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罗医生的床   作者:笑言   1   吴伟朝窗外看看说,晚饭都吃过了,天还这么亮。这夏令时猛一来,还挺别 扭。妻子赵丽芳说,这有什么,不就是时钟拨快一小时嘛。大惊小怪。   吴伟没理会赵丽芳,伸出左手按住右肩,将右臂缓缓抡了两大圈。对餐桌前 这样的夸张动作,赵丽芳眼皮都没抬,问,好利索了?吴伟耸耸肩说,还是酸痛, 怕是提前五十肩了。   别乱讲,四十才出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快好了。   没觉得。还得针灸。   前后十来次了吧?我寻思你的医保额度也该用完了。赵丽芳关上水龙头说, 你去跟罗琼说一声,以后收据开我的名字。   罗琼是从中文报上走下来的。两个月前,吴伟铲雪闪了膀子,找洋人推拿师 推了两周,骨节被推得嘎嘎乱响,肩膀却照痛不误。他翻开当地中文报纸满坑满 谷的广告,找到了照片上身着红衣的罗琼:出国前任某著名医科大学副教授,具 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嗬,临床经验,这广告词够黄的。吴伟看着乐了。苏小妹曾 经开导过苏东坡,说佛印大和尚心中有佛,所以看人皆佛,而他心中有狗屎,所 以看到的都是臭狗屎。照这么说,自己有点性饥渴。他不由又看了一眼身着红衣 的罗琼。渥太华的广告有个特点,就算只有两吋长,一吋高,业者也一定要把自 己的照片印上去。他一直弄不懂这里面的逻辑,是为了摆出童叟无欺的姿态,还 是为了方便顾客验明正身,又或仅仅是为了宣称“我是真正的老王麻子”?问题 是,老王麻子又是谁啊?   吴伟打电话约诊,罗琼说第一次来最好做个全面检查。八点吧,你是最后一 位,时间从容点。   冬天的八点,天已黑透。吴伟将车缓缓停在一所单层独立房前。大门外亮着 灯,临街窗内挂一个醒目的中国结,并无诊所标牌。他注意到院子很大,这么大 的占地面积盖这么小的房子,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事。按中国人的说法,你可以叫 它别墅,也可以叫它平房。不管叫什么,这就是诊所了。   一进屋,吴伟就被扑鼻的香烟味呛得连连咳嗽。罗琼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我先生不知道这么晚还有病人来,我刚数落过他。说着便要开窗。吴伟拦住说, 算了。天这么冷。我克服吧。   罗琼没麻子,雀斑都没有。白净的面庞看上去很滋润,皱纹都是疑似的。而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偏偏又透着些许沧桑,让人看不出实际年龄。她没穿红衣, 套一件白大褂,给吴伟依次伸出的双腕把脉,检查舌苔,询问饮食起居及大小便 状况。又让他站起来,先向前再向两侧平伸双臂。观察了一番,罗琼摇摇头说不 对称,然后示意他躺到针灸专用床上。   吴伟一看这床又窄又硬,如此临床经验不要也罢,就问,是不是肩膀前后都 要扎针?得坐椅子吧?   罗琼注意地瞅他一眼说,你挺明白哦。不过直直坐一个多小时,太辛苦了。 我这不是照顾你嘛,躺四十分钟,趴四十分钟,前后分开扎。你要想坐,那就坐 着呗。   这样子啊,那我还是上床好了。   哎哟!酒精的清凉中止了吴伟对自己刚才那句答话的无限联想。随着一阵灼 痛,银针刺入体内。   疼还是胀?罗琼问。   疼!吴伟立刻说,皮疼。我想是酒精还没挥发,蜇了针眼,罗大夫您下手太 快了……哎,哎,现在是胀。随着罗琼的提捻搓弹,他顾不上耍嘴皮了。   他的哎哟并没有获得医生的同情。不止肩膀扎上了针,翻过来和趴下去的时 候,肚子、腰、背、小腿和手脚分别扎上了银针。罗琼说,我看你消化不良,睡 眠也不足,干脆多送几针,帮你调整调整。   刺入虎口的一针让吴伟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他嘴里咝着凉气说,谢谢你了, 罗大夫。别再送了!   反正你是今天最后一位病人,再来两针吧。罗琼说着把手中最后一针准确地 刺入他头顶的百汇穴。   许是针刺起了作用,许是一天的疲劳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许是罗医生的轻 言曼语在催眠。吴伟昏昏沉沉,很快进入了似睡非睡的境界。他奇怪地听到了自 己的鼾声,并听到一个男人从里间走出来,再就是罗琼的挣脱。   男人低声说,你这病人牛啊,把这儿当家了,睡得真叫踏实。你听这鼾声错 落有致,多酣畅啊。   去!不理你。   不理我你也别拿病人撒气嘛,看把人家给扎的,整个一刺猬。   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别生气了。我难得回来一趟,明天又要飞回去,你说我能不只争朝夕吗?   嘘!说什么呢你!当着病人。   不是睡着了吗?   那也不行!   声音渐去,吴伟抬了抬眼皮,没能抬起来。睡意像水银一样灌满全身,整个 身体钉在床上,没有一个部件可以挪动。他拼命挣扎,终于直起身,眼前出现一 部电梯。他不假思索跨了进去……   身穿红衬衫的刘冬不可思议地站在面前。他瞪大眼睛说,原来你好好的。害 我想你这么多年!   刘冬没理会他的惊讶,因为她自己更加惊讶,但她随即用灿若桃花的笑容迎 接了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好本事!   你总是这么处变不惊,八面玲珑。吴伟瞬间的激动被刘冬职业的笑容很快冷 却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知道面对眼前这个女人,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玩世不恭嘛。刘冬继续笑着。   现在干吗呢?吴伟问。   想干吗干吗。彻底自由。刘冬答。   还在唱歌?   早不唱了,改写歌词了。   干吗放弃?当年省歌那个谢顶权威怎么说你来着?迟早要成为享誉全球的大 歌唱家呢。   扯淡。刘冬不屑地说,唱歌哪有写歌轻松?我才懒得唱呢。再说唱歌不过是 调情,写歌才是做爱。   嘿嘿。吴伟说,你还是那么口无遮拦,一点淑女样都没有。   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啊?刘冬转了话题。听说出国了?   对啊,在加拿大。   在加拿大干吗呢?给人刷盘子吧?刘冬嘻嘻笑着。   你对我总是没信心。我开了一家旅行社。有空来加拿大玩,你找我,包你满 意。   隐隐约约,不知哪里有些细微而压抑的呻吟传来。刘冬的声音忽然也腻起来, 我现在就要找你,我想写歌。   什么?   我想跟你写歌嘛,笨死了你……   吴伟恍然大悟,举步上前。刘冬突然面露惊惧,厉声说,天哪!你怎么浑身 都是针?你是来捉我的!臭流氓!   叮的一声,远红外治疗仪的定时器把吴伟从黄粱美梦中拉了出来。   一阵风似的,罗琼飘过来,一支一支给他起针。他嗅到一阵淡淡的体味,睁 开双目,眼前是一张酡红未退的脸。   你居然出了一身汗。太夸张了!罗琼轻轻惊呼。你别太紧张啊,没准这次真 给你扎太多了。不好意思啊。   2   第二次到诊所,天色依然那样黑,中国结依然那样孤悬着,而那张床还是那 样硬那样窄。吴伟对正要为他盖上薄毯的罗琼说,罗大夫,这次扎少了吧?扎没 扎帮助睡眠的?   噢?这次不怕疼了?我还怕你真的晕针呢。罗琼说着在内关、神门、三阴交 下了几针。   怕还是怕。不过治病嘛,就算次次扎成刺猬也无所谓啦。事实上,他刚才被 扎得直想跳,但他绷紧身子,忍住没叫。   刺猬?罗琼脑子里电光一闪,微红了脸,问,上次你没睡着?   我也说不清当时是睡着还是醒着。吴伟含糊地应答着,闭上眼睛想赶紧入睡, 可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罗琼问,拔个火罐没问题吧?   没……问题吧。   罗琼笑了,这么勉强。   不勉强,你拔吧。   叮叮当当一阵玻璃器皿的相互碰撞声中,吴伟身上多了几只玻璃罐子。他叫 道,不是一只吗,怎么这么多?   没见过大男人这么喊的。每只都有用啊。罗琼说着,将一只罐子扣在他腰上。 比方说这一只,补肾。我看你眼白混浊、指甲凹陷、脉象偏弱,补补好。   补肾?吴伟茫然。扎肩膀连夫妻生活也捎带了?   罗琼笑笑说,中医说的肾水亏不完全是指夫妻生活,不过补了肾,对夫妻生 活确有帮助。   那谢谢了。吴伟有点尴尬,说罢紧闭双眼,催自己入睡。谁知催了半天一点 效果都没有。无奈之下,对坐在一旁看报的罗琼说,这回怎么睡不着啊?   你今天不疲倦呗。   隔了一会,吴伟问,你先生不在渥太华上班吧?   你这人可不怎么老实啊!罗琼抬起头说。露馅了不是,上次你肯定没睡着。   哦。吴伟不置可否。   罗琼抖了抖报纸,埋下头说,他在国内做生意呢,难得回来一次。   哦。   你呢?做什么工作?   开个旅行社。你先生回国买机票办签证可以找我。   呵呵,怪不得跟我打听他。你们这些生意人,真是连睡觉都不放过做生意呀。   吴伟又想乐,睡觉还做生意的,那是什么人?这位罗医生可真够逗的,抢占 道德制高点啊?他问:   你自己不是生意人吗?   我……罗琼语塞了。她从没把自己归为生意人,可吴伟这么一说,她又无可 否认。   这次扎完,吴伟很不爽。因为他连一分钟都没能入睡。刘冬本已在他记忆中 消失,至少是很好地潜伏了起来。不料罗琼上次扎下的几根针,又把她从记忆的 角落拉到聚光灯下,并重新包装,送到他眼前。持续一星期了,刘冬撩人的笑容 冷不丁就会浮现眼前。   3   怎样才能与刘冬再次相会呢?吴伟对两次扎针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对比。第三 次躺上罗医生的床,他胸有成竹地说,请按第一次的穴位扎。   为什么呀?罗琼不解。你的症状有所缓解,行针自然会有所不同。   总之拜托尽量按第一次扎,感觉比较好。   你是想睡觉吧?罗琼咯咯笑起来。没问题,该扎的地方我都给你扎上。   罗琼离开了,可她留下的女人气息还在这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飘来荡去。四周 静得连呼吸都被放大了,只有治疗仪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噪声。吴伟依然不能入睡, 这张床将睡眠与他彻底绝缘。可是如果不是这床,上次又何以会中催眠术的幻招 呢?深入肌肤的根根银针,在任督两脉的经络上驻足。他不清楚自身到底有多少 潜力,可以发掘出来治愈自身。不是说意念的力量无穷吗?这么想着,意念果然 举起了双臂,并且向前方伸出很远。眼前霎时出现一部电梯。他飞奔过去,才看 清并不是上次乘的那一部。收住喘息,小心翼翼走进去,他发现自己顶多可以到 达十三层,因为十四层以上的按钮,他踮起脚尖也够不到。这电梯是给什么人设 计的?这么高!当然,助跑和弹跳或许还能帮忙多上几层,可他不是浑身带着针 嘛。   刚从十三层走出去,他便后悔了。这数字不吉利,还不如在十二层下呢。   眼前恍惚是微软公司加拿大总部。前台的接待小姐金发碧眼,春风般的微笑 拂面而来。小姐身后的墙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的字母拼读起来并不是微软。 正疑惑着,小姐从办公台后面走出来说,告诉你吧,这是法语版。吴伟皱起眉头, 国内正在抵制法国货呢,难道微软被家乐福收购了?不可能啊。再说这又不是在 魁省,干吗非要搞成法语版呢。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微软的名称哪有什么法 语版?分明都是一样的Microsoft嘛。他不由对金发女郎心生警惕。   吴先生请在这里等。女郎把他留在一个会议室门口,转身离去。房间中央摆 着一张会议桌,可是门口莫名其妙露出一个下水道一样的黑洞。他绕过黑洞,坐 进一把扶手椅。室内没有自然光,从落地玻璃墙望出去,走廊拐角休息区的沙发 上,一红一黑两个漂亮女人正起劲地谈论着什么。面孔看上去像中国人,却又不 能肯定。其实中国人又怎么样,如今的加拿大遍地中国人。   隔着玻璃,距离又远,听不到她们在谈什么。吴伟心念甫动,她们的声音立 刻抵达他的耳膜。只听黑衣女人说,你这个小包包暂时别用了,现在到处都在抵 制路易维登。红衣女人说,没那么夸张,国内才搞抵制。对了,这个周末华人要 去国会山集会,抗议西方媒体歪曲西藏事件。黑衣女人问,你准备去吗?红衣女 人说,想去,可还要送孩子上钢琴课。吴伟不由想,这么年轻,居然有可以弹钢 琴的孩子,不简单。   两个女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吴伟有些惆怅也有些烦躁,他站起身来,来回踱 了几步,才醒悟过来那红衣女人就是刘冬,急步向外追去。不料一脚踩空,跌入 门口那个黑洞。耳边是呼啸的劲风,他在风中大喊,心提到嗓子眼,浑身的血液 涌向头部,手脚冰凉。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这不过是个梦,不必当真。果 然,这么一想,身体不再坠落了。   对不起,先生,你压着我脚了。黑暗里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嗓音用英语向他抱 怨。他赶紧向旁边挪了挪。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发觉自己站在一张病床边,床上 躺着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华人男孩。   生病了?吴伟问。   胳膊摔折了。   今年这雪下的,真混帐!   小学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是新来的医生吗?接替乔治大夫?   不,我不是医生。   那你来干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自愿者,来帮我的,对不对?   吴伟怔了一下,弯下腰柔声问,我可以帮你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啊!小学生说,至少你可以说英语。我摔伤以后,自己打电话叫 救护车。911的人嫌我小,不肯跟我说话,要我叫家长。我说我妈不会说英语, 才让我自己给你们打电话的。   小伙子你真棒!吴伟望着流出眼泪的孩子,心中一阵酸楚,豪不犹豫地赞扬 了他。   还不是给逼的。男孩谦逊地说,显得少年老成。   你弹钢琴吗?吴伟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   你妈叫刘冬?   你是谁?   你爸呢?   我爸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总不在身边。   叮的一声,远红外治疗仪又定时叫醒了他。   4   哎,跟你说话哪。听到没有?赵丽芳不满地对吴伟嚷嚷。下次再去扎针,记 得让罗琼把收据开成我的名字。   这不好吧?违反规定。吴伟说。   你先去试试呀。她不肯开有人肯开,换一家就是了。   她扎得好好的,干吗要换?   一小时后,吴伟又一次躺在罗医生的床上。刚才在家里用右臂画圆圈的时候, 肩膀的感觉好极了,一点都不痛,甚至比受伤以前还要好,画的圈子更圆更大。 扎了这么长时间,要一点功效都没有,罗琼也别开诊所了。他只是习惯于每次成 为她最后一个病人,习惯于夜的黑,习惯于指尖触摸门铃的冰冷,更习惯于远红 外灯下的温暖……   他照例合上双眼。往事像资料片一样被随机调出,记忆深处隐藏的很多东西 并不可靠,不停地改变为讨好人的版本。一旦看穿记忆的把戏,吴伟觉得回味过 去真无聊。   屋子里回旋着一首流行歌曲,仔细听了听,是刀郎在唱《冲动的惩罚》:   ……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   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   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   就爱你爱的那么干脆   可是我相信我心中的感觉   它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直接   就算我心狂野   无法将火熄灭   我依然相信是老天让你我相约   如果说没有闻到残留手中你的香水   我绝对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就想着你的美   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   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   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   就把你忘记吧   应该把你忘了   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   跟刘冬在一起时,刀郎还没在歌坛露头。刘冬的哥哥叫刘春,小学和他一个 班。刘冬高中毕业后唱流行歌曲,经常到各地演出。吴伟得空就混在他们乐队里, 鞍前马后伺候着。刘冬喜欢在火车卧铺上躺在他腿上唱节拍,哒,哒哒哒,哒哒, 哒……一边唱,一边敲打床板。   唱点歌词好不好?老唱哒哒哒,跟机关枪似的。   你不懂,节拍比歌词重要。   在刘冬熏陶下,吴伟唱熟了所有的男女声对唱,可惜刘冬不爱跟他唱,嫌他 跑调。后来每逢卡拉OK,别人一跑调,他就想起刘冬。刘冬离开他之后,他几乎 没学过新歌。这首“惩罚”,也是被歌词触动,才多留了点心。   罗琼写收据的时候,吴伟犹豫着问,我的医保超额了,你能不能分一些写成 我太太的名字?   哦,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请你等一下,让我算算看。罗琼忙乎了一阵说, 其实也就多一次半的钱。不如这样吧,这次我就不收费了。   这哪行!吴伟说着把罗琼递过来的钱推回去。   这钱还是你收着。罗琼说。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我该早点了解你的医保情况。   那……就谢谢罗医生了,还有……你这张床。   什么?   对不起,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在上面睡得很好。   5   回家一阵翻腾,吴伟从一个旧通讯录上找出刘春的电话。第二天上午,也就 是刘春的晚上,他到办公大楼外面拨通了这个号码。   是我,吴伟。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然后传来刘春的声音,你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了不再联 系吗?   小明怎么样?   他很好。刘春立刻回答。   我梦到他了。吴伟说。摔折了胳膊。   什么梦到的,骗鬼去吧。刘春冷冷地说。他已经痊愈了,不劳你操心。等 等……伤的明明是腿,你怎么说是胳膊?到底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他没事就好。吴伟松了一口气。   哼。   还在工商局给人发营业执照?吴伟不理会他的冷淡。   最近调经委了。   升官了吧?恭喜啊。   谢谢。还有事吗?   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去看看刘冬?   干吗?良心发现了?   最近总是梦到她,还有孩子。   你别打孩子的主意。刘春警觉地说。   不会。我就是想念他们。   太晚了吧?   其实她的死也不能全怪我。   刘春的语气缓和了一点,说,我知道。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合上手机,吴伟返回办公楼。在电梯里,他想,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不过记 忆中有样东西不会变,那就是死亡。是的,只有死亡不变。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