◇◇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慰冰湖畔忆冰心   徐明旭   早在中学时就从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中读到威尔斯利女子学院与慰冰湖, 那清丽的文字令我发生了无限神往。35年以后,我终于来到邻近该地的波士顿居 住,今年春天,终于下定决心去那里一游。   威尔斯利女子学院(Wellesley College)是美国名校,除冰心外,宋美龄与 克林顿总统夫人希拉莉也在这里读过书。该校主楼非常像英国古堡,校内各种建 筑也都是英国古典式,令人恍然觉得来到了剑桥、牛津。该校占地极大,到处是 树林、草坪、花坛,长势极其茂盛,许多树木还保持着原始森林的风貌。最可爱 的当然是沃笨湖(Lake Waban),冰心把它译成“慰冰湖”,有点走音,亦无不可。 该湖不及杭州西湖大,但水质极清。一边是森林茂密的小山,一边是大片葱茸的 草坪,杂以星星点点的、隐隐约约的红砖小楼,美到极点也静到极点,令人几疑 来到了童话里的仙境。冰心如此喜爱它,自然有她的道理。   回家后重读《寄小读者通讯》,不免大失所望。倒不是因为其中婆婆妈妈的 说教,而是因为它也像闻一多留美诗集《红烛》一样,几乎没有对美国社会与文 化作任何描写。它们的主题只有一个----想家,文雅地说是“怀念祖国”。中国 大陆的现代文学教科书在讲到这两部作品时都说:他们没有去描写与赞美美帝国 主义的物质文明,而是抒发了怀念与热爱祖国的高尚感情,描写与歌颂了具有几 千年历史的中国文明,云云。似乎他们去美国留学的唯一目的就是怀念中国、歌 颂中国文化,而不是了解美国社会、学习美国文化。   记得茅盾说过,《寄小读者通讯》的博爱主义说教,中国小读者们其实是看 不懂的,所以该书的主要意义,在于用优美的文字描写美国风景,让中国小读者 们大开眼界。其实他们笔下的美国风景也是中国化了的,例如冰心如此描写慰冰 湖风光:“每日黄昏的游泛,舟轻如羽,水柔如不胜桨”(第七通)。那情调多么 像李清照的“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然而美国的女大学生并 不是弱不经风的病西施,而是身强力壮、活泼好动的体育爱好者。她们划船不是 为了赏荷采莲、吟诗填词,而是为了活动筋骨、锻炼身体。她们划船时生龙活虎、 全力以赴,还要互相竞赛、大声呼号,致使水花飞溅、舟驰如箭,给人的印象绝 不会那样文雅轻柔、飘然若仙。冰心从自己的林黛玉体质与性格出发想象美国姑 娘,用中国传统的文学语言(那是为描写林黛玉式的人物服务的)描写美国姑娘, 只能把美国风景中国化。更确切地说,是中国传统化。   闻一多的诗《秋色》注明是描写“芝加哥洁阁森公园”的,然而他却用“平 金的紫蟒”描绘杨树,用“十二曲的水晶栏”描绘晨曦,用“紫禁城里的宫阙”、 “金碧辉煌的帝京”、“陵阳公样的瑞锦”(这句诗何等拗口)、“七宝烧的博山 炉”描绘秋树的色彩,读者哪里还感受得到一丝一毫美国风情?   冰心闻一多的旅美作品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他们在美国那么多年只做了一件 事,就是躲在与世隔绝的宿舍里,用中国传统的文学语言描写中国化了的美国风 光,以抒发其痛不欲生的思乡之情。既然如此,他们何必去美国留学呢?呆在中 国岂不更好?   当然,他们在美国大做其怀乡梦是有物质基础的,那就是由庚子赔款退款提 供的奖学金。如果他们也必须像今日许多中国留学生那样打工交学费付房租买面 包,每天劳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天不亮又得出去奔命,他们就没 有那样的精力与雅兴大做怀乡梦、大写怀乡诗文了。那么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就不 会有《寄小读者通讯》与《红烛》。   时至今日,随着技术的进步,中国的大小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从电视中看到 美国风光,不会再对冰心闻一多笔下的中国传统化了的美国风光发生兴趣。随着 信息的发达,他们对美国的兴趣也远远超出了观赏其风景,而是想了解其社会与 文化的方方面面,这是冰心闻一多所无法提供的。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传统的 怀乡情结也已被现代的拜金主义所取代----哪里有钱赚哪里是吾家,冰心闻一多 的怀乡之作只能招来读者的窃笑。除了为中国留学史留一点史料,让后世知道历 史上还有过这样一代贵族式的留学生外,他们的旅美作品还有什么别的价值吗?    1999,9,29   附注:慰冰湖有2平方公里,周长5公里,深十几米。杭州西湖有6平方公里, 周长15公里,水面面积5.66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55米。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