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xys-reader.org)◇◇   在指缝间滑落   作者:肥妞妞的   第一章: 晃荡不安   1,如果你来看我。   你知道什么是一见如故吗?邓继在电话里问。   邓继的四川话多了一些成都男人惯有的甜软,把自己显得很好吃,也显得很 容易吃。   一见如故就是一见面就像老朋友一样。白的!余雨可大声武气的在电话这边 吼。对于回答这样低级的问题,她当然没有好气。   不是的!邓继依然软声细语。这种诲人不倦的语气就像《大话西游》的唐僧, 可以让小   妖上吊,更可以让孙悟空的金箍棒落在那团柔软的棉花上。说完这三个字, 就在电话那边等   着,估计余雨可贴电话的耳朵已膨胀伸长,方才接着慢慢往外吐:一见如故 的意思是,一   见面就死了!   天啦!余雨可发出一声尖叫,同所有妖媚又愚笨的女人一样,发出一声尖叫。   这样的回记,让余雨可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这条路上的车极少,可以让余 雨可不再掂念车后那块让人敏感的牌照。车转到一条乡间的土道上行驶,土道多 有一些坑洼处,车便歪歪扭扭起来。车灯照射处,菜花原本灿烂的金黄便罩上一 层白色的光芒,平静的铺称着,但浓郁的暗香却不可抵挡的从玻璃窗透了进来。   陈锟和余雨可闲扯着,几日的天气,最近的新闻,前几天的趣事,有一句没 一句的。好在车里的音乐不错,音乐流出来,填满两人语言间的空白,慢慢的, 两人的话就更少了。车缓缓前行,因为目的不明确,过程就显得可以把玩;因为 在乡间,四周空茫的漆黑也显得更为宽泛。在一傍山的斜道处,车停了下来,熄 了灯、关掉隐约的音乐、车内的空气就有了点停滞的凝结。余雨可打开车门,将 那条褐黄的披肩围在身上,迈了出去。   乡间的夜总有点奇妙的美妙。首先是那种清冷,冷得让人觉得自己的干净。 虽初有几分瑟缩,但很快就舒坦自然了。再说那夜的黑,初也觉得黑的深厚,黑 的广阔,真的融进时,才觉得黑中透出的光亮,泛得出小草上的露珠。这时也才 会听见无数啾啾唧唧的声音,在远远近近的唱鸣。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所以,当陈锟走过来将余雨可拢在怀里时,余雨可并 不觉得讨厌。她偏过脸,滑过他欲有的亲吻,却享受着他轻柔的拥抱。这样美妙 的夜,是可以配上一个轻柔的拥抱,但也只配得上一个拥抱。所以,余雨可在陈 锟将嘴贴进她的脸颊时,轻轻平平的说了一个字,停!陈锟略迟疑一下,又亲近 过来。这一次,余雨可说道,够了!   对于骄傲而软弱的男人,一点暧昧的谢绝也足以让他们本来不大的激情烟消 灰灭。   回去的路就快多了。   今天又玩什么了?这么晚才来?打开电脑,邓继的问话就跳了过来。   邓继是余雨可QQ上加的第一个聊友。对于第一个加自己的人,余雨可总有些 迷信的感动。她回话说:你好,你是我QQ上的第一人,我会看得重一些的。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你好,你是我在饥饿状态下加的第一人,我也会看得 重一些的。   哦?那你等一下,我给你煮面吧!   你煮面又怎么样?难道你还会把面煮成包子?   上帝,你哪里需要人煮包子?你自己脑袋上就有几个。   如今,就是这个人,让余雨可享受到很多网络的乐趣。因为,这个人能激发 她并且恰当的配合着她,在键盘上发挥自己文字上的狡慧。即使再晚,余雨可一 回家必然会打开电脑。即使邓继不在,那么他的留言也在,这样的留言,自然无 须什么回答或者讨论,但这样的留言总是奇妙的让余雨可平静与舒坦,睡眠就非 常安然。   今天我去见网友了!余雨可将字打了过去。   哦?邓继果然感兴趣。   我有一认识多年的网友。余雨可开始即兴编造。提出要与我会面,我因貌丑, 故,果断拒绝!   哦!   网友再求,理由有三:一,他胆子大。二,他不怕。三,他也长得一般化。   理由确实很充分。邓继为了烘托气氛,配了一个沉思的头像。   见网友如此有诚意,我决定勇敢的豁出去。我花了三个小时打扮,夜黑十分, 我正式出门。   下楼小心点,你平时不穿高跟鞋的!邓继插进一句。   路上行人众多,均侧目观看。还有人在我身后小声赞道:看,三医院的围墙 又跨了!   天啦!哈哈哈!这一次,邓继的反应比较强烈。   见了面,我勇敢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刚一坐下,他回过头对饭店老板说, 把那三个上十块钱的菜换了,要一个回锅肉就可以了。   天。   吃完饭,我俩肩攀肩的走出来。他问我,兄弟,你有没认识的美女,喊一个 出来我们去唱歌。我请客。说完,他还打了个饱嗝。   对呀,你吃了人家的,总要回抱一下才好。邓继一本正经的劝慰道。   是呀,所以我就使劲打电话呀,终于约到美女丽丽,我们就一起去唱歌。   丽丽真的是美女?邓继配了一个双眼成心,口水横流的头像,恰当的表现了 他对美女的垂涎。   是呀,如果你对我好,你来看我时,我就会考虑把她介绍给你。   余雨可就这样告诉了邓继她认为他应该去看她。   早在二人认识后的第三天,邓继就给了余雨可一个邮箱地址,里面有他的一 些文章和几张照片。余雨可自然是先看照片,打开一张,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 个年轻的少年靠在一棵大树旁,那样清俊从容正是自己想要的模样。当下余雨可 暗动了心机。再看下去,却见两张成年后变瘦的邓继与一个女人合拍的婚纱照, 于是,那个暗藏的动机便被“啪”的一下打灭下去。好在动机并没长大,所以灭 得倒也并不费力。二人得以顺利的成为朋友,称兄道弟的混在了一起。   你不会真的是男人吧?老大?邓继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对男人是不感兴趣 的。   我靠!老子还窝火呢!瓜娃子,那么早结婚做啥子?余雨可心中的暗骂自然 是不能露出水面。便随手打出二字:白的!   什么白的?邓继无辜的问。   就是比白痴还白一些的。   哦!   仿佛从一开始,余雨可对邓继就总没什么好气,但邓继也总那样柔软的无知 着,一点也没察觉般的继续软声细语的好脾气。两人的关系便得以延续下去。在 网上的嘻笑怒骂中彼此也露了真实的底细,余雨可知道和邓继拍婚纱的是他的女 友而不是他的妻子;知道他是被他的女友历经千辛万苦从他的妻子身旁抢过来的; 知道他正在被他的女友艰苦卓绝的放弃。   天啦!是什么样的狗屁男人哦!更失败的是已经给他留了电话。   下了线,电话就响起。声音一点也没有余雨可喜爱的雄浑,而是略带一点甜 软。语气依然是文字中呈现的温和与自然,但语言却少了文字中的狡蛰。这让余 雨可虽然不喜欢但也无法不耐烦。他跟着余雨可说四川话,但只要想说得完整一 些,他就只能换成普通话。这让余雨可边听就边笑起来。不过,既然对方是一个 普通的朋友,余雨可的态度就变得宽容厚道。而且,虽然是长途电话,但余雨可 的小灵通就是接国际电话都不要钱。再者,余雨可也想多积点德,听人诉苦也算 日行一善。所以,余雨可就心平气和的听着,走来走去的听着,边看电视的听着, 边喝白水的听着,偶尔发出一声嗯或者哦作为回应。最后总结陈词:兄弟,想开 点,女人嘛!多哄哄就对了!依你十块钱就有三种泡女人的方法的功力,对付个 把女人绝对没有问题,早点回去,好好发挥一下。就这样,拜拜!   余雨可的刚烈果敢,对待消极矛盾的清描淡写对邓继好像有些作用。两人的 聊话又回到天马行空的境界中,在自由、趣味、激活、碰撞中沉醉游离。   我现在有事,先出去一会儿。邓继打过来一句。   哦,你要记得回来哦!我给你煮面!余雨可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很殷勤的丑女 人的角色。   嗯!面不要辣椒!邓继很恰当的表现了一个大男人的霸道。   我靠!老娘煮啥你吃啥!还得像哄漂亮女人那样哄我说好吃!   晕哦!你要是抖两根木头放到水里煮起,我还得当炖笋子吞下?邓继提出反 驳,而且,语言的川味已是地道的浓烈。   2,富有的邻居。   这周五,余雨可参加了同事刘思诗的作品研讨和新闻发布会。虽然刘思诗比 余雨可年长,彼此应酬时,思诗总亲热的叫她可妹妹。但毕竟只长那么三个月, 在填各类登记表册时两人都写同一个数字。当然,长那么三个月,也是有很多不 同之处。最让余雨可难以消化的是刘思诗在这短暂的三个月里竟然多长了16厘米。 你可别小看这16厘米,特别是在某些重大时刻,刘思诗就收紧自己的裤腰,垫高 自己的胸罩,屁股自然就向后翘起来。这些时候,毫无疑问她的脚上必然是一双 高跟鞋。这一下,那16厘米就不光让她协调而且显得高挑苗条,再配上她烫了直 板的黑发,轻易就让那些简单的男人变得复杂,让复杂的男人变得简单。   刘思诗微抬着她垂着清汤挂面式的脑袋,幼稚的侧向左边,非常专注的聆听 着评论家谢北风的发言。她的表情是生动的,随着谢北风的语言而疑惑而欣喜而 羞涩而了知。谢北风自然是受到这无言的鼓励,语气越发激越起来,强迫着人信 服他赞誉的词语。但刘思诗也有回过头的时候,余雨可便清晰的看见她小巧微薄 的嘴和尖挺的鼻翼,精心修饰的眉毛和卷翘染黑的睫毛。看见她原本垂直的头发 柔滑的爬上夏敏杰的肩,落进夏敏杰的手弯。   杰出广告公司作为这本《远行的爱情》的赞助者,得到了与会者的一致好评。 新阳市的几家媒体也无一例外的将这一熬头作为新闻报道的一个重点。公司老总 夏敏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露出淡然而谦和的微笑,非常得体的用柔和抒情的语调 说道:好的文学作品,引领着我们的人性,净化与抚慰着我们的心灵,作为新阳 最大的文化广告公司,能有机会做这样一件事,我们觉得非常有意义。同时我们 也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机会,为新阳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作出我们应有 的贡献。   夏敏杰在下海之前是《新阳日报》的一名记者,早年是诗歌爱好者,曾出了 两本诗集,其中的一本是专为刘思诗而作,这在新阳文艺圈内也是公开的秘密。 而刘思诗能在诗歌如此不景气的时期,坚持创作,激情不减,据说也与夏敏杰有 关。   余雨可翻开《远行的爱情》的扉页,在刘思诗迷醉着双眼、笑颜若花的照片 下面,配有一句粉红色的话:仅以此书献给我的X。这句简单的话激跳了余雨可 的心脏,粉红的色团住一圈雾气,不知从哪里溜了进去,快速滑到她的心里,然 后变成尖锐的锥子,一下一下刺着她的心底。   人是不能和人比的,女人之间就更不能比了,即使是要比,也应该和低于自 己的女人比,或者拿别人的短处来和自己的长处比。但余雨可今天的状态不好, 聪明和理智早就被那团突兀的粉红色瓦解消散,只剩下恶劣的情绪,一点一点的 吞侵着自己。   当初,因为林大伟的努力,自己得以成为这个小报的编辑。但竞争毕竟是残 酷的。刘诗思出了这本诗集。从此的定义就不仅仅只是一个编辑,她更成为一个 极富浪漫气息的美女诗人。这当然不仅是好看与好听。而且就实际意义而言,也 暗含着她是一个有追求的女人的意味。这对比了余雨可本人‘为人做嫁衣裳’的 空洞与无聊。当然,这也并不是余雨可如此敏感气恼的主要原因。她的恼怒,更 在于刘诗思完成了她多年的心愿,轻易就达成了余雨可本人想了很久却没做的事 情。这就像一个富有的邻居,本身并无过错,但他的存在把我们显穷了。   可可!刘思诗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是在叫我。余雨可清醒过来。   能谈一下你的意见吗?刘思诗态度诚恳,语气歉和,非常露骨的表现出强者 对弱者能力的不屑与人格的尊重。这样优雅迷人的问话刺痛了余雨可深深自卑后 的骄傲。但最糟糕的是余雨可发现自己的骄傲无从说起,严重缺乏理论与事实依 据。所以,她坚持微笑着摇了一下头后,就再也没有力量了。   余雨可是个具有思考力的女人,她想到一点就会继续思考全面,并且懂得总 结经验教训、分析现实状况、修炼内力,并再次鼓足勇气,重出江湖。然而这回, 余雨可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刚一打算想,刚一触动想,就只觉得难奈的痛苦惆 怅延缓而来,纠结缠绵与她的心融为一体。一触就痛,慢慢就没有力气,自己想 躲得远远的,但自己稍远一点,那苦就跟了过来,亲密的不愿将你离弃。就这样 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慢慢就没了理智,只在那一团苦的气氛里眼睁睁的看着自 己沉迷下去,无能为力。如果能放开大哭一下,也许就应该会好一些。但这样的 软软绵绵的、若隐若现的苦,并不足以让人哭得出来。它只慢慢的淤积淤积然后 堆得人身体冷热交替心脏难受窒息,终于憋不住了,余雨可自然便得了感冒   和林大伟共同生活的7年,也是余可雨同疾病做斗争的7年。在一些散淡幸福 生活的记忆背后,总浮现出林大伟的伟大支持与细节的援助。从“我不入地狱谁 入地狱?”的大悲壮语、到毅然娶回花钱养起、到天天陪伴打针并热敷屁股、到 夜夜端水递药低头昂头的示范吃药的动作、再到在外屋看着电视突然高声应到, 冲进内屋明确余可雨是不是在喊他的一惊一乍。完整的演绎了一个上辈子欠了余 可雨的钱,这一辈子才来还的负债人的可悲命运。   一个慢慢还,一个慢慢收,彼此也觉得自然而然。但自古多有好事者。某日 冬天,天甚冷,林大伟与几个男女围坐一起,烤火调笑。林大伟很幽默当然也很 随和,就是不怎么拘小节。这一点,余可雨是有意见的。事实也证明了林大伟不 拘小节是错误的。因为他不拘小节,所以他在烤火时把鞋子脱了,要烤脚。因为 他脱了鞋子所以他露出了袜子。因为他露出袜子所以有个女人看见了他袜子上露 出了一点大拇指,因为他露出了大拇指,所以那个贤良状的女人说:大伟,你的 老婆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哦?居然让你把大脚指拇露在袜子外面?   如果说林大伟不拘小节还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错误,那么余可雨认为他确实不 应该那么爱面子。但林大伟爱面子甚过爱余可雨,所以,他就真的生气了。他一 生气脑袋就灵活了,就算出自己还得差不多了,余钱就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他马上在这个冬天追记自己的过往的美好而遗憾的和女人的交情。新的女 人暂时还没来得及发展,先和旧情人会会面。而且,既然已经还清了余可雨,那 么也就没什么好羞涩的。所以,他的胆大助长了旧情人放肆的风骚,两人当着余 可雨的面深情款款的对唱着:《我只在乎你》。   余可雨彼时正怀有身孕,而且又自持是一位有身份有地位有涵养的美女,固 守着优雅的矜持,微笑着拍手称好,心中暗叫:好一对狗男女!当时她还不会说 其他的脏话。其实,如果余可雨当时能日爹骂娘的一顿口决,林大伟可能至今也 脱不了苦海。但余可雨只微笑着点头拍手不断称赞唱得好,唱得好。事情就变得 简单多了。一来,余可雨当时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美女,美女还有什么怕的?二 来,余雨可当时认定自己前身是一个大地主,既然是一个大地主,那么欠我钱的 就不止你林大伟一个。所以,余雨可就微笑着拍手称好。   两人在心境上就都成全着对方。大帐一算,儿子一生,就各自雄心勃勃意气 风发的奔向自己更美好的前程去了。但余可雨得了现实的教训:1,不轻易借钱。 2,轻易借钱后一定要还!   3,柔软   感冒好后,抑郁的情绪开始放晴。余可雨开了手机,开了CD。一边收拾房间, 一边跟着克里斯汀娜叽里呱啦的尖叫呐喊,很大声,所以没听到邓继的电话。等 到接起时,那边传来兴奋的邀请: 你到网上来嘛!我写了一篇东西给你。   打开邮件,是一篇名为《可可》的文章。读之,大怒:我靠!邓继,你妈的 哟!你凭什么在文章里把我写成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同性恋?而且还写老子 死了?而且还让老子被车子撞死?妈那个脚哟!我是女的,是一个美丽的小女人。 本来后一句的“我”也想用“老子”,但想到和美丽的小女人不是很合适,才忍 恶换成了“我”。   那边笑嘻嘻慢吞吞的回过一句:我是说如果可可是个男人的话,还不如死了 的好!   余雨可被巧妙的拍了马屁,心中都忍不住生了点爱情。一时无话,回记起看 他照片时暗生的心思,不免有点忐忑:这个男人,该不是来骗我还帐的吧?   如果大地主也要借钱的话,邓继的前身就应该是开钱庄的了。余雨可这样想 着。既而从自己前身是大地主的辉煌想到无法面对自己现实的平庸;即而就想到 应该和陈锟见见。   这次约会定在一个让人清醒的大茶馆。因为久没外出,再加上心有欲想,余 雨可在出门之前稍微收拾了自己,并且提前到达等待着陈锟。十分钟不到,陈锟 走了进来。轻微的酒气在余雨可的身畔发散着迷醉的热气。   其实,我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余雨可听见自己对邓继说。因为没见 过面,彼此的陌生与新鲜,给予了双方大块意淫的空间。足以让余雨可充分发挥 一个小女人的期艾与我犹怜见,从而填补她在实际生活中那些并不明显的遗憾。 余雨可是一个女人,这是现实存在,而一个女人应该有一个女人的柔软。再何况, 余雨可一直认为柔软是一个女人的上乘武功,需要时时习练,但不遇大敌是派不 上用场的。但余雨可也一直让自己相信总会有一天,这种功力会用上的。她甚至 臆想着她的柔软无声无息甚至无形的慢慢透过某个男人躯体,浸过这个男人的肺 腑,然后化着柔柔的一团养气包裹着他的心,再然后,就慢慢被这颗心吸收,融 为一体。这种臆想让余雨可对习练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当现实无法让它呈现时, 余雨可便将它表露给一个遥远而陌生甚至可以当作是虚拟的男人。他那么远,远 得只能感觉到她的柔软,但无力触痛或者吸纳她的柔软。   你不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你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男人只是 你世界的一部分。邓继清清静静的答了她。   这种清静的声音拉大了余雨可在浓烈热闹情欲背后冷冷旁观的心,眼睛也便 不能再闭着什么也不见了,它们活焕起来。余雨可便看见靡丽的灯光、旁座的情 侣、前方的几个男人好像正在谈什么生意、系着漂亮头巾的服务生轻悄的来回走 动着。当然,她更看见离她最近的这个男人正用左手将她箍紧,右手正慢慢环过 她的胸,抚过她的腰际。她看不完全他的神情,因为他的脸和她自己的脖颈贴得 太紧。   不!余雨可躲闪着陈锟热辣唇舌的侵袭。在些微的慌乱与一点点暗藏的期待 中,交织着真实的惊讶。陈锟此时的表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平日里整洁, 斯文,举止得体,沉静厚实的男人,此时却迸发出如此强烈的焦渴,灼热,极具 破坏力与感染力的狂野。而这种狂野所具有的原始与强劲的生命力也一点点烘染 着他所侵袭的对象。他的嘴薄而坚挺,所到之处,给人不容怀疑的鲜明的触碰。 藏匿在脸颊周围的胡茬,因为新被修剪了冒出的头,便报复般的向外伸展,使劲 刺弄着余雨可的脸,刺弄着她的脖子。那肥大柔软湿润顺滑的舌,贪婪的爬过她 的肌肤,探测她的耳洞,但那里太小,它便掉过了头,滑到她的嘴边,用它的甜 软,逗弄她的开启,然后,伸了进去。滋味的美妙让余雨可忘掉身处之处的热闹。   好了。余雨可清静的说到。   不,我要!陈锟积蓄已久的欲望之洪早已倾泻而出,其势汹涌,不易嘎然而 止,所以,他依然执着的持续着,而且相信自己可以逗弄出余雨可的热情。此时 他用着自己大男人的娇情,在她的耳垂边发出梦呓般的呻吟,不,我要!   我不能要你,你是别人的男人。余雨可被他弄得痒痒的,声音变得绵软。本 是拒绝,却反添了一份暗含的引诱。况且,这句话作为拒绝的理由,其说服力明 显不够。陈锟当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不光没有停下来的表示,反而加强 了攻势。他顺势抓住余雨可推却自己的手,带着它游到自己的下体,余雨可那只 柔若无骨的手,隔着浅灰的布料,触碰到憋在那隔围里怒不可羁的东西,吓了一 跳。手就烫得发热了,这热瞬及烫遍全身。   但是,余雨可是一个想要自己世界的女人,男人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她 首先从他的环抱里脱离出来,自己喝了一口清茶,然后将陈锟的那杯端起来,递 给了他。陈锟喝水的时机,她便整理了自己的头发,退却了自己的潮热,并且将 自己的身体向另一边偏移。等陈锟放杯子的时机,她便点燃了一只烟,微笑着送 了过去,陈锟的手和嘴便有了新的停寄。   你知道,我不能要你,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我从不与婚姻中的男人做游 戏。她将烟头放在烟缸边轻轻地掸了一下。我可不想被人泼硫酸,虽然我长得丑, 毁容事小,但你知道我怕痛,你想嘛!硫酸泼到脸上好痛嘛!说到这时,她早转 换成一种具有浓郁四川特色的普通话,配合着的是胆小、无辜、害怕的表情。话 还没说完,就把陈锟逗笑了。这一笑,事情就回到正常的轨道。   陈锟要送她回家,余雨可说算了,送了又回很麻烦,倒不如自己打出租。陈 锟便替她叫了车,对司机说道,开慢点!   两人隔着玻璃挥挥手,这种清淡而恒远的距离让余雨可嘲笑和怀疑刚才那种 无聊而浓烈的亲密。她按下车窗,透凉的空气旋既席卷进来。窗外的灯火与景致 一一晃过。   4,李草木   风景就是这样,你若要想看得多,就没法看得久。梁三红说话的样子很绝对, 虽然她的话本身让人怀疑。   应该是周围没有什么好景致可以让我们看得久,所以我们被迫不断寻觅。余 雨可的眼睛看着前桌独坐的一个女人,嘴里接过梁三红的话。   对,我就要不停息的寻找,直到那个最好的男人出现。叶小梅将双手捏成拳 头,一高一低的合在胸前,兴奋而坚决的说到。话刚说完,自己好像也觉得有点 把持不住这句话的力度,便将头和身体向余雨可倾靠过来,依在她并不健壮的肩 上。   这样清静冷淡的三人对话,平常并不多见。因为,女人们一旦没有男人陪伴, 就会显得不够完全。但由于昨夜与陈锟的过往,扰乱了余雨可的心境,对男人腾 然生出一些厌倦,所以,今日只约出两个女人。然而,这话题刚一开始,就扯到 男人身上了。   你呀,离了男人就没法活了样。梁三红对叶小梅总有那么点看不惯,索性也 不掩饰自己的好恶,白白的露了出来。   女人为什么要离开男人呢?余雨可替叶小梅答了话。她一边轻微的抽出自己 的肩膀。一边慢慢的说到:要知道男人可以带给我们真正乐趣,虽然那是一种简 单的乐趣,但这种简单的乐趣能激活我们的生命,让我们成为充满光亮的女人。 为了避免自己抽身行为对叶小梅的伤害,余雨可在说话的同时,前倾着身体端起 茶几上的那杯绿茶。   你的意思是男人所带来的性的乐趣?梁三红抬眼问到。   如果一个女人能单纯的享受到赤裸的性趣,那么她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余雨 可轻喝一口茶,接着说道:但对于很多不幸女人的而言,她们必须罩上一层虚假 的的外衣,只有在这层虚假外衣的笼盖下,她们才能享受到乐趣,这就是由男人 所带来的关于爱情的乐趣。那里有美丽的欺骗和谎言、有让人愉悦的蜜语和甜言, 正是这些东西才让女人有了光亮。所以真正的乐趣是关于爱情的游戏。余雨可嘴 里答着,眼睛却开始览阅邻桌那个陌生的女人。   此时,陌生女人正矜持而满怀喜悦的回过头,用目光迎着那个走向她的男人。 男人很年轻,径直在她的对面坐下,然后,将身体倒在沙发的靠垫上,闲散得满 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样子无疑是很迷人,很让女人费心思的。他提醒着你:你 所做的,我并不满意,或者根本就不感兴趣。大多数时候,女人只有在对自己进 行的折磨里,或者在自己营造的苦难里,才能感知自己所谓的爱情。一个聪明的 男人就在于拥有这种暗示的能力,提醒女人去折磨、去苦难、去花心思讨好自己。 这样毒药般邪恶的爱情,才能让女人刻骨铭心,至死都无法淡去。   陌生女人叫过服务员,替这个男人要了上好的中华香烟。茶是早就点好的, 两人不疼不痒的说一句两句的话。男人抽烟,女人也抽,慢慢就沉默着。女人没 了期待时的焦灼与甜蜜,被男人的情绪带着沉到心的湖底,慢慢的静下来,绝望 的无奈着,但绝不愿亲手点破那个七彩的梦幻。于是,四处空白的张望着,偶尔 对过余雨可的眼睛,依然空白的滑了过去。   余雨可看见那双大、迷茫、无助、神经质、脆弱、敏感、沉静的眼睛,它们 交织的美丽与痛苦震撼着余雨可。男人则明显被余雨可的眼睛弄得不安起来,它 们肆无忌惮的注视抑或是透视,让他不知是应该显现自己男人的美艳,还是查检 自己衣着或是什么地方的缺陷,于是,男人在女人打开包前买了单,女人便跟在 男人身后,从余雨可的面前走了出去。质地上好的黑色褶裙,衬托着她蓬松的黑 发和苍白的脸,自有一股决世的冷艳。这样的女人,在余雨可的眼中无疑是一个 上好的女人。然而总是这些聪明而美丽的女人在演绎着爱情的凄绝与浓烈,总是 这些美丽而精灵的女人在饮啜与玩味爱情的毒药。   这样不掩饰的看人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几天前在三河场的露天茶馆里余雨 可也犯了这个毛病。   有你这样看人的吗?李草木一只脚盘翘在另一只大腿上,嘴里叼着烟,从椅 子里前倾着身体,蜷缩着向余雨可靠过来。他五官端正的脸上不知从哪里透出那 么一股邪恶的痞气,此时,这股邪恶的痞气传在了他的话里。   余雨可的目光并没有收回,它们此时正白白的注视着一个从面前走过的女人 的眉眼。先迅速查阅里面的风情,然后滑过她宽大的嘴巴,浏览她走路时扭动的 招摇,再思虑她的长发和她衣裙的配搭,然后看着她在自己的注视下,暗含着表 演般造作而生动的背影。   好看的我才这样看。兴尽之后,余雨可掉过头,续上李草木的问话。何况, 这不还是跟你学的吗?   妈那个哟,凡是不好的就是跟我学的吗?李草木已微倒在椅子里,满脸是嘲 讽的不以为然。   难道在你那里还能学到什么好的东西?余雨可挑着眼睛反问道。   嘿!李草木便像一个小孩得了夸赞,露出满意的傻笑。   在一个地方,静静的看人。是李草木教给余雨可最深刻的一个爱好。才知道, 一个人的外表和神态可以透露出那么多个人的信息。那么,李草木定是早就看透 了自己的了?余雨可暗自付道。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聚会上,李草木以其兼顾矛盾、混合五味、多重性格 交杂与多种才华的叠现吸引了余雨可的视线。而且,余雨可也没有与40岁以上的 男人的交道经验。所以,他可以是她的一个兴趣。但她并不知道他只是她的一个 新的兴趣,她被他吸引,便走了过去,这是多么自然的事情。   第二次见面,是初秋的夜晚。电话里得知,李草木与他的一个朋友在一家小 酒馆喝酒。这家小酒馆外面是一小片树园,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可能喜欢这样的幽 静。余雨可赶到时,远远就看见二人闲散的样子。李草木的两只脚搁在对面的椅 子里。旁边的苏康有上半个身体已经全放在椅子里面,一只脚支在桌子的第二根 横杠上,另一只搭在这一只上面高高翘起。小酒馆里透出的光线,很红、不亮但 模糊而温暖。不远处的路灯却白着,亮着但泛着清醒的冷淡。虽是第二次见面, 但李草木并没有表现出对一个女子应有的礼貌与周全。只将脚收了回去,放入地 上的鞋子里,让出了椅子给余雨可坐。苏康有交换了一下两条腿的上下关系,依 然那样翘着。夜色的黑,让人安全,人便少了虚掩。就着啤酒,三人闲话。李草 木便说起第一次见面时余雨可衣着与发型的没品位。这样的话题自然是不符合一 个成熟男人面对一个女子应有的常规的殷勤,这大出了余雨可的意料。   哦?怎么没品位了?她好奇的问到。于是,后面的半个小时,便被李草木的 高谈阔论侵占了去。余雨可也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当着面的抨击教训。而且,还得 面带着极富涵养的微笑和心平气和的表情。   那么,你觉得我今天的打扮可得体?她转过来话题。   今天?嗯,还可以。李草木懒懒的上下看她一眼,散淡的毫无热情的说到。 话一说完就去喝酒,动作亦是漫不经心的从容与迟缓。这样的忽视与冷淡激起了 余雨可年轻的欲望与同样年轻的傲慢。   第三次见面,依然还是初秋的夜晚,依然还是那个有着树院的小酒馆。这一 次多了两个陌生妖艳的女人。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但都披散着一头波浪卷卷。 半个小时的时间,李草木客观全面的分析了两个女人各自不同的美艳。然后,剩 余的半个夜晚,李草木便用来致力于说服那位具有品酒专业技师资格的美女,让 她相信原来她自己在文化素质方面只相当于小学还没毕业的水平。余雨可看见那 个美女忽闪着自己的大眼,专注的看着她对面的李草木,偶尔,对着众人清淡的 一笑,又收回去,投在李草木的脸上,微笑着,由着他的表演。那样的平静、放 任、不生气、彰现出二人的亲近,勾出余雨可隐隐的妒忌。   第四次见面,格局发生了改变,是两男两女的配搭。李草木和苏康有,余雨 可和梁三红。因为与梁三红亦是相识,加上喝茶也是只让人清醒寡淡,所以,李 草木倒还憨厚老实一一副本分诚恳的样子,话不多,但所说的语言也还算是礼貌 周全。虽没什么好听的言论,但总不算太让人难堪,所以四人就有兴趣一起去吃 晚饭。晚饭自然是要喝酒的,喝酒自然是要说笑的。于是商量好从苏康有开始一 人讲一个笑话。苏康有自己是听过不少,但此时要他亲自讲讲,就显得有些为难 了。他想了半天,记起一个情节简单一点的。先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嘱咐 大家说这个笑话有点不雅,大家不要见怪他。其余三人自然是异口同声的表态, 让他尽管讲就是,就是再不雅,这三人也是有能力消化的。   于是苏康有便讲一对夫妇在拥挤的火车上,女方尿急,却无法方便的事。男 方出主意让其于车窗撅出屁股行事。女采纳。火车飞驰,玉珠飞溅。其中几点滴 于铁道边一汉子的脸上。汉子大怒,泼口骂道:“妈那个P哟!小胡子胖子,! 你记到,哦!老子跟你没完。”众人大笑中,苏康有的节目通过。   然后,便轮到余雨可讲。余雨可想起一句墓志铭,很有意思,又短又很好笑, 便讲了出来:有一个人的墓志铭是这样写的:此处禁止小便,违者没收工具!众 人笑后,意见是虽好笑但太短,算勉强通过。   然后便是梁三红,三红先说自己讲的听上去可能不算好笑,但应该还算可以 笑。不知道是她的不自信影响了她的表现,还是她的选材不够贴切,反正讲完后, 大家都没笑起来。三红自尊心强,面上挂不住,嫌听的人苯,就给这些没听出幽 默的人解释。这一下,就惹着了李草木同志。他一本正经严肃的说道:哪有讲笑 话还需要解释的?你当我们三个人不会听啊?这样的突兀生硬怔住了在座的每一 个人。   三红的脸无法掩饰的红了,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吵了起来。这一下, 可为难了余雨可和苏康有。大家亦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这顿饭总还得吃完呀。 好在那二人也算明白这一点。三红脸上羞急而生的潮红,也已经满足了李草木在 这次对抗中的成就感,所以,他慢慢收缩回去,举起酒杯笑着说:如果你需要, 我可以说抱歉。   经过以上的四次会诊,对李草木同志的问题可以认定两点:一为病理性赘述, 临床表现为:特别反复罗嗦拉七扯八,从而显摆自己书读得杂;二为心理异化, 临床表现为:专门找茬,以打击惹恼美女为乐,从而达到引起美女注意的目的。 那么,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来当一个审阅者和批评者的了。   5,分享   由于梁三红与李草木的不愉快,让余雨可心有内疚,接到申扬电话时,便想 约请梁三红作为补偿。申扬是余雨可多年的朋友,最近在成都发展,两人也是好 久没见。今天接到他的邀请,余雨可非常高兴。电话给梁三红时,知道她正一个 人逛百盛,于是碰头地点就定在百盛的大门前。余雨可在电话里要申扬穿得整洁 一些,别邋里邋遢的。申扬撇着嘴笑呵呵的说:依我的实力,就是什么也不穿, 英俊都是不容置疑的!   余雨可赶到时,一眼就看见申杨和梁三红已经在一起谈笑得捂嘴弯腰了。但 余雨可并没料到他俩真的就好上了。   再见他俩是这个夏天最后的一天,余雨可电话约梁三红一起到外面吃饭。梁 三红犹豫了几秒后答道:正好啊!我和申扬也正准备吃饭呢。你来吧!香满楼旁 边的一家饺子店。   饺子店比余雨可想象的要好得多,干净整洁,雅致大方。客人不是很多,但 并不冷清。进了门,就见那两人正厚颜无耻的对着她笑。梁三红站起来向她招着 手。申扬靠着椅子,眼睛里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是,余雨可知 道什么都发生了。   申扬说这里的饺子很好吃,你知道申扬的祖籍是北方的。梁三红一开口就是 两个申扬,不等余雨可回话,就接着对申扬问道:你说鸡肉饺子好吃,还是韭菜 饺子好吃呢?语气明显的娇气、问题明显的愚蠢、态度明显的依顺。   都来一点吧!你们就可以自己感受一下。申扬脸上浮出余雨可非常熟悉的那 种淡定优雅的微笑。这个时时处在创业阶段的男人天生有一种本事,就是身上只 有十块钱时也有要消费千元的雍容。   服务生接过菜单去准备的时,三人闲聊起来。余雨可假装生气责问二人背着 她龌龊。梁三红应答:你不是一直训导我们,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话一说完, 就往申扬的身上偏,好像那里有一个永恒的磁场,时时吸引着她身体的方向。   就是,资源共享一直都是你传给我们的理念!申扬露出了他的正经背后的痞 气,涎笑着回答。   房间里冷气机开得很大,余雨可很快感觉到有些凉意,她想和申扬换个位置, 避免冷风的直吹。刚想开口,正好看见梁三红看申扬的眼神,那种愉悦的欣赏和 满意的兴奋,让余雨可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   饺子的味道确实不错,余雨可是本来就有点饿了,那二人正处在浓郁的爱情 里,自然是吃什么都很美妙,所以,三人吃得很香。因为这样的场所,是不必讲 究什么仪态与吃相,三人也吃得很放肆,很粗俗。抬起头时,余雨可看见申扬的 嘴角,因为吃饺子时不检点,留下了油红的印记,加上被辣椒赶出的满头大汗, 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堪。梁三红很快也看见了,她取出桌上的纸巾,伸过去,细心 专注的替申扬擦拭着嘴角。她做得太认真,忘掉了这样的时候,应该带着清淡的 不以为然的微笑。   然而,生活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快乐而降低另一个人的不快乐。在电话里 听见叶小梅的呜咽声时,余雨可揉着自己的睡眼这样想着。   好了嘛!虽然每个人都会难受,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哭了。余雨可安慰 着叶小梅。对于安慰人,余雨可是毫无经验。一是就她自己而言,但凡遇着什么 大的苦事都是躲在某个角落自己舔食消化。所以由己及人,总认为真正的苦痛旁 人无力援助,一切都得靠时间和自己。二来,她私心过重,觉得自己的生活都苦 多乐少,每天忙于应对,那有格外的精力来关注别人的痛楚?   但叶小梅可不管那么多,在夜里12点打来电话提出要到余雨可这里来。口气 是不容拒绝的,所以余雨可没能拒绝。二人在楼下的小花院里见面。即使处在婚 姻崩溃瓦解的颠峰时刻,即使只是到余雨可这里来,叶小梅依然打扮得整齐漂亮, 怎么也看不出那些压在她心里厚重的哀伤。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连衣丝裙,齐 胸处绕过两圈红色的丝带。油黑的头发今天被一朵红黑交错的头花盘结在后脑勺, 她精致小巧的眉眼便都敞敞的亮在外面。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高跟凉鞋,一根软的 带子从鞋中绕出来,盘旋在她白皙的小腿上。   只淡淡开口,只说了几句,叶小梅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而且不停的流。很快 就将余雨可弄得束手无策。虽然是夏天的夜晚,但因为小院外不远处便是一条河 流,人心里想到就觉得凉爽,再加上通道处无遮的风吹来吹去,小院的草就悄悄 的抖摇。远远近近的路灯,白白圆圆冷冷的亮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幢大幢的 楼房,整个都黑着,只有一两处窄小的窗口透出带着暖色的灯火。四周很静,偶 尔,草丛里啾出一两声虫鸣。这样的情景没来由的让余雨可消了力气,她疲倦的 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帮不了我。叶小梅看见自己成功的将余雨可感染得痛苦焦灼,便擦掉眼泪, 平静的说道。你给我找个男人吧!   余雨可大吃一惊。但这样的惊讶只一刹那,旋即,余雨可便认为这确实是一 个极具人性化与现实的好主意。事实上,要让一个女人从一个男人的阴影中脱离, 最快的办法是让另一个男人的阴影来将她罩下。而且,这个半年来致力于拯救婚 姻,不惜忍辱负重、涎言厚面、最终不得不掉进绝望的女人,太需要一个男人的 肩膀,哪怕只是半刻的停靠。   我想或许申扬可以帮你。   好的,叶小梅轻声的答应下来。   余雨可眼里略过梁三红对着申扬那欢喜的一瞟。或许,选择和被人选择都是 一种幸福也是一种权利。   打通电话,申扬的声音慵懒传过来。余雨可不吃他那一套,清晰平静地将要 求说完。   那好吧!既然是你的朋友。申扬睡意全消,变得一本正经。   因为有了新的期待,叶小梅便陷入沉默。夜更深了下去,先前的一两处红色 的灯火也消灭了踪迹,幢幢大楼完全沉进幽黑的梦境,连草虫也仿佛也进入了梦 乡。风便更为明显,幽灵般在院子里旋。天空高远起来,那么高远,高远得让余 雨可感到伤感。   申扬崭新的白色本田停在了院外的河堤岸边,一束强烈的灯柱射了过来。余 雨可带着叶小梅走进这束光柱里。然后,拉开前门,看着叶小梅坐了上去。   她就交给你了!雨余可关上车门,对着二人挥挥手。然后,转身向住处走去。   楼道很幽,就像一个魔鬼的嘴。余雨可没开灯。她稳稳的在漆黑的楼道中上 行。一步一步一步……然后在一拐角处“啪”的一声拍亮了楼道的灯,光亮霎那 间鲜明耀眼生动活鲜,余雨可腾着自己的脚步,飞快的跑了上去。   年轻真他妈的好!   6,醉   生活无需等待,因为没有什么是值得等待的,唯一真正等待我们的只有衰老 和死亡。所以,知道这晚一起吃饭的人当中有陈锟时,余雨可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我挨着余雨可坐,你们没有意见吧?陈锟一边坐下,一边笑嘻嘻的问。   那是早给您留着的!申扬忙着插进一句。   哦!是吗?陈锟依然笑意盈然,话是问大家,头却转着看余雨可。是吗?是 给我留的吗?后面这句话和着他快速掠过的温热,飘渺却真切的从余雨可的耳迹 滑过,暧昧得就像那天的耳语。   陈局,我们等您很久了。还以为您不来了呢!梁三红聪明的应接着。   我怎么可能不来呢?虽然那边是几个重要的朋友,但能跟可妹妹和梁美女一 起吃饭更是我的荣幸,想了很久哦!哈哈哈!   众人便都哈哈笑起来。饭局拉开,大家看得出陈局今天很高兴,大家就也高 兴了。饭就吃得轻松热闹,气氛很好。   陈哥!申扬换了称呼。几杯酒好像很快就拉平了他们之间形而上但显而见的 距离。我要好好敬你一杯。他边说边站起身来。   哦?陈锟微笑着,站了起来,身体有意无意的触着余雨可平搭在桌面的手臂。 别说什么敬,要敬也是我敬你!感谢你今天安排这么好的活动,让我认识这么多 新朋友。特别是能和可儿,梁美女共进晚餐,很难得的。来,干!两人伸长手臂, 与对方碰在一起,在众人的视线之上形成有力的扭曲的联系,然后,各自收回, 一饮而尽。   陈锟的脸色多了酒的潮热,连呼吸也透出酒的香气。酒气和着他潮热的呼吸, 经营造弄出一种挥之不去、握之不明的气息,将余雨可萦绕其中。余雨可在他越 来越近的侵袭和若有若无的勾引中,渐渐退却,然后又更热烈的呼和着。   我喝醉了!尘锟歪着脑袋对着余雨可天真的说。我真的喝醉了哦!话一说完, 很快就把头掉回去,答应着梁三红的问话,模样清醒严谨就像根本没说过那样稚 气的话。原来放在自己腿上的左手,亦是并无知觉的就搁在了余雨可的腿上。它 们搁在那里,老实、安静、无辜的让手的温热就那样木木呆呆毫无动机的传了开 去。   陈哥!我要走到您面前敬您一杯!申扬离开自己的座位,绕了过来。   手立即收了回去。   我们喝了好多杯酒,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你说喝,我就什么也不说,喝!今 天高兴!手就去端起面前的酒杯。   陈哥!哥!申扬加重了语气,两人越见亲密。他的右手已将陈锟的右手找到, 并将它牢牢握住。这边的嘴就贴着那边的耳朵,低语几句。陈锟便哈哈大笑,申 扬也笑,酒杯坚定的碰在一起。   一坐下,手就又落在余雨可的腿上,嘴里是对众人夸赞的谦让,脸上是认真 倾听的神情。手在下面就沿着余雨可着了短裙的大腿慢慢上移,然后将同样放在 大腿上面的那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捉住、稳稳的握紧……   “夜来香乡”位于新阳最高层建筑“新广大厦”顶层。坐在这里,整个新阳 尽收眼底。饭后坐在这里喝茶,奇怪的是都清清醒醒,规规矩矩的。四个人聊天。 谈着哲学,艺术,还谈了李白与李商隐,然后又谈到做人的意义。话题是越谈越 寡淡,越谈越悲暗。余雨可看着桌子对面陈锟清静冷淡的脸,心中的色欲渐渐引 退。在这样的话题背景下,余雨可甚至察觉到自己淡紫的吊带连衣裙过于张显, 而且自己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过于白皙,显得太不和时宜。就在余雨可在回归 的正气里为自己感到羞愧而不安时,一只脚轻轻的压在了她同样淡紫的凉鞋上。 温暖的颤栗一下子传了上来。脚的主人陈锟此时正面色温和的谈着尤里西斯和卡 夫卡。   跳进陈锟的车里已经是12 点了。雨下得很大,而且越来越大。街道上很快 就积起一层水,雨急迫的打在水里,溅起许多有趣的水窝,一个又一个,不厌其 烦。“奥迪”应该还算宽敞,但余雨可依然有无处可躲的心慌。窗外的世界迅速 就模糊起来,水淋淋的美丽,让余雨可想起淋浴头下自己的身体。车里的音效非 常好,激烈的钢琴曲恰好的和着外面疯狂的雨境。车一上道,就飞快的杀了出去。 余雨可吓得脸变了颜色,但她并不叫,因为她怕自己的尖叫助长陈锟的疯狂。但 陈锟的疯狂已经长了出来,在一稍僻静的地道停下车,灯不关,火不灭,转身就 搂过余雨可,一阵密密实实的亲吻舔吸抚摩揉捏便将她化着一摊软泥,只迷醉着 有气没力的呼吸。椅靠向后慢慢倒了下去,陈锟附在余雨可的面前,解下她的乳 扣,浑圆的乳房跳了出来,毫无羞耻的骄傲着。陈锟轻叹一声,整个脸便贴了上 去。自己的东西亦是早就藏不下了,他打开裤链,放它出来,然后将它送到余雨 可的小手里。那样的粗壮舒展雄厚又对着她无耻的垂涎,合了余雨可的喜欢。陈 锟便有了得意的轻笑,但他并不急于给她。他掀起她的裙衣,褪出她的底裤,轻 笑着用嘴和湿滑的舌舔吸下去,探测进去。但这样的情景他自己也是难以把持。 他已经憋涨得颤抖,他自己的呼吸已经重得让他难以承受。所以,他将它放在了 她的外面,激烈的电流传过全身,稍一用力,它便滑了进去。窗外是越来越大的 雨,窗内回荡的是越来越雄壮的《命运》交响曲。   7,谁的错?   报社同其他单位一样实行朝九晚五,而且离余雨可住处不远,所以清早也是 可以睡足才起来。闹铃定在8点,但余雨可通常被闹醒后还不能完全清醒,得在 床上绵一阵子。这是从小养成的恶习。自略长得可以自己看娃娃书的时候起,余 雨可便有醒过后假寐于床、浮思乱想、神游魂荡的爱好。她在床上,一半沉迷一 半清醒,在想像中完成了公主和王子相见场面、完成了和几个帅气勇敢的男子在 孤岛上的探险、完成了自己长大后如花似玉美丽模样,完成了一个伟大画家一纸 万金但自己视钱财如粪土成天只想着帮穷助贫的理想情操。余雨可甚至连别人感 谢自己时自己应该怎样回答的语言和表情都演练好了:啊!这没什么!说罢!轻 摇折扇,一转青衫,飘然而去,留给众人一个清瘦而散出香气的背影。现在,现 实中的余雨可穿着这年最流行的尖头皮鞋,一拐一拐地从楼上走下来。从她现在 的情况来看,可以很科学的证明一点:梦是反的,即使是白日梦。   不到下班时间,就接到梁三红电话。首先就骂了起来:和哪个臭男人在烫电 话粥,半天都打不进来?不等余雨可反驳,梁三红就用不容推却的语气命令道: 你马上过来,我快憋疯了!   余雨可赶到时,开门的却是申扬。这既让她有一丝惊异,又让她略感欣慰。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从申扬的眼里,看得出他的疲惫和心力交瘁。余雨可知道, 他现在只想抽身而逃。   梁三红气呼呼的坐在沙发里,眼睛直直的看着电视,但谁都知道她什么也没 看进去。余雨可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申扬进到厨房,很快端出两杯咖啡,陪着 笑递了过来。余雨可接过一杯,连说谢谢!因为气氛紧张,连她也觉得压抑,平 常打趣逗乐的本领,此时一点苗头也长不出来。正打算先做势喝一口,再开始酝 酿话题,只听“砰”的一声,梁三红将咖啡连同那只美丽的咖啡杯狠劲砸了过去, 动作太快,而且太出人意料,所以,申扬本能中用于遮挡的手被击出丑陋的伤口, 血从容的渗了出来,开始慢慢的流。   三个人都被震住了。因为鲜红的血过于抢眼,人就容易忽略那些在申扬蓝灰 色西服上肆意奔流的咖啡液。看得出那杯咖啡加了很多的奶和糖,是梁三红喜爱 的味道。   梁三红从沙发上弹起,向门口冲去。好在她家的空间很大,所以,还没冲到 门口,申扬就揪住了她。   你放开我!梁三红满面怒色对着申扬吼叫道。   申扬静默着,紧紧的抓着梁三红的手腕。   放开我!放开我!梁三红绯红着脸,语气愤怒、坚定。一边骂一边挣扎,扭 着身体,用力甩着自己的手臂,见效果不大,就用自己的脚不停的去踢他。   你到底要怎样?申扬被弄得心烦意乱,一个转身,将梁三红的双手扣在她的 身后,牢牢的制住她。梁三红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原本涨 鼓鼓的身体就一下泄了气,瘫软着往地下掉去。申扬转过身,抱住了她,由着她 哭泣。   良久之后,余雨可走过去,和申扬一起将她扶进离门最近的椅子里。梁三红 才从嚎啕大哭转为幽幽的呜咽,这样的柔弱的哀鸣,更是紧揪人心。 余雨可转 身看申扬,他埋着头,苍白着脸,不停的吸烟。烟气将他虚缈起来,一会儿近一 会儿远,让人无力分辩。屋子慢慢浸入一种深切的沉默之中。梁三红缓过气来,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平息了自己的喘息,静静的对申扬说到:你走吧!   她的话,让那二人从静默中苏醒过来。申扬起身,拎起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劲直向门口走去。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声音凸现了屋内的静,显得绝望而清醒。   别伤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余雨可开口安慰到。   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梁三红眼睛肿肿的问。   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申扬根本就没离婚吗?   怎么会呢?听说他离了的呀!   哼!是离了的。不过那只是一张纸,他根本就是跟他老婆住在一起的。   是吗?这个我不怎么了解!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女的给他电话,问他去不去开家长会?   这有什么?这能证明他跟那个女的住在一起?   我原来跟他开玩笑,要他带我到他住的地方去,他每次都说跟父母住一起, 不方便。今天我留了个心,记下了那个号码,等他回去后我就打那个号码。是那 个女的接的。我说找申扬。不到一分钟,申扬就来接电话了。我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说,没怎么回事。你说有这样的男人吗?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说没怎么回事。   别难过了。事情弄清楚就好了。   他刚才来的时候,解释说是离了婚的,但为了孩子,还是住在一起。你说, 就他现在那样,离没离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原来就没跟我说实话,谁又知道他不 会继续哄骗我呢?我也真是太倒霉了,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却遇到这样的事 情。我咋就这么命不好呢?算命的每次见我,就说我婚姻的命不好,看来真是这 么回事啊!   余雨可正为难怎样接话,梁三红又继续下去。   你认为他是真离了吗?可能他跟他老婆确实也没什么,不然的话,他跟我一 起的时候也不会表现得那样好啊。说实在,他真的很好。我想他还是爱我的,不 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了啊?他还讲让我给他生个儿子呢。还有,你知道的 啊,上次我感冒,那么晚他还给我送药。我发烧,他就给我冷敷。你说我是不是 太小气了点啊?爱一个人就不该怀疑他吧?你说……   余雨可安静的听着。她知道,即使梁三红问得再多,那也不需要回答。自己 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这样安静的听着。   从梁三红家出来,已经快12点。很久没这么晚在街上走,感觉中有一丝新鲜 的奇妙。新阳的街灯在余雨可的眼里是美的。因为时间太晚,街灯柱杆上的灯就 关灭了,只最高处亮着。街就有了夜的静溢和昏暗,添了余雨可喜爱的神秘与一 丝丝阴暗的恐惧。再加上接近中秋的凉,更添了一种接近悲剧的美丽的凄惶。今 夜的月亮很大,周围的夜空很亮,边远处却依然是深重的紫暗。行人很少,余雨 可有了空间来放轻自己的焦躁。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看来时间依然过得很快, 不管是余雨可的快乐长还是痛楚长,时间都无一例外的短了!那么,今天的最后 一个小时,余雨可该如何度过?   我想和你在一起。陈锟的电话里说。隔着电话,余雨可也能嗅到他的酒气。   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余雨可温婉的说。不可否认,陈锟带给她的是 一种前所没有的体味。所以,对于他,她无法过于冰冷,起码现在是这样。而且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感觉到身体里正慢慢涌起的那股潮热。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聆听心灵的声音,或者顺应身体的感觉,是智者的一种选择。谁说的?余雨 可不记得了。但重要的是她理解这句话。所以,她一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潮热就决 定顺应和尊重它。而且,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同时具有心地善良和性器官粗壮两种 美德。所以,多吃一次也是配得上的。余雨可给自己即将进行的行为做了一个合 理的托辞。   嗯……那好吧!   陈锟见到余雨可时依然还是今天,因为还不过12点。他一手开车,一手将她 的手捏着。到达新阳城边一家酒店,停好车,就牵着她进去。余雨可将自己的手 滑了出来,昂然坐进酒店大厅豪华宽大的沙发里,看着他忙碌交涉。他并不真醉, 语言同样的简明精炼,神色自然,没有一点偷情的慌张彷徨。那么他是经常偷着 的了。这样一想,余雨可就灭了“借了别人东西用,没打招呼”的那丝歉疚之意。   但余雨可依然丧失了感觉。心地善良和性器官粗壮也并不能怎么样。余雨可 看着陈锟忙上忙下的有点不好意思,便闭上双眼。那个大雨击打车窗的夜晚一去 不再复还,甚至让余雨可怀疑陈锟与那夜的男主角是同一个人。那么,是什么地 方不对了?   预料中的无法入睡,虽然,床是那样舒适温暖;虽然,身边的男人将自己枕 在他的肩弯。但无法入睡是事实,谁也不能改变。余雨可悄然抽出自己的身体, 平静的穿衣。套上自己的鞋,然后,坐在床边,平静的看看这个陷入睡眠的男人。 他那么无辜、坦然、赤裸裸的呈现,毫无保留的坦白着自己,而且刚才他们还那 样紧密的纠结在一起。但余雨可知道,对于自己,他永远只是一个不可能亲密的 陌生人。她轻叹一声,起身向房门走去。   8,幸福的被面   次日睡醒后,因为阳光灿烂自己一个人也消受不完,余雨可冒出了关心别人 的念头。电话拨到叶小梅的手机上,那边发出露骨的尖叫,让余雨可意识到自己 请吃饭就像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新鲜。   正街上的工商银行自动提款机前已经排了好几个人,余雨可便离得稍远一点, 眼睛在晃亮的阳光里悠闲的打探。不远处的那家美容院的女老板已经搬出椅子坐 在了外面,她原本红黄相间烫得弯曲的长发变成了直顺的短发,黑得那样单纯, 为它的主人添了几分纯真。离她很近的街沿上一个小女孩正围着一条小狗尖叫着 欢快的打旋。近处的公共汽车站台上,一些人在等车。人群中站着一个挺得笔直 的姑娘,黄色的短裙和红色长靴子之间由粉白肉嫩的大腿相连。站在她身旁的是 一对40多岁的夫妻,一定是刚在站台附近的那家米粉店吃了早餐,丰满肥壮的妻 子拿纸擦着自己绯红的脸,一边抬着头对着自己瘦高的丈夫说话,做丈夫的偏着 头看开过来的公车,确认是几路,此时回过头来应答,看见了妻子耳发边粘着的 纸片,便伸着手去为她拈掉。   眼前的一切,让人舒适烫贴,这让余雨可犯了冲动,原本只打算透支五百, 但手按下去就变成了一千。余雨可将十张钞票揣进牛仔裤的屁股包里,压低了头 上的黑色工人帽,将手塞进绒毛背心里,弓着头,大踏着步子向“好吃庄”走去。   天,可可!你好帅哦!叶小梅夸张的惊叫。她是近视眼,但为了眯眯眼的性 感她坚持不戴眼镜。   余雨可在她对面坐下。一边脱自己的背心,一边平平的说:我比不了你的美, 但我可以比你帅?   叶小梅就拿拳头来打她:哎呀!你说我是美女!要是你是男人就好了。我一 定嫁给你。这么会哄我!   娶你做甚?我是一片云,漂泊是我的宿命。我是一片云,偶然投到你的波心, 你无须讶异,更无须欢喜,啊!我走了,悄悄的我走了,我挥一挥衣袖,不让你 的香水味在上面停留,我抹一抹嘴巴,不留下偷腥的油花。啊!我走了!余雨可 一边念着,一边看着菜单,哦!我要吃软饼子回锅肉!   点完菜,再看叶小梅。这妞今天弄得像个刚出炉的糕点,看上去鲜香美艳。 乳白的毛衣,粉红的乖乖帽,嘴唇用水晶亮彩的口红涂了一遍,显出娇艳欲滴的 性感。如果这些并不足已对男人构成威胁的话,那么,余雨可就不得不指出叶小 梅杀手锏,那就是茫然惊讶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此时她正用着这种亲爱的你说 什么我都相信的眼睛,微笑着专注的看着余雨可,饱含着愚蠢幸福无辜的痴情。   冬天是枯水季节,安昌河的下游整个河床已经裸露。星期天里的小孩子就多 了玩处。在石头与石头间寻觅与发现,会有很多富足的趣妙?或者勇敢的跳过那 些蜿蜒而过的水面,然后稳稳的站在原本以为无法到达的石头上,会让人感觉到 冒险的兴奋。年轻的恋人也可以携手在河床里闲走,或者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当 然,也有那些心里沉积了厚重的人,就那样一个人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但仅一桥相断,安昌河的上游却是波碧水泛。阳光映着水面,折射出熠熠的 鳞光,生动活泼的晃眼。紧依着水的岸边线上,间或的插着许多黑点,那是一些 善于等待的垂钓者,坚定的守着自己在旁人看来几近微茫的希望。在往上的堤岸, 绿树掩映,曲径相嵌。各色的躺椅,各式的茶具已经安放在微黄的草地上。打麻 将的、玩牌的、看报纸的、聊天的、静坐着东张西望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天地 享受自己的乐趣。   余雨可和叶小梅在年轻小伙计热情的招呼下,坐在了靠河的这一面。这里可 以清晰的看见明丽的蓝天,可以比较河对面那些交错高楼色彩的深浅。绿茶和柠 檬水都用透明的玻璃杯,这样既可以端在手里取暖,更可以观赏茶因水而美的膨 胀,观赏堕落的纷纭以及绿意从它身体里流泻的痕迹。柠檬只是将水微染了一遍, 但它的酸甜,却印象了你的舌尖。   这世上的东西,哪样的存在,没有它的美丽?哪样的存在没有它的魔力?所 以,相形比较是多么没有道理。谁比谁好?谁又比谁不好?狗屁!自己喜不喜欢 才是唯一的依据。余雨可理所当然的斜倒在椅子里,将一双平底的便鞋高高翘起。 叶小梅优雅的端坐在椅子的前沿,偶尔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香腮,偏着小巧的脑 袋,眯眼娇笑。理所当然的受用旁桌那些男人投射过来的眼光。女人的美大都用 来娱乐别人,女人的丑却可以用来舒服自己。所以美需矜持,丑要塌实。   余雨可心里正想着这些重大哲理时,却听得叶小梅神经兮兮的嘘了一声。便 回过神来顺着她的手指尖向不远处看。   夏敏杰!   叶小梅一说,余雨可的眼睛就抓住了正从碎石路上和一个女人说笑着走过的 男人的背影。是的,那是夏敏杰。能和他在这样强烈阳光下挽手并走的女人,一 定是他的妻子。这个为刘诗思写过厚厚一本爱情的男人,这个为刘诗思花钱出力 实现梦想的男人,此时,正和他的妻子挽手并走在阳光灿烂的冬天。一定是夏敏 杰刚讲了一个有趣的语言,他的妻子松开挽他的手做势要打他,他假装害怕,稍 避让了一下,然后,手又自然落下搂住了她的腰。女人娇小的身体就半依在了他 的怀里,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这个女人金色的皮包。无论是谁看,这都是一幅写 满爱情和幸福的美满的画面。   这一刻,余雨可感觉到一种虚幻而尖刻的心酸。那些所谓的幸福的被面,谁 有勇气轻轻一翻,就会发现,我们所以为的原来比白日春梦都更富欺骗。这一刻, 余雨可那些深埋于心的对刘诗思的妒忌,全然消散。   第二章 意乱情迷   1,太阳   冬天的阳光就像女人们一时兴起的念头,还没上升到应有的温度就已经开始 消逝。为什么让人喜欢的美好总是消逝得太快呢?叶小梅坐在藤编的椅子里,将 绣着卡通小狗的靠垫抱在怀里,笑眯眯的向余雨可的方向望着。此时,轻薄而浪 漫的雾气,正从安昌河面淡然升起。雾气淡淡缠绕,微弱的迷濛了隔岸高耸的楼 宇。那原本快活阔走于天际,光芒四散的太阳,此时,悬坠着夹隔在两栋粉红楼 宇之间,虚弱着早已没了温度的潮红。这样还不算,在模糊不戴眼镜的近视眼里, 叶小梅无能为力的看着太阳的边际一点点变小,轮廓慢慢虚化,在越来越湿润的 雾气里,绝望的远离。   是的,现在,申扬就是她叶小梅的太阳。   当申扬的本田平缓的启动后,叶小梅的心在车内困顿的空气里,抽搐般的缩 紧,然后又奇异般羞怯的舒卷。窗外是她熟悉与喜爱的河堤大道。河水带着盛夏 丰饶的腥甜,在堤坝内欢畅的奔流着。夜风微弱的拂动沿岸繁茂苍青的垂柳。柳 树下赤白着圆滚滚的路灯,散发出月华般温和皎洁的光芒。偶尔,能看见一两对 贪恋的情侣,就着柳树的浓影,在河堤的石边上,偎依在一起。对岸毗连的高楼, 此时,已深深的融进夏夜绸幕之中,那些绕缠在它们身上的灯火,如同欢乐的精 灵,或不知疲倦的奔跑跳跃,或万般妖娆的原地闪烁。对岸的水面,将这一切收 进自己黑亮的绸缎里,偶尔,轻微的抖一下,便弄皱了星星的手脚,荡漾了月亮 微胖的脸蛋。虽是夏季,但午夜的水凉与此时毫无欲望的安宁平静,不仅完全化 解了夏的热燥,而且还凭空添了几丝难以言传的幽怨安然。   想做点什么呢?申扬一边徐徐转弯,一边温和的问。   哦!随便吧!叶小梅声音低低的答道。   申扬转过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牵扯出一缕性感的笑意。先给你听一 首好听的歌吧!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按按钮。空灵的音乐顷刻间爬满整个车内 的空间,一种来自天堂般亘无边际的轻泛愉悦,捕获与包裹着叶小梅的心瓣。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长的时间呢?三分种?一秒?或者十年,也许一生?叶小 梅并不能知道。叶小梅知道的是,第一次见到申扬时那种清晰明确的怦然心跳、 知道自己与他握手时那种别样慌乱、知道自己对每一个与他亲近的女人腾生的那 种嫉恨。   那是在余雨可的生日舞会上。叶小梅赶到时,舞会已经正式开始了。在靡丽 闪烁的光晕里,叶小梅看见挽着一个高大男人的余雨可裸露的后背。叶小梅低头 看了一下自己没来得及脱掉的大衣,有点羞愧自己穿得太厚。便退却了与余雨可 招呼的热情,自己寻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将大衣脱掉,安静的坐着。还好,刚一 坐下,服务生便送来酒水,叶小梅选择了红酒。刚要拿杯时,一个年轻的男人将 杯递了过来。   你是可可的朋友吧?男人开了口。   这个男人真是没话找话,能来参加这个舞会的当然是可可的朋友。叶小梅心 里嘀咕,但嘴里甜柔的答说:是啊!可可是我的好朋友!说完,轻嘬一口酒,就 在这个年轻男人费神思虑如何找下文来接的时候,优雅仁慈的递上一根救命的水 草。   你呢?她轻柔的问到。   哦!我是可可的老同事,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不过现在我已经自起炉灶。 嘿!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高鹏,高,高鹏的高,鹏,高鹏的鹏。能知道美女你的 名字吗?高鹏就着这句轻柔的“你呢?”顺流而上,一气呵成,径直将手热情的 伸到叶小梅的面前。   叶小梅早被他有趣的自我介绍弄得咯咯笑出声来,再加上慢慢适应了这里的 幽暗,在越来越亮的光线里,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也觉得清俊端正。便伸出手 来,被这个男人楚楚的握着。   我叫叶小梅,叶子很小的梅花。   好清新可爱的名字!高鹏嘴里赞道,迟疑着万般不舍的放了小梅的手回去, 他那贪恋不舍的神情,让人想到被主人夺回骨头的小狗。   一曲终了,灯光倏然之间照亮整个大厅,宾客们热切的掌声也一并潮水般的 响起。铺着紫色地毯的表演台上,婷婷摇摆上一个穿银色旗袍的女人,众人安静 下来,大厅里游荡出她甜腻磁润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在这个美丽的日子里, 我们为同一个人相聚这里,让我们把最美好的祝福带给她,把最动情的诗带给她。 下面,掌声有请顶峰建筑公司总经理申扬先生。   灯光无声的暗下去,舒缓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台上响起,晃亮亮的撩拨起众人 的心弦。就在人们被这琴声提着心恍惚着走远的时刻,一个雄浑低沉的男声用其 客观强烈的磁性将人们吸了回来。   我愿意 远远地看你,   远远地,   不在你眼里留下痕迹   我愿意 远远地想你   远远地   不在你心里刻下记忆   风是我送不走的问候   雨是我宿命的给予   风雨中那一片飘落的季节   是前世今生无言的结局   我愿意 远远地懂你   远远地   不会触痛你的思虑   我愿意 远远的等你   远远地   不会侵扰你飞舞的距离   花是我芬芳的热切   树是我长青的守候   花树间那一只翩飞的彩蝶   是今生前世无望的追寻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放逐到天际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写下密密的文字   密密的文字是泪   打湿   注定要苦难的美丽   小提琴的滑音冒出头来,用似是而非的方式代替了那些无法被表达的情感, 灯倏然照亮整个世界,人们从一段无望而美好的恋曲中,回过神来。不知谁先拍 了一下,大厅便被汹涌的掌声所淹埋。   那么,叶小梅是早在见到申扬本人之前就已经爱上他了?这样的说法有缺客 观,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叶小梅早在爱上申扬本人之前,就爱上了他的声音。   叶小梅在高鹏的邀请里滑向了舞池,其实,当她站起身时便隐生了一丝后悔。 叶小梅虽然不高,准确的说应该算玲珑娇小。但也正因为自己不够高,所以,向 来偏好高壮的男人。当初,从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罗青,很大程度也是喜欢那种 拥抱时正好将脸贴在他胸前的温暖。现在,站在这个自己无法像个小女孩那样稚 气昂头的高鹏面前,叶小梅心里有一丝冷淡。她人在高鹏怀里,手在高鹏手里。 但高鹏说着什么,她却根本听不见。   高鹏似乎感觉到叶小梅的生硬,勉强着跳完一曲,便礼貌的撒了手,微笑着 建议一起到余雨可那边去去。   申扬正对他们的面,所以最先发现这两人。他满脸堆笑的提示余雨可,就自 爱余雨可转身过来时,叶小梅从背后抱住了她。短暂夸张的欢欣之后,余雨可为 大家相互介绍。   这位是叶小梅,叶子很小的梅花,非常温柔迷人的女人。这位呢,是无数女 人熟悉与喜爱的、为广大妇女同胞性福生活做出巨大贡献的、新近当选在想像中 完成的新阳市十大杰出青年申扬同志。特别提示:他是一只羊,却幸运的披上了 狼的外衣。   众人哈哈大笑化解了叶小梅面对申扬的羞涩与不安。她伸出自己的手,接着 余雨可的话说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尝试‘与狼共舞’的冒险。这句话无疑引 起了申扬的兴趣,他谦和有节的握了握叶小梅的指头,用着一个生意人对客户的 礼节,但他眼神里却表明他接收了叶小梅所传递的微弱的信息。   余雨可接着为高鹏介绍不知是因为叶小梅的话,还是因为本身那套银灰的旗 袍而暗淡了脸色的梁三红。这位是梁三红,我的好朋友。   哦!梁三红,好可爱清新的名字!高鹏似乎忘掉了他曾经对叶小梅说过完全 同样的话。又或者,这是他对女人名字能作的唯一评价。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高鹏对梁三红发出跳舞的邀请。那么,申扬便顺乎自然般的将叶小梅 带进了舞者的涡旋。牵连的大手;醉人的温热的气息;隐约的、起伏的、几欲接 近的胸膛;高低应承的渴望的视线;性感淡薄的牵扯着嘴角的微笑;让人酥软的 温厚低沉的声音。如此可亲,却又随时都可能变冷的无力估摸;藏青的西装外套 里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优雅娴熟的舞步;在交错时可以挨近的大腿。所有的 一切,纷乱交织了一个奇异迷乱,玫瑰在心尖一朵朵绽放盛开的眩晕时刻。   申扬将本田流畅的顺滑到位于涪城路的“上岛咖啡”楼下。再用右手掌推着 方向盘打旋,完成倒车,调位的动作。这样的动作,配合着牵扯嘴角展现的不羁 淡然而性感的笑意,在叶小梅一见钟情的眼睛里,怎么看怎么惬意。   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这是男人特有的温存而操控的语气。   哦!嗯!叶小梅小却做作的发声,搞出的语调连自己都吓一跳。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冒着热气,哧哧作响,新鲜肥嫩的喷香牛 排;甜滑荡漾美丽醉人的香槟;浓香宜人的加奶咖啡;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 舒服的情调卡坐;布满流畅花纹的桌布与窗帘;充满蛊惑与暗示的神秘图片;造 型独特的雕花栏杆;盛开的青绿植物;窗外桔红的路灯;闪烁的广告招贴;面对 面可以独享的申扬;迷死人的申扬;一见钟情的申扬;自己还没看见就已经从他 声音里爱上了的申扬。叶小梅咯咯的笑着,迷醉着不戴眼镜的近视眼,忘情的看 着申扬,紧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一口又一口的喝酒,。她只当自 己喝醉了,因为喝醉的人是可以无羞的。   这一夜剩下的半端,躺在床上的叶小梅失眠了。她闭着自己的眼,脑海里翻 腾出所有关于申扬的情节。刚用手接了这个,另一个同样鲜活的就冒了出来。申 扬是魔幻大师手里奇异的万花筒,让人目不暇接手忙脚乱。   爱情已经到来,叶小梅无力更改。   2,结婚   那么,你是怎样理解爱情呢?罗青的问话从叶小梅的头顶传来,恭谨而谦和 的流进她的脑袋。   20岁的叶小梅老师没有抬头,自然也并不急于回答。她依然微低着头,留意 着脚下被夏夜月光罩上冷白的山道。因为人不高,所以,即使在夜晚走这样的山 道,叶小梅依然穿着高跟鞋。   哦!我想爱情就是一见钟情吧!叶小梅尖着脚小心翼翼的从那滩水沁的地面 走过,她的样子,就像怕踩疼了它们。在这个夏季里雨水充沛,安静贫瘠的小山 村里。叶小梅有大把的时间将她同样大把不知怎样才可以打发完的青春,就这样 像月光一样,白白洒在这长满青草黄草白花红花蓝花的山道上。   山道的不远处,现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叶小梅略定了定脚步,罗青因为在身 后跟得紧,没防备,此时差点就挨着她的后背了。两人停下来,警惕的看着。   是一条狗!罗青说到。   哎呀!叶小梅一边叫一边本能的往罗青的身体里靠。   不用怕,狭路相逢勇者胜。你看,狗的主人也在。罗青话没说完,叶小梅就 听见一个男人大声的呵斥:阿黄!慢点!   叶小梅背缩在罗青的身体里,站在小山道边,这样,即使小狗向他们扑过来, 她也可以向山坡里躲避。小狗仗着有扛着锄头的主人,从山道的外沿警惕而快速 的通过。刚一过,便风样的跑起来,看上去很担心自己身后有跟踪飞来的石块。 它的主人骂了一句:死瘟神,跑那么干嘛?这边小心的与这二人交错,当然,也 没忘记在这样的时刻好奇的张看。   叶小梅从罗青的前怀里,转过自己的背,两人同时笑出声来,然后继续向前 走去。   叶小梅绝对没有对罗青萌生出她所想像的一见钟情。所以,她在白白打发自 己大把大把的青春时,依然满怀期翼、毫无目的的等待自己的爱情。 一定会来 的。这一点,叶小梅从没让自己产生过怀疑。   罗青当然并不一定要在这个没有旅店的山村过夜。但遗憾的是,当他们走过 几十道田埂,赶到那条坑洼不平的土马路边时,只看见那班没有时间观念的公共 汽车扬起的一路尘烟。所以,二人往回走的脚步就放得很慢很慢。   旧寺庙改成的红心小学,坐落在一座小山的高平处。它的周围分散着几户透 着微弱灯火的人家。其中顺数过去的第二家,是村小学组长王老师的家。王老师 原是代课教师,耕作之外多了份教书的副业。日子比较之下很有优势。但越是这 样,王老师越是谦和有礼,对待叶小梅这个从学校分配出来的国家正式教师,更 是照顾有加。   此时叶小梅与罗青慢慢走着,眼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心里那原本模糊悠远 的期待与些微的恐惧便一点点生腾出来,让她感觉到无法呼吸。   王老师人特好,他老婆也很好,经常请我到他们家吃饭。果子熟了,也要选 大个的留给我吃。他家的小儿子在乡里当了个干部。人也挺好的。叶小梅絮叨着 说。   罗青步履轻松的走着,因为他步子大,所以一两步就走出了大远,他便不得 不回转过来,一边在原地欢悦的打转,一边等着叶小梅。就像一个迫不及待的渔 人,佯装着掩饰自己收网时的兴奋。   我们等会儿就去找王老师,让你在他们家住下。叶小梅呢喃的说。   哦,等会儿再说吧,反正时间还早呢。罗青轻快的答到。   山村教师的暂住地异常简蔽。一张用砖头与木板搭成的小床上铺着叶小梅当 学生时学校统一发的格子床单。床单下是一层草编的席子,再下面是一层干爽的 谷草。一张蚊帐从布满黑灰蛛丝的屋梁上悬吊下来,罩住这个在夜里托寄叶小梅 青春的世界。紧挨着床边的是一张破木桌,上面散乱着几本书以及学生的一叠作 业本。透明玻璃杯里是半满的红酱。叶小梅喜欢吃辣椒,她妈妈专门做的。一瓶 黑墨水和一瓶没盖的红墨水寂静的站着。电灯因为电压不稳定,一闪一亮的就像 一个非得要人担心的女人。屋里没有凳子,可以想像叶小梅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床 沿上,只是旁边没有年轻的罗青。   怕把灯闪坏,叶小梅起身找到一截蜡烛,罗青用火柴将它点燃,并抬手扯了 扯牵在叶小梅枕头边的开关线。屋子一下子黑了,然后,又慢慢越来越危险的亮 起来。   对于罗青到底是怎样将自己扯得精光,白花花的扔在乱成一团的格子床单上, 叶小梅似乎已经没了记忆。嵌刻在叶小梅脑中的只有罗青下体那团深刻的黑色。 当她惶然不知如何表现,决定干脆闭上眼睛不管不看的情急时刻,尖锐的疼痛一 下子让她失声大喊了出来。等到罗青气喘吁吁瘫软在她身侧时,叶小梅才从混沌 的疼痛里缓过气来。她尝试着抬了抬自己的手,知觉慢慢回复,于是她感觉到下 体撕裂的疼痛。她伸出自己的手,奇怪自己被什么东西弄得湿辘辘黏糊糊的,但 这好奇很快就被新的好奇代替,她的手告诉她自己的下体变得大了许多。“看来 一定是肿了”。这样的想,让叶小梅突然害怕起来,她便有了理由,哇哇的哭。 她一哭,就感觉到自己嘴里满是罗青抽了烟,嚼了干胡豆的味道。于是,便哭得 更伤心了。泪水一股一股的冒出来,就像一口永不干枯却又无法堵塞的泉眼。   你别哭了,我会跟你结婚的。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中,叶小梅听见罗青清 晰的语言。   当刚满21岁的叶小梅站在石马镇张家馆子用几块木板搭建的临时平台上时, 她原本只有两个鸡蛋大小的红晕一下扩满了整张脸。站在她身旁的罗青身穿一套 崭新的蓝色西服,上面缀上一朵用红纸剪成的小花束。   也只有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叶小梅才找到借口,给那些在城里工作的同学发 出邀请函。此时,那桌专为城里同学留的位置上,穿着时髦的余雨可正笑意盈盈 的望着自己。   婚礼的主持人是红心村小的王老师,虽然他对叶小梅没能成为自己的小儿媳 妇有些遗憾,但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如今,小梅嫁的是个城里人,也算是很好 的归属。学校里传言说她明年就不在这教书了。跟她结婚的这个小伙,家里很殷 实,有办法把叶小梅调走。无论怎样,今天这个婚礼自己是一定要主持好的。中 心校的邓校长就坐在这平台的正面,微笑着等着看自己的表演呢。王老师顿了顿 神,双拳一握,大着嗓子哇哇哇的开始了。   整个婚礼,隆重,俗套,非常的热闹。   当叶小梅终于将身体倒在罗青宿舍建成的这个小家时,已经疲累不堪。罗青 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吐过一次,现在那些奔腾在他血液里的酒精,从他满身的毛 孔里散发出来,让这并不宽敞的洞房,弥散着污浊的酒气,憋闷着叶小梅的呼吸。   或许,自己应该起来,给这个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用热水洗洗脸,再倒杯热 水让他漱漱口。自己真的结婚了吗?怎么就真的结婚了呢?那个给自己写了三年 信的兵哥哥,知道自己结了婚会怎么想呢?今天的婚礼可真热闹啊,但罗青的妈 好讨厌啊,以后可得小心点。余雨可那身衣服还有点好看,改天让罗青陪自己也 去买一套,但要换个颜色。对了,收的礼钱不能让罗青一个人安排,既然我是他 老婆,那他就得听我的。听说脸上的妆容易损坏皮肤,应该起床把脸洗了。但是, 真累啊,还是先睡下吧……   漆黑的夜晚,不知从何处透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叶小梅看见小小的自己幸福 的站在一群小女学生前面。她是那么美丽,所以,只有她得到老师的爱怜。老师 打发了其他学生,关闭了自己没有窗户的门,慈爱的递给她一颗有美丽纸片包裹 的糖。小小梅迟疑着不好意思伸手。老师便将纸剥开,将诱人的糖递到她的嘴边。 老师自己也剥了一颗,含进嘴里,然后蹲在她的面前,温和的说,我们来交换吧, 你把你的给我,我把我的给你。   惊飞的大鸟,颤抖了漆黑的夜色。叶小梅看见穿着白纱的自己,躺在碧绿的 草地上,手里拽着中学时代那位英俊的班长。班长依然那么绝情,威胁说:你再 这样我就要告黄老师。白纱纷纷扬扬的碎裂,露出叶小梅白生生的身体。求你了, 她听见自己央求的哭到。求你。她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期盼的抓着,一个鼓足了劲 的下体施舍般的递到她的面前,她抓住了它,内心涌起一股幸福的快感。欲望的 液体湿润了她。   当叶小梅从沉沌的睡眠里苏醒过来时,罗青在她的屁股后面干得正欢。虽然, 罗青满嘴的酒气,过了发酵的时间,添了一股恶臭。但叶小梅顾不上那么多,她 扭过自己的头,配合着将罗青的舌头塞进自己的嘴里。   从此,叶小梅开始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长达4年的波澜不兴的幸福婚姻。   3,离婚   从哪时开始出现问题的呢?叶小梅已经无法弄清。婚后的生活是那般安详美 满。罗青不仅把叶小梅调到自己工作的学校,使叶小梅彻底成为一个城里人。而 且,由于家底殷实,罗青也鼓励叶小梅穿衣打扮。当叶小梅在自己一目了然笔直 的人生轨迹里,心满意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每日早上七点起床做饭,8点跟自 己的老公一起下楼上班。12点两人一起回家做简单的中午饭,然后一起背对着背 的睡个午觉。2点又一起起床下楼上班。两个人好得就像一个人。叶小梅喜欢这 种如影相随的感觉,甚至在别人将自己比着罗青的影子时还心生一丝幸福的甜蜜。   但这样的情形随着罗青在学校当了一个小主任后发生了改变。因为工作需要, 他不光在白天无法与叶小梅同步回家,而且有了很多需要晚上出门的借口。叶小 梅当然也闹过,泼过,哭过,甚至也将卧室门反锁不让这个男人进屋,但所有办 法都没什么成效,慢慢也就懒得管了。再何况,因为罗青做了这所学校的主任, 叶小梅也分明的感觉到大多人对自己多了那么几丝卑怯的恭谨。办公桌自己几乎 从不用抹,茶水也总有人倒,即使没人倒,那只要自己开口,使唤个人也绝不成 问题。更不用说,罗青在每个重要的节假日,总要拿出几百块钱,自己就可以又 添置一身新衣裳,那感觉确实很好啊!   一个普通的日子,上级领导到学校检查,校长和罗青以及管后勤的一位主任 负责晚上的接待,这很正常。根据经验,叶小梅知道罗青肯定又要晚归了,所以, 她同平常一样按时下班,准时打开电视,斜躺在沙发上看连续剧。然而,连新阳 一台的字幕上都已经变成了漆黑的一片,也没听见罗青上楼的脚步。叶小梅坐不 住了,起身拨他的电话。   嘟嘟……嘟嘟!手机没人接。   该不会在什么地方桑拿,又搞人机分离吧?叶小梅想起上次罗青一夜不接电 话玩失踪的事情。心里窜出一股愤怒。正要放弃时,电话被人接起。喂?传来一 个女人的声音。   喂?叶小梅本能的接了一句。脑袋一下子涨大。不等反应,电话传来挂断后 的盲音。   叶小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是一个女人接电话呢?一定是弄错了, 或许是自己拨错了号,也有可能是电话线窜号了。记得这种事情原来也发生过。 慌乱压倒原来的愤怒,叶小梅找来学校的电话薄,对着上面罗青一栏的电话号码, 一个数一个数的拨起来。然后,再对照检查了一遍,按下。耳朵里传来一个女人 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其实,仅凭罗青可以让她在每个换季的时节有新衣服穿,叶小梅也不愿意跟 罗青离婚的。再何况,叶小梅从嫁给这个男人起,甚至是没嫁之前,在她自己的 想像里,也绝对没有结婚还会离婚的念头。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当罗 青在叶小梅哭喊之后平静的说出我们离婚吧时,叶小梅像古装戏里被点了穴道的 美女,瞪然木愣在那里。   其实我在外面早就交往了一个人,原来也没想过离婚,但她已经是第三次怀 孕。前两次是做了的,这次,她不愿再做了。而且我年龄也不小了,也想要个孩 子了。所以……   不不不,我不要听,我不要离婚。我不,不不不……   叶小梅从木愣之中回过神来,没来得及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掉进痛哭与 喊叫的大海,尤自手舞脚蹈的挣扎着,被浪花一股一股的淹没。   现在只有这么办了,我爸妈已经同意了。本来上个月我都打算跟你谈,一直 没开了口,今天你正好问起。罗青坐在那张去了垫的木椅上,一边吸烟,一边平 静的说:其实,你也知道,我爸妈早想抱孙子了。当然,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法啊。   叶小梅白白的大睁着她的近视眼,抽搐着,满脸的泪水,说不出一句话。世 界在这一刹那坍塌。   然而,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自己的男人赶出家门,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从没想过要离婚的叶小梅。誓死不从!是叶小梅应对这个重大侮辱的指导 方针。在这个方针的指引下,她也采取了一系列果断的措施。先后找领导告、找 公婆公爹讨公道、找那个女人泼尿,女人找到了,但没泼成尿,以及一哭二闹三 上吊四喝耗子药五割腕的壮烈表演。经过一年零二十一天半的折腾纠缠,叶小梅 终于平静的走出那个她暂住了4年的房间。   在办离婚手续的前一天,叶小梅搬东西。因为东西少,所以也很方便。一天 没离婚就24小时是夫妻。而且,罗青知道,叶小梅本人是没有能力安置好一切的。 叶小梅看着罗青和一个拉货三轮的男人,费力将那张躺了四年的床摆放在卧室中 间。四年的时间,叶小梅好像从来没这么认真地看过罗青,在那共同的四年里, 罗青就像那张新婚之夜安放在里屋的床。叶小梅困了累了的时候就往它身上躺。 从来不担心它会因为自己起床不叠被盖,或者没洗脚就盖被盖,而生背主投敌的 叛逆之心。但现在,一切已经改变,罗青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而且,很快就会 当上别人小孩的父亲。   罗青忙着抬放那张梳妆台,很久干过这样的力气活,加上大热的天,所以他 满手满脸都是汗,出气不匀的喘吁着。叶小梅惊讶的发现,四年的时间,罗青已 经从一个青涩的青年,变成一个沉着厚实腆出肚皮的男人。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结婚的第三天?那次他们为罗青的妈大吵 了一架。还是结婚第二年暑假去旅游的那次?那次他们为罗青跟那个贱货导游亲 密的跳了一支舞差点动了手。或者是那个晚上,那个叶小梅跟同学聚会回家很晚 的那个晚上?一切都好像是,一切又都好像不是。   现实里的最后一天在法律上属于自己的罗青,已经在给“货三轮”拿钱了。 辛苦了,师傅!慢走!叶小梅坐在里屋的床沿,听着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记忆飘 到新婚的那夜,她疲倦而兴奋的坐在里屋的床沿,等待她醉熏熏的丈夫在门口与 客人们话别。哥,今天辛苦了!慢走!泪水不争气的从眼里流出来,偏偏罗青从 外屋走回来跟她告别:都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叶小梅再也忍不住, 嚎啕大哭起来。   罗青走上前去,静默的坐在她的旁边。一切都已经改变,虽然这并不是人们 当初的意愿。   4,意愿   一个人越是伟大,他就越不能有意愿,他总是要视事态的发展和形势而定。 这是伟大的拿破仑说过的话。但叶小梅并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只是生活在川西 北地区这个安静城市里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对于这样的女人来说,遭遇爱情就是 一个最伟大的事情。遭遇,就是那棵等了千年的树,终于等来她爱人的路过。等 着他将爱怜的目光用那么一分或者三秒的时间放在她的身上。但是,“幸福要靠 自己争取”以及“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等至理明言又激荡了叶小梅文静表面下 暗藏的那股骚动。   叶小梅选了周末的傍晚,拨通余雨可的电话,请她和申扬喝茶,感谢二人对 自己的关心。电话里余雨可好像很忙,四处有一些闹轰轰的声音。叶小梅听见她 大声的说:好的,我会准时来,你亲自请申扬吧,那样礼貌一点。你记下他的电 话。   看着手里写着申扬电话的纸片,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心不知从何处开始奔跑, 突突的往外跳。这样英俊、正派、学识渊博、事业有成的男人,能到哪里找呢? 是的,我不能坐失良机。想到这里,叶小梅提了提神,清亮了一下嗓子,然后, 伸手拨动那串压心的数字。   即使他不爱我,但我可以爱他,爱是个人的事情,而且,真正的爱是不望回 报的啊!她这样想的时候,电话被迅捷的接起。   喂?你好!哪位?申扬声音的磁场,让叶小梅一时喘不过气。   申哥!我是小梅。   哦?   听语气那边好像并没反应过来。叶小梅有些失望,鼓足的气从裂开的口子里 大股的向外漏去。但她很快振作起来,收紧自己的中气,甜腻的说:哎呀,我是 小梅,叶小梅,就是那个……   叶子很小的梅花!申扬接了上来,语气听上去轻松而愉快。对吧?   哎呀,申哥还记得我呀!小梅的高兴溢于言表。   哈,当然,这段时间好点了吧?   很好呢!幸亏有你帮忙开导啊!   呵!我并没做什么!   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和雨可一起喝茶!   哦?哈!这么好的事情!我一定参加。   太好了,那6点我们“科伦巴”见啊!   好的。   挂完电话,叶小梅将满脸绯红的自己向床里抛去,这样就不会让兴奋的尖叫 传到邻居的耳朵里。   位于安昌河下游河堤边上的“科伦巴”是叶小梅很喜欢的咖啡馆。名为咖啡 馆,但由于四川人特有的习惯,大多数人进来后还是喝茶。此时,黄昏的太阳隔 着阔大透明的玻璃窗温柔的洒在叶小梅身上。铺着褐色布匹与黄色布匹相配搭的 茶几,在空调的控制下,没有一丝撩人的热气。茶几上安静透明的玻璃杯里,金 黄的菊花已经停息了自己在水里的飘摇,悄然散发着清淡的香气。整个大厅时隐 时显着轻淡的音乐,安抚与退却着人们心灵的燥热。窗外,火热的盛夏正在慢慢 隐退。秋天就快来了。   叶小梅安静的坐在这里,邻座的人已经走了。在腾出来的阔大空间里,叶小 梅可以更自然的舒展自己。然而,一想到即将就要见到申扬,叶小梅就难以平静。 她一路鼓足的勇气与火热的激情,在这个飘着清淡音乐的安宁的环境里,早消退 得不见了踪影,只余下那层包裹勇气与激情的皮,因为曾经被胀大过,反倒没了 原本平滑的厚,显出皱巴巴的薄弱。那样的薄,已经无法隐藏叶小梅所受教育里 的礼义廉耻,它们站出来,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数落着。   这个世界上哪有女追男的道理?你可以喜欢他,但你不能表现得太白露。万 一,他不喜欢你,那你不就太没面子了。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一定有很多 女人,虽然他那晚说过,漂亮的女人很多,但可爱的女人太少。你或许有机会成 为那个可爱的女人。但你就得表现出可爱,不急他,不迫他,不要求他,只一股 脑的给予他。书里不是讲过吗?爱是不望回报的给予。何况,给予本身不也就是 幸福吗?但是,你给的他愿意要吗?那么你怎么才能给到他愿意要的呢?是常常 打电话给他,提醒他天气的变化记得加减衣服?还是每天一个短消息,送他祝福 与快乐?一定要想法打听到他的生日,这样,你就可以让他惊喜,也有可能让他 感动。你要相信,付出总有回报。更何况,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去爱,本身就是幸 福了。但如果他不喜欢你,就可能把你对他的爱当作笑料,作为逗弄其他女人的 材料,那样的话,你不是就很难堪了?   小梅。清脆的呼叫打跑了萦绕在叶小梅脑袋里的争吵。她回过头,余雨可吊 在白色休闲裤上的腰包一跳一跳的向她蹦来。腰包后面是申扬用来包裹他肥大屁 股的牛仔裤。不等叶小梅反应过来,两个人就一下子挤压在她后背上。   好了,别闹了,快坐好歇歇!叶小梅像个大姐姐那样劝慰两个调皮的小流氓, 并为自己终于找到适当的角色而轻松愉悦。   三个人一起喝茶聊天,又在茶楼要了饭,就这样闲适的将时间一点点打发完。   啊!今晚真愉快!下车的时候,叶小梅感叹的说。   以后你再乖点,我们就多带你啊!余雨可笑着调侃道。   小梅比你乖多了,下次,我一定把她带上,不带你。申扬打趣的说。   你敢,你欺负我,我就去告我嫂子!余雨可说。   呵呵!申扬笑着,发动了车子。   5,旧时情人   嫂子?叶小梅定定的望着天花板,嫂子就像一个凭空而降的惊叹号,锋利而 尖锐的悬在空中,逼压着叶小梅的心跳。嫂子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说申扬有老 婆?但那晚他说过是离了婚的呀?那么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有固定到可以让余雨 可唤为嫂子的女友?天!那我怎么办?如果,他已经有老婆了,那我就不能再任 由自己情感,我可不能当那种破坏人家家庭的女人。但他那晚说过他也是离过婚 的人啊?难道他又结婚了?哎呀,只怪先前没向余雨可打听点他的情况。也许是 他有一个比较亲密的女友。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女人爱呢?那我就要 跟她比一比,让他明白谁才是最爱他的人。对了,他不是有个小儿子吗?下次见 面,就买本好的儿童读物送给他。这样又能表达我对他的爱,也不会过份,显得 大大方方的。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肯定长得很漂亮。身材肯定长 得很好吧。那么,我怎么比得过呢?   想到这里,叶小梅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拧亮灯,走到梳妆台前,将那件罩在 身上的棉布睡裙脱下,露出自己无遮拦的身体。梳妆台的镜子太小又有点高,她 无法完整的打量自己。于是,她先就这样站着,看镜子里脸部与腿部之间的区域。 小巧的脖子细腻并高昂的坚挺。乳房上的皮肤略微有一些暗黑,但乳房圆润饱满, 虽然不是很大,但摸在手里,应该会让男人喜欢。腰很巧妙的在胸与臀部之间收 下一条优美的曲线,身体就显得生动灵活起来。遗憾的是下面一点看不见了。叶 小梅转身到厅里去找来一根方正的小板凳,人站上去,镜子里就晃动出在一片白 中显得突兀的那一团。好在镜子无法照出叶小梅的脸,她便好意思接着往下看。 淡淡卷毛掩盖着那片欲望的沟壑,此时,正静默着关闭着,好像从来都没想要别 人开启。叶小梅看着它,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新鲜。申扬看着它时会怎样呢? 他会不会也想这样将它轻柔的打开,温柔的逗弄,然后粗暴的入了它?站在方板 凳上的叶小梅闭上自己的眼睛,发出轻柔的呻吟。   但现实与想像并不完全一样。整个可以穿裙子的夏天已经绝望的过完,叶小 梅也没能期盼到申扬的电话。但另一个电话却在这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午夜微弱的 响起。   喂!叶小梅诧异的应到。   你是小梅吗?一个男人的声音。背景是喧嚣的吵闹与大雨的喧哗。   你是哪位?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你把我完全忘记了吗?男人的话里透出他们很熟的 意味。   你是……?叶小梅一边答应,一边在大脑中搜索这个声音的信息。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好伤心啊!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忘记你,总 是打听你的消息,可你,连我是谁都记不起。   脑子在这个声音的引导下,迅速整理关于它的记忆,汇总之后递给叶小梅一 个信号:啊!你是鹏飞?刘鹏飞?叶小梅尖叫着从被单里支起自己的身体,脑子 里浮出当年那个兵哥哥的样子。   你终于想起我了。刘鹏飞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愉悦的清醒。   你不是到深圳去发展了吗?叶小梅问道。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接到 朋友的电话,即使是一个普通的朋友,那也是让人高兴的啊!更何况!他们之间 还有过那么一段纯美的爱恋。   是的,但我现在在新阳。我刚回来,今天喝酒时打听到你的情况。我现在在 走廊里给你打电话,我要马上见到你,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刘鹏飞讲得很 急,叶小梅有点犯晕。你等着,我现在已经往外走了,我去开车,你不要挂电话。 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现在对这边的路不是很熟。   叶小梅听着,一股热流从久违的心底窜起。好的!她轻柔的说到。   叶小梅很想把自己打扮漂亮一点,但明显没有足够的时间,她飞快的挑选衣 服,一件又一件再一件,但好像每一件都不够好看。好歹穿上一件,飞快的洗脸, 漱口,梳头发。一边化妆,一边接电话,啊!来了,来了,等一下啊!天老爷啊! 穿上那双缠绕小腿的高跟鞋,在稀疏的雨点里,忸怩的小跑出院外。她的眼前, 一辆比黑夜更黑的汽车,在雨夜里大睁着自己红色的眼睛。   小梅!随着一个男人轻柔的声音,副驾驶旁的车门悄然打开。叶小梅羞涩的 坐了进去。   眼前的刘鹏飞自然不是十年前的他了。那个穿着草绿军装,单薄清瘦腼腆的 农村青年早已退却在面前这副眉眼的后面,怎么牵扯也露不出来。面前的这个男 人,成熟美好得就像结满了穗的稻谷,沉甸甸的丰厚踏实。挥手,投足,或者只 清淡的看你一眼,那都是从容优雅,可以把握与掌控任何女人的内涵。   瘦了!   叶小梅听见面前这个稻谷男人爱怜的感叹。那原本已经蛰伏将息的热潮便起 伏奔涌起来,眼看着就要冲出来湿润她的眼睛。叶小梅低下了头:哪里!我其实 没什么变化,还是像原来那么胖。你倒是帅多了。   哈!我可是老多了哦!刘鹏飞笑着,看得出,叶小梅的赞美他很受用。我们 找个地方坐坐吧?你说到哪呢?嘴里问着,眼睛不遮掩的往叶小梅的脸上打探。   我很少出来玩,知道的地方不多,你安排吧!叶小梅在他眼睛的温热里有些 局促不安。她担心自己这件紫红的衣服会不会太扎眼?   那好吧!今晚你就听我的了!刘鹏飞语意双关的说道。   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脸明显的红了。   在乐平山上的一家高档茶楼前,刘鹏飞将车停下,便有撑雨伞的服务生跑过 来接待。此时的大厅已经没有客人的踪影,阔大的厅堂有一种沉睡的奢靡。刘鹏 飞点了一个雅间,服务生礼貌周全的端递上特制的茶水,便退了出去。阔大气派 的雅间里便留下这对陌生而熟悉的男女。叶小梅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便转着看 那墙上的装饰画。   那是毕加索的作品。刘鹏飞站在叶小梅身后轻声说道。我比较喜欢这一张, 他指着另一张画。凡高的《向日葵》。我喜欢凡高,虽然他命不怎么好,但我欣 赏他敢将耳朵割下送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哈,如果当年我有他的勇气,我们的故 事肯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你说是吧?小梅!哦!对了,你冷不冷?   不冷!叶小梅说。   来,坐下吃点水果吧!刘鹏飞拉着叶小梅的手,将她带到沙发上挨着自己坐 下。小梅!怎么总感觉你有点紧张?难道你怕我会欺负你吗?   怎么会?我只是从来没到过这样的环境,有点不习惯!   哈!这样啊!来,先尝尝这个。刘鹏飞将一牙火龙果递到叶小梅的嘴边。   我自己来!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张嘴就吃,何必自己来呢?   哦。   对了,这样才是乖女孩呀!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你吗?小梅。来!再尝 尝这个!又一牙芒果递到叶小梅嘴前。   我不爱吃这个!   哦!那吃这个!一颗紫葡萄挨到她的唇边。   哎呀,你要喂死我啊?叶小梅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我见到你太高兴太激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啦!来,再吃一颗! 刘鹏飞露出大男生的无措。   你也吃一颗吧!叶小梅说。   除非你喂我!   啊?哪有这么大的男人要人喂的道理啊?   不,我都给你喂了,你也应该给我喂啊!这样才公平嘛!你教小孩子应该知 道的啊!   叶小梅说不过他,便挑颗饱满的紫葡萄往他嘴里喂去。就在她专心递送的同 时,刘鹏飞张大嘴一口含下那颗葡萄,再一口就含下了叶小梅的嘴。紫葡萄在两 个人嘴里传来递去,擦破了皮,汁水流了出来,又被两个人分咽了下去。叶小梅 忙着应承嘴里的事情,无暇顾及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而且,身体在刘鹏飞大掌揉 搓之下,早已化成了一团流水的烂泥巴,想提也无法提起。好在有党的教育,好 在有千年儒家文化熏陶的底蕴。叶小梅在刘鹏飞那只带着目的的右手撩开她紫红 的裙纱,预备直接进入红色小底裤的那一刹那,尖叫着从色情的迷幻里逃奔出来。   不!不准!她听见自己大声的斥骂。   呵!好好好!不准!不准!刘鹏飞呵呵笑着,一边看叶小梅满脸的桃花,一 边将嘴里那张紫葡萄皮嚼得吧吧吧直响。呵!好甜哦!真香!   叶小梅又羞又急,扑腾起自己的粉拳向刘鹏飞击去。刘鹏飞从容的咽下那张 葡萄皮,然后优雅的将扑腾着的叶小梅收进自己的怀里,不慌不忙的将自己的嘴 含了过去。这一次,由于他的两只手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所以他安静的用自己 的舌头与叶小梅进行交流,劝慰这个可怜的俘虏尽快投降。他一点一点的告诉她: 你已经输了,何必还那么顽抗呢?待到他意识到这个俘虏已经完全臣服于他的时 刻。他便腾出一只手来,向他的领地一步步逼进。那流着牛奶与泉水的丰饶之地, 马上就会成为自己的封地。刘鹏飞不由得加快了扬马的皮鞭。他一下子撕掉那夹 在白皙大腿间可怜的红色底裤,然后,抽出自己的大刀,杀将进去。   不!叶小梅高分贝的厉叫,在刘鹏飞消音器的嘴里,只象形成一种虚渺的符 号。   6,请假   这一夜,刘鹏飞在叶小梅身上扑腾跳跃,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很是用了些 时间。最后,将自己弄得白条条的瘫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越遭欺负越红 润水灵的俘虏,眯着眼睛对自己笑。   天要亮了,我们换个地方,等我休息一下再来喂你!刘鹏飞一边亲吻着她, 一边安排着说。   两人穿戴齐整,走出房门时天已大亮,刘鹏飞拉着诧然的叶小梅,向停车的 反方向走去。沿着布满露水的青草台阶,嗅着朝晨清爽舒凉的空气,两人进到一 栋簇拥着繁花茂枝的绿色建筑里。从电梯上到三楼,叶小梅反应过来这是一处宾 馆。她没有说话,跟着刘鹏飞走进其中的一间。   小妖精,你都要把我给抽干了。一关上门,刘鹏飞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经 过一夜的折腾,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讨厌!叶小梅羞红着打了他一下。   两人笑闹着一起洗了澡,然后,各自裹个浴巾,一起吃完服务生送来的早餐。 就在刘鹏飞关注早间新闻的时间,叶小梅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三,自己需要上班。 她呀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刘鹏飞问。   今天要上班呢!   哦!我也给忘了。那我马上送你!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叶小梅对刘鹏飞的反应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他一定 不舍得自己离开,强烈要求自己留下。   哦!那就请个假,今天就不去了吧!我今天也不做其他安排,专门陪你玩!   叶小梅就去皮包里找出手机,拨出学校行政主任罗青的号码。   喂?那边有些诧异。   我今天请个病假!   哦?哦!叶小梅听着这个前任丈夫的支吾,难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叶小梅几 乎从来都不在上班时间请假。每一学期的总结评定,她总是骄傲坦荡的填上从无 病事假。   怎么了?   罗青这句话就如同他的性器,只稍微有点痒痒的,却解决不了叶小梅内心的 亟盼。!叶小梅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在他身下的四年却比不上与刘鹏飞的半晚。 又想起自己昨夜的恣纵放荡,那也是在罗青面前从没有过的。心想如果自己能在 罗青面前活跃一点,也许就不会分开。然而,现实中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有点感冒。说完,叶小梅挂断了电话。   虽然现在已经是白天,但一拉上厚厚的窗帘,房间里就回到睡觉的黑暗。刘 鹏飞赤裸着上身,半躺在床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悠闲的抽烟。他浓密眉毛下 的大眼,因为欠缺足够的睡眠有些充血。叶小梅接满一杯白水,递到他的面前。 刘鹏飞嗯了一声,说等下喝,先放在旁边。叶小梅便进到卫生间,漱口,撒尿, 清洗下体。然后,在镜子里整理了头发,揉搓了脸蛋,嗅了嗅自己的口气,将裹 着的浴巾往乳房下拉了拉,这样,浑圆的曲线就露出半边。一切弄好后,婷婷娆 娆的走出来,眯眼一看,刘鹏飞已经斜搭着脑袋鼾声大作。   真是只有累死的老牛,没有耕死的水田。叶小梅心里嘀咕道,忍不住笑了。 她爬上床,替刘鹏飞掩了掩露在被单外面的心口,然后,抱着他沉睡中无知的身 体,笑眯眯的沉入梦境。   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老师伸出点着糖果的舌尖要跟小小的自己交换。叶 小梅看见小小的自己伸出点着糖果的舌尖。舌尖与舌尖交会在一起,绕来缠去。 老师说你真是个好乖好乖的好孩子。老师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抱起,放在他的腿 上。梅儿,老师有个好东西,藏在这里,你去找它出来啊!他指着自己敞开的裤 档。叶小梅看见老师将小小的自己抱紧,然后分开他的大腿,肉蘑菇流着口水, 向着自己尿尿的小地方探去。它翻来找去,东碰西撞,忙上忙下,把老师也累得 不行,但却什么也没找到。老师还一个劲的夸她,梅儿乖梅儿小亲亲啊!啊!叶 小梅看见小小的自己羞愧得不行,心想下次一定要在尿尿的地方藏一颗糖,那样 肉蘑菇就一定会高兴,那样的话,老师就更喜欢自己!但又想到刚才老师给的那 颗糖已经被自己吃了,哪还有糖来藏呢?叶小梅正犯愁,好在刘鹏飞的一个翻身 惊醒了她。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一点短暂的不敢确认。然后,再清醒过来,对 视着笑了笑。   呵!今天可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刘鹏飞一边说一边亲点了一下小梅的额头。 然后,翻身起床,大大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一边向卫生间走去,一边抓起电 视柜上的手机。躺在床上的叶小梅就听见刘鹏飞弄出的哗哗水响与他大呼小叫用 四川话、广东话、普通话接听与打出的近十个电话。等刘鹏飞从卫生间出来,叶 小梅已经穿好衣裙,梳好了头发。可以证明刘鹏飞英武之气的那条红色底裤因为 已经无法穿,被收进了叶小梅的皮包。   梅儿!看来只能先送你回去啦!刘鹏飞上前拢了拢她。出了点事,我必须去 处理一下。   车复回到昨夜它停留的痕迹里。一天的太阳几乎让人无法想像昨夜那一场真 实的大雨。两人轻轻挥挥手。叶小梅打开那扇对她而言比较滞重的车门,走了出 去。   7,感冒药   租住屋因为不当阳,屋内就有一股透骨的浸凉。这让叶小梅周身噩噩的浑沌 为之一振,头脑也生出一丝清快舒爽。现在正是下午4点。昨夜的折腾,加上又 只用了一点早餐,叶小梅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但她懒得动,她静静的坐在初秋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眼睛慢慢滑过阴淡的兰布窗帘,落过赤褐色的梳妆台,再溜 过那张小书桌,看着摆放在书桌上那张镜框里的自己。那是前年某个星期天,跟 罗青转玉山公园照的,罗青当时好像不怎么高兴,惹得自己也不怎么高兴。但面 对镜头,自己还是挤眉弄眼的笑成一团。想到这里,叶小梅很想站起身来,去将 那镜框“啪”的一声扣下。但她只在心里这样想了想,身子却懒得动。心依然不 听使唤,无可指望的去回记昨晚的事情。   是啊!昨晚,不过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前,怎么可以发生那样的事情呢?叶小 梅记起自己在刘鹏飞身下热烈扭曲的回应,记起自己厚颜无耻的讨要,记起自己 浪荡放肆的尖叫。突然就为自己无耻的行径感到羞耻与害臊。是啊,即使要那样, 那也不该在刘鹏飞面前那样。这下,自己在刘鹏飞面前保留了十多年的孤标清傲, 雅洁脱俗的玉女形象就彻底的完蛋了。现在,他可能正一边开车,一边唾弃自己 呢。哼!也是一个贱货!叶小梅仿佛看见刘鹏飞正这样狠狠的说。这样的念想, 让叶小梅的心突然一阵紧缩,热血火一样生到脑门。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就像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样,再也无法挽回。想到这里,叶小梅百感交集,坐 在床沿,绝望的哭出声来。   女人只要能哭,那就还有救。这不,哭过之后,叶小梅顿觉原本压在身上的 重负被谁轻卸了下来。她有了力气,站起身进到厕所,舒坦的撒了一泡大尿,提 裤子时,发现自己穿的是纸内裤。又记起刘鹏飞怎样一边用舌尖劝慰自己,一边 凶残的撕扯了自己红色的底裤。昨天出门之前,专门穿了那条红色的有蕾丝的底 裤。那么,从心理学角度讲,自己在潜意识里,是早预备了这场侵袭?这样想着, 下体就痒痒的又有了反应。就像一个饥饿很久的乞丐,被好心人喂了一点米粥, 唤醒了半死的胃口,饿就更凶残了。   想到饿,叶小梅进到厨房,看有没什么东西可以充饥?翻来找去,找出一根 火腿。正好可以下碗面条。虽然没蔬菜,但可以从坛子里弄点新泡的酸菜。主意 一定,叶小梅就开始忙活起来。炉灶一开,火苗呼呼的烧腾起来,生活又回现实 的状态。   终于确定有人在敲自己的门时,叶小梅已经准备打捞面条。门已经敲得很急, 而且明显加重。叶小梅盖上锅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是谁啊?刘鹏飞不可能找 到这里来啊!难道刚才下车后,他跟踪了自己?天啊!不会吧?   谁呀?叶小梅一边问,一边从门的“猫眼”往外看。只见一个长的影子印在 一侧的墙上。看高度绝对是个男的。   我!   来者罗青。叶小梅连任四年的丈夫,到目前为止的领导。他来做什么呢?是 因为我今天请假,他以为我病了?过来看我?心里想着,嘴上清淡的问:啥事?   快点开门!我提不起了!   这句话如此的熟悉,在过去四年里曾经无数次在那间两室一厅的门外响起。 叶小梅也无数次吸着自己的拖鞋忙不跌的向门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应到: 来了!来了!   打开门,罗青提着两个大口袋,侧着身体走了进来。他肥,加上外面火热的 太阳,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叶小梅看着,心头不免一软。   你哪里不舒服?看医生没?罗青放下袋子,转身就问。   头有点疼,可能有点小感冒!叶小梅说。你买这些东西做啥?   你脸咋那么红呢?是不是在发烧?罗青不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的问。   没有!   罗青看了看她,朝厨房走去。叶小梅站在外面,脸臊得像个被人当场抓住的 女贼。罗青出来,打开他带来的那两大口袋。先抓出一个面包,再扯出一包牛奶, 給叶小梅递了过来。叶小梅接过,无声的吃起来。罗青又抓出一个苹果,向厨房 走去,一阵哗哗的水响之后,他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被他肢解了的苹果。   吃点水果,补充点维生素,然后你去躺会儿。感冒了要注意休息!我给你做 点吃的!做好了喊你!   叶小梅不吱声,眼看着罗青胖胖的身体转回厨房门的缝隙里。泪水就不争气 的流出来。   等叶小梅从梦里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是夜的漆黑。叶小梅一时有点反应 不过来,她想找到手机看看现在几点。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隔着门的厅里,有电 视机荧光的忽闪。罗青还在外面?   罗青?叶小梅张开嘴喊到。   门被打开,罗青应声出现。他在门边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叶小梅的床前。 醒了啊?好点没有?   好多了,谢谢你。   吃的我已经做好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感觉好点就起来吃吧。   嗯。   我就不陪你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嗯。   如果有什么问题给我电话。   叶小梅点了点头。   罗青走近前,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向外走去,胖乎乎的身体在门洞的亮里顿 然矮了下去。然后就没了影迹。   第二日,闹钟没响,叶小梅就醒了。心里恐慌自己离开整整一天,不知道那 些学生野成什么样了。再加上她从没在上班时间请过假过,所以,就像一个初次 得手的小偷,虽然,谁也没有看出来,但自己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浸着新的一天鲜清的空气,叶小梅向自己的班里走去。在操场与过道里玩得 起劲的孩子,一见她,马上停下自己的玩乐,飞快的向教室跑去。只几个成绩好 的,持宠胆大的孩子小鸟样的向她飞来。叶老师叶老师叶老师喳喳的叫着。小梅 抚过她们的脑袋,与她们搂抱着成一个大的圆团,簇拥着进了教室。教室里早响 起整齐的,讨好的,可爱的,朗朗的读书声。   多么美好的早晨!叶小梅心里升起一种愉悦的情绪,将眼睛眺向窗外。那棵 繁茂的老白杨在初秋的风里,静默的挺立。秋已经暗暗潜来,但它没有一丝焦躁 不安。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一切只需要顺其自然。秋会来,冬也会来,但 春也会来!所以,刘鹏飞昨夜没给自己打电话又有什么关系?申扬对自己好像一 点都没有兴趣又有什么关系?罗青来看望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想着,眼睛就 抬得更高远。老杨树头顶是那片无比高阔的灰淡的天。此时,隐约的太阳,正慢 慢浸染那片越来越浅薄的灰淡。眼看着,新鲜的金光就将刺出第一道明朗的灿烂。   正此时,半隔着窗帘的玻璃窗外,一个男人的身影立了下来。叶小梅打开门, 罗青快速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了过来,转身离开,留给叶小梅一个例行检查的背 影。打开一看,是一些普通的感冒药。   8, 沮丧   但好运就像一个真正的贱货,你越不需要它,它就越往你身上爬。就在叶小 梅给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讲不做作业不好的道理时,余雨可的电话插了进来。叶小 梅就摸摸这个小孩的脑袋,让他进教室去,然后,接起电话。   晚上六点一起吃饭,收拾漂亮点!申扬来接你。   余雨可说话从来就这样简单。让人因为惦念她的好处而萌生的温情,不及喷 发就不得不咽息回去,生生的憋得疼。   耶!叶小梅大叫一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对面埋在一堆数学作业本里的王方抬起头来,隔着透明的眼镜,大睁着眼睛 望着她。   你怎么了?   嘿!走!方子,我请你吃米粉!   我下节有课!本子还没批改完呢!你有诚意就给我买袋牛奶!王方白了她一 眼,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等辅导完两个学生,再检查了班里每个角落的卫生,呵斥了还躲在那棵老白 杨树下玩耍的孩子,已经快六点半了。叶小梅对着教室里的玻璃窗再照了照自己 的样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连衣裙,恰好的收缩了小腰,鼓出胸部。高翘的屁股隐 在裙子的皱褶里,并不显露逗人的痕迹。但白皙的小腿怯生生的露在外面,好像 很害怕某个男人的大手不小心挨着自己。左小腿的脚裸处缀着一副黄灿灿的小金 链,衬着脚上细高的黑色小牛皮凉鞋,更显出婉约的风情。   眼前的一切,让叶小梅很满意。但申扬还没来电话。自己是不是给他去个电 话?还是再等等吧!如果7点他都没来,自己再打。这样想着,叶小梅掏出花布 包里的化妆镜,再次检查自己的五官。电话就在这时清脆的响起,叶小梅接了电 话,欢欣的向校门小跑过去。   申哥!隔着半开的玻璃,叶小梅婉转的叫到。   呵!小梅今天可真漂亮啊!申扬一边说,一边附过身体打开后面的车门。这 让叶小梅心里咯噔一下,她本要坐在他旁边的。但叶小梅很快调整过来,她坐了 进去,微笑着说:好久没见你了呢!   呵!是啊!一天到晚瞎忙,不是被自己忙,就是被别人忙。不像小梅你这么 轻松,日子过得好,人也越来越漂亮。   瞧你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小梅一坐进这车里,见到自己私下里无数次 回味品砸的申扬,反而完全失了预算,苯苯的僵硬着。   他为什么不让我坐前面?是怕旁人看见?还是因为坐后面更安全?还是有其 他的原因?看来,他还是不喜欢我。那么?他知道我喜欢他吗?他有没看出来呢? 他应该对我还是有反应的吧?只是可能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如果,他不喜欢 我,我还应该对他表示吗?我今天穿黑色衣服会不会太老气了呢?听说成熟的男 人喜欢年轻单纯点的女生。我还是该穿那件粉红色的。哎呀!怎么没早想到呢?   就在叶小梅在自己的思维里反来复去折磨自己的时候。申扬停止了她。   小梅!   嗯?   怎么样?这段时间还……   话没说完,申扬就一阵激烈的咳嗽,六七下后才回过神来。把个叶小梅听得 心里好难受。她顾不上那么多,坐直身体,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谢谢。申扬笑着说道。车在一个路口停下,叶小梅正诧然时,梁三红打开副 驾车门坐了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气,顷刻之间将这车内原本缓慢滋养的暧昧,赶 尽杀绝了个干干净净。   不是说好6点40吗?怎么现在才来?这么热的天,你以为我站在这好受啊? 梁三红将自己露了半截大腿的右腿架在了左腿的上面,一边不耐烦的数落着申扬。 根本没看坐在后面的叶小梅一眼。   叶小梅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梁三红。就像梁三红从来都没喜欢过她一样。   你穿那么黑的衣服做啥?你不过就是离过婚,又不是死了男人。也不嫌热啊?   叶小梅心里正恶心梁三红露出白晃晃的大腿,耳朵里又接到这个女人不冷不 热的声音。而且话说得那么难听,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我可不像你那么骚。当然也没你那么热!   哈!你有我这么骚就对了哈!梁三红一阵大笑,转过身来对着叶小梅,叶小 梅还没来得及退了脸上的热,梁三红已经转过头去吼申扬了:你笑什么?我们两 个女人说话,管你啥事?开你的车。讨厌!   叶小梅笑了笑。毕竟自己不能像她那么没礼貌。   你这里怎么脏兮兮的呢?别动!   坐在后座的叶小梅正与世无争微笑时,突然听见梁三红这样问到。紧接着眼 睁睁的看着梁三红在申扬脸上找着什么,又用手在申扬脸上抹了抹。叶小梅内心 潜伏的暗潮刹那间澎湃起汹涌的浪涛。   “蒋计中餐馆”是新阳比较知名的中餐馆,就是人太多,穿过闹嚷嚷的大厅, 进到雅间,耳根子才得了清静。余雨可已经坐在侧边,正跟一个女人说得带劲, 见了三人,便站起身来,微笑着看她们落座。   饮酒之前,申扬来介绍。除去叶小梅认识的这三个外,在余雨可左边的那个 男人,名叫陈锟,好像是一个什么局长。右边的那个女人是余雨可的同事,新阳 小有名气的美女诗人刘诗思。挨着她坐的男人是申扬公司的副总,名叫王勇。这 顿饭总的来说,吃得很热闹。四个聪明的男人和三个聪明的女人,加上稍微过量 的酒精,以及男人与女人之间非正式的关系,给饭局添了似是而非的气息。大家 笑得很畅快,可以不怎么遮掩。也就是在这样不怎么遮掩的状态下,叶小梅终于 确信了梁三红与申扬的关系。尽管这是一个让人沮丧的发现。   申扬和梁三红好。那么,我怎么办?   回家的路上,叶小梅疲惫不堪。   第三章 左右逢源   1, 操   申扬跟着梁三红的屁股,饶有兴趣的看着屁股里的那条黑色的底裤,一会儿 在左边现,一会儿在右边没。一现一没的停在了三楼。申扬接过梁三红顺手递来 的皮包,等着她将门打开。在她开门时间里,突然性起,不怀好意的挺起自己的 下体,朝那个浑圆的屁股抵去。梁三红一边开门,一边狠劲的将屁股向后一靠。 只靠得申扬咧着嘴叫:哎哟!你要谋杀亲夫啊?两人闹着,搂抱着进了屋。   梁三红新买的房子,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已经没钱装饰,只简单配备一些 生活必须的用具,所以,房子显得空荡荡的。当然,也许梁三红是想给自己留些 事情,好让自己有机会表明对她的爱情。申扬一边在屋子里摇手甩腿来回走着, 一边这样想到。   梁三红先换了粉红丝绸睡袍,不用摸,就知道里面什么也没穿。但当她将一 杯白水送到申扬面前时,申扬还是忍不住在她袍子下掏了一把。自然,又是得到 梁三红的一顿好骂。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梁三红进到卫生间去冲凉。申扬便 有时间,站在空阔的露台上看初秋夜色的清朗与平静。   那天赶到百盛门口时,一眼就认定梁三红,记得当时自己径直上前,只轻声 的一嗨就把事情搞定。   梁三红后来无数次问:你咋那么确定那就是我呢?   申扬知道,梁三红心里期待自己说因为她是那天整个百盛门口最漂亮的,或 者说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是心灵感应之类的。但申扬毕竟不能按她期待去说话。 他总是笑笑什么也不说,被逼急了就说:那天风那么大,只有你一个人那么瓜兮 兮的站在那里。自然,又是得到梁三红一顿唾骂捶打。   见面第二天,申扬给梁三红打了电话,找到她租住的小屋。现在想来,那已 经是两年以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申扬想到这里,放下手里的杯子,向 卫生间走去,他打开门,隔着满屋的水气,问到:水温合适不?别冲得太久了哦!   合适,你也来冲个吧!梁三红闭着眼睛在水流里说。   呵!好啊!申扬将自己的衣裤丢在沙发椅子里,赤条条的走进去,将梁三红 抱在怀里,任水流温热的冲洗着他们的身体。身下的小弟弟见到梁三红的妹妹就 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马上精神百倍,抖擞着流出讨好垂涎的口水。   我日!比我都还来劲哦?申扬笑骂着,一边找到梁三红的嘴,一边握住她的 屁股,双管齐下,顺滑着,塞了进去。   记忆滑到与梁三红单独会见的那天。白色衣裙的梁三红腼腆的笑着,不安的 坐在沙发角落里,紧张而愉悦的说着话,勾引他慢慢逼近。但她一次又一次的反 抗,逃脱。但并不走远,逃在一定的地方又停下来笑眯迷的等着他。于是他又上。 摸了身体,吃了嘴巴,将大奶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耍。但还是不行,那妞死守 着阵地,怎么样都拿不下,况且,也没必要为个女人搞得那么霸王样的!   就在自己都没了兴趣,肚子也饿了时。梁三红说他把她弄得汗兮兮的,要去 冲一下。冲就冲呗!自己就坐在那个小布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心里就冒出 她到底关门没呢?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去看一下。用手轻轻的试推了一下,门 无声的打开。自己走进去,拉开裤链将她收进身体。水流之下,一股血红的液体, 画在她的大腿上,很快就没了踪迹。呵!原来这个女人是来了月经不敢被操!害 自己费那么大劲,于是,操得更凶了。   事实证明女人就是拿来操的。当申扬连衣裤都没脱就干掉了梁三红之后,就 轮到这个女人对他的伺候。梁三红替自己脱掉衣裤。(妈的!一时性起,搞得从 里到外湿了个透顶。嘿!不过,不那样又如何体现自己的生猛?)帮自己擦干身 上的水,拿一条浴巾给自己裹上。浴巾香香的,很好闻。因为自己从衣服到内裤 全都湿透了,自然也就无法出门。那妞高兴着,拿出电话叫外卖。呵!钱当然也 不用自己给了。只不过,自己哪里也无法去,只有任这个女人多吃几次了!   回忆,让申扬找到新鲜的激情。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虽然风雨很多,但这个 女人一直都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用她的方式温暖着自己。那么,自己是否可 以对她表明一点爱情?这样想着,申扬停止了动作,他关上哗哗的水,将身体里 的女人整个抱起,湿淋淋的向内屋走去。   次日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梁三红正痴望着自己,申扬的心就踏实了。看得出 来,昨晚自己把她喂舒服了。这下至少三天她都不得跟自己乱发脾气。   呵!你听我昨晚喊的是哪个女人的名字呢?申扬开口逗到。一边獗出自己的 嘴巴去拱她。   你一晚上都喊的我!梁三红现在学聪明了,不吃他那一套。   哦!看来你连我做梦的时候都不放过。申扬叹着气悲哀的说。   啊呢!老娘不光连你做梦都不放过,而且下辈子都还缠着你。梁三红一边说 一边伸手来捏申扬的把柄。   你莫玩哦!等下玩大了,你负责哦!   你以为谁想玩吗?就你那么个东西,也没什么好玩的,快点起来,早点滚出 去。梁三红轻微的拧了一把,自己跳起来消失在门外。她新换了一件棉布衣服, 头发随意的披散着,高挑轻盈的身体看上去可爱清新。   申扬打开手机,跳过几个没接电话的信息,看到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前妻任秀 发来的消息:岱岱要报数奥班和英语班。共需600块。九月七号要。妈的!从来 都是要钱。你以为老子是印钞机啊?奇怪这个龟儿子王勇大清早打那么多电话做 啥呢?难道工地上出了什么事?心里想着,手里就去按王勇的电话,还没按下, 手机就响起。   喂?   申哥!快!工地上死人了!   2,惨剧   围拥的人群还没散去,远看去就像一群正夹攻肉虫的蚂蚁。申扬最讨厌这些 没事情围堆堆看热闹的人。妈那个哟!摔死人了有啥看的呢?实在没事情嘛,回 去弄自己的婆娘玩啊。他紧皱着眉头,满脸萧瑟之情,大步向人群走去。   王勇一眼见了他,马上迎出来简明扼要的进行了汇报。原来因为申扬有令, 要求大家狠抓工程进度,一般情况下不要请假。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偏偏这个工 人早有点感冒,人不舒服,所以晚起来了些,没来得及吃早饭,就上了架。早晨 天凉,再加上高空风大,也可能是活见鬼了,他就摔下来了。王勇一边说,一边 用手指着出事的地点。申扬抬头,一滩鲜红的血和着工地上湿辘辘的泥浆,让人 忍不住眩晕的恶心。他马上掉过头,顿然发现原来那帮围着血滩的人群已经齐整 的围住自己,白痴般的张望着。申扬的恶心就更重了些,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发 雷霆。他调控着自己,清晰的下完两个命令:一,马上把那滩血处理干净。二, 工人放假休息一天。工资照拿。   王勇听着,点着头,一边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已经肯定死了?   嗯!是的!   人现在在哪?   中心医院。   家里来人没?   他老婆来了!孩子还在路上。我派人去接的。   嗯,你把这安排一下,就去医院处理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好我们有一 个指标。但今后一定要严格管理,绝不能再出这样的麻烦了。   是啊!我已经问过了,这件事不会对公司造成太大影响。   要造成太大影响,你我就喝西北风了,我们是起步阶段,兄弟!   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有责任,我会办好的,你放心。   妈哟!过年的时候,算命的就说我今年九月要小心,看来是祸躲不过。唉! 你去处理吧!如果家属好商量,我们就做得人情一点,如果是那种搅缠的东西, 那就能少一分是一分。   好的!那我去了!   嗯!有事给我电话!   但凡心里有事,申扬的车就一定会停在南山下三江汇合的堤坝处。这次也不 例外。虽然,接近中秋的太阳依然明晃晃的荡漾在微微泛波的水面上。但申扬的 内心就像这一湾深厚的水,谁也不知道它最下陷的深渊。   天啊!是死了人的事情啊!申扬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这已经被无数的事实证明了很多次。从4岁时就不把蚂蚁压死,到5岁时拿个小碗 给邻居家的狗屙屎。再到7岁时将糖果让给漂亮的小妹妹吃,再到38岁时每天回 去吃前妻煮的菜饭,再到39岁时为梁三红等女人的性福生活而冲锋献阵。然而, 就是这样一个从生下来就善良的人,不得不面对就在自己手里死了一个大活人的 惨剧。想到这里,申扬内心涌出一股无辜的热流,   是啊!这世界上,不管自己本意如何,该发生的依然要发生。自己只能说尽 力而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不错了。比起那些狗日的当官的,我也算个好人了。 起码,我的每分钱都是用汗水和头脑换来的。那些龟儿子就凭老百姓给的位置, 坐到那里收钱。妈哟。收钱就收钱呗,就算你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该你坐好位 置,但你既然收了钱,你总该把事情办了吧。我日他妈?狗日的推三拉四,吱吱 呜呜半天不放个屁。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得趁早请陈锟出来吃顿饭,跟他沟通 一下,免得他装疯迷窍的。对了,自己还是得到医院去一下。王勇发来消息说一 切顺利,那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主意拿定,申扬用手揉了揉自己沾着泪痕的脸。眼睛要有一点红红还正好, 那不反映出自己对死者的悲悼之情吗?这样一想,申扬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泪滴而 心生得意。   当他带着这来之不易的泪迹黯然出现在医院时,满意的看见王勇脸上惊讶的 表情。王勇陪伴着申扬接见了遇难者家属,并对她的不幸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你 放心,公司会妥善安排他的后事的。以后,我们也会时常来看望你们!申扬看着 那个不幸的女人,真心真意的说着。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但这对申扬来说,还是太早了点。任秀表面上 依然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但申扬知道她心里是高兴的。对于这个女人来说, 只要能看见自己,只要看见自己依然在大多数晚上回到这里,她就心满意足了。   申扬进到自己房间,换上宽大舒适的睡衣。任秀端着一杯新沏的热茶走了进 来,将茶放在申扬的电脑旁,然后,拾起他扔在床上那些刚换下的衣裳,退了出 去。申扬坐下来,呷了一口热茶,然后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空隙里,心就活动 起来。任秀也不过才满36岁,跟自己离婚时好像刚满30吧,那她这6年的日子是 怎么过来的呢?有没有人去滋润她呢?应该是有吧?谁知道呢?也怪!为什么原 是夫妻,现在怎么就一点也不想上床呢?唉!管它呢?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时 间也不会太多了。等我老了,可能也就安心跟她做伴了。人真是说不清楚啊!就 像今天那个龟儿子,说死就死了,留下那么漂亮个女人。那个女的,你别说还真 长得好看,狗日的不晓得放到床上是个啥模样。晕!想到哪里去了哦?呵!打游 戏,打游戏!   次日醒来,睡足了觉的身体又硬帮帮的坚挺起来,全身憋足了劲,一切又回 复到希望与光明的美好。洗漱停当,喝两口任秀煮的稀饭,抓过桌上的钥匙,一 边套皮鞋一边打电话。啊!王勇啊,我马上到工地。你给伙食团打个招呼,中午 伙食整好点。我先到药房准备点预防感冒的药,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和工人一 起吃。安抚一下人心。挂完电话,就去开门。突然想起昨天早晨收到任秀发的那 个消息,申扬便掏出钱包数出6张,搁在鞋柜上面。然后将门碰的一声拉上,飞 快的走了出去。   赶到工地时,工人还没下班。机器的轰鸣,伴着飞扬的烟尘,以及从远处传 来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和着金黄鲜亮的太阳,共同构织成一副生机勃勃,充满希 望的乐章。昨日的那幕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或者根本就没发生过,申扬甚至 觉得自己去买的药都有点多余了。但既然已经买了,那就不能白白浪费了。所以, 申扬在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候,完整充分的表现了以下的情感。一,失去战友的悲 痛与自责。二,对战友不爱惜自己生命的痛恨与可惜。三,决不能再发生这样事 情的决心与能力。四,专门跑了几个药房买来的预防药,每人都要喝点。五,跟 着我好好干。就会有好日子。   好在梁三红及时来了电话,申扬有了理由放下手里的大碗。   你们慢慢吃了!建委一个领导,要我过去陪他,肯定又要喝酒。恼火啊!你 们不知道,说是去喝酒吃饭,其实是当孙子啊!哎呀!难啊!不过为了大家跟着 我日子越过越红火,就是再难吃我也得去呀!王总,你就好好陪陪大家。我就先 走了!对不起大家!没陪你们吃完!话说着,又去握了几个人的手,然后,吐着 气,逃了出来。   乖乖,幸好你聪明,这个时候给我电话,看来没白疼你啊!心里美着,发动 汽车,一溜烟向城里窜去。   梁三红的家门已经隙着缝在等着他,申扬钻了进去。桌上是已经叫好的外卖, 梁三红正在厨房里烧汤。她吃饭时喜欢喝汤,也因为这,她不会做饭但喜欢烧汤。 本想冲进去亲她一下,但申扬意识到那样不好,他明白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一个 大男人在外面遇到烦心的事了,这样,梁三红才会对自己安抚讨好。于是,他沉 着脸,歪搭着脑袋,斜斜的靠在沙发里,什么话也不说。果然,梁三红跳了出来, 先打探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乖巧的走到自己面前,蹲下来,温柔的说到:累 了吧?   嗯。   那我把饭端到茶几上,你就在这吃吧!   嗯。   乖,等下啊!梁三红在申扬嘴边亲点了一下,转身忙活去了。   申扬忍不住笑了。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吃饭的时候,申扬简单将事情跟梁三红谈了一下,然后吩咐到:你跟余雨可 约下,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请陈锟吃个饭,要尽快,早点把他的嘴巴堵到, 免得那个龟儿子装疯迷壳的生出事来。   3,信封   余雨可旁边的位置是给我留着的吗?陈锟一进屋就厚颜说着。   呵!那是当然!申扬嘴里答道,一边忙不跌的替他拉开椅子,待他坐定,就 站在旁边殷情的掺酒。脸上笑得灿烂,心里却暗骂:狗日的老色狼,公然不要脸。   不过一个位置而已,谁坐都可以。余雨可淡然的说。   你看可可又耍脾气了啊?申扬笑着,一边打着圆场。他知道余雨可起初并不 愿意来,但三红在电话里说得很造孽。说无论怎样你得来,就算帮朋友个忙!说 实在,余雨可也太有点拿自己当回事了,幸好没摊上这个女人。一个女人,凡事 要依自己的愿意,哪还有点女人气气?妈哟!就是当男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啊。 但今晚谁都不能得罪,就是当孙子那也得让陈锟把今晚这顿饭吃舒坦。   梁三红适时接过话题:锟哥!来,妹妹先敬你一杯!祝你事业更上一层,步 步高升!我先干为敬,哥哥你贵体要紧,随意就行!   陈锟呵呵笑着,看着梁三红一饮而尽。嘴里赞到:哎呀!我说申扬!你小子 福气不浅啊!呵!既然三红小姐都这样豪爽,我自然也当奉陪!言毕,一口将酒 杯喝了个底朝天。众人一片夸赞。整个气氛开始良性循环。这一晚陈锟似乎寻醉, 他闹嚷着喝完两瓶丰谷王,又叫着喝红酒。然后,歪歪咧咧的拉着余雨可大声的 问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不等余雨可回答,当然,这也无需回答。他又转过头去 跟一旁的人说:她……她不理我!   呵!我们理你啊!她也要理你的!你看嘛!可可,你快点过来理下他呀!梁 三红一边扶着陈锟,一边对转身与人闲话的余雨可喊着。申扬见余雨可只清淡的 白过一眼,便走过去,抓起她,将她拽到陈锟的面前。   哎呀!他喝醉了!余雨可叫。   我没醉!陈锟红着眼看着她,辩解到。   你也真是,把他弄这么醉做啥?等会儿他怎么开车嘛?余雨可不理他,责怪 着申扬。   我没醉,你看,我没醉,我还要送你呢!陈锟表现着要给余雨可转个圈,但 谁也不敢让他转,众人安抚着,哄着他在椅子里坐下。   申扬悔恨。妈哟,事情都没说,咋就整醉了呢?封好的红包,看来今晚是没 法送了。不过,也许等他酒醒点再说。   因为陈锟喝得太多,众人就商定找个地方唱歌,让他散散酒气。陈锟自己也 乐意,就着酒意像个孩子似的在余雨可面前跑来跑去。申扬搂着他,两人向楼下 走去。一到自己的车前,陈锟就恢复了镇定,他神色安闲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一动作,让申扬明白过来,他所谓的醉,全都是装的。那么,申扬就反而不好 意思表现自己的清醒。他趁着这真假不必分清的时刻,将衣兜里的信封,递了进 去。   锟哥, 呵!嘿!   陈锟藐了一眼,接过,顺手丢在车台前。   可可咋还没下来呢?他好像是问申扬,又像自言自语说着玩的。   申扬将自己的目光艰难的从那叠像饱厚的信封上收回来。呵!是啊!怎么还 没下来呢?可可!可可?一边喊着,一边转过身向楼梯间走去察看。   来了,来了!梁三红拉着余雨可一边高声应着,一边快速走下来。   申扬帮余雨可拉开陈锟的车门,微笑着把手扶在车门头上让她进去,然后, 关上车门。抬眼一看,那叠并不碍眼的信封,已经不见了踪影。申扬在被人挖割 了一砣肉的苦痛失落之中,放下自己悬吊的心。但心里对陈锟的恨,就越见分明。   陈锟车走前,申扬随后。陈锟车好,酒后又喜欢飚车,申扬跟得很吃力。妈 哟!现在你倒是春风得意,到哪都有人围着你转。开好车,抽好烟。其实呢?你 他妈的不过是一条狗!一旦下台,或者退休,谁会理你?妈哟!找死吗?开那么 快?申扬快意的骂着。   东西给他了没?三红没理会申扬的抱怨,她直了直自己的身体,将短裙无法 遮挡的大腿交叠的架了起来。   给了!   那就好!他收了东西,心里应该有数的!   如果不是看他这点,我才懒得跟他打这么长时间交道!   申扬的理直气壮,让梁三红忍不住侧眼看了看他。呵,就好像选择权在他申 扬手里一样。然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宁愿忍受一个虚妄骄傲的小男孩,也不 愿面对一个卑怯懦弱的大男人。   到达商定好的歌城门口。余雨可从陈锟车里下来,与赶上去的申扬碰在一起。   太晚了,就不唱歌了吧!而且,他喝得太多了!余雨可说。   怎么会呢?不是说好的吗?申扬有点意外。   他也同意了!余雨可接着说:我今天人不舒服,想回去了!   你就别添乱了,帮忙帮到底呀!好兄弟!申扬有些急了。撇下余雨可向那辆 车走去。   哥!下来啊!申扬堆满笑对斜靠着身体将手轻搭在方向盘上的陈锟说到。   算了!今晚就不唱歌了!我也想回去休息了!我们改天吧!你把余雨可送回 去。陈锟懒懒的说。   咋呢?哥!不是说好的吗?这不都到了!进去吼吼,散散酒气啊!   我有点累了!再说老婆也来电话催了。我们改天吧!   哎呀!哥!玩会儿嘛!反正还早啊!   那就这样!我就先走一步了!陈锟的姿态根本没有改变,发动车子,悠闲懒 散的远离而去。   远处,初秋的夜风,将晴朗的夜空吹拂得月走云动。   4,转折   眼看着梁三红下了车,申扬没有动。   你不下?梁三红拧着自己提包,停在那棵树下白白的问他。   唔!今天就不了!申扬看着她的脸色在路灯的辉映之下,顿然变得惨白。   作为一个男人,申扬知道应该调控自己的支出与得到;作为一个长期与女人 交道的男人,申扬更知道通过适当表现自己的不好从而让女人珍爱自己的好。当 然,这是在可以承担风险的条件之下。看着梁三红愤然离去的背影,申扬抬了抬 自己的眉眼,他将尖锐的山地民歌,换成自己听不懂的意大利歌剧。在依然的夜 风里,徐徐回记三年里这个女人的印记。   自从那次登门拜访梁三红后,两人的关系就像一条没有端点的直线,无可预 知的延续了下去。梁三红便时常赶几个小时的汽车,到成都那个大城市的一个偏 僻角落里来看自己。在那间用来开创一个没落但有志向的当年男人的事业的小房 间里,梁三红给予了自己在情绪低落时期最需要的爱情——她温暖世俗的肉体和 她同样可爱世俗的人民币。当然,为了回报这样的爱情,自己也没少用力,总是 竭尽全力让她在辛劳之后发出惬意的尖叫。而且,对于她偶尔暴躁的脾气,也是 包容着并不真正的计较。在一些兴头上,自己甚至还不计后果的表过态,说给她 种个儿子,等她大了肚子,自己就结了她。那样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全 不信,里面自然也有自己某些念头的成份。再说,这样的话,自己也不是见女人 就说呀,肯定也有真实的想法。一个男人,事业虽然是最重要,但在事业没有希 望的条件下,找个女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成功吧!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按我们的意愿。一年后的一天,任国军来了电话。   任国军,男,前妻任秀的大伯。打电话时,新任新阳城区某开发区建委主任。 电话里说得很淡,略微问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问了一下儿子岱岱的情况。然后说, 这周末带上岱岱到家里来玩玩,有点小事,看能不能做?但第六感告诉申扬,这 不是小事。   周五溜回新阳。手机取了电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任秀好像知道自己 要回来,一桌子全是自己喜爱的菜。儿子久没见到自己,显得有点兴奋,拿着自 己买的航模,问个不停。等儿子睡后,任秀将白水端放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汇报 般的说了到大伯家做客备的礼物。   申扬听着,眼睛望着电脑,梁三红烫着爆炸式的头像正亮着。不知道她没打 通自己电话,会急成什么样。   次日一早,一家人穿戴光鲜,祥和幸福的出现在大伯任国军家里。   星期天,申扬赶回成都,将自己租住的小屋退回房主。卷起自己的几件衣服, 送掉自己的电饭堡和一个小炒锅,意气风发的告别了那个拥挤杂乱的都市。怀揣 着一个即将富有的中产阶级的轻狂傲慢,像春风一样飙上成新高速公路。   再见了!成都!   在任国军的协调之下,仅仅一年的时间,申扬作为一个优秀男人被压抑了几 十年的才华一下子扩张出来,扩张得那么大,那么顺滑,连申扬自己都有些兴奋 的害怕。一个终于有了自己事业的当年男人,还需要什么别的想法?   手机当然早已开机,新换的号码,也给梁三红说了一下。只谈到自己回新阳 了,很忙,等有时间了,会跟她联系。然后,在那边千言万语还没来得及倾倒的 时机,果断的掐断了线。再然后,就是对这个来电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梁三红跑到工地上找到自己的那天。当时,自己与王勇正 在指对着图纸。那天太阳很好。圈围的领域正在砌墙。等自己与众人商议完毕, 转身往车旁走时。凛然发现车旁站着的梁三红。一年不见,她整个人小了一大圈。 也就是这一眼,申扬从自己内心清晰的疼痛里,明晓了自己对这个女人具有的情 感。   载着她回到那间自己拜访与侵袭过的小屋。梁三红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一直 哭。自己解释,安慰,辩解,沉默,抽烟,不说话,拿纸给她擦。但她一直哭一 直哭一直哭。后来,余雨可来了,再后来,她把咖啡杯丢向自己,杯子将自己手 划出血。又折腾了大半天,说永远不要再见到自己。   然而,永远不见,毕竟是一个自生下来就善良的男人所不愿看见的事情。所 以,第二日申扬就带了鲜花和糕点,来到那个小房间。梁三红开了门。事情就变 得很好办。自己曾经的不好,反衬了自己现在的好。梁三红红肿的眼睛在自己的 亲吻之下,获得了应有的安慰。原本远离的爱情,在一种注定悲剧的背景之下, 越发散发出浓郁的亲密,就像死亡之前亢奋的欲望。而且,由于明白了自己的处 境,梁三红的爱情里,便多了一种向命运以及向另一个女人抗争的使命,如此, 便增添了这份平淡感情的非凡。   5,中箭   一切都回复到正常的轨道,日子出乎意料的顺利美好。再接签下第二个工程 后,申扬首先是把用了三年的奥拓换成本田。   一切都不一样了!   申扬将崭新的本田停在三江汇合的堤坝处,点燃一只烟。夜里的三江与黑暗 连成一片。那些收纳在水面的灯火,因为过于遥远,而显得微弱不堪,但也添了 渔火般的浪漫。水声更为盛大哗然,隐着巨大而深刻的力量。堤坝上鲜有车人, 人可以静静的,静静的,让心灵的暗潮与水的哗然共同构建勇者的诗篇。   高中毕业的申扬,同那个时代所有热血青年一样,怀揣着美好的追求与向往。 虽然没能考上近在家旁的大学,让这个年轻人有几分失落,但他顶替父亲成为一 家大型国营单位的职工,简单的工作以及车间里那些可爱的女孩,很快就让他感 受到生活的精彩。但申扬决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 没有松懈自己,不久,他就在一些场合公开自己写诗歌和钻研吉他的秘密,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没钻研吉它,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吧!   事情发生在申扬成为工厂宣传干事的那年。   工厂与友邻单位新阳师范大学举行联欢活动,两家各出一个主持人,工厂这 边是申扬,学校那边的主持人叫赵娉渺。申扬第一次看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很特别, 于是,心留了印记,隐隐有一种向往见面的欲望。   活动即将开始,申扬在后台上组织大家团团的忙,就在他大声跟音控师交涉 时,身边传来一个柔甜而磁软的声音:你是申干事吗?   申扬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清澈明亮微含着笑意与询问的眼睛。   哦……我是!   面前的眼睛就一下子眯缝着小却起来,然后奇迹般的变成一条美妙的弧线, 可爱的往两边上翘着。浓密而翘长的眼睫毛,像楚楚动人的小蒲扇,掩饰着那黑 亮珍珠散发的笑意盈然的光亮。   我是赵娉渺,你今天的搭档。   眼睛下面是高挺微翘的鼻头,发出这句话的小嘴,经过可爱的张合,此时, 正微微牵扯着,向脸的两边延伸着。这样就挤出了脸颊边上的两个酒窝。   哦!是的!哈!你好!申扬一下子如梦初醒。一边用一种茫然的表情掩饰自 己的失态,一边用认识一个普通人的随意表现自己的从容不羁。叫我申扬就可以 了。他想伸出自己的手,但中途做了调整,将手伸给了自己的左手,两只手微妙 的揉搓着。但很快,他自己意识过来,便将它们潇洒的摊开,又故弄的合上。   这一次活动获得圆满成功。申扬与赵娉渺从此成为两个单位共同的偶像。虽 然,作为一个主持人,申扬在声音,仪态与外貌方面与赵娉渺不分上下,但申扬 在临近结束时的一个表演,却让他赢得了一个男人技高一筹的尊严,这就是他的 吉它弹唱——苏联名歌《小路》。   虽然内心也曾无数次的欲想,但当赵娉渺带着两个女生站在自己宿舍门前时, 申扬还是吃惊不小,心脏无法掩饰的怦怦直跳。将三个小鸟一样的女孩让进屋内, 申扬一边手忙脚乱的洗杯子倒水,一边在狂热的欢喜中对自己乱糟糟的房间羞愧 不安。   呵!随便坐啊!我屋子太乱了,你们别见笑。话说完,就給三个女孩倒水, 但自己的手出卖了自己的心,它们不停的颤抖,让自己看上去有中风的嫌疑。好 在那三个女孩并不太留意,她们正好奇的张望贴在墙上的崔键,以及床头前的那 把吉它。   申干事!一个剪着整齐刘海的女孩开口说到。   呵!别那么叫我,叫我申扬就可以了。   那好吧!申扬大哥,你的吉它弹得太好了。上次联欢会后,我们就想来找你, 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渺渺算认识你,所以,我们就让她带我们来了。你可真 是你们厂里的名人,要找到你很容易。   是啊!我们只问了一下门卫就找到你了。另一个梳两个小麻花的女孩接着说。   呵!我到这里快三年了,大家都比较熟悉我。话说着,眼睛欢愉的从赵娉渺 身上溜过。   娉渺穿一身素白的连衣裙,不松不紧的勾勒出她婉约的线条,婷婷的身姿配 合着温顺漆黑的披肩长发,脚下是一双浅口的嵌花黑皮鞋。如此黑白相间,一目 了然,给人一种中国山水画般清新自然、超凡脱俗的美感。   见申扬在看着自己,赵娉渺一边抚弄着椅上的一根尖翘出来的小木条,一边 略带羞涩的说到:我们都很想弹吉它,但只会一点点,跟你比起来差得太远。所 以,就说一起来请教你,希望你能花点时间教教我们。   申扬目不转睛的看着,耳朵里没有赵娉渺的话,只有她声音舒缓的节奏,那 声音就像一支奇妙的乐曲,弯弯转转的舒痒他的耳朵,再轻轻娆娆的爬过他的耳 膜,像一个调皮的天使,拿着一根小魔术棒,逗弄着他的心。这边的眼睛里盛满 着赵娉渺的娇羞,开放着她美丽的温柔,向往她灵巧白皙的小手,妒忌着那根在 她手里反复抚弄的小木条。   就在赵娉渺见他久没回音而抬头好奇的张看他时,申扬在与她视线的对碰中, 明白了自己被爱情之箭射中。   6,花瓣   旧痕的往事,随着整体波涛不惊的水面,厚重而沉默的刻显在眼前,那些散 投在水面里的灯火,将申扬带回到那一片漂流的花瓣。   从那次登门拜访后,申扬尽心尽力的当上了老师。这样当然也有好处,因为 赵娉渺爱问为什么,这迫使申扬不得不加大研究的深度,不光在技巧上可以展示, 而且还学来一套完整的理论做支持。其实,就学吉它的领悟力来说,赵娉渺并不 是三个中最好的。偏是那个梳两个小麻花的任秀最厉害,好在有任秀的喜欢和坚 持,赵娉渺与另一个女生才不好意思放弃,就这样在吉它断续的调子里,三女一 男逐渐连贯自然的走了下去。   除去上班和教吉它,申扬的剩余时间就用在诗歌的字句里。一点一滴的勾描 赵娉渺的音容笑貌,一字一句的编织对赵娉渺的情丝爱网。这样的事情很让申扬 着迷。因为,如此这样,赵娉渺的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每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最少都会在他的心里刻画三次。看着听着记着是一次,写的时候是一次,完成以 后的阅读又是一次。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赵娉渺一点都不知道。   偶尔,申扬看着赵娉渺,想着自己那么爱她,而她一点都不知道,内心不由 得萌生一些杂乱的念头。有时候会为世间有这样的爱而感动,有时候会温柔的嫉 妒赵娉渺,但更多的时候申扬会想: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难到她真的不知道?如 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但这样的谜底对于年轻的申扬来说,是没有胆量去揭开 的。   当然,在读过一本鼓舞人心的勇敢者之书后,或者是新穿一件漂亮的西服时, 申扬也有勇气与理智问自己,到底怕什么?为什么不能对她明确的表达?但往往 就这样只刚起了个头,头脑里另一个申扬就站出来,明确的提出几点:一,别人 是大学生,你是高中生。二,别人一毕业就进电视台,而你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三,别人家庭条件好,父母是政府官员,你家都是祖辈是农民,父辈才是普通工 人。四,人家很漂亮,而且有气质……   声音还要说下去,申扬喝断了它:够了!   但情感并不受制于理智,它各自勇敢无耻的行进下去,在自己莽撞的试探与 表白之中交替着自己的痛哭与快乐。   终于等到了申扬期盼已久的日子,这就是赵娉渺国历的生日。申扬为了探得 这个消息,费了不少的心。在四人相聚的一次闲谈里,申扬提议大家谈谈自己过 得最难忘的一个生日。申扬便得以将赵娉渺的生日牢记在心。当然,娉渺说了, 她从来都是依照农历的这天来过生日,而且,每年这天,父母亲戚都要大肆操办, 每年都很热闹,但都没什么特别的。申扬便定了心,一点、定要给娉渺来点特别 的惊喜。   当申扬将赵娉渺带到工厂背后那条宽阔的河边,他的心在月夜的银白中罩染 上一层安详圣洁的光芒。河水在夜的静穆中腾生着盛大的哗然,水与岸之间由一 大片布满卵石与芦苇的河滩相连。申扬带着赵娉渺在大大小小的卵石之间跳跃, 选中一处最能安全接近水面的地方坐了下来。因为这两块能坐人的大石头分离得 较远,两人一落坐就觉出了距离,申扬站起身,想将这块大石头往赵娉渺的方向 搬搬。他将自己背的大包卸下,先递给赵娉渺,然后就弯下身去搬石头。虽然爱 情的力量很巨大,但对于这块不通情理的大石头来说,却丝毫不起作用。   赵娉渺笑着说到:你费那么大劲把我带到这里,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啊?干 吗还去搬那大石头啊?   嘿!这个,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算了,别搬了吧!那么重,搬也搬不动!   申扬停下,看了看,一来石头确实太重,二来,因为对空间的适应,此时也 觉得和赵娉渺离得并不远。而且,这样的距离对于他马上要做的演示也很适合。   那好吧!你别急,等我过来把包拿着再说。   申扬小心翼翼的从显露在水面的小石块上跨出几步,接过赵娉渺递来的包, 再坐回到自己的那块大石头上。在赵娉渺好奇的注视下,申扬夹杂着激动、恐慌 与几许羞涩的情绪,从包里取出一大把妖艳的玫瑰花。为了买到这把花,他骑着 自行车将新阳城跑了个遍。即使是在这样月色皎洁的暗夜下,申扬依然欣喜的看 见赵娉渺的眼睛在一刹那间扩增得又亮又圆。   哎呀!赵娉渺惊讶的叫到。   呵!申扬的平静中生出一丝掩藏的得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抬起头 勇敢的问。   什么日子?   某个幸运家伙的生日啊!   天!今天是我国历的生日?   喜欢吗?申扬一边问道,一边站起身向赵娉渺身畔走去。脚下是浅水潺潺包 裹的小石头,稍不小心就会踩进水里,申扬当然是不怕水的,但他心疼自己新买 的皮鞋。   真好看啊!赵娉渺接过玫瑰花,呢喃着说。   申扬蹲在她的面前,眼看着她精巧的鼻翼向花靠去,呼吸着花所传散的香气。 忍不住自己也想向那可爱的鼻子靠近。两人隔着一束花,面对面的望着,鼻子对 鼻子的吸着。这样的场景,很快就让赵娉渺感到不好意思。她一下将花拿开,露 出装满笑意的眼睛和假装生气的脸。   讨厌!不给你闻了!   那我就闻你了哦!申扬大胆的接上一句,并做势往她身上凑去。赵娉渺自然 是一边叫着,一边拍打着,一边后仰着躲去。申扬怕她这样坐不稳,滑掉下去, 情急之下顺手就搂住了她。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申扬的心跳,噔噔 噔噔的奔跑着。   或许可以顺势稍往上凑,将那个花样的嘴巴含在自己的嘴里。或许自己可以 稍一用力将她抱进胸膛,但不知道那样会不会让她不高兴?或许,她已经不高兴 了,自己应该将手收回来,就像什么事也没有那样接着给她点蜡烛。   在这样的思虑中,申扬定定的将赵娉渺空空的搂住,那只搁在赵娉渺后腰为 防她跌倒的手支撑着,因为触着她的肉体而变得僵硬。   我没事了!   柔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将申扬从凝固的时间里唤醒。   哦!   他答到,一边骤然收回自己的手,就像一个过于敏感的小偷。   余下的时间,两人一起将19根蜡烛点燃,分置19个小石头的上面,然后,将 那一大把的玫瑰花一朵朵摘下,再一瓣一瓣的拆开,唯美的放在夹隔着洁白小石 头的水面,看着它们随着水慢慢的摇曳着,在那一块大一点的白石头处打一个小 漩,再往前漂一段时间,然后汇入宽阔浩大的河流,走向注定死亡但依然让人向 往的遥远。   7,蝴蝶   会有人看见这些花瓣吗?   会的!   那人一定离我们很远吧!   是的!很远!   当这二十年前的问答清晰的回旋在申扬耳侧时,某种末明的东西倏然湿润他 内心的坚硬。坚硬被这种末明的东西侵蚀,一点点变软,整个过程缓慢酸涩,隐 隐着一种难言的苦疼。二十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 人心里,二十年意味着一切皆能实现,意味着阔大与饱满,意味着无限。然而, 此时,孤独坐在本田车里,眼望着空阔水面,内心潮湿暗涌,嘴里吞烟吐雾的申 扬叩问着自己。二十年,自己都实现了些什么啊?   是的,自己再不会手握着女人不知该怎么办,自己也早学会先看一个女人的 屁股和腰杆,不会傻乎乎的去看她的眼,早知道给什么女人送什么鲜花,是送一 朵还是一打。当然也明白了女人的高潮,以及女人假高潮时的尖叫。当然也可以 在酒桌上谈诗歌的意淫,不如现实的强奸更有影响力与艺术性,甚至也已经从二 十年前的自行车实现到现在的本田。   一切看上去好像也并不差啊!房子,车子,安分的老婆与可爱的儿子;每日 递增的钞票与随时可以更新的女人;再加一个死心踏地的情人。所有这些,难道 不是已经超越了当初所能构想的预料?然而?又是为何?又是什么?让自己在追 记那个遥远的夜晚时,竟如此酸涩?   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再也不会与一个女人去水上放花瓣了吧!   这样的念想让申扬顷刻之间泪流满面。   从水面放花瓣的初秋之夜,到赵娉渺坐汽车离开的这个盛夏之午,整整半年, 申扬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但一切都无 法改变,黑色汽车离去的尘烟,带走了申扬命运的女神,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回到住处,申扬将所有关于赵娉渺的诗篇,拿出来,一篇一篇的看,一字一 字的读,一张一张的烧毁。既然人已离去,而且再无回来的可能,那么这些心底 的私语,留着又有何用?那些曾经的美好,现在看来,每勾描一次,不过用心增 添伤口的深度。   任秀敲门的时候,申扬正在烧最后一个诗本。听见敲门的声音,申扬第一个 反应就是任秀。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反应,申扬自己也说不清。或许仅仅因为任秀 家在新阳,毕业也不会离开吧。   捏着残存诗本,放任满脸的疲惫与憔悴,满目焦灼而忧伤的打开门。任秀进 来,轻轻的关上门,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   申扬继续烧着自己的诗稿。纸本在烧灼之中散发出一种木质的干香,新的纸 张被申扬轻巧的抛下,先在空中略微的飞扬,然后被火舌舔了过去,纸张顷身而 投,在汹涌的火势中疯狂的燃烧,扭曲着舞蹈,即刻,化为一团蓬松脆弱的灰黑, 风一吹,便神死形散。   终于,诗本全部化为灰烬,然后,连灰烬也再无一丝热气。屋子里静静的, 除去窗外的月光,没有其他的光亮。   好了吧?任秀开口问到。   嗯!   我把地扫一下,然后,我们出去喝酒吧!   任秀开了灯,取了扫帚与小铁铲,开始打扫那堆灰烬。她依然梳着朴实的麻 花头。麻花的下部,各自歇了一只金属做的五彩蝴蝶,蝴蝶的触角随着扫地的摆 动一颤一颤的。任秀的身材偏高,她老家是北方人,小时候跟父母迁移到新阳, 但好在她比较瘦,所以,看上去就不显得那么苯壮,她的静默少语,又给人一种 文静谦柔的印象。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赵娉渺的存在,或许她也是一个不错的姑 娘。任秀今天穿了一条淡粉的半截裙,上身是一件淡兰的无袖罩衣,领口与下摆 都缀着白色的小花边。光洁的小腿,看上去略有些粗,但它的长度缓解了这一遗 憾。脚下是一双淡兰色的平底凉鞋。脚看上去是大了些,但跟她全身连一起看, 也算协调。   就在申扬胡思乱想之中,任秀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了。   好了!走吧!   虽然是晚上,但因为正是盛夏,天气依然是热得很,任秀的额头已经冒出汗 水。申扬站起身联想到赵娉渺的娇贵,心里不免又是一番唏噓。起身跟着任秀, 关上身后的门。   两人走到工厂外一家小餐馆,说是吃饭,申扬的记忆中只有酒。酒是店老板 自己泡的那种,大玻璃罐里蜷着一条花蛇。两人不停的喝,喝到最后,店里的人 走光了,老板坐在椅子里打瞌睡。申扬醉得趴在桌子上哭,任秀搀扶着他回到宿 舍。   事情好像发生在后半夜。记得当时迷梦中感觉口渴便想起床找水喝。睁开眼 发现任秀坐在床沿边。第一个感觉是她怎么把头发全披下来了。事后知道是端盆 来伺候自己呕吐时,被自己吐在了她的头发上,她洗了头还没来得及扎上。   见申扬醒了,任秀马上去倒来一杯水,搀扶申扬坐起。现在想来,申扬的后 半身就毁于这个坐起。   清醒过来的申扬在任秀俯下身来扶自己时,无法逃避的看见了那对从白花边 下露出的白花花的乳房。申扬的脑袋嗡的一下,周身的血脉顿然膨突,下身的东 西一下子坚挺,就像一个面对烤鸡的穷鬼,奋不顾身的流出垂涎与饥饿的口水。   来吧!慢慢喝!任秀一边说着,一边将小勺喂到他的嘴边。因为她站在床边, 又小心的俯下来喂。于是,她无耻的乳房就在申扬的眼目下晃动着无辜勾引的光 芒。申扬周身的热气必须找个出口。就在任秀又小心翼翼的俯下来喂时,申扬一 把就抱住了她。水杯碰然落地,发出破碎的呻吟。   这一夜申扬再也没有睡,一次又一次,一回再一回,直到任秀苦苦求饶,直 到自己再没有一丝力气。   晓得了女人的美妙,也就等于晓得了任秀的好,但是晓得任秀的好,不等于 自己就一定要喜欢她。申扬那颗生长喜欢与爱情的心早被那个叫赵娉渺的女神带 走了,所以,当冬天都还没真正来临,任秀却对自己说她怀孕了时,申扬的第一 个反应是很生气。   怎么可能呢?前面那么多次不是都好好的没怀孕吗?这次怎么就怀了呢?怀 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跟你结婚吗?天,结婚?我连想都没想过。怎么搞的 呢?怀什么孕嘛?这不是给我添乱吗?心里是这样想,但嘴上知道什么都不说。 好半天后,他才淡淡的哦了一下,算是回应。   幸好自己什么也没说。这不,仅仅就这样哦了一下,任秀就哭了起来。申扬 是第一次看见任秀哭,而且看得出确实很伤心,一时也慌乱得心软,觉得自己的 态度是有点过分。   哎呀!哭啥呢?有话好好说嘛!怀都怀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   任秀无语,哭声趋于嚎啕。   哎呀!咋越说越来呢?跟你说了,怀都怀了,该咋办就咋办,你哭啥呢?难 道你哭哭这孕就可以不怀了?   任秀不说话,一个劲哇哇的哭。   过两天,我陪你到医院去。申扬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做出自己的决定。   不!   任秀发出的这个“不”,完全出乎申扬的想像,因为它来势过于刚猛。就在 申扬大睁着眼睛惊讶而好奇的望着任秀时,任秀嚎啕着起身向门外冲去,门被狠 劲的拉开,又被深仇大恨的关闭。半天过后,申扬的耳朵都还是怦的巨响与长久 的颤动。   8,安排   对于女人,申扬知道自己没有智慧把握她们的情绪,但申扬认为至少自己可 以把握自己的情绪。既然已经怀了孕那就得处理掉,不管以后会不会跟她结婚, 但至少现在自己没有那样的念头。再说,彼此也并不真正了解。而且任秀才刚开 始工作,年纪小,思想上的变化还很大。再说了,即使要跟她结婚,又拿什么来 结啊?上班这几年,除去每月的开销,所余无几,而且至少还得熬4年才能分到 单位的房子。   不想则已,一想到处都是问题。把他妈杀了,懒球得想了。申扬抓起挂在床 头上的夹克,打开门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原本以为,与同事呆在一起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避免去想那些扰人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整个下午,申扬的脑子里满是任秀的啼哭。   也是,当初也是自己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的。而且,后面的交往中任秀对自己 也是巴心巴肝的,自己上午的态度可能是有点过分吧?怀孕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 事啊!自己那样的态度一定很伤她的心。哎呀!她会不会一时想不通做出什么傻 事啊?一想到这,申扬腾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我请个假,有急事!一边说,一边 快步向外冲去。   当申扬喘着粗气跑到任秀上班的那所技校时,被告知任秀已经下班走了。那 么也就是说任秀来上过班了?申扬悬在半空的心踏实了下去。只要人没事就好, 但也得尽快把人找到,好好劝慰她,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但申扬并不确切知道 任秀家住在哪?虽然从醉酒的那夜到现在已快半年,但两人的交往更多是呆在申 扬的宿舍做爱煮饭。这样想的时候,申扬突然感到任秀对于自己生活的重要。是 的,做爱、煮饭、各自去上班,这已经构成了生活的完满。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 点,申扬对任秀邀请他去见父母,一直推委不前,觉得丝毫没有必要。但现在申 扬有些后悔,最起码也应该知道任秀家住在哪啊,自己怎么就对她的事一点都不 在意呢?是从来都不担心失去她吗?还是从内心就无所谓失去呢?如果,任秀真 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一生不就全完了吗?想着任秀一直默默忍受自己对赵娉渺的 爱恋,一直静静等候格局的转换。一边觉得这个女人也可怜,一边也觉得任秀不 是做傻事的人。当下稍放下心来,朝宿舍赶去。   没来得及从自行车上跨下,申扬就看见宿舍过道里任秀忙碌的身影。一时间 惊喜交加,内心慌动,自行车直直的向院角的那棵老槐树冲去。“趴”的一声, 车和人都重重的摔在地上,引来周围人一片兴灾乐祸的哄笑。   申扬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笑一边回敬的骂到:笑锤子?龟儿子些。 周围人就笑得更厉害了。扭着摔疼的屁股,绕过院子,向任秀走去。近了身,什 么事也没发生的问:今晚吃啥啊?   煮肉丸子,再炒个莴笋尖!任秀答,声音里没有丝毫异样的变化。   哦!好!申扬转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屁股怎么了?身后的任秀问。   哦!摔了一下!   前脚到屋,任秀随着后脚就跟了进来。先将门关上,顺手在门背后的毛巾上 擦干了手。然后一边解围裙,一边问:咋摔了的呢?都这么大的人了!   呵!想你想的摔了啊!申扬逗弄她,一边悄眼看她的脸色。脸色倒看不出什 么,不过那对眼睛可是红肿了许多。   我看看摔着哪没?   任秀就是听不来逗弄的话,申扬没了兴致,趴在床上,露出屁股让她检查。   擦破了皮,有些渗血,等着啊!我去拿点酒消消毒。   不!不等任秀说完,申扬就叫起来。   只有点点疼,别怕!   不!申扬叫着。心想正好,这下我也受伤了,就不用来宽慰你了。他心生得 意,就在床上用力的表演着,一边叫着,一边挥动自己的双脚。   别动!   申扬静下来,感觉到一种浸凉的涂抹,然后是一阵尖锐的灼热,就在他要大 叫的时候,一口又一口和煦的温气缓解了灼热的疼痛。申扬抬转过头,原来任秀 正一口一口的对着自己的屁股吹气呢。   现在想来,如果说自己对任秀有过某种爱情的话,那么,一定就是在那时埋 下了种芽。因为,自己当时顾不得疼,翻过身就抱住了她,并且,将她压在身下, 很长时间的看了她的眼睛,并且,紧随其后,还用从来都没有的温情,很长时间 的亲吻了她。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三天以后的那个傍晚,自己回到宿舍看见 有个老头坐在屋里时,就没有对她发火。   这是我爸爸!任秀介绍说。   申扬愣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   先坐下吧!老头说到。   哦!申扬有了反应,跌坐在椅子里,那卷从办公室带回的报纸,被紧紧的捏 在手里。   见申扬坐好,老头开口继续说到:你们的事,秀都给我说了。事情已经发生, 怪你们也没什么作用。我今天来,主要是来听听你对婚事的安排。   一听这话,申扬原本松动的神经轰的一声开炸,成千上万的蜜蜂嗡嗡震动着, 将他的脑袋做成一个拥挤的蜂巢。   好在老头并不真要听他的安排。因为,他自己已经全都安排好啦。   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虽说家境差了些,但你个人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如果没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当然会有其他的考虑,但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再加 上秀也原意跟你,我们做老人的也就不多言了。这个事情不等人,得抓紧时间。 明天你先回去,跟你父母通个气,让他们心里也有个底。过两天秀就跟你去见见 你父母,然后,我们两家找个时间见个面,这也是礼数。至于办酒席的钱,我们 都可以商量,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的一切都是她的,所以,钱也不是太大的问 题。至于你们结婚的房子,我也想好了,就把家跟我们安在一起。家里房子大, 去年才新搬的,用来做新房也不会屈了你们。等过几年,就再买一套。到时候, 你们爱住哪边住哪边。再说,跟我们住在一起,也方便照顾小孩。   整个过程,申扬木头一样的听着。说来也怪,明明脑袋早已变成蜂巢,偏耳 朵很是灵敏,一字不納的将老头的话记录下来。申扬意识到这样的奇怪,便略微 有些清醒,他抬起自己的眼睛去找寻本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不看则已,一看正 对上了任秀的眼睛,那里面充盈着的满足与幸福,让申扬翕动了动嘴巴,说不出 一句话。就这样,两个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任秀变为了申扬的妻子。   9,构建   如果说是我强奸了你的话,那么你比我更可恶,因为,你强奸了我的生活。   婚后的第三天,申扬就在脑子里想出了这句重口味的诗歌,不过他已经懒得 将这样经典的句子抄在本本上了。他只在脑子里一边默默念着,然后,一边无所 谓的享受着婚姻所带给他的舒适生活。精神领域需要痛苦与嫉恨来滋生悲剧的美 感,现实生活需要温软的肉体与热乎的馒头来定义满足的内涵。申扬喜欢自己在 这两个方面都拥有的构建。   那么,将彼此矛盾的两个方面游刃有余的把玩,既取熊掌之厚又要鱼之鲜, 无疑是自己的天赋,根本就不需要演练。做出这样定论性的答案时,申扬已经将 本田驶进了明珠小区的大门。穿着兰色制服的保安,快步跑上来,按下拦干。   申扬露出脸,微笑着说到:谢了!   对于这些小人物,申扬非常注意与他们的交道。总是努力着显得客气周到, 从而让这些人能轻易的分辨出他的素质比一般有钱人要高。泊好车,申扬摸出电 话,拨了梁三红的号码。   喂!三红的声音。   在哪呢?申扬若无其事的问。   在家,刚回来!你在哪啊?   晚上给我吃什么啊?答非所问,是申扬的一贯手法。   我还没找到吃的呢?你那么好请我吃啊!   看来这妞火气还没消。呵!我马上就过来请你吃,这几天你没吃我,我全身 上下好难受。今天实在憋不住了,主动送上门来,请你一定要吃啊!   死人,讨厌!你在哪?   把门打开啊!你男人回来喂你啦!   站在门边挂上电话,等梁三红来开门。申扬再次感受到自己在各种矛盾之间 游离的天赋。这不,梁三红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但这只更增添她对自己情 感的厚重,相比以前而言,甚至更多一些讨好。   应该用讨好吧,或者说是争宠?   门突然开了,申扬停下自己的遐想,伸手抓住转身想往里走的梁三红,涎笑 着一边凑过脸去吻她,一边用脚将门轻轻带上。   云雨之后,梁三红绯红着饱满的脸蛋去给申扬做稀饭。申扬得以悠闲的躺在 床上,断续自己诗人的畅想。想着在赵娉渺离去的当夜自己就得到任秀,在惹上 让她怀孕的祸事之后得到自己的儿子与婚姻。又在得到这些之时,失去自己生活 的梦想。不免有些唏噓人世祸福的转恒守变。又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 左右逢源,而自己早已经可以娴熟的,毫不费力的在种种角色里到位的扮演,那 么,在种种角色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当梁三红用漂亮的白瓷碗盛好稀饭后,申扬从床上翻起身来。小碟盘里一个 是凉拌好的箩卜卷,一个是颜色好看的泡白菜,另一碟是腌制的花生米,这些都 是申扬爱吃的,眼一看,口水就流出来。   梁三红又从微波炉里取出热乎乎的大白馒头,选一个向他递来。申扬一边接, 一边赞到:哎呀!乖乖,好香啊!   两人就边吃饭边看电视。新闻里报道说新阳城里正准备迎接第九界拳运会。 镜头里出现几个省市领导,背着手走着,偶尔停下来,伸长手向某个地方指着, 再转一转又向另一个地方点点。   呵!那是老蒋,上电视好像变胖了点。申扬吞下一口馒头,哽咽的说。上次 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讲了一个笑话,笑死人!他瞟一眼梁三红,见她在听,就接 着说:你别看他样子很严肃,跟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随便得很。狗日的就是有 点色。你知道电视台那个播新闻的小小吧?就是他的情妇。   哦!梁三红应了一声。   见她反应那么冷淡,申扬少了兴致,认真的望着电视。   其实!你比他厉害多了啊!梁三红半截不来的凭空冒出一句。   哦?申扬不解,问:什么比他厉害多了?   哼!他养情妇,那也得靠有钱或者有权啊!多多少少也得花点出去!你呢? 你什么也不做,不也让我心甘情愿,服服帖帖吗?   梁三红似乎是正对着她面前的箩卜卷说话,整个过程连眼也没搭申扬一下。   你?……你看你都说什么话?这有可比性吗?申扬心虚,嘴里就更带了气势。   呵!是没什么可比性。不同的是别人都知道小小是他的情妇,所以,当小小 在场的时候,别的女人会有所顾及不好意思去请他跳舞。而我只是你的一个朋友, 跟所有朋友一样的朋友。所以,我得接受任何女人在你的面前卖弄风情。因为, 我没有资格吃醋。梁三红抬起头直视着申扬的眼睛。   你?你都说什么呀?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什么是好好的啊?好好的是什么东西啊?我跟了你三年,原来你说自己是离 了婚的。可现在呢?   我是离了婚的啊!申扬辩到。   是!可你那样离婚不离人,更可恨啊!梁三红放下手里的竹筷,挥舞着手叫 到:我问你,我苦苦跟你的这几年,到底是为个啥?你说说看?是为你的钱呢? 还是为你的权?还是看你长得年轻英俊啊?   你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申扬也有点气了。这些女人没一个可以讲道理。   我为的啥?我不就为你这个人吗?不就为能跟你成个家吗?话说到这里,梁 三红已经是泪流满面。我一直等着,先你说自己没有事业,没有能力考虑其他的 事情。现在你事业也有了,钱也有了。你又怎么说呢?你偶尔晚上来这里过过夜, 高兴了就叫我宝贝,白天有了旁人,你就说我是一个普通朋友,唤我的全名。要 在公园里碰见你们一家人,你可以一边介绍你老婆是你前女友,一边介绍我是你 的老朋友。你多好啊!儿子一天天长大,老婆一直替你收住家,而你却可以对外 宣称是一个自由身,可以让任何人追求,也可以追求任何人。我呢?我一天天老 去,心里揣着你,哪里也不想去,明知道你是那样的,还是傻乎乎的就着你。但 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你可以不跟我结婚,但我必须有自己的孩子啊!天啊!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梁三红呜咽着,慢慢将身体卷曲起来,但那样也支撑不住 她的伤痛,她便趴在桌子上颤抖抖的哭着。   对于这样的状况,一般男人都会慌了手脚。但申扬是久经女人沙场的老兵, 所以,自然有应对的办法,他知道女人这样说话,并不是要怎么怎么样,主要是 基于一种情绪上的需要,目的是博取男人的情感。这样说有点抬举女人了,准确 一点是没有目的。是的,女人没有目的,她们只有需要。现在,申扬认为自己已 经满足了这种需要,因为自己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没有怒斥,也没有起 身淡然的逃走。如果她再过分就是她不懂事了。申扬眼见着梁三红抖动的肩膀, 耳听着她幽怨的抽泣,嘴里慢慢嚼着她一个小时前去楼下超市买的箩卜卷,憋忍 着,一句话也不说。   10.历练   在梁三红平静的说出你走吧后,申扬下了楼。一个原本可以很美好的夜晚就 这样搞得很伤感,让申扬觉得有点遗憾。在打开车门之前,他像老外那样耸了耸 肩,将手一摊。当然,这也怨不得梁三红,毕竟她还年轻,经历的事还不多,缺 乏洞穿人世本质的能力。相比之下,任秀倒是成熟很多,不温不火的经营着自己 的安乐窝。一个女人,在这个男人的世界,当然得学着委曲求全。否则,搞得那 么鱼死网破的有什么必要呢?更何况,一般情况下,鱼会死,但网未必会破。   申扬发动车子,向大门驶去。远远的,那个穿兰色制服的保安飞快的向岗位 上跑去。(他原本正与小区的一个清洁女工聊天呢。)满脸堆笑的按下门拦。车 出了门,稍慢下来,然后,开启左转弯灯,一加油,上了主道,飞快的奔涌进如 梭的车流。   要说任秀的成熟,那也是经历风霜之后历练的成就。正所谓任何成长都需要 代价,任秀自然也无法避免。否则,自己与她就不会经历那场婚变。   那是孩子快满五岁的时候,申杨从厂里领了两万块买断费,成为一个自由人。 当然,选择买断,并不是他的一时冲动。在之前,申扬也有一定的打算。他早已 决定加入王勇和邓超经营的那家公司。公司对外主要是经营贸易。邓超当家,申 杨与王勇二人协调配合。风风火火的闹热着。钱没赚着,两万块的加入费很快也 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但申扬却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做老板的体面,比如应酬 里的大话,比如在女人面前的从容潇洒以及在色情场所如何安全的快乐。但人一 倒霉连狗都不咬自己,就在公司已经撑不下去,三人相互愤恨猜忌,申扬惶然不 知下步该如何行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感染上了性病。   应该说是任秀先发现的,因为她的发作比自己明显,再加上她是一个很小心 的人,所以她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让她的丈夫也来查一下。   申扬那时已有些反应,但因为烦心事多,没在意。听见任秀回来的责问,心 里不免有些发噓,正思考着怎样不着痕迹的化解这一劫时,那个新染的小萍恰巧 不合时宜的打来电话。电话刚响了一下,申扬就慌乱的恰断了。所以说,人遇到 任何事最好不要慌。倘若平时,申扬会正常的接起电话,面色平和语言幽默的打 哈哈,说什么你想我啦?哈,我也想你啊!但是现在老婆正看得紧没有办法啊! 一边说,还可以一边对着任秀挤弄挤弄眉眼。那样的话,任秀就会笑着或者假装 恨自己一眼,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那样说话,也不会得罪新欢,见面时让她 有籍口在自己面前撒个娇,自己再稍微哄哄,事情就过去了。但,今天就他妈的 慌了。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任秀正憋愣着气急羞狠的脸。此时,见到申扬的异样,如同陷入僵局的侦探 突然发现案情的重大线索,决不放过的问:你咋不接电话呢?   不是在说事情吗?   啥电话,你居然不敢接?   我有啥不敢接的?   是啊,你有啥不敢呢?嫖婆娘,得性病,养小姐,把屋里的钱在外面整完, 你哪样不敢啊?   你说啥哦?   我说啥?我说的是四川话,难道你听不懂吗?你在外面不是连英语都会说吗? 难道你还听不懂我说的话?   你?……   申扬的怒火火苗般的往头上窜,正想着词来反驳。叮……电话响了。就在申 扬暗骂闯你妈鬼哟时,任秀一把把电话抢在了手里。   喂!……申哥哥!……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扭扭弄弄的从电话里冒了出来,因四处的安静而显出刺耳 的分明。申扬感觉到自己的脸无可救药的热了。任秀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目光的 空洞与绝望让申扬有点害怕。四处陷入死亡的安静。   喂,亲爱的,你怎么啦?干吗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似乎感觉到什么异样,语气少了妖媚。申扬反应过来,准备 上前去夺下这个可能暴露他羞耻的电话。就在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任秀将电话 扔了过来,准准的砸在他的脸上。那个陪伴申扬不到两年的手机,在他的脸上用 力撞击之后,造出一种麻木生硬继而火辣的疼痛,然后脆弱的摔在地板上,肢体 四处分裂。   这个事件之后,留下两点后遗症。一,申扬再没上过任秀。二,申扬再没上 过妓女。当然,这个事件最直接最重大的影响是瓦解了申扬与任秀受法律约束的 婚姻,从而让申扬得以成为一个全方位真正的自由人。   自由,听上去确实是个迷人的字眼。如同突然间给一个凡人添了双鹅毛般的 翅膀,人便不再是人,轻盈得可以飞翔起来。但,现在呢?早已经不再年轻得需 要飞起来的申扬,拖着自己气喘吁吁的脚步,厚重的走在到自家屋口的楼梯里。 飞翔起来干嘛呢?一个人在空中旋,也没什么好玩。   打开门再拧亮灯,屋里很安静,任秀应该已经早睡了,岱岱在私立学校读书, 平时都不回来。申扬感觉到自己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疲累。他不及走到书房,先 就着客厅里的沙发坐下来,静静的发呆。   梁三红今夜一定是无法睡着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发 呆,还是躺在床上回忆自己这么多年带给她的伤害?或者是不停的哭泣,也可能 在给余雨可打电话。那么,自己要不要给她去个电话呢?还是算了吧!在情形不 明确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做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再说,自己给了她电话又怎么样 呢?今天可以好言哄哄她,明天呢?下次呢?以后的无数次呢?即使能哄着她, 又怎么样呢?自己可以给她一个她需要的孩子吗?不,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也许 以前或许还有某种可能,但现在,这样的可能是绝对没有了。那么,既然自己没 法给,强留着她又有什么用呢?如果说,以前留着她那是爱着或者喜欢着她,那 现在呢?现在再纠缠着,那就真是在害她了。唉!还是让放手吧!让该走的一切 慢慢的走远……   申扬想着,眼角生出些湿润。作为一个男人,申扬从生下来就致力于做自己 命运的主人。但,现在呢?半倍的人生已经走完,他发现,原来从来都不是他说 了算。   11,效忠   就在申扬将梁三红搂在怀里,一边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逗弄着说宝贝,别 闹了哈!让哥哥抱抱就好了时,电话将他惊醒过来。申扬腾然睁开眼,晃然的白, 先刺着他的眼睛,他下意识的眯缝了一下,旋即苏醒过来,手去找自己的手机。 一看,居然是陈锟!申扬赶紧坐起身迅速调整好全身的状态,声音清亮殷勤的喂 了过去。   锟哥啊!这么早啊!呵!我在外面办点小事,锟哥有啥尽管吩咐就是!好的! 我马上到。   挂上电话的同时,申扬就开了口骂。我日你妈哦!狗日的杂种!清早巴晨的 就到老子这里来要钱。妈哪个逼。简直比黑社会还不要脸。黑社会要钱也得自己 上门。妈那个逼,一个电话,把老子清梦扰了不说,老子还得开着车子给你鬼儿 子把钱送去。我日你妈哟!心里这样骂着,动作却不耽搁,忙着穿衣,洗漱。   因为看见他黑着个脸,从厨房里出来的任秀,也就没敢喊他吃饭,由着他离 去。   申扬坐进车里,先检查了自己的手包,里面的现金只有五万多块,看来必须 到银行再去取点。到此时,申扬的心态已经平息下来。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 些钱送出去,自然也会再回来,更会把它们在外面下的仔儿也带回来。狗日的陈 锟虽然又色又赌,但做人也还算义气。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要他狗日的不倒, 那么也就无需担忧什么了。想到这,申扬舒展了自己的眉眼,对着后视镜理了理 自己的头发。转过街口就是那家商业银行,那个长着两个小酒窝的银业员今天应 该在上班。收拾好后,他发动车子,顺手按开音乐,在新摇滚的渴望与绝望之中, 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踌躇满志的从容与把握,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   华丰山庄是位于新阳城郊外大约30公里的一个农院式样建筑,远看是一个富 庶的农院,再近一点看也是一个富庶美丽的农院,但只有真正可以走到里面的人, 才知道它不光是一个美丽的农院。申扬将车停在站着一个精壮男人的大门口,男 人将一部手机递过来,申扬拨了陈锟的号码。   锟哥!我到了!   申扬将电话递回男人手中,电话里传来陈锟的声音:让他进来!   男人退后,将手一挥,门拦便收缩回去,让出道来,申扬开了进去,将车停 在位于右侧的隐蔽的车场里,拎着自己的手包,向四楼那间最豪华的包间走去。 虽然屋内也算阔大宽畅,但申扬依然强烈的感觉到里面浓郁的烟气。他吸了吸鼻 子,快步向陈锟走去。   陈锟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牌,他紧皱眉头,眼里布满绯红的血丝。另外 三个人同样狰狞,恶狼一般的麻木,冷漠与凶残。申扬突然意识到自己手包里的 十万块可能少了。   锟哥!申扬轻轻挨进陈锟,在他的右侧悄悄坐下。   嗯!陈锟偏了偏头。妈的逼!啥子烂牌哦!摸你妈半天都不上手?   哥!别急!申扬将身体再挨近了些,变成一只猎狗,与主人投入到同样的战 斗。   一局终了,陈锟一陪三,加上原来的欠账,共计十三万三。   妈那个逼!今天手气太霉了!不玩了!老子要睡觉了!你跟他们算算!陈锟 说完,抬着自己的脚向卫生间走去。   申扬将手包里的钱依次分发出去,先付了两家。最后一位也是一个输家,因 为输得多,对申扬即将付给他的钱,没有丝毫的兴奋感。他垂丧着脑袋,疲惫不 堪的松软在那里,焦躁的吸着掩饰自己情绪的香烟。   手包里的钱已经分完了,好在申扬提前也多了个心眼,他先从自己的钱包里 取出两万,又从自己衣兜里取出一万,再摩挲着从裤包里取出一叠,数出三千, 搁在那个男人的桌面前。男人眯缝着眼,将烟含在嘴角,两只手腾出来将那些花 花绿绿的票子,立成一个长方形的纸砖,随手扔进他黑色的手袋,然后站起身将 烟取下,灭进烟缸里,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另两个人早也去了卫生间,大厅里便剩下申扬一个人,晃荡的空茫。好在那 四人又一起说笑着走了出来。撒了尿,又洗了脸,整理了头发,各自恢复到白天 的样子,让人有些怀疑他们曾经坐过这张麻将桌子。这样的感受在他们经过麻将 桌看都没看麻将桌以及麻将桌旁边的申扬一眼时,就更深刻了些。四人径直朝门 口走去,申扬反应过来,提着自己还余下七千的手袋,跟了上去。出到院内,那 四人各自淡淡点头挥手,然后,各自进到自己的车里。   申扬跟着走进陈锟的车旁:哥!   嗯!先回去吧!有事我会联系你!   哦!哥!要不,去洗个澡,放松一下?   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家去!就这样吧!   哦!好的!那哥您开车慢点哈!   嗯。话说完,陈锟按下车窗,徐徐将车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申扬坐进自己的车子,来不及思虑与感伤,平静的滑过那个站在门口的精壮 男人的视线。窗外,薄雾弥漫出新阳冬天固有的阴冷灰淡。   第四卷 一见如故   1,初见   接到邓继要到新阳来看自己的消息,余雨可有些慌乱的欣喜。虽然,经过近 一年的网上交道,彼此应该不算陌生,但说到真正见面,余雨可又发现自己好像 并没准备好。然而,“一见面就死了”这样的趣味,又吸引着她放任某种不可知 的危险步步趋前。   呵!一见面就死了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余雨可坐在出租车里,懒洋洋的想着。 车窗外是又一个春天新绿的时节。难得的好天气,让新阳的黄昏罩染上橘红的光 芒,这无疑增添了人对新鲜事物追求与向往,增添了盲目的乐观与自信。   出于应有的礼节,余雨可提前到达车站。邓继的消息说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了, 但叶小梅还有五分钟就到了,所以,安排这样的一次见面,余雨可并不为难。就 在她悠闲打量来往不断的各种行人时,叶小梅笑吟吟的出现在她面前,俩人便站 在一起,远远的观看那一辆辆从成都开来的大巴。   你能认出他吗?叶小梅好奇而担忧的问。   他带了一把鲜花!人高瘦!眼镜!余雨可答。   哦!   他不认识我,呆会儿见面时,你走前面哦!   让他搞错不好吧!   无所谓,开开玩笑啊!   又一辆大巴开了过来,在汽车站台外停下。门一开,旅客一个一个的掉下来。 因为路途短,鲜有提着大包小包的,一个个都轻松自在的样子。一个瘦高的青年 男子下了车。余雨可大睁了眼,却看见在站台前等候多时的一个青年女子迎了上 去,两人拉了手,顺手招到一辆出租车,屁股冒烟的走了。当余雨可把视线收回 再看那辆大巴车时,那手个拿鲜花,戴着眼镜的清瘦男人正试探的向她们这边张 望着。   呵!就是他!余雨可推搡着叶小梅向前走去。眼看着邓继挤弄出满目微笑, 羞涩而局促的向叶小梅迎来。   就在邓继快将鲜花送到叶小梅手里时,余雨可快步走了上去:嗨!是我!我 是余雨可!然后,看着邓继停下,满目惊喜的将花递到她的手里。   余雨可淡然的将花接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同他手里的花一样让她失望。但她 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与眼界。想着邓继新被女人抛弃,再加上旅途的劳顿,露 出些憔悴与疲惫也符合情理。再说,别人认都不认识自己,大老远的捧一把花来, 虽然土气了点,花也过于小气,但也算一番心意。想到这,余雨可腾出温婉的笑 脸,礼貌的为邓继介绍了叶小梅。   晚饭就在车站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解决。热腾的气息一冒,麻辣的劲道一上, 余雨可便从原本暗含期翼的矜持做作中回复到一个兄弟哥们的粗放厚道。邓继慢 慢也没了初时的局促,变得轻松自然,骨子深处的那些幽默诙谐便张开翅膀飞了 出来,左边扑闪扑闪,右边扑闪扑闪,气氛就搞得很活泼自然。就在余雨可大笑 着给叶小梅讲邓继在网上跟自己斗嘴的情节时,放在一边的电话,打断了她。   喂!   喂!在哪呢?陈锟的声音听上去很清醒。   我在吃饭呢!   跟哪个帅哥啊?   是的!一个新帅哥呢!   哦!那边迟疑一下。接着问道:吃完后怎么安排的?   还没安排!不过今晚是不做其他安排了!   嗯……!好吧!有时间给我电话!   好的!   自从宾馆之夜,余雨可便从心里将陈锟回复到他原有的位置:一个没打招呼 借来的别人的东西。因为做小偷的感觉不好,所以,以后也不打算冒险再借了。 陈锟便回复到一个普通的身边人,同大多数普通的朋友一样,适合在逢年过节时 发个消息传递问候而已。今夜收到他的电话,余雨可也略有几分意外。其实,就 在余雨可半夜丢下陈锟独自回家的第二天清晨,陈锟就打来电话。余雨可当时正 在厕所里屙尿,她一边尿一边听着,然后说,自己昨晚没睡好,如果他说完了, 她就得再去睡觉了。这次就要关机了。再然后,余雨可就听见电流在电话里白白 流着的济济声,就在她打呵欠的时候,电话无声的挂断了。中午睡醒过后的余雨 可也想过要不要给个电话去解释一下,或者什么也不说只哼哼叽叽的东一下西一 下。但想想好像怎么也抬不起那个劲,也就懒得管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年前申扬请客的那个晚上。余雨可记起那夜陈锟喝很 多酒,在她的面前转圈,然后,开车去唱歌的路上时,就着酒意来吻自己。也不 知怎么搞的,情绪里就是不愿意。躲避就来得很明显,绝对没有半推半就的勾引。 当时自己的表情应该是很严肃,语气也很冰冷。话就说得更难听了:哎呀你烦不 烦。难道你还缺女人吗?我这样的玩玩一次就足够了,你还在闹啥呢?   说来也怪,话一出,陈锟脸上的酒红一下子就退却了下去。他收回自己跃跃 欲试的手,目光清静的看着前方。冷淡慢慢浮现,车内的空气便僵硬成一个冻结 的冰面。   你说的什么话哦!很久以后,陈锟才这样淡淡的答复到。   那之后,余雨可再也没有收到陈锟醉酒后梦语般的电话。但余雨可依然保留 着他的号码,在过年的夜晚发祝福的消息给他,印象中,他并没回复。如今,就 连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也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陈锟却来了电话。   呵!他依然是心地善良的!余雨可这样想着,复将手机丢进包里。闹腾着继 续了三个人的热闹。   笑死人的笑话将这晚的火锅整得很有味道,等三个人吃得胀鼓鼓的走出来, 都快十点了。余雨可看得出邓继没什么钱,但她自己又没有给男人买单的习惯, 于是,她拿出主人家的派头说到:今晚已经很开心了,而且,时间也不早了,而 且,你坐了那么远的车,也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到居乐山去转转。   邓继早习惯了余雨可的四川话。他便也跟着说:要得嘛!但后面的话就不行 了,换成普通话:那,你看住哪个宾馆方便一点?   啥子方便哦?我们新阳哪个宾馆都可以方便的。余雨可用歪普通话逗着他玩。   呵呵!最好离你们住的地方近点啊!   走吧!就前面那家去问问!   余雨可跟着叶小梅在大厅里等着邓继去看房间,不一会儿,邓继下来说还可 以,就住这里。余雨可变了个姿势,等着他交了钱,拿了钥匙,回过头对着她二 人笑。余雨可便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哦!我们回去了。   哦!那好嘛!   邓继脸上在短时间堆积变幻的表情,尴尬而有趣的刻画了余雨可初次与网友 见面的新鲜。   2,小飞虫   因为想到邓继并不是可以配得上自己的男人,所以,次日清晨的余雨可依然 懒懒的,闹钟响后,手伸出去“啪”的按下,身子依然赖在床里,不动弹。   叶小梅的电话在闹钟余音缥缈之后的空寂中脆蹦蹦的响起,敲醒余雨可懒怏 怏的神经。可可!你居然还在睡?   嗯!   快点起来!懒猪,你不是跟别人约好8点的吗?我们还得去吃点东西啊。   哦!知道了。   挂上电话,余雨可依然眼睛白白的望着天花板。或许,这次见面本身就是一 个错误。因为,它从此埋葬了一个美妙的、可以似是而非的空间。将网线两端原 本可以色彩斑斓的小点,剥离成普通的灰淡。这似乎不仅是个错误,更是一个愚 蠢的罪过。   电话又响起时,余雨可伸手接过。   喂!邓继的声音依然是温和的甜软。   嗯!余雨可含糊的应了一下。   还没起来吧?   嗯!   呵!昨晚没睡好吧!   嗯!   我等会打车到你大门口接你吧,这样你可以少走几步路啊!   不用了,就在宾馆门口等吧!小梅很快就会到你那,我也很快就到。   哦!那好吧!   等余雨可素淡着苍白的脸出现在宾馆大厅时,刚好踩着九时的钟点。与余雨 可的随意灰淡相比,邓继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以及再次见面的熟悉随便,整个人 显得精神好看了许多。   虽然三月的阳春天带着料峭的寒,但美女大都抗寒。叶小梅上穿一件米白的 短风衣,里面是挂着金片的低领薄毛衣,非常明显的指引着人们去留意那鼓鼓囊 囊的两团。她的下身是一件淡黄带折的裙子,面料的柔软,显现出春天的轻快与 温暖。小巧的腿只穿一层薄薄的丝袜,一双短帮的靴子化解了看上去的楚楚可怜。 与她周身非常协调的是那一头顺滑的披肩黑发。   邓继自然也发现了叶小梅的美,无知觉的跟她走在一起,说笑着,谈论着。 在上阶梯与下坡道时,殷勤的询问或者伸手搭救。将穿着运动鞋的余雨可抛在不 远不近的后头。三人就牵强着观赏了居乐山的豫州园,把玩了崖壁上的浮雕刻画, 争抢着喂了广场上的白鸽子,比赛着玩了用抢打气球,闲转了没有开放的荷池, 又一起在那圈小水里划了小船,又在最近的那个小摊点上吃了凉面。当三人爬上 最高处的居乐阁时,太阳已经完全穿透了新阳特有的雾层,鲜亮灿烂的将世界抱 进怀里。   邓继很早前就许诺要到新阳来看余雨可,这自然也是余雨可暗示与引诱的结 果。虽然引诱看似无心,拿到台面上来说,当事人几乎可以算绝对无辜,但二人 也都知道引诱几乎与每日的聊天记录同在。余雨可本身并不是一个善于等待的人, 她总是过于珍惜时间,喜欢采取快速的手腕。但这次与邓继的交道,修炼了她内 心急切的狂躁。这当然有很多方面的愿因。一来,余雨可已经从生活里学习到并 没有什么更精彩的东西值得期待。所以,可以从容给欲有而未有的想像留一点更 宽的空间。二来,余雨可不喜欢享用一个不唯一的男人。在邓继没与自己的女人 分开之前,余雨可对他持保留意见。所以,当时光又滑过去几大个月,邓继成功 的被人抛弃,自由的成为一个可以安慰别人以及需要别人安慰的人时,两人才确 定了真正的见面。   不放过每一个值得尝试的可能。是余雨可珍爱生命的具体体现。   那么,这个男人值得尝试吗?余雨可坐在阁楼的围檐上,一边在空中晃荡着 自己的双脚,一边淡淡的看着眼前的邓继。   邓继正高高的站在叶小梅的身旁,一边用手指着前方,一边用普通话念着一 首听上去又拗口又复杂的古词。叶小梅乖巧的听着,不时咯咯的笑着。   或许,自己今天这个丑丑的样子,已经完全毁灭了网线两端构建的内涵。那 么,这样的关测女人外表的男人,也许并不值得自己做进一步的试探。余雨可将 眼光收回,投向遥远而浩大的、永远无法估摸的天边。   冷吗?温切的声音将余雨可拉了回来。邓继站在她背靠的大红柱头的旁。因 为他高,所以,正好与坐在围檐上的余雨可处于同一个视平线。   不!因为近,余雨可的回答可以很轻。   脚走疼没?   嗯!不疼!   累吗?   不!   ……   两人无言,空茫的看着遥远,让高空的风飘荡的吹着。   下来吧!你身体不好,不要老吹风。   哦!   等一下,让我看看这是什么?邓继一边说,一边将头挨近了些,手也伸过来。   余雨可定在那里,眼看着邓继将手伸到自己的额头,轻巧的粘了个什么。   呵!一个小飞虫!   晕!什么呀!余雨可挥挥手将额头上刚刚升起的异样的感觉飞快的赶走,嘴 里抱怨道,一边做势从坐的地方往下跳。   邓继伸出手,半抱着接下了她。   余雨可拍拍屁股,像什么也没发生的向楼口走去。   将邓继送到车站时,已经是傍晚的六点,正好是他昨日到来的时间。邓继在 里面买好车票,又走出来,无话可说的笑笑,然后说:那你们先回去吧。   好的!余雨可答着,轻微的挥了挥手,等叶小梅对邓继说完再见,便转身往 站外走去。   可可!   嗯?余雨可转回头。   哦!没什么!邓继在接近夜晚的灯光里,复现了羞涩的局促。   呵!好的!快进去吧!拜拜!   拜拜!   一出车站,纷繁的热闹便扑面而来,无可知的精彩蛰伏在某地,悄然传递它 对余雨可向往而渴求的迅息。   昨夜已经变成很久以前,而今天也正无可指望的走远。   3,李草木的钱   邓继打来电话时,余雨可正在电脑前整理自己的文集。从参加陈思诗的作品 研讨会到现在,半年的光景都已经滑完。思诗同志的书通过各种渠道早已经销售 完了,听说只珍留了三十本,说是留给那些真正热爱诗歌的人。可自己呢?字依 然躺在电脑里,安静的散不出纸张的香气。   嗯!到拉?她一边拖着鼠标,一边在电话里应承着。   是啊!刚到。今天累了吧?邓继的话,少了些原本客气的甜软,多了些亲近 的真切。   嗯!不累!还行!   在做什么呢?   随便看东西呢!   呵!东西可以随便看,人就不能了,看来,人还真不如东西啊!   晕,你走在大街上,那些美女难道不是随便看吗?   不啊!一般来说,丑女我不想看,美女呢,我又不敢看,反正从来都没随便 看过。   晕死!你咋一电话就这么贫嘴呢?见面的时候你咋一句有意思的话都整不出 来呢?小梅说,我对你的评价跟她对你的印象完全是两码事。   呵!那当然!那是因为她跟你完全是两码人呀!呵!   哦!因为她美,所以你就胆怯了,害羞了,只有在我面前,你就可以无遮拦, 粗泛泛的根本不把我当作美女?余雨可假装气恼做咆哮状。   呵!所谓夫唱妇和高山流水,我的唱都是为了你的和,只有你的和才能激发 我的唱呀!   天,你等一下,我到厕所里去吐一下。余雨可一边说,一边哇哇的叫。   邓继就在电话那边呵呵的乐着。   打趣的话说完,电话里传来邓继清淡而小心的试探:可可,这次见面,让你 失望了吧?   你说什么呀!我都没生过希望怎么会有失望?你知道我对朋友是不挑剔的。   哦!   电话里流淌着短促的沉默,余雨可手托着鼠标,将一个逗号改成了句号。   我到家后,想起这次见面我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邓继接续起电话里沉 默的呼吸,安静的说。   什么事情?余雨可随意的问。   忘了履行抱你的承诺。邓继语言的快截,像一盆泼出去的水,因为用力太猛, 而无力收回。   哈哈哈!哈哈!余雨可大笑起来,将邓继语言里的严肃和暧昧,搞得像一句 表演的台词。可以下次补起啊!余雨可笑过之后,根据角色需要,补答了上面的 话。   爱情是什么?爱情不过是一种用虚拟的色彩,借用现实的某个人点,然后在 想像中编织涂抹,构成的一种安慰自己的借口。爱情是缥缈于半空的羽毛,落地 就成肮脏的鸡毛。肮脏的鸡毛洗干净还可以用来拂尘。而爱情呢?除了残存记忆, 占据我们空间之外,还有什么更实际的作用呢?   但需要一个男人的拥抱,可以单独存列于爱情的外延,这就像李草木的钱, 可以单独存列于钱包的外面。   李草木从来不用钱包,他总是从屁股上的裤包里费力的往外掏,一张之后是 三张,然后又是几张。看看全都是一百的整钞,他便把它们全塞回去,又去掏另 一个裤包。一张或者几张之后,再取出一团,展开,翻出藏在里面的零钱,慢吞 吞的递出去。   记忆到这里,余雨可放下邓继的电话后,便拨通了李草木的电话。电话嘟嘟 的叫着,没人接。对于这样的情景,余雨可心里早有了底线。李草木是一个货真 价实的痞子,他生来就不按常理出牌,不接电话对他而言有以下几种情况:一, 手机扔在车里,人没在车里。二,人和手机同在某个喧嚣的声色场所之中。三, 装酷,故意不接。四,不想接。   余雨可关了电脑,起身到卫生间洗漱。待到冲完了澡,撒完了尿,舒舒服服 靠在床头上,她才微笑着又按下那个电话。   喂?一个纵欲过度的声音从电话里沙哑的传来。   李老师啊!余雨可忍着笑正经的问着。对李草木的称谓,余雨可也有许多的 花样,什么草草木木,朽木朽木,李四娃,草老板,木总水总,李教授,全凭她 兴趣的新鲜。但今夜她的角色是一个上进的有为青年,所以,将原来没大没小的 不礼貌统统收拾好,正经的称谓到:李老师啊?   啥子事?我在成都。声音从昏聩中略微清醒过来。   你在做啥呢?假正经后的放肆从歪普通话里溜了出来,传递着熟络的玩笑。   老子在……嫖……婆娘!李草木的四川话里在“在”字后就变了调,弯弯绕 绕的变成川味十足的普通话,将后面那三个字弄成升降升的咏叹调。   你惑别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草木朽也,焉能嫖乎?余雨可的骂跟得紧, 而且听上去也含蓄。   李草木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人说他年纪大,当下,败下阵来,嘿嘿笑着说: 你就这么欺负我们老年人啊?   谁欺负谁呀?手指头都按麻了,你都不接电话。   里面太吵了,没听见。   你好久回来嘛?我预约一下你呀!   明天就回。   好嘛!那……   嘟嘟嘟……   跟李草木电话,就像是打给一个借了自己钱的债主,总是等不及你把意思完 全表达,那边就恐慌着挂断了电话。也可以理解为这个龟儿子文化浅,不了解应 该在说完拜拜或者再见或者就这样啊之后才挂电话。余雨可心里这样骂着,但脸 上依然洋溢着愉快的微笑。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到该睡觉的时间了。   三月的夜,带着春天希望的憧憬,迷散着安静的寒意。余雨可灭了灯,将柔 软的身体藏进棉软软的被窝。屋子从鲜亮的光亮中陷入突然神秘的黑暗,然后, 又被窗帘外城市的夜光慢慢渗透,就像一个被水贮满的气球,晃荡着透明玄妙的 光线。   午夜的女人大多会蜕变成妖。她们光裸着自己美丽柔软的躯体,肌肤在棉被 的呼吸中发出渴望触摸的饥饿,头脑在夜色的侵袭中慢慢变小,消失在某个隐秘 的角落,慢慢就睡着了。心就化为欲望的女人,左顾右盼的走出来,寻觅着,碰 闯着,试探着。看看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的某个角落,是否有一个男人的力量与温 柔能安抚与收纳她的惶恐。这样的时候,倘若某个男人不幸接收到妖的电话,一 定会被那些没有意义没有力量没有语法的唉唉呀呀啊啊嗯啊打得手脚发麻,像一 个耿耿的英雄那样起誓,一定要马上赶到她的床上去看她。   倘若,午夜的妖身旁已经有一个不幸的男人,那么,妖的无病呻吟只能让他 疲倦的身体发麻。上帝啊!宝贝,不是已经给了你吗?你总得让我休息一下啊! 男人话一说完,一不留神就又睡过去了。妖便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往远处寻找。 哎呀!如果是xxx会怎么样啊!他会搂着自己,吻着自己,摸着自己,陪着自己 一遍一遍的说闲话吗?要是自己当初选择的是yy,情形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吧? 记得有次他搂自己的时候,那手臂多么贪婪有力啊!   但黑暗很远很远,妖的远行原本就没有章法,所以,她很快就调转头,走回 到枕着自己的那条手臂的主人旁边,好奇的打探。呵!这个男人睡得多香啊!他 的呼吸热乎乎的贴着自己的头发,而且,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才把他累成这样的吗? 他结实的胸膛多么阔大温暖,缩在他的怀里是多么幸福安全。他睡得那么坦然, 安稳,看上去多么可爱。他那只曾经试图哄拍自己睡觉的手,早已无辜的忘掉自 己初衷的使命,像一个可怜的孩子沉睡在自己丰润的腰肢边。哈!他是多么可爱 啊!妖意识到这里,意识到自己旁边男人的可爱时,意识到自己的爱情时,才停 了下来。此时,满意填满了她并不空大的小胸怀,她便得以嘴角堆满笑意,慢慢 放下自己的欲求,缓缓沉进瑰丽幸福的梦境里。   但余雨可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小被窝,而且,她也知道所有女人在午夜 之后变妖的传说,早有了知识来武装自己的头脑,让它们只缩小,却不至于在自 己眼睛还没睡着的时候就先去睡着了。头脑被主人提拧着,清醒白醒的站着,发 表各种话锋激烈的演说,而且,为了支持各种互相矛盾的论调,头脑在主人的抽 屉里翻出许多过去的资料,打开这个,翻开那个,三两个回合就将余雨可的大脑 整得就像一个膨蓬肿胀、填塞物过多的汉堡。好在屋外起了明显的风,大脑便停 止了翻找,随着风声去了。   风越来越大,那些勉强挂在树上的干蝶一样的黄叶,一定被无情的驱赶了吧! 是啊,该走的就早点走吧!新春的芽已经迫不及待的需要属于自己的地盘。过了 今夜,楼下院子里的那两棵树,就已经是全新的了吧!春的脚步如此匆迫,那么, 自己还在等什么?余雨可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眼睁睁的听见,屋外的雨在顷刻 之间腾突突的泼向人间。   4, 嫉妒   次日赶到办公室,余雨可的眼睛下面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好在这个女人 对自己的外貌从来都没寄予过大的厚望,对于她麻痹的神经而言,有黑眼圈不会 过于难看,没有黑眼圈也不会就显得好看,就像有一百块钱和有五百块钱,都属 于穷人的概念。   报社大楼位于这条长着古老树木的街道。树木古老葱茏,无言却凝重的添加 了报社大楼的沉静与雍容,再加上大楼年代久远,在墙橼屋沿之间,发散着无法 怀疑与辩驳的腐朽而潮湿的气息。余雨可喜欢这样的气息。   位于二楼的办公室,窗口开在院内的方向,三月的早晨,依然是冷瑟而让人 清醒的风。温度略寒,让人手脚灵活身体轻便,却不至于欲望过于张显。欲望同 春天一样,正蛰伏着,等待时机到来时的蓬勃。昨夜的风雨,已经清洗了院内那 棵大树上残存的黄叶。新宠的芽,忙不跌的站在枝头,带着自己娇嫩的青涩,端 正而傲慢的在晨风中好奇的打探。世界一派新鲜。   残叶躺在雨水浸润的水泥地上,风大一点,便飞起两片,卷曲着打着无望的 转转。它们的归属不再是温厚与诗意的土壤,而是城市里造型新颖,美观大方的 垃圾箱。   余雨可关了窗。虽然房间里装了空调,但效果并不明显。余雨可便打开电热 板,侧对着半掩的门,将自己掉着黑眼圈的眼睛,埋进那堆小山样的稿件里面。   陈思诗的高跟鞋在楼道内践踏出扭曲的节奏,节奏从余雨可的耳朵里穿进脑 袋,变幻成活跃的线条,然后,停歇在了余雨可半掩的门口。   可!思诗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   余雨可抬起了头。   陈思诗随着话,扭了进来。粉色带桃红团花的短旗袍,下套米黄色的牛皮小 长靴,摇摆之中,将罩着薄纱的玉腿弄得忽明忽暗。再衬着粉白的脸蛋,以及粉 白脸蛋上那挑拨的两团红颜,又加上她此时卖弄与做作出的秋水里的眼波,陪着 嘴角边强忍着的笑,整个一个相当的春天。   哎呀!救救我吧!余雨可瘫软在椅子里,无力的告解着。恰好的回应了陈诗 思劲暴的春潮。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陈思诗摇摆走了之后,余雨可回记起自己曾经对她生起的嫉妒。自己曾经暗 恨了她的细腰,暗恨了她比自己多出的13厘米,暗恨了她《远行的爱情》,以及 她的婚姻与婚姻之外的爱情。自己曾经用一个女农民仇富的心理,远离她,冷淡 她,无时不刻的在远处观望她,祈祷着某天不幸的事情也能找到她。其实,陈思 诗是多么单纯可爱的小女人。她的美丽,那么无心,即使偶尔有意的打扮打扮自 己,那也绝对不是针对余雨可本人。就像某个富裕的邻居,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 香槟与钢琴会伤害到另一个人脆弱的神经。而且,自己那样对待她,可她就像一 个天使一样,对自己的冷淡与旁观只甜柔的海涵。相比之下,自己就更为拙劣了。 余雨可这样想着,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提弄起手中的笔,顺手在印有李白《将进 酒》的台历上挥写出:嫉妒。风不会嫉妒雨的力度,冬不会嫉妒春的繁复,落叶 不会嫉妒新芽的唐突,云不会嫉妒高山的停注。那么,我们为何还要嫉妒?   心态得以高境界参悟的余雨可下班后走进提香茶楼一眼看见李草木身边坐着 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子时,眼皮和心脏的跳动没有变化,只脸上更早的堆起了微笑。   李老师,好漂亮的美妹啊!一边说,一边将手伸了过去。   女子扭捏的伸出手,刚被余雨可碰了一下,李草木就挡了回去:好哇,你娃 就想摸别个的手,我都还没摸到,你就来了,小婷,把手收回去,藏着!李草木 的表情与动作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跟你说多少次了,有旁人的时候一定要夸我,特别是有这样的帅哥的时候。 余雨可一边责怪着李草木,一边对从沙发上站起的那位中年男子微笑着。中年男 人礼貌的牵了牵余雨可的指尖,待余雨可坐下后,自己才坐下。四人在傍晚十分, 越来越浓重的浅寒之中,开始这个城市固有的休闲与懒散的闲谈。时光像水一样, 在余雨可的眼前白白的流淌,余雨可睁眼看着,就像看着一首美丽的老歌,被放 声机吱吱扭扭的转着。   白白的流淌,意味着没有灌溉,没有滋润,没有清洗衣裳,也没有倒进人的 身体化作利尿的助力。白白的流淌,意味着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与意义,意味着 意念上的形而上与形式上的空虚。余雨可闲散的微靠在沙发的侧边,一边矜持浅 淡的微笑着观测草木与年轻女孩子弄出的热闹,一边惶急冷淡的眼看着时间的青 藤在一派繁杂之中安静无情的将自己缠绕。隔着时间与空间的空泛,余雨可听见 自己被缠绕的下端,枯老腐朽的碎片。这样的联想,让余雨可不由的惊惶,她惦 着自己慌乱的心跳,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黑色斯加图的鞋尖,还好!藏在鞋里的 赤脚正白皙安静的呼吸春天的寒潮。   枯萎的碎片在想像之外,又在事实之中。那么,对于时间,我们能做什么呢? 是勤奋如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时间的浩瀚里,快速的煽动自己可怜的羽翼,博取 与时间节奏的共鸣,然后猝死在自己创造的快速的辉煌里。还是舒闲如一片云, 风带到哪里就站在哪里,瓜兮兮的没有脑筋。打发时间或者让自己丢失对时间的 概念,难道不是我们用来抗衡死亡的唯一的手段?余雨可这样想着,便坦然的看 着时间的枯藤在自己的注视下顷刻倒踏,斯加图里的赤脚依然光滑白皙安静的呼 吸着,时间只能像一首歌,在放声机器里白白的流着。   余雨可看着李草木清晰饱满的嘴唇,一边淡然的微笑着。或许自己应该探究 般的再黏贴一次,最好是当着旁边这个年轻小女人的面。这样的念头,让她的目 光在偶尔与李草木对视时,迷散着含糊暧昧的勾引。李草木纹丝不动的接受到它 们,然后,调下头,用一个老流氓的笨拙与无知小男孩的单纯,好奇的探究年轻 女人扁平瘦弱的裤腰。他用手在那捆绑着扁平小腹的花式皮带上好玩的打着旋, 嘴里喃喃的赞叹着,脑袋慢慢矮下去,无耻的脸渐渐接近小女人裹着牛仔裤的阴 部。女人尖叫着跳起来,换来旁观者的哈哈大笑。李草木收住自己的表演,打一 个大大的哈欠,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饭。   下楼的时候,你得让我挽着。余雨可看着李草木说。   嗯?李草木快速的瞟过众人一眼,脸上露出痞子的表情:凭啥?   我今天穿的高跟鞋,上下楼道容易绊倒。余雨可面无表情的说。   锤子,你那么丑,挽着我好没面子哦!李草木挣扎着。   我只在上下楼梯的时候用下你,影响不会太大的。余雨可平静的劝说。   那好吧!李草木悻悻的说,听上去很有些不甘。   余雨可笑着站了起来,等着李草木慢吞吞的从卡坐上走到过道里,自己便跟 过去,将手挽进他的臂弯里,挺胸收腹屁股扭扭歪歪的傍着他走了出去。   妈哟!这下你把老子的好事洗白了!李草木对着身边的余雨可恨恨的说。   下完楼梯我就放手。乖!   锤子,事情在你一插手的时候就洗白了。李草木一边大声的叫着,一边微笑 着对跟他招呼的熟人点头。   楼道下完,余雨可收回自己的手,草木去取车,余雨可跟着年轻的小女人站 在原地,高个子男人站在另一边,静默的抽烟。初春里冬季垂死眷恋的寒冷,在 黑暗的夜里打着强劲的转转。年轻女人露出肚脐的短衣,在残暴的寒冷里瑟瑟的 颤抖,脂粉掩盖下的年轻的容颜渐渐变得青黑。   车靠了上来,余雨可和小女人坐后坐,大个子男人坐前排,车内很快就荡漾 起让人舒适的温度。大家都不说话,车内的氛围便有了常遇的尴尬。   在晃荡的摇摆里,余雨可的记忆回到与李草木交道的盛夏。   5,冒险   接到李草木电话,余雨可穿着随意的牛仔裤,上身一件普通的蓝布衣服,屁 股上左插一手机,又放一把钥匙,就那样素面清淡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两天,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李草木问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   我们到成都去,在那呆两天,可能要后天晚上才回来。   啊?余雨可惊叫到,第一个反应冒了出来:我不去!   车依然无声的向前驱赶,李草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喂!我不去!余雨可皱着眉头喊出声来。   车就着路边嘎然煞车。李草木说:那好吧!你下!   余雨可打开车门,走出去,再顺手将门关上。黑狼无声的溜了出去,很快就 没了踪迹。   盛夏里发泄完毕的太阳,在傍晚云朵的抚爱之下,像一匹停息下来的枣红大 马,吁吁的喘着烫人的粗气。下班高潮的人流,在绿树掩映的人行干道上来来往 往的像演戏一样的行走。慢车道上的自行车,电动车,陪着穿黄色马褂男人的三 轮车以及三轮车上收拾漂亮,在空气中传递脂粉香水气息的,赶去喝茶吃饭约会 交配的女人。在阔大整洁的正道里流畅行使的各种汽车,以及车里那些有着淡定 表情的男女。在人行横道上收拾着蹦跳打闹,小心察看,谨慎过街的背着书包的 小孩。共同构织成一幅浓郁生活发散着世俗气息却又无比美好的画卷,对比出余 雨可舍弃新鲜与冒险的苍白的遗憾。   回去,一切就像昨天,丝毫不发生改变。跟他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点, 陌生的害怕,陌生的新鲜。   余雨可掏出电话,拨出那个最新的已接电话,平静的说道:我要去!   到达成都酒店。余雨可远远的跟着,保持着一个年轻女人与一个中年男人必 要的界限。但标间的门化解了这一切,门一关,他们共同置身于一个封闭的空间。 路途的潮热与灰尘般分散的疲惫让人首先想在水下冲洗自己的身体。李草木让余 雨可先去,余雨可衣饰整齐的进去,水声之后,又衣饰整齐的出来,短头发湿漉 漉的粘在一起。李草木看着,嘲弄的笑了笑。余雨可懒得搭理他,靠着床沿,闲 静的喝着白水,眼睛看着电视,心里翻腾着对邓继的想像。成都对于余雨可而言 只意味着邓继,而所有关于邓继的美丽又只允许在想像中完成。   虚幻的美丽在远方,真实的人在指尖可以触碰的地点。余雨可看着裹着白毛 巾的李草木,将自己喝空的水杯递过去,李草木抽了抽鼻头,伸手接过,走到饮 水机前弓身接了水,将杯子递回她的手里。然后自己坐在靠着落地窗帘的椅子里, 舒闲的抽烟。烟气从容飘散,分化了在关门那一刹那生出的暖昧。余雨可感觉到 一种老朋友或者老夫妻般无性无欲的疲倦平淡,这让余雨可生出一种暗伤的挫败 感。做女人就是这样,倘若男人一见自己就猴急着显露出他的屁股,你便觉得这 个男人过于粗俗浮浅,肯定是见任何女人都会这么不要脸。而倘若男人对自己没 有一丝毫的性趣,那女人又会觉得太不公平。   空调将屋内原本湿润的潮热排挤出去,屋里充盈着安静舒爽的温度。闲散的 抽完一根烟后,李草木扔掉浴巾,套好白色的短袖T恤,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一边问余雨可想吃啥?   两个熟悉又陌生人一起出门,璀璨的大街,迷乱的灯火,纷繁的行人,慢慢 消融余雨可内心的折磨。她温顺的走着坐着,柔和的看着听着,开心的吃着喝着, 然后拽着李草木的裤腰,涌进午夜时分大酒吧汹涌的热闹。两人在里面闹腾了一 阵,兴尽而逃,再回到大街上,行人已经明显稀少。余雨可跟着李草木在陌生的 大街上陌生的瞎走,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讲笑话,过滤他在笑话里对人生的感悟与 思虑。   李草木在一条小街道的十字路旁,挑中了一个有台阶的建筑,坐在高高的台 阶上,正好将几条街道的风情尽收眼里。两人安静下来,沉浸于观赏行人的游戏 中。   一对年轻的情侣嬉戏打闹着出现了,男孩逗弄了女孩,然后笑跑着躲开,女 孩赶着追打,快跑时掉了脚上的一只拖鞋,等停下来,人已经在拖鞋的几步开外, 女孩叫让男孩去拿,男孩站在远处说,你自己跑掉的自己去拿,女孩嘟囔几句, 单脚跳回去,将小巧的拖鞋吸进自己的脚底,刚一穿上,便快跑着追了过去,男 孩不再躲避,让她逮在手里,由着她的小拳头挠痒痒般的锤打一气,然后,甜蜜 的搂抱着远去。   送走可爱的情侣,又迎来三个年轻的女人。女人们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着 什么。但女人天生对关注的目光敏感,所以,马上察觉到这二人的视线,飞速的 抬头来看,先奇怪这二人瓜兮兮的坐在台阶上,样子又不像流浪汉。时间短暂, 她们无法细想,本能的反应使她们马上调整了走路的姿态,矜持做作昂首挺胸, 腰肢也本能的摇摆,留下最大可能美丽的背影。   坐在街沿看行人,就像观看一部精彩的记录片,内涵丰富,真实动人,恰好 而完整的演绎着丰富多彩的人生。虽是匆匆一过,但其本身所流露的表情与传递 的信息,已经宣泄了他们的人生,从而,像一面诚实而富有魔力的镜子,观照出 看者的心境与对过往人生的旁观。   余雨可一边用目光追踪眼前这位背负大包,两手悬吊满小包和口袋,目光麻 木淡然的健壮的男人,一边想着:在上帝平静冷淡或者笑眯眯的观望的眼里,我 们的爱情的锤打,掉落的拖鞋,搂抱的亲昵,摇摆的腰肢,做作的矜持以及身背 重负的夜走,又算得了什么?所有的都不过是路过的风景,镜头般的短暂。所以, 又有什么必要弄得那么深重,弄得那么煞有其事,弄得那么不自我嘲弄呢?   旁观的眼睛就是可以用来娱乐与欣赏的眼睛。旁观他人是一种简单,余雨可 要学习的是:连自己一起旁观。   当余雨可在床头灯淡然光晕的映照下,闭上自己观望的眼睛时,李草木已经 已经安静的睡着了。余雨可忍不住一阵好笑。她靠着床沿坐了下来,无声而好奇 的看着他。就在她想着怎么会不好奇的撕扯下他的裤腰,怎么会不勾引的证明自 己的风情,怎么会让他睡得那么坦然时,闭着眼睛的李草木活动了自己沉睡的手, 伸了出来将她搂住,余雨可大睁着眼睛,安静的等待下一个意料中的局面。然而, 李草木的手慢慢松械,余雨可平静的听着他在自己的身体边再次落进睡的梦境。   6,砸钱   那么,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体是否能让李草木谋生动物般的激情?余雨可 一边看着李草木殷勤周到的给小女人挑菜,一边这样想着。她眼睛里暗藏的炬火 并没逃过李草木的洞若。李草木选出一条大小合适的鳝鱼,送到余雨可的碗里。   你现在真是懂事多了!余雨可说。   呵!是吗?难道我以前不懂事吗?   你自己知道啊!不然为什么那些美女一听是跟你吃饭就打死不来啊?   嘿!不来算球了,不来老子还可以节约钱。   懒得跟你说。多说几句,你的狐狸尾巴就又露出来了。   叫你把你写的那些文字拿给我校正一下,你咋一直不拿呢?李草木喝下一口 酒,正经的问到。   哦!忘了!改天一定拿,我也正想听你的意见呢!   意见应该谈不上,不过你放心,批评肯定是有的。李草木端起酒杯讨好的邀 请年轻女人碰杯,嘴里却不歇:干嘛要改天呢?等下回去的时候,你去拿给我。 我这几天正好有读差东西的兴趣。   我靠!余雨可笑骂着说。   从餐馆出来,冷寒的空气让余雨可不由得全身一阵微颤。四人依照来时的座 位上了车,黑狼带着自己肥大的屁股,缓缓上了河堤大道,车内没有声音,四人 都静默的不想说话,李草木独自抽动鼻翼,然后点燃一根香烟,他有足够的本事 将难堪当作自然。   车从河堤往下拐弯时,李草木发出声音:小红,是这里吧?   嗯,对的。就在前边有辆白车子哪里。   车刚停稳,小女人打开车门,一边用手把着车门,一边回过头跟车内的三人 说再见。然后,微笑着将门关上。   啊!她不跟我们一起玩了啊?余雨可讶然问到。   她是小姑娘。李草木一边答,一边发动车子:我们是去唱歌还是去打保龄球?   哦!你们两个男的去玩吧!我要早点回去。你知道年纪大了的女人得多睡觉。   你嫌我年纪大就明说,还拐弯抹脚的。年纪大怎么了?老子又不是没年轻过。 李草木痞子气一触即发。   我晕哦!在小美女面前你一晚上都有礼有节多绅士的,别人一下车,你就原 型毕露。妈哟!你一跟老子说话就粗俗得不得了,老子就是这样被你带坏的,害 得那些男人一听老子开口就吓飞完了。   是啊,俗话说人前说人话,鬼面说鬼话,跟你两个就只能说粗话。再说,你 又不是不晓得老子,今晚为了装绅士,把老子憋惨了,早就想说粗话了。李草木 说完,自己嘿嘿的笑。   哈!你们两个,一晚上就在斗嘴。一旁的高个男人笑着接到。   黑狼快速划破充盈在夜色中的风幕。车内静寂而平稳。   走嘛,一起去打球!李草木在驾驶座上发出声音。   不了,我今天穿的衣服不适合。而且,明天还得早起。   哎呀!是不是屋里有人等你嘛?   我倒希望能有人等哦!   锤子!不去算了!   呵!我不去,你又可以摆出大款的样子哄骗那些女服务员。   啥叫又哦?好像我曾经哄骗过一样。我即使要哄骗也只哄骗你这样咬钢吃铁 的人,哄骗服务员,一点挑战都没有。   说得自己多清白样的,你上次不是贼大方的摸了十块钱给那些服务妹妹每人 买了一个饼子吗?而且,剩了一块钱你都说不要了。余雨可说得兴奋,不由得坐 起,将身体向前座靠近:要不怎么说你聪明智慧呢?你花十块钱就树立了自己在 保龄球馆人见人爱,妹见妹乖的不敌地位。你还喊我跟你去打球。那不是明摆着 让我被那些女娃儿眼里的仇恨杀死。   谈笑间,车已经到达余雨可住家门外。余雨可快步跑上楼,从床头柜上拿起 自己打印好的诗稿,自己再检查般的翻了翻。然后,快步跑下楼,将它递给在院 内抽烟的李草木。李草木接过,习惯的翻了翻,然后,抬头看了看余雨可窗口的 灯火。转过身,散漫悠闲的走了。   余雨可扬了扬眉毛,转过身向家走去。刚上到二楼,邓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余雨可看着,让它继续响着,待走进自己的门口,她才悠然的接起。   喂?嗯!   到家了没啊?   刚到呢!   哦!你想知道这次见面你留我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吗?邓继温和小心的问着。   是什么?余雨可被引出兴趣,紧张的问。该不会是我出人意料的丑吧!那可 不能怨我,我以前给你说过的哈。   呵!没见你之前,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模样,所以,没有能力想其他 的东西。见了你之后,你的模样就把我脑子占满,所以,没有空间想其他的东西。 呵!   哦!这样啊!天,你该不是恋爱了吧?余雨可忍住自己心里的笑,一本正经 的说到: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你怎样知道自己恋爱了呢?其中一条就是睁开眼 是她,闭上眼也是她。哦!对了!你目前还只是睁开眼的时候才看到我是吧?   我睁开眼的时候是你,闭上眼的时候是你,甚至在半闭半睁着滴眼药水的时 候也是你。邓继听出余雨可话里的玩笑,也放松下来,嘴里的花言一溜就是一大 串。   我晕!我记得我没借你的钱啊!兄弟!   呵呵!虽然你没借我的钱,但你却带走了我的很多东西。   你少拿那些心啊!肝啊!肺啊!魂魄啊来吓我!我不得虚!本人只害怕钱! 余雨可果决的说,我只一见到钱就心软。   妈哟!这周末老子过来揣一口袋钱砸死你这个势利的小女人。邓继配合着用 出一副凶巴巴的语气。   呵!要得!要得!余雨可笑嬉嬉的答应着。   哦!对了,不能砸死,只能砸晕,砸晕了过后我可以实施抢救,顺便巩固一 下我做人工呼吸的本领。呵呵!嘿!   曾经有一个绝妙的死法,放在我的面前,但我错过了,如果上天愿意重来一 次,我一定对他说,请把砸我的钱换成美元。余雨可在电话这边哀怨的说着。话 还没说完,憋不住,自己先哈哈的笑着直不起腰。等余雨可终于缓过气,一边用 手去抹眼角渗出的笑泪,一边喘着气问:你刚才说啥?你这周末要来啊?   是啊!邓继毫不诧然的答着:与其被你在大脑里胀满,倒不如花点钱赶到你 的面前。   7,期待   挂上电话,余雨可安静的在沙发上坐着。从傍晚开始调动起来的每个细胞, 此时,在闭灯之后淡薄月光流淌的屋子里,渐渐进入宁静松弛的状态。   邓继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呢?余雨可一边白白的坐着,一边这样想着。原本 厌厌欲睡的思维如同已经灰白的炭火,被人稍一挑拨,复的翻出红芯芯的火点。 他这周末的到来,自己应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余雨可回记听见邓继要再来时, 自己心律的反应。记忆中似乎并没什么异样。然而,自己在一定时间里拒绝身边 的男色,又何尝不是为邓继的最终到来而准备?邓继在意料中的到来,某种程度 上扼杀了追求与期待的色彩。这种情况下,要么将故事扼制住,让它在停顿之后 逐渐消亡。要么让它走上另一条路线,在发生,发展,高潮,尾声中停止自己的 运转。   余雨可打个大大的哈欠,站起身走到窗口向外张望。思维在对楼灯光的温暖 中突然跳出来跟陈锟连上线。记忆的图像一下子在脑中翻出陈锟的画面:茶楼之 夜贪婪欲望的舌尖,滂沱雨夜,车窗上倾泄的雨幕,迷醉的酒的气息,命运交响 曲,无耻垂涎着的性器,温柔细腻的缠绵不放的吻,搂抱的亲昵与赤裸着在白色 床单上的孤独。画面唤醒余雨可对心地善良与性器官粗壮的美好记忆,身体在心 的带引下,慢慢走进这些画面之间,泛起湿润的柔软。这样一来,邓继就更值得 期待。   然而,当“期待”这样的字眼刚从余雨可脑中浮出,一个淡定冷静声音便从 记忆的大海里传出,让人对自己幼稚的认识谋生羞愧。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活在期待的欺骗之中。小女孩期待长大,以为长大 以后就可以变得美丽。穷人期待财富,以为有钱之后就可以生活幸福。学生期待 放假,以为放假之后就可以变得自由。单身的男女期待婚姻,以为婚姻之后就可 以不再孤独。婚姻中的男女期待外遇,以为外遇可以唤醒自己消亡的春情。生病 的人期待痊愈,以为痊愈之后就可以充满活力。老年人期待长寿,以为长寿就可 以抗拒死亡的邀请。然而,事实上,当期待一旦实现,却无法带给人原本以为的 美感?因为,我们往往来不及品味,就又陷入新的期待。   李草木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坐在余雨可左侧的长沙发上。因为是在自己的屋 子里,所以他很自然就将脚搁在沙发里。长沙发的正对面,阔大的电视机在很远 的地方说着没所谓的语言,闪着没人看的画面。余雨可安静的坐在着另一张单人 沙发上,一边认真的聆听他的谈话,一边认真的看着他的嘴唇。李草木的嘴唇不 大不小,整个构造饱满周正,轮廓线清晰明确,看上去有一种不显露但更具吸引 力的性感。   他这么认真的跟一个女人在半夜2点谈论不置可否的期待。而且看上去还那 么一本正经。多么可笑啊。余雨可心想着,嘴里平静的问:那么,你的意思是说 人无需期待吗?   是啊!人没必要期待。人应该学习的是,从现存的状态中获取最大的乐趣。 李草木讲完停顿下来,淡淡的吸一口烟。倘若,小女孩能全然喜爱自己的单薄与 丑陋,穷人能全然喜欢自己的普通与平俗。单身的男女能全然喜欢自己的无累与 孤单,病人能全然喜欢自己的脆弱与不堪。那么,每个人都会生活在自己的喜乐 之中,宁静祥和,每一刻都丰美,自然无需期待什么。而且,期待从时间上来看, 意味着明天或者将来或者未来,这些概念都属于并不存在的领域里。我们所拥有 的只有今天,更准确的说是当下。所以,在自己的每一天里,没有焦虑,安享生 命本身的乐趣,全然的接受并喜爱自己,全然的接受并喜爱与自己联系的整个世 界,才是做人的本份。   呵,你讲的真有道理,但如果没有期待就会如同没有前进的方向一样,这样 下去,每个人都安享自己的现状,人类会不会被你弄得失去进化的兴趣与能力啊? 余雨可打趣的问道。   一个有能力将自己每一天过好的人,自然有能力过好他的一生,而一个过好 自己一生的人,本身就有助于人类健康而正常的进程。李草木说到这里,脸上隐 隐浮出辩驳的笑意。他抽了抽鼻翼,突然将手中的烟蒂按熄,一边起身一边说到: 妈哟!我去屙个尿,你等下!   他从严肃高雅的谈话中一下子转折到屙尿的真实痞俗,让余雨可呵呵呵的笑 出声来。   笑啥哦?其实屙尿同样有助于推进人类的进程。李草木讪笑着,骂咧着向卫 生间走去。   李草木的家非常像酒店的一开房间。简洁,整齐,小巧,装备齐全。然而, 李草木的心却更是一间旅店,可以有很多人住,但都不会住很长的时间。当李草 木从卫生间出来,重新坐回到他的长沙发上时。余雨可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整个房间充满安静温情的气息,草木已经老了,没有征战与驾驭的性欲。余雨可 已经很聪明了,没有打算尝试爱情的傻气。两个同样胆小的人需要的也许仅仅是 一个相互鼓励的拥抱。   余雨可回记到这里,再联系到自己的实际,突然想到,对李草木而生的那些 情感,正是源于自己与他有同样悲悯的难堪。余雨可轻叹一口气,脱下自己的职 业套装,然后,裸着身体走进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之外,漂浮出李草木用二胡拉 扯出的那曲呜咽的旋律。   邓继再来的这个日子,余雨可没有到车站,邓继打着车,径直走到余雨可的 门前。   虽然只过了一周,但天气已经大不同从前。有备而来的邓继,上穿淡绿格子 衬衣外罩一件素蓝的休闲西服,下身是一条自然舒适的牛仔裤,黑红相间的休闲 皮鞋让他看上去轻松而随意,干净的头发,愉快微笑的脸,目光温和的眼睛。整 个人在余雨可的眼里相比于上次那可以说是大为改观。   呵!今天咋弄得这么帅呢?你应该知道我对帅哥很敏感。心里虽然诧异,但 余雨可的嘴里却是非常清淡的打趣。   我晓得你虽然容易敏感,但你很难被传染。邓继呵呵的笑着,配合着跟她逗 着。   两人一高一矮的并排着在暖意融融的春夜里行走。因为是两人吃饭,所以, 余雨可选了环境舒适的卡拉巴。时间一晃就到了夜里12点。两人也不知道讨论了 多少话题,重温了多少相识的乐趣,对证了多少单面的猜测。整个过程始终贯穿 着相互渲染对方的优点,相互亲密的攻击对方并不明显的遗憾。由于注意力过于 集中,所以,整个晚上都放了些什么音乐,都有些什么样的美女俊男,牛排的味 道是酸是咸,这二人毫无察觉。   终于从温热融洽的卡拉巴咖啡馆走出来,午夜的春寒一下子袭来,余雨可感 觉到寒冷冰凉了自己的手臂。就在这时,邓继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径直给余 雨可披上。余雨可感觉到自己没有躲避的意思,便温顺的被这件外衣收下,同时, 也温顺的被一只臂膀收下。说来也怪,邓继的臂弯正好枕靠着余雨可的脑袋,余 雨可这样走着,感觉非常舒服。因为喜欢这样的感觉,余雨可执意不打车。邓继 自然也没意见,两人就那样走过灯火璀璨的街道,上到灯火暗淡的大桥。入桥时, 余雨可从邓继的臂弯里分出来,想自己跳跃着行走。但她刚刚轻巧的分了自己的 身,手却被邓继拉住,正对着拉进他的怀里。余雨可急着,扭跳着躲避邓继试图 捕捉的吻,一发狠,连手也挣脱,自己跑出几步的距离。   后面的路,一下子有了几许难堪的意味。   两人复又站在余雨可住处的大门前。因为背衬着泛白的路灯,邓继的脸色看 上去有一些暗淡的晦涩。他平静的掩饰着流淌在眼睛后面的沮丧,洒脱的甩了甩 自己并不长的头发,说到:那你上楼的时候慢点。我一会儿给你电话。   余雨可抬着头,从下面好奇的看着他。邓继被看得有些慌乱,便抬手拍了一 下她的脸,自嘲的笑着说:看什么呀?我知道自己不是美男,客气一点也只算得 上是个帅哥。   呵!你不打算抱我了啊?余雨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好奇而无辜的问道。   片刻死寂的沉默之后,邓继哑声答到:我以为你不想要!   余雨可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插进邓继的手弯,大大方方的向大门里那片灯火 走去。   8,实现   进到屋内,邓继守着自己做客人的本分,安静老实的坐在余雨可指定的长沙 发里,安静老实的看着余雨可打开的电视。余雨可则尽着自己做主人的本分,安 排好客人的坐处,并给客人安排好看电视的节目,而且,还给客人倒上一杯白水。 待到她忙腾完终于坐在邓继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时,眼睛都还在打转,突然想起招 待客人还应该问别人吃不吃水果,于是又站起来,准备去冰箱拿水果。邓继伸出 的手,阻挡了她,也顺势将她带进他坐的沙发。刹那的僵持之后,为了避免余雨 可骂脏话,邓继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嘴包住她的嘴巴。整个情势就这样急转而下。   余雨可一边容忍着这个男人用他的舌头将自己的舌头围着打转,一边清晰的 聆听他逐渐狂热的心跳以及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然后,尝试着让自己慢慢融进 这个男人狂乱迷醉的欲望里。然而,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这句话让余雨可的 舌头在邓继舌头的迷醉里独自清醒。   或许,我应该再看看清楚,他是否符合我的需要。因为,不好的得到比不要 更糟糕。这样想着,余雨可推却着从邓继舌尖湿润的情欲里滑跑出来。她直了直 身子,眼睛对着邓继涨得绯红的脸,静静的说:我想先看看!   什么?邓继大惑不解的问。脸上的红倏然消散了许多。   我要先看看它!余雨可用手指了指邓继的下体。   啊?   有问题吗?   哦!邓继的脸色复又转为苍白,他男人的敏感里,似乎觉得自己被冒犯,但 作为男人的头脑,又觉得这没有什么。反正都是要看的。只不过是这样的不平等 的看,有点被参观被评判的难堪。那好吧!他站起身,拉下自己的裤链,将原本 意气风发生机勃勃准备大干一场,却在上场前遭遇安检因而有些泄气的运动员露 了出来。   余雨可看了看,然后,伸出手,将它拉进邓继的裤链里。平静的说:还可以!   话音刚落,邓继便如一只相当饥饿并且还遭遇羞辱的老虎,将她压在自己身 下。运动员在他的牛仔裤里鼓胀着,跃跃欲试。邓继一边忙着用嘴收拾余雨可的 挣扎,一边用手安抚探测她身体的光滑,忙乱着也腾不出手来放运动员上场。就 在他好不容易戴住机会迅急的将裤链拉下的当口,余雨可逃出了自己的嘴巴,在 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里屋有床!   邓继停了下来,一把抱起她,向里屋走去。   当纷扰的纷扰之后,一切慢慢归于沉寂。余雨可大睁着眼睛在逐渐清亮的昏 暗中,聆听遥远地方传来的鸡鸣。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一定是那些早起的小贩 堆集在街巷的市场里。而发出这样清亮鸣叫的公鸡,一定不知道自己天亮之后, 就会成为某家人午餐桌上一道普通的菜肴。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余雨可想着 这句话,便忍不住稍微的转了转头,侧眼观看疲惫着安睡在自己身边的邓继, (这个已经实现期待)。   陌生的邓继,这个从虚拟网线上掉到她床上的男人,一下子让余雨可回到儿 时看过的神话故事里。(某个书生,在某处的墙壁上看见一幅画得极为传神的仕 女。心生爱味。念之切切。待到夜里,这女子居然从画里走出来。两人卿卿我我, 鱼水之乐。然后,天色刚亮,鸡叫头遍之时,女子惶然起床,稍为整理,重入画 里。)而现在鸡已经叫了头遍,他是否也该回到他原本的网线里去。这样的念想 让余雨可心生暗笑。从欲望的暗含美感的期待中穿透到她伸手可摸的现实的触碰。 谁更有意义呢?余雨可不知道,或许她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这个男人有很好的性能力。他漂亮威猛的性器,配合着他足以感染每个冰冷 女人的急促的迷醉的激情,以及从眼睛里流露出的对女主角真切的喜欢以及像一 头狮子般火热劲爆的冲击力,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让他像一个真正的劳动者那样酣 然的舒睡在任何一个女人的床上。   他做得很好!但余雨可那些掩饰在哼哼啊啊背后的清醒淡漠一直都没有睡着。 它们站得远远的看着这个做得很好的男人团团的忙着,一次一次试图诱导着自己 的主人滑向深窝。但它们不急,依然远远的看着。它们知道,只要它们还在,主 人就依然只能在表像之外虚假的哼哈着。而且,那个男人的手,没有能量将它们 赶走。   期待的虚幻瑰丽的妖艳在顷刻间消散,实现的真相大白的遗憾无遮拦的摆在 眼前。厌倦如浪潮般袭来,余雨可的胃部抽搐般的紧缩,整个人一阵恶心的眩晕。 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无声的流出来。   多么卑鄙可恶无耻喔龊的清醒冷淡,你在我试图接近欢乐的同时远远静看。 我尝试着将你甩得更远,一次次让自己滑落在男人荡漾的水波里,然而,你在那 里,就像一个花式丑陋的救生圈,一次一次将我托出水面。单纯而本质的欢乐近 在指尖,而我却永远无法将它采下,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余雨可悲怨纠结,泪水在面颊上纵横穿梭。   邓继在她的旁边,在另一个世界,安然的沉睡在自己劳作之后甜美的疲倦里。 逐渐清亮的黑暗中,温润的流传着这个陌生男人不容质疑的气息。   人一清醒,周身循环就特别快捷,余雨可感觉到自己酸累的尿意。她起了身, 虽然动作非常轻微,但邓继却毫不迟疑的醒了过来。关切的问:怎么了?   他反应那么快,应该没有时间经过花言的思考。余雨可在这句出自本能的关 爱里,倏然融化。她柔声答到:没什么,我想去尿尿。你好好睡吧!   我抱你去!邓继一清醒就清醒得彻底。他掀开被罩,露出赤裸健壮的、在淡 亮中泛着光泽的美好身体。   呵!我自己能行。   我要抱你去!   邓继拧亮床头橘红的灯光,起身将余雨可双手搂起向卫生间走去。这逗乐了 余雨可,两人在卫生间发出吃吃的暗笑,等余雨可站在邓继的脚背上尿了尿,邓 继将她重新送回被窝。自己再回到卫生间气势滂沱的尿着。余雨可被冷空气冰凉 的身体,一下子回到被窝,被窝便有一种相比之下的舒适温暖,柔软舒坦了那些 原本纠缠在她脑袋边缘的清醒冷淡。网线上漂亮健壮的男人,正赤身向她走来, 有着带笑的眼睛和舌尖的风情。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余雨可这样想着,温柔的 承接了向她压来的美妙的重量。   期待或许实现,谁比谁好?或许,这根本就不重要。   9,以后   但是,余雨可可以在黑夜馄饨的含糊中跟一个陌生得新鲜的男人一起上床, 并不意味着她知道怎样面对一起在这张床上迎接黎明的曙光。   从浅表的睡眠里,她微微开了开自己的眼睛,   醒啦?耳边传来邓继轻柔的声音。   余雨可点了点头。作为一个主人,她有必要保持必要的礼貌。   昨晚睡得还好吧?这样问的时候,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还没戴上眼镜的邓继微支着身,从她的上侧方看着她,见她睁眼,先柔软的 笑起来,然后,俯下头轻巧的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又抬起头来,深笑着回答:比 我所能想到的都还要好。   这样的回答,自然超出了余雨可问话的范围,但似乎又是一个最为完美的答 案。余雨可先为他的巧语而微笑,继而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得了夸赞,有一 丝羞怯的难堪。这样想着,嘴就老实着接了邓继递送过来的亲吻。邓继便得以在 大白天里,再次展示自己的长处,从而消融余雨可横隔在心灵深处陌生的孤独。   时间便从清晨的九点无声的滑向中午十一点。等到世界的嘈杂再次从窗外涌 进来,两人似乎已经从黑夜中的陌生人转变成相互亲爱的美满谐调的情人。所以, 余下的时间,这两人并不打算分开。   我们是到外面去吃饭呢?还是叫外卖到屋里来吃?余雨可躺在邓继胳膊弯问。 邓继的肩膀处刚好有一个凹处,余雨可的脑袋放在那里很舒服。但即使这样,余 雨可也没忘记将“家”说成“屋”。   你是想让我请你到外面吃呢?还是想让我在家做给你吃?邓继没有回答,反 而顺着她的语法,提出另外的问题,并且将“屋”说成了“家”。   对于邓继的提议,余雨可有些出乎意料。在她的预想中,并没有跟一个男人 在厨房里做饭的画面。   怎么?怕我做的不好吃吗?邓继笑着问。你放心吧!不会太差的。   呵!那好啊!但我家里什么也没有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给你做饭啊!你得学着过一种真正的生活。邓继一边 说,一边坐起身来:我现在出去买,你再躺会儿,昨晚累着你了。我很快的。   门被轻轻合拢,邓继消失在门外的世界,床回复到宽大开阔,余雨可伸长自 己的腿和胳膊,将自己直直的定格在这张被陌生男人气息侵占的大床上,脑袋里 浮出十字架上的耶酥。   呵!多么荒唐的联想!余雨可将身子一缩,变成一只柔软懦弱的蜗牛,懒懒 的,慢慢的,在不知觉中,重新掉入紫色的梦中。   迷蒙中感觉到邓继回来了,卧室的门被打开,余雨可被轻轻的瞧了瞧,然后, 远处传来乒乓的声响,呵!这个男人在弄什么呢?声响越来越远,是那个男人弄 出的声音吗?哦,天啊!管不着了!   可可!可!   被邓继叫醒的余雨可艰难的睁开眼睛,旋即又闭上了。   可!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啊!   哦!嗯!余雨可支支吾吾的应着,身体却不见动静。   听话!快醒醒来,我做的菜好香啊!吃点,又来睡啊!邓继耐心的劝说着, 一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余雨可的脸。   余雨可伸手甩胳膊,睁开眼,不耐烦的醒过来。   呵呵!别生气哈!时间已经很晚了,得吃点东西。听话哈!吃点就又来睡嘛!   人一清醒,理智也跟着饥饿随之而来,余雨可不好意思的笑笑,温顺的起床。 等她在卫生间简单的洗漱完毕,邓继已经将热气腾腾的作品摆上了餐桌。虽然是 简单的三菜一汤,但荤素搭配,色鲜味美,一下子大开了余雨可的胃口。两人美 美的大吃一顿,将饭菜干了个干净。   梁三红的电话在余雨可看邓继洗碗的时候插了进来。问下午有没时间一起喝 茶,坐坐。语气之间流露出倦怠的忧愁。余雨可收缩住自己在一个男人身上所享 受到的简单快乐,答应了她。挂上电话,余雨可隔着厨房的门,看着在里面忙活 的邓继,心想这样的画面应该与幸福有关,同时,触手可及的幸福与快乐因为它 的转瞬即逝,所以更显珍贵。所以,这样的画面值得一个人用感谢的心境与欣赏 的眼光认真去看。   等邓继忙完,两人又躺回床上,谈话说笑,各自讲出些故事。开始一段新故 事时总得引陪点旧事情,这似乎已经是一种常识。余雨可也知道在邓继的旧事情 里找到一些边角余料,作为自己表现一个普通女人世俗嫉妒的调料。邓继便不得 不又想出点新花招来恭维她,说出她比自己先前任何女人都多都独特的优点。余 雨可脸上就满意的笑,心里知道,任何女人都是一样的,邓继对自己不会比她们 都好,也不会比她们都糟糕,一切都不过是旧戏翻拍的新片。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较真的,快乐的东西从来都无法担负真正的重量,快乐属 于生活表浅的层面,一旦往深的想,人就只能走进痛苦的内涵,所以,余雨可呵 呵的笑着,勾引着邓继想出话语来哄骗自己。说着对自己相思,对自己的渴盼, 对自己所有外观的夸赞,对自己个性才华的倾慕与羡艳。好在邓继擅长玩脑筋急 转弯,所以,两人你来我往,配合着将欢乐的时光浮浅的延长。   由于邓继次日要加班,晚上还得赶回成都,而余雨可又有同梁三红的约,所 以,看时间差不多时,两人便再次起床,各自穿齐整衣裳,一起出了门。出租车 先将余雨可送到她与梁三红约定吃茶的地方,然后,等着这二人相互挥挥手,再 将邓继向车站方向送去。   余雨可挥手之后,向眼前一栋建筑走去。咖啡馆位于二楼,从布满各种关于 咖啡的漂亮图片的走廊延伸进去,进入大厅,在一靠窗的卡坐上,看见梁三红安 静忧伤的模样。   喝啥?不等余雨可坐定,三红便问。   嗯!今天热重,喝杯绿茶吧!余雨可笑着说。   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微笑着去了,很快就托上一杯色泽漂亮的绿茶。余雨可先 呷上一口,然后满意的将自己的身体安闲的向后靠去。她已经做好准备,少问多 听。   这几天都忙啥了?三红难得温柔的寒暄着问。   没忙啥!   呵!你也变老实了?   我从来都老实的。   呵!梁三红勉强的笑了一下,谈话似乎从一开始便不怎么和谐,但梁三红今 日已经懒得发脾气,她将面前的一杯苦咖啡搅来搅去,慢慢陷入无人搭救的安静 的困境。   余雨可眼看了看她,也没有说话,她移动自己的视线从透明的玻璃窗向远处 张看。在并不遥远的那个带着尖塔的建筑下面,邓继正准备上车,他或许会买一 张报纸,哦!不!他更有可能买一本《爱人》。(那是他从前女友处学来的习 惯。)但余雨可更愿意喜欢一个买报纸看的男人。呵!但其实也无所谓的。或许, 这次见面,不过是一场风吹过而已,一切并不需要太有意义。余雨可这样想着的 时候,不由得嘲弄的笑了笑。   笑什么?三红问。   呵!笑我自己,还在回味一场已经吹过了的风。   对于我来说,申扬也是一场已经吹过了的风。我跟他结束了。梁三红直接进 入了正题,语气听上去平静又镇定。   哦?是吗?如果你真做到,那也算好事情。余雨可听多了狼来了的故事,所 以,不置可否。   这次是真的!三红语气的快速有一些惶急的辩白。我们以后只是普通朋友了。   呵!是嘛?这样也好!你应该有你自己完整的东西。   是的,你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三红低着头,将面前的苦咖啡搅来搅去。   你好好想想吧!然后,跟他谈谈。要么,你就接受现实的条件,如果你做不 到,你就重新选择。割总是疼的,你得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或许我也可以不要婚姻,他说可以生个孩子。三红的话听上去有些 语无伦次,但余雨可全都听得懂。   你先别忙着决定什么。时间会给出一切答案,到那时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 余雨可安慰着梁三红,同时也告诫着自己。是的,时间会给出一切答案,我们不 必过于焦虑,慌动着要做什么决定。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倘若他是一场风,就让 他吹过,倘若他不是,那么,他是什么就把他当作什么,然后,自然也就知道自 己该做什么。   我也不是急,但你知道我年纪不小了,而且我喜欢小孩子。年纪再大点,生 小孩就会更困难。三红说得急,便抬起头,眼睛里露出不安的焦灼。   我知道!我理解!余雨可伸出手,在梁三红的手背上拍了拍。放心,一切都 会好的,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也相信,你的心已经告诉了你,你该怎 么办。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别担心,别着急。不会太耽误的。   嗯!也许!就在梁三红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时,电话将她唤醒。是他。她一 边对余雨可说着,一边接了电话。   嗯?在外面喝茶。嗯!随便!我跟可可一起!生啥气哦?我才懒得呢!你要 来就来吧,河堤边上,你到就看得见,嗯!咖啡馆。二楼!   挂上电话,梁三红抬头,余雨可看见那些暗藏的阴霾顷刻间消散,梁三红的 脸上平静的堆积着被紧紧掩饰的欢欣的愉悦。   他要来?余雨可笑着问道。   嗯!说过来请我们吃饭。无所谓吧!反正我们也是朋友。   呵!当然!只要你高兴,我怎么都是可以的。余雨可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拍 了拍她的脸。呵呵的乐着。   梁三红也便不害臊的笑起来。   窗外早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昏暗。   10,有爱   看见申扬的时候,余雨可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虽然模样已 经定型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那些潜藏在他身上的老年已经让他看上去有一些疲 倦的伤感。余雨可看着申扬,又转过头再看看梁三红,心里涌出无声的叹息。   现在见你一面,真是难得很呢?你一天在倒腾啥呢?申扬挨着余雨可坐下, 一边数落着余雨可,一边侧着眼飞快的看梁三红。不等余雨可回答,他又爆发出 一阵激烈的咳嗽。   你咋咳这么厉害呢?那些药难道一点作用都没得?梁三红不顾矜持,忙着问 道。   哎呀!不知道是咋回事,原来都好得利索,这次却拖得长。这个好像跟心情 也有关。是吧?可可!申扬委婉的讨着同情。   余雨可呵呵的乐着,由着那二人自己去搭理。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明天还是到张医生那去拣副中药,好好调理下,听你咳 嗽还很深的样子,肯定是感冒后又不忌嘴乱吃东西。梁三红顺着路子将话一溜就 说到这里。申扬便知道一切又是雨过天晴,嘴里自然是乖乖的应着,认真的点头 称是。   三人懒得再动,就在这店里点了菜饭,闲散的用了晚餐。   邓继已经到家的消息,在余雨可吃饭的时候已经发到她的手机。余雨可发出 一个嗯字表示已知,对于已经实现的期待,并且在没确定接下来怎么安排的东西, 余雨可不愿意多用一丝表情。   饭没吃完,邓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余雨可接过,说还在外吃饭呢,你已经 到了啊?好好休息吧!   邓继还没表达的热情一下子被填堵了回去,迟疑过后说:你不方便的话,我 再晚点给你打吧!你也别太晚了,你昨晚没睡好,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好的!挂完电话,余雨可看见梁三红正在挑选申扬喜爱吃的鱼头。这一 刻,余雨可意识到,因为内心有爱,梁三红比自己更接近幸福。那么,自己会愿 意为谁去挑选他爱吃的鱼头或者鸡头?   因为受到梁三红心中有爱更接近幸福的触动,余雨可再接邓继电话时,就温 婉了几分。当然也因为此时她已经回到自己家里,而且,就在这房子里还四处弥 散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是啊!不过吃得并不多。呵!因为不饿啊!谁叫你中午做那么好吃啊?呵! 每周都来给我做啊?你不嫌麻烦啊?呵!成本摊高了啊!光来回的车费都得好几 十块啊!呵!偶尔吃吃就不错了。我不贪心的呢!是啊!你知道的。嗯!什么呀? 不是你自己那么来劲吗?关我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记得有几次。哎呀!讨厌!是, 知道你厉害以后不招惹你就是了啊!呵!晕啊!喂!我提醒你一下,你打的可是 长途哈!晕啊!谁跟你热恋啊?你不怕,我也无所谓啊,那就慢慢聊吧!先给我 讲个故事,再给我唱首歌,然后,再给我猜个谜语。哈!你还真来啊?晕!好啦! 就这样吧!你不是说让我早点休息吗?呵!是的,好的!拜!   因为接电话时余雨可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挂上电话时一抬头,正好从镜子里 看见自己的表情,余雨可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嘴角和眉眼已经被某种愉悦的情绪 刻画得欢欣悦然。余雨可怔了一下,旋即收拾自己的表情,但不待收拾谨慎,她 便笑出声来。   收拾好自己,余雨可靠在床上,尝试着将这一两天的繁杂与纷乱从自己的大 脑里排挤出去。在床头灯橘红的光晕里,她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将白皙的大腿抬 起又放下,然后轻柔的扭动自己颈脖,再用手滑过自己细嫩的肌肤。余雨可用心 的做着,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即将转瞬而过。她身体里住着的那个干枯褶皱的老人, 正安静而喘息的等着。一个老人,如何承接一个年轻健壮男人的热吻?一具干枯 褶皱的身体,如何引发一个年轻健壮男人的柔情?那么,人生的过程真是需要阶 段分明,就像自然的四季,在春天你就安心发芽,在夏天你就盛然开花,在秋天 你就结果吧,有多大算多大。到了冬天,你该丑就丑该死就死吧。但人生的意义 毕竟不单是拥有可以对自己温柔又热切的男人。在这个用来开花的夏季,余雨可 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努力。   次日在鸟叫声中醒来,拉开窗帘,阳光非常明媚。余雨可先开了手机,邓继 果然已经发来消息说,电话给你还关机,一定是还在睡吧?好好睡吧!我已经在 办公室了,想你。余雨可笑了笑,心里计划着如何愉快而充实的度过今日。   经过前期多方的打听比较,余雨可初步认定了两家出版社,那边也来消息, 让将诗稿发过去看看。所以,余雨可目前心里一直掂量着李草木的回音。但那人 自从将诗稿拿走之后,已经一周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余雨可心里对自己缺乏 信心,不怎么好意思去探问,心下决定,等到傍晚,如果他再无回音,就找他去。 那么,傍晚之前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呢?或许静下心来看一本书吧。那本新买的 《了不起的盖茨比》已经躺在书架上等候多时了。心下决定后,余雨可便不再张 慌,简单的梳洗,再用过同样简单的早餐,待安静的坐在书桌前,时间已经坚定 准确的指向了十点。   叶小梅的电话打来时,余雨可不过才看了两页半。那妞音调很清朗,感觉心 情不错。说很久没在一起玩了,今天天好,出来喝杯茶啊!知道你事情多,先预 约一下啊。   余雨可呵呵笑着,问是几人?   叶小梅说就我们两个啊。   余雨可说这次奇怪了哈,你要我约帅哥就早点哈,别临时给我下任务哈。   叶小梅抱怨说哎呀!未必然我们两个就不能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余雨可答应下来,说安排在下午3点吧。   下午3点,余雨可准时出现在安昌桥头的露天茶馆,叶小梅已经斜躺在那张 老藤椅上,跟冬天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架着一副墨红的太阳镜。场景一转,新的 一年就已经快过了一半。   看见余雨可来到,叶小梅将脚从对面的藤椅里收回到躺在绿草地上的粉色鞋 子里,坐直身体,墨红眼镜下露出灿烂的嘴巴,呵呵的笑着。   因为今日是星期天,又逢着好天气,新阳大半的闲人似乎都来到露天茶馆。 打牌,晒太阳,聊天,喝茶,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这大好的春光。就在余雨 可坐下的时刻,一旁的小二已经奔跑过来,一边应着余雨可点的茶,一边谦和的 对着叶小梅讨笑说客人多,得把叶小梅用来放脚的椅子让过去给新到的客人坐, 请当姐的理解一下。就在叶小梅轻微的点头之后,他便托起藤椅飞快的跑了。他 的年轻迅疾就像一阵风。惹得这二人笑了起来。但叶小梅突然就止住了笑声。因 为断截得太快太干净,就像一首欢腾的舞曲在尖叫的高潮时被掐断了电源。所以, 招来余雨可的疑心:怎么了?   叶小梅没说话,墨红的眼镜直直向小二的方向定去。   余雨可扭头,也望过去,只见叶小梅放脚的那张藤椅此时正被一个微胖的中 年男人摆弄着,看样子试图将它放平。他的身旁,一个翘挺着肚子的女人正支着 腰杆耐心的等着。   你认识?余雨可问道。   叶小梅收回自己墨红的眼镜,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余雨可平静的说:那 是罗青。   第五卷 乍暖还寒   1,肉蘑菇   自罗青误以为叶小梅生病那日之后,他并没有像叶小梅预想的那样很快就再 登门。白日里在学校多是远远的看着身影。逢着当班的一周,也会用没有二致的 步伐从叶小梅教室的窗前,慢慢稳稳的走过。偶尔,两人会在楼道的狭窄处相遇, 但都像什么也没看见那般,各自走各自的。   刘鹏飞倒时常打来电话,隔三叉五的给她发一些带着黄色意味的短消息。似 乎他并没将她忘记。但叶小梅的头脑还不至于对他有什么期望。打来电话就接接, 发来消息就看看。高兴的时候就配合着语调娇声娇气的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新阳来 看她?毕竟,在午夜寂寞的当口,有这样一个远远的人陪着说几句话,也是很好 的啊!   虽然碍于梁三红的情面,叶小梅对申扬并没见什么行动,但在她内心深处, 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冲刷掉一毫对申扬的爱慕。相反,因为在内心长时间的 纠结缠绕,因为无数次在想像中勾画涂描,更添了这份沉默情感须根的丰饶。   好在这学期叶小梅所带的班是毕业班。半大不小的孩子,每天都惹出一堆事, 等着她去处理。合格率与优生率的标准每天都严肃的贴在那里,等着她去努力。 练习册、作业本、作文本,每天三座大山,等着她一篇篇从左边搬到右边。每天 放学后,叶小梅同大多数教师一样,将班上几个比较差的学生留下个别辅导。这 样弄完,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里,每每已经累得抬不起力气,所以,也就再没有 精力去想其他的。   时间在白白的忙乱中,自来水般不着痕迹的流走了,转眼就到了寒假。学校 在连续开了几天学习会后,安排大家一起吃顿年饭。因为本班成绩考得好,大大 松口气下来的叶小梅便有心情在这天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下,矜持愉快的遮掩着 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流露出的满足得意。   饭桌上,领导照例依次来敬酒,女校长不盛酒力,端着饮料走了一圈,到叶 小梅面前时,首先夸她今天的衣服穿得好看,再说这次的成绩出得那么好,确实 不容易,相信她的班在毕业会考中一定会为校争光。   叶小梅自然是连连谦辞,说那不算什么,也是孩子们自己争气,下期自己会 再努力的。   女校长高兴,吩咐一旁的人去拿个酒杯,自己要跟叶老师喝一杯。桌上的人 自然齐声叫好,酒很快就送到。早有人殷勤的看上,一杯递给女校长,另一杯送 到叶小梅的面前。看着面前的白酒,叶小梅心里暗暗叫苦,虽然她平常也并非滴 酒不沾,但要这样一口将满杯的酒喝完,对她而言还是一个很大的考验。然而女 校长豪爽麻利的将酒往嘴里一倒,完全消灭了叶小梅暗藏的转转心思。在众人热 切的注视之下,叶小梅眼一闭将酒倒进自己的嘴里,一睁眼,只见大伙儿依然热 切的看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将包在嘴里的那团火吞了下去。一片掌声和叫好 声中,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脸马上就被那团吞下的火烧得通红起来。来不及细想, 叶小梅发现自己手里的酒杯又被谁看满。   等叶小梅清醒过来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租住的屋子里。她有 些惊疑。刚打算好好想想,剧烈的头疼,让她忍不住哎哟的叫出声来。   醒啦?一个声音从外屋传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便走到她的床前,轻柔的拧 亮了台灯的开关。光线一下子让叶小梅又闭上了眼睛。   哦!对不起,光太亮了!现在好了吧?   是罗青的声音。叶小梅再次睁开眼睛,在浅柔的光晕中,接到罗青关切的眼 睛。   头很疼是吧!别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叶小梅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上颚干得像一块有痛觉的木头。   哦!等一下!罗青明白过来。转身出去,很快就端来一杯蜂蜜水,他试着递 给叶小梅喝,但叶小梅根本没力气坐起来,罗青又跑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多 了一把小勺,就着叶小梅的嘴,一勺一勺的喂起来。   挨接着吃完一杯水之后,叶小梅长舒口气,问:我今天是丢丑了吧?   罗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径直说到:你先好好躺一下,我再去给你兑杯糖 水,得先凉一下。说完,替叶小梅轧了轧肩部的棉被,便又出去了。   疼痛伴随大脑的苏醒紧挨着爬起身来,四处乱窜,叶小梅打消掉自己欲有的 回忆与思考,艰难的闭上眼睛。现在,她什么也无法想了。在越来越沉重均匀的 呼吸中,叶小梅似乎听见罗青走到床前的脚步。她想说,是的,再给我喝一点水。 但叶小梅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来说了,睡眠的妖,已经将她带进另一个时空的 界限。   早晨7点,手机闹钟忠实的唤醒枕边的主人。叶小梅睁开眼将手机一按,紧 接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在她闭着眼要求自己赶紧清醒以迎接新的一天时,大脑 突然提醒她:从这日起已经开始放寒假了。接收到这个信息的叶小梅,来不及展 露微笑,马上倒下去,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一时也还有些茫然,待全身都苏醒完全后,叶小梅的第一个反应 是爬起来找罗青。但屋里并没有罗青。好在小方桌上有那杯已经凉得冰冷的蜂蜜 水,沉默的显示罗青昨夜的存在。可能是看自己没什么问题就回去了吧!叶小梅 心里想着,在一丝感动的热潮之中暗涌起一股酸涩的疼痛。今天是一个不需要鼓 起任何力气的日子。没有罗青,没有学生,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人。叶小梅像一个 奄奄一息的病人,正准备调配起身体的最大力量来抗拒就在眼前的危险,但突然 发现危险只是一种假想,于是,腾然放松,周身瘫软无力就像濒临死亡一样无动 于衷。饥饿的爪牙在肠胃之间悄然伸缩收张,叶小梅将那杯冰冷的蜂蜜水掺和一 些热水喝进胃里。她这日的兴致也就只能做点这样的事了。   复躺回床,但睡意全消,大脑细胞活跃的分裂着、游动着。刚刚将叶小梅昨 夜醉酒的场景浅浮在她眼前,马上又自作聪明的链接到中学时期在体育课中的一 次晕倒。刚出现高大黑壮的体育委员用小勺给自己喂水的画面,马上又叠加出昨 夜罗青喂自己蜂蜜水的场景。刚出现罗青,便开始对他火热的搜索。记忆依次从 初见面时他掩饰慌张的镇定,到初夜时他乱着一团的冲撞,再到新婚时他醉得迷 糊的瘫软,再到婚后庸俗幸福的平淡,再到他说离婚吧的铁石心寒,再回归到自 己假感冒那日的潮湿。   就在叶小梅打算好好思虑一下罗青对自己的情感时,记忆的锋芒飕的滑落入 久远的时空:穿着半身裙的叶小梅被老师抱在大腿上,聪明神奇的肉蘑菇流着饥 馋的口水,正灵巧避过她宽松的小短裤,慢慢向她用来尿尿的那个闭合的缝隙靠 近。眼看着就要挨近,小小梅便扭着屁股一躲,肉蘑菇便热乎乎的抵在她大腿根 部。一种从没有过的奇异的颤热瞬时将她电过。小小梅收拢住自己忍俊不住的笑 闹,在老师的怀抱里安静下来重新坐好。身体里某处慢慢弥生的奇异的痒,告知 她需要等待肉蘑菇的到来。老师绯红着脸,呼吸可以热烫叶小梅的脸蛋,他的双 手慢慢变得像一把铁钳紧紧将叶小梅钳住,但叶小梅忘掉了疼,她屏住呼吸,埋 着头大睁着眼,等待那棵神奇的肉蘑菇将她小巧的缝隙打开。   世界静得只有老师的呼吸与心跳。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敲门的声响传来时, 才让叶小梅感觉像是午夜的惊雷那般惊乍响亮。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老师 放在了地上。等她反应过来时,老师已经站起,一边飞快的将已经收缩的肉蘑菇 拉进自己裤链里,一边扬声答应着门外对自己的呼喊:唉!刘老师啊?哦!到乡 里开会啊!好的,你先去收拾一下吧!我马上就来。   好的!叶小梅听着门外那个粗壮肥胖的刘老师一边答应着说你快点啊,一边 悻悻远去的脚步。老师舒了口气,看了她一眼,转身到那张破旧桌子的抽屉里找 出一颗裹着漂亮塑胶外衣的糖,向她递过来。叶小梅看着,摇摇头。老师再递了 递,她便接了,放进妈妈缝在短裙外的包包里,然后,等着老师先在门内安静听 听,再将门打开伸出头四处看看,然后,向自己招招手。叶小梅便像一只小鸟那 样飞了出去。   2,受审   当瘦得像一把薅草的郑老师满脸严肃的跟在几个男人身后走进校园时。叶小 梅正在灼热阳光艰难穿透的老槐树下跳房耍。因为不舍得用那双新买的塑胶凉鞋 跳房。叶小梅便跟其他小女孩一样光着脚板驱赶着那个用算珠做成的滚链。就在 这时,眼尖的孩子发现粗壮肥胖的刘老师手拿棒槌从那帮人进去的办公室走出, 就在她急促敲打钟响的时刻,很多孩子已经跑进了教室。叶小梅来不及穿鞋,手 提了起来,一溜烟便已安静的坐在教室的长条板凳上。脚还没洗,鞋子就鲜艳漂 亮的放在了黑脚板的一旁。   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的事情。但叶小梅的心思不是用来关注什么大事 情的,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那双美丽的塑胶凉鞋上。粉红透亮的塑胶在暗黑潮 湿的地面上折射着太阳晶亮的光芒,鞋的前端先由六根胶带横连,然后,在中间 由一片竖的胶面相粘。竖面之上,立着一只欲飞的蝴蝶,最可爱两根胡须高高翘 起,一走路就摇摇晃晃的,就像蝴蝶活了一样。父亲说那是触角,但叶小梅喜欢 将它叫着胡须。这么美的鞋子,怎么可以舍得拿来穿啊?但叶小梅还是迫不及待 的将它穿了出来。好在这几天天气好,路面干净。而且,每次玩耍,自己都是将 它脱下,找个整洁凉快的地方放好。仅仅是这样,也已经可以让所有的女孩子看 得心痒。   刘老师进教室时,叶小梅就没敢再低着头。她端正的坐好,目不转睛的盯着 那张饱胀着肥肉的脸,以及不时堆集起白沫的嘴角。叶小梅一直很奇怪刘老师怎 么就可以在嘴角堆集起白沫。为什么她不知道在快要堆集起的时候将它打理一下 呢?为什么她总是要等待堆集得让看的人难受时才开始打理?就在她艰难的等待 刘老师尽快打理嘴角的白沫时,一个熟悉的名字从那个堆满白沫的嘴角里冒了出 来,吓醒了她。什么?叫我?她无意识的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脸看了看同桌。 同桌端正如一个高昂的军人,眼睛定定的望着前面空洞的黑板。   点到名字的同学马上站到教室外面排成一排,其余的,开始读书。从第一课 开始读起走。班长起头。刘老师说完,咽下嘴角的白沫,扭着肥壮的身体向教室 外走去。便有被点名的同学纷纷跟了出去。叶小梅站了起来。又不放心自己漂亮 的凉鞋,但自己脚脏又无法穿,一时有些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刘老师的大 脸又露进教室门里,厉声呵斥着说:快点!叶小梅便蹲下身,提起自己的凉鞋, 然后背在身后,跟了出去。   太阳已经火热毒辣。站在操场里的叶小梅想起水田里那些焉答答的秧苗。好 在刘老师很快安排完毕,叶小梅跟着另外五个女同学分在一组站在刘老师住处的 门外。一个同学被叫进去,很快就再出来,什么也没说,回教室去了。另一个同 学接着进去,这次时间过了很久,叶小梅看见老槐树上的那只鸟窝,小鸟叽叽喳 喳的叫着。老鸟终于回来,叼着小虫,但只能喂其中的一只小鸟。所以,她喂完 就又去找了。这个同学终于出来,但却不回教室,将叶小梅身后的一个同学叫了 进去,两人又将门关上了。叶小梅跟剩下的另一个站在一起,共同无知的害怕与 紧张让她们顿生亲密。   等到两个女同学面色绯红眼睛通红的走出来,叶小梅就该进去了。她将自己 漂亮的凉鞋托付给外面的这个同学,光着污黑的脚板,生怯怯的走了进去。一个 满脸慈善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让她坐下。叶小梅看了看那张被审问过的独板凳, 摇了摇头。那男人也不强迫。自己摊开手中一个红面的小本子,再重新握起那只 擦在墨水瓶中的钢笔,严肃而尽量温和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小梅。   哦!好多岁?   11。   哦!你们王老师对你很好吧?这句淡然无奇的话如同那天的敲门声在空荡无 依的夜空中惊雷般的炸响。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心“兀”的一下长大。不管是伸 还是缩都无法在自己的小心房里装下。不需要任何经验的直觉以及老师每次开门 确定无人才向她招手的经验告诉她,她不能回答老师对她很好。然而,她同样无 法说老师对她不好。叶小梅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污黑的脚。   你们王老师对你不好吗?他有欺负你吗?男人压抑的平静温和中隐显出捕捉 端倪的兴奋。   叶小梅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低着头看自己污黑的脚。屋外的阳光从瓦片的 间隙里溜进一丝两缕,屋子里阴凉舒爽跟老师的那间屋子很像。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们王老师有没让你单独到他屋子里去,给你拿糖吃?男 人有些冒火,语言生硬起来。   叶小梅一言不发,但心里有些害怕,他怎么知道老师给自己拿糖吃的事情呢? 没人知道啊。   你是不是哑巴哪?怎么不说话?问你到底有没有啊?男人声音大了起来。叶 小梅吓了一跳。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我问你到底有没有?男人厉声呵问到。   没。叶小梅挤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滚出去!男人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骚扰他的苍蝇。叶小梅转过身,飞快的 打开门,一手抢过那个呆呆等在门外女孩手中的凉鞋,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待到下午,猪狗不如的老师占女学生便宜的事情,已经在村庄的每道田埂上 散布了几遍。凡是有女孩在学校上学的家长几乎都赶到学校。没有女孩的或是女 孩早已升学走了的便赶过来看热闹。很快,整个学校就被弄得鸡飞狗跳。哭的闹 的骂的叫的闹腾着要架着锄头去铲的劝慰的和解的纷纷扰扰一派沸沸扬扬的喧嚣。   但事情很快就像风一样的吹过,老师再没出现在校园里,女孩子们依然在老 槐树下跳房和玩皮筋。薅草一样的郑老师住进那间曾经藏着肉蘑菇的屋子。他同 样干瘦的女人在屋外架起蜂窝煤炉子。几只干瘦的鸡鸭常常夹在孩子们中间玩耍。 但事情却从此在叶小梅的心里生根发芽。因为事情之后她才知道,除去她和另外 4个又脏又丑的女生之外,其余的人都承认被老师用嘴巴喂过糖耍。那么自己并 不是老师最喜欢的便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答案。小小的叶小梅在懂得失意的同时, 生出对成熟女生的嫉妒。   3, 绝不   知了在盛夏黄昏里甛燥的乱叫。在失意中静默成长的叶小梅无聊的坐在院门 边的门槛上,一颗颗的剥着胡豆。每天一趟的汽车正歪歪扭扭的在远处的公路上 慢慢爬着。叶小梅对这汽车有种莫名的期待,因为它意味着远方,同时也意味着 父亲的到来。汽车从目光远处那个高坡隐没在高密的菜田里,待到再出现时已经 离距离这一下人点很近。叶小梅怔怔的看着,看看今天有那些人去赶场了。或许 母亲叫那人给自己家带肉了。   爸爸肯定不会在这车上,因为他上个月才回来过。就是那次,他破天荒的给 自己买了那么漂亮的鞋子。想到这里,叶小梅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搁在屋檐 下那根长板凳上的鞋子,此时,在太阳的辉映下,正闪现着夺目的鲜艳。待她再 回头看时,汽车已经像一个馒头那样停顿下来,门打开,先下来一个人,在拖下 一个巨大的口袋。口袋之后,一个人又下了下来。叶小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她站起身,再定睛看了看,然后,飞快的转身,向灶房冲去。一边跑一边喊: 妈!妈!爸爸回来了!   母亲李秀英正在灶房里挽柴火。听见叫声,忙跑出来。你吼啥子?看清楚没? 在哪?   下车了,走田埂上回来了。   叶小梅一边急急的说着,一边迅速从露天水缸里舀起一大瓢水朝自己污黑的 脚冲去,迅速扭动着脚清洗。然后,再麻利的冲下一大瓢,乌黑的水顺着阴沟往 外沿的田里流去。叶小梅飞快的跑到屋檐下的长板凳边,一手支着墙一手拿起脚 帕将脚擦干净,然后坐下,将被冷水冲得冰凉的脚,伸进带着黄昏温热气息的凉 鞋里,扣好鞋扣。   母亲已经拍打完自己身上的灰尘,此时安静站在院门前,等待与迎接着父亲 的到来。叶小梅站在屋檐下,陷入同样安静的等待。   父亲叶东盛在一路与乡邻们的亲热招呼声中,终于出现在木质的院门外。叶 小梅看见那身齐整灰蓝的工作服从满面的热笑中回转过来,展现出矜持的平淡与 傲慢的厌倦。母亲接过父亲的蓝布包包,像他的老姐姐那样跟在他的后面。叶小 梅安静的站着,脸上没有透露丝毫兴奋的信息。她睁着眼,看见母亲在父亲背后 使劲对自己瞪眼。于是,她微弱的叫了声:爸!   嗯!叶东盛的眼睛先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视线便滑到她的脚上,那双粉红 鲜亮的凉鞋此时正合适的套在女儿干净的脚上。这让自己的女儿看上去接近文明。 他满意的点了下头。   母亲在父亲站在屋檐下四处打看的时间里,已经迅速从里屋搬出那张擦得锃 亮,用不锈钢钳包着大红皮面的靠背椅子,安放在父亲的身后。就在叶东盛往下 坐的动作里,叶小梅飞也似地向灶房跑去。按照惯例,母亲一定会使出全部的能 力,为父亲做一顿好吃的。这对叶小梅也是好事,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安心 的在灶台前烧火,从而避免与父亲的任何交谈。   当那只无法下蛋的公鸡已经变成一大盆裹着青辣椒的鸡肉,香喷喷的在正屋 黝黑的木漆桌子上冒着热气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微弱的电灯,忽闪着时明时暗。 虽然院子里月亮的光线稳定凉静,但因为蚊子太多,而且,叶东盛也不喜欢那样 农民似的方式。所以,鸡肉和他的一杯白酒依然摆在了正屋的桌面。叶小梅同往 常一样,由母亲将鸡脚和鸡翅膀挑进她吃饭的小碗,自己端出,在院子里走来走 去的吃。   正屋的两个大人,静默的吃着。偶尔谈说几句。内容从叶东盛的弟弟哥哥, 到即将进行收割。又谈起叶小梅学校里那件事情。只有我们小梅和另外4个娃儿 没事。屋子里絮叨着母亲拉杂的话语。   晚饭吃完,叶小梅帮着母亲收拾锅碗。李秀英洗了手,从内屋高柜里找出专 门给叶东盛泡茶的杯子,抓把白盐洗了几遍,然后,珍惜着倒出一点茶叶,再冲 了鲜滚的开水。将盖合上,端送到他的面前。叶东盛此时已经坐在屋檐下的长板 凳上,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打看枣树茂密枝桠上的天。叶小梅收拾好锅灶,母亲 也已经将叶东盛过夜的床收拾好了。凉席已经用干净的毛巾抹过几遍,洗得干干 净净的被单,折叠着堆放在脚的一边,枕巾也是新换的。蚊帐已经熏了香,并且 已经被李秀英的金光火眼检查了几遍。可以确定,帐内绝对是莫得蚊子的。   因为叶东盛在,叶小梅在洗完脸后,便不敢漏掉刷牙这件事情。虽然叶小梅 知道父亲并没有看着自己,但叶小梅相信,自己刷没刷牙,父亲不看就知道。待 一切弄完,叶小梅便回到自己的那张床上。拉了墙上的灯线开关。耳朵就伸长着 长大,劲直向母亲那间屋子贴去。这次,整个屋子充盈着父亲平静倦淡的声音。 在一串断续模糊的词汇之中,耳朵捕捉到闪烁的亮点:小梅、教育,读书,县城, 她,同意,必须,离婚,时间,耽误,不好,房子,没办法。耳朵在捕捉的同时, 盛满预料的等待。终于,母亲发出尖锐的厉叫,颤抖的短促。父亲的声音便被空 洞的静默吞没了,过了很久,房子里便传来母亲压抑而悲凉的抽泣。   叶小梅听着,大睁着的眼睛滚出浑圆饱满的珠粒。   母亲在黑暗中爬到叶小梅的床上,叶小梅一动不动,努力调适着自己气息, 让它们听上去有酣睡的韵律。这一夜,她在母亲的脚边无声的陪她失眠。好在鸡 很快就叫了头遍,然后,又叫了二遍。叶小梅听见母亲翻身下了床,在麻麻亮的 天色中,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叶小梅放下全身僵硬的重负,舒坦的翻了个身, 一下就滑入再也无力承担的瞌睡之中。   当刘秀英带着粘满猪食物的双手,跑进屋里呼叫时,叶小梅才被迫从梦里醒 来。她坐起身,闭着眼穿上外衣和短裙。正想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再倒下去睡 会,但刘秀英嘴里的命令已经从窗洞里透了进来。叶小梅便大声答应着,睁开自 己眼睛,去找那双父亲买给自己的漂亮的凉鞋。叶小梅在上学的路上并不担心, 她知道,虽然母亲会整夜哭泣,但父亲并不会取得真正的胜利。我绝对不会跟他 离婚的!叶小梅清楚的记得母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而且,即使叶小梅没看见母 亲的表情,叶小梅也不担心,因为母亲说话就会算数。   父亲再回来时,叶小梅已经小学毕业。他和他的她也已经接受他不会离婚的 事实。虽然,叶小梅一点都不情愿,但母亲与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的一致,让她没 有丝毫的能量进行反抗,就这样,她提着一个小包,告别微笑着的母亲,跟着父 亲搭上那班意味着远方的汽车。   4, 俘虏   咚咚!轻短的敲门声从外间传来,叶小梅从记忆的深处回复成现实中一个愚 笨无聊的女人。   谁呀?她心里嘀咕到。该不会是那个该死的罗青又来了吧?一边想,一边披 上厚的睡衣向外屋走去。   咚咚。又是两声简短而肯定的敲门。   叶小梅隔着门眼,看着罗青那件黑色的皮夹克。她打开门,裂出一道大的缝 隙,自己站在墙边,等着罗青胖乎乎的身体挨擦着自己挤了进来。同原来一样, 他的手里提着满满一大袋的食品。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父亲的坚持与母亲的割舍,自己也不可能拥有现在的生 活。叶小梅看着罗青提弄着那一大袋水果食品,这样想着。   相比于原来的父亲,罗青的表现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 母亲那样坚守着,隐忍一切,微笑而坚决的说,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她走上前 去,挨着罗青从口袋里选出一个肉沫面包,然后,绕过罗青,自己缩回到方桌边 的椅子里。一边将光的脚丫收在睡衣下,一边一点点的吃起来。   罗青提出一袋牛奶准备去给她温热,抬眼看见她那样坐着,就冒起火来:你 去穿厚点啊!本来喝醉酒身体就虚,你还连袜子都不穿,存心要感冒啊?   这种久违的亲切熟悉的吼,让叶小梅心头一暖。她将手里的面包递给罗青, 自己拍了拍手,就跑到里屋去找袜子穿了。罗青无奈的叹口气,从厨房找来一个 小碗,将面包放在上面,自己腾出手来,给她热牛奶。一切似乎又回到他们新婚 时的模样。   母亲刘秀英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才见到自己一世的敌人。父亲走得很快,这是 那辈人的通病,总是要等到病情已到膏肓才进医院。因为他们似乎生来就有承担 病魔的内涵。父亲住进医院的消息是在他知道自己病情之后才准许通知叶小梅的。 那时,叶小梅已经是新阳师范学校的一名学生。他的她也已经被她唤成舒阿姨。   母亲赶来时,病房被舒阿姨留空,静得让人害怕的屋子里,刘秀英守在叶东 盛的床沿,背对着叶小梅。叶小梅站在门边,无声的等候着。他们已经有好多年 没有见面,叶小梅都记不大清楚了。但叶小梅相信,即使这样,如果可以,母亲 刘秀英绝对愿意代替父亲去死。我绝对不会和他离婚的!叶小梅看着母亲佝偻着 的在不知觉中变得肥胖松软的肩背,浮出她说这句话时坚决的表情。   母亲在父亲面前就这样不吃不喝守了一天一夜,叶小梅在门外的椅子里坐了 一天一夜。舒阿姨在医院某个叶小梅不知道的地方等了一天一夜。直到护士进去, 母亲跟着父亲出来。突然拉长的幽深的走廊里,母亲的眼睛接到另一个女人眼睛 里同样的悲情。母亲收回自己的眼睛,默许了这个女人伸向病床上的手。一世的 敌人,却无法仇恨。   你别弄了,我可以自己做了!你还是回去吧!让她知道了不好,毕竟,她现 在怀了小孩。叶小梅说。   她今早回老家了。罗青没有抬头。粥里最好加点花生,屋里有没?   哦!有!在碗柜下面。叶小梅嘟囔的应着,又继续吃起来。毕竟,有个男人 来给自己做饭,怎么也是属于幸福的概念。那么自己怎么可以拒绝幸福呢?摒弃 道德幽灵般无味而桎捁的约束,现实的近在眼前的享乐蠢蠢欲动。叶小梅添加了 牛奶面包的身体,顿然生了生机,各种感觉纷然活焕,便明显感觉到自己满嘴的 酒气,周身的浑浊。   我想洗个澡!她站起来对罗青说。   别忙!你先去洗脸漱口,等吃了饭再洗。免得一脱一穿的,弄感冒了。罗青 正准备要炒的小菜。   好吧!叶小梅答应下来,声音里透出无法掩藏的乖腻。   香喷喷的吃完饭后,叶小梅要去洗碗,罗青说算了,自己做事做到底。不是 要洗澡吗?去吧!   叶小梅隐忍着内心的痒,撒着手跑进卫生间。哗哗的水带走满身的酒浊之气, 很快,身体就变得红润饱满富有弹性。当叶小梅擦拭着水淋淋的头发走出卫生间 时,罗青正在接电话。叶小梅便一边安静的擦着,一边安静的听着,睡衣在胸前 开着长长的口子,隐露出娇小圆润的双乳。   啊!我正在吃饭。是啊!陪几个领导。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我没不 耐烦!不是跟你说了吗?少打电话,手机辐射大。是!你自己注意点!快到了吧? 下车的时候慢点!   罗青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打转,是叶小梅无比熟悉的姿势。原来他这样时, 叶小梅自然是离得远远的不去打扰,但今天,叶小梅向他走了过去,沉默无声的 挨进他的胸前,开始一粒一粒的解他毛料西服里衬衣的扣子,罗青稍避了一下, 但随即镇定下来,他一手搂过叶小梅空洞睡衣里裸露的腰,一手继续举着电话: 啊!就这样吧!领导都在叫我了!我已经打很久了,哦!对了,我手机马上要没 电了。就这样,拜拜!   叶小梅一声不吭的解着他的扣子,衬衣已经散布开来,露出穿在里面的保暖 内衣。但叶小梅并不担心,因为她的肚跻已经被一个鼓胀起来的硬物抵住。罗青 随手关了手机,然后将它扔在还没收拾完全的方桌上,空回手来,稍一用力便将 叶小梅整个托起,疾步向内屋走去。   叶小梅心里笑着,嘴里却不敢放肆,做出一副被人欺辱,遭人蹂躏,有苦说 不出的痛苦委屈,啊啊哦哦的哼哼着……直到真正的失声,发出疯狂的尖叫。   罗青像一滩水,流淌在另一滩水的身上,时光像水一样的美好,像水一样的 安详,像水一样的温柔明亮。   这是一场证明自己的洗礼。而且,经过这场洗礼,叶小梅不用怀疑,罗青已 经又成为自己的男人。那个现在在两室一厅里望着电视,苦苦等待的大肚子瓜婆 娘,终于尝到自己当年的滋味。哼!以一种方式得到,又以另一种方式失去。想 到这里,叶小梅心生一种复仇的快意!她将罗青更紧的搂进自己小而贪婪的怀里。   小梅!我得回了!时间太晚了。罗青一边摩挲着叶小梅的身体,一边轻轻的 说。   呵!你现在倒是挺听话啊!小梅冷笑着嘲讽的说到。脚在你自己的腿上。你 要走,我还能把你抱到?   嘿!罗青傻笑着,爬起身找自己不知丢到哪去了的衣服。叶小梅看着他穿衣。 想着他下体上沾满自己的液体,嘴巴里弥散着自己唾沫的气息,背上爬满自己指 甲抓过的血迹,不由得意的暗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一个没被自己砍杀的俘虏,带 着自己雕刻与烙印上去的耻辱,狼狈的回城,去羞辱那座城池的君主。但她眼里 流露出恋恋不舍的委屈,就像她刚被罗青抛弃。而且,就在罗青说完再见即将开 门的时机,她还从床上一跃而起,光溜溜的滑进他的身体,弄得罗青都又想将她 压在床上,但叶小梅推开了他:走吧!快走吧!   嘿!罗青笑着将肥胖的身体穿过门的缝隙。缝隙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再 然后,罗青就不见了。叶小梅的心情像刚打了一场胜仗。只可惜无法亲耳听到敌 人的惨叫,但这种事情,并不难想像。   5,老家   定在三点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叶小梅就着昨日的饭菜凑合着吃了点,然后 穿上淡黄的羽绒服,将长长的头发盘旋的集结在后脑勺,打粉描眉抹口红然后洒 上清淡的香水。将学校放假前发的一千块钱从衣柜的抽屉里取出放进皮包里。这 才穿上黑色的高跟皮鞋,打开房门。扭拐着向外走去。   从超市里提着两大包出来,时间已经快到5点。叶小梅打的赶到回老家的汽 车站。现在还没到春运的高峰,但人流已经明显比平日多出许多。挂着黑色腰包 的矮壮男人,挂着褐色腰包的粗壮女人,老远就开始招呼:成都成都!射洪射洪! 盐亭盐亭!这样的场景几十年过去,都不曾改变。但相比与多年以前,也一些改 变,那就是买了票后绝对有属于自己的座位。叶小梅的座位靠着窗,旁坐是一个 年轻的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所以,叶小梅有了胆量请他帮忙将两大 袋物品搁在货架上。车准点启程,因为坐满了人,车内储满浊暖的空气,倒不让 人觉得冷。叶小梅翻看了几页手中新买的《读者》,残留在体内的困顿疲倦就潮 水般卷土重来,三两下将她丢进昏沉的梦境。   罗青肥胖的身体走在前面,在通往红心小学的山道上转过头,不耐烦的对叶 小梅喊走快点,叶小梅加快脚步,使劲的走着。但她绝望的发现,无论怎么努力, 她始终都在原地。但罗青看不见她的处境,他转过身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繁茂 的菜花里,叶小梅急得要哭出声来。一阵轻风吹了过来,将叶小梅带进风里,她 飘飘的移到长有老槐树的学校。在那间光线从屋顶的缝隙里射进的小屋,老师露 出肉蘑菇,温和甜腻的说:小梅真乖啊!叶小梅便乖乖的向他走近,但就在她快 要走到的时间,突然发现,那个高壮肥胖的女生正张开大腿端坐在老师的大腿上 面。自卑的羞涩让她退了出来,她躲在屋檐下哭泣,刘鹏飞走了过来,好奇的问 你怎么哭了?跟我走吧!说着就伸手来拉她,叶小梅有了出口,大叫着说:不! 我不!   喂!喂!一个陌生的声音以及一个有力的点碰,让叶小梅从梦中愕然惊醒过 来。一时间恍然不知身处何处。来不及体味悲楚,叶小梅在现实的黄昏里很快适 宜的露出谦婉的微笑:哦!不好意思!我刚才做梦了!   呵!就是!看来不怎么好!所以我叫醒了你!眼镜男人善意的笑了笑。旅途 总让人不怎么安心!   改革的春风盘旋在城市的上空,微弱的震动到了三个小时后的农村,就再没 有可以改变什么的力量。家乡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来的土路改道修成一条通往另一 个大城市的高速,回家的时间可以缩短,回家的颤抖可以消减。在高速的出口下 车,天色已经完全灰暗,冬的雾气纷扰而起,再集合各家的炊烟,绕缠成一幅让 人心灰意冷的阴郁惨淡。但这阴郁惨淡背后的亲切熟悉,又让人心底发出阵阵柔 和的温软。   就在叶小梅拎起两个大袋,顺着高速路下到老家土道上时,一个亲切的声音 急切而欣喜的传了过来:小梅!   叶小梅抬头,母亲李秀英干瘦短小的身影从那家设在土路边的小卖部昏黄的 灯光里冲了出来。   妈!叶小梅心头突然的热,几乎让她的声音噔哽呜咽。   李秀英迅速接过叶小梅的两个大袋,叶小梅说让自己提一个,李秀英自然是 不肯。喜悦的劲头也让她看上去一点都不费劲。也是,母亲多年劳碌,什么肩扛 背挑的都不在话下,虽然,母亲已经比自己低下去半个头,但力气一点也不比自 己差。叶小梅就由着她,跟着她回应着一路上乡邻们亲善的问候。   木门依然,小院多了荒芜。鸡鸭早进了圈,电灯比以前亮的平稳。家里添了 给母亲打发时间的电视,以及在热天用来降温的电扇,其余的就没什么大的变化 了。叶小梅原本想给母亲换一个席梦思,但母亲不同意,说老床睡得很舒服,不 用花那冤枉钱。自从与罗青结婚,叶小梅就很少再回来过,最多是在每年春节到 家遛达一转。因为罗青不习惯老家的条件,所以,几乎是不过夜便赶回到城市。 现在,一切又回到二十几年前:母亲、自己、家。   坐定后的叶小梅一件件从口袋里掏出买给母亲的物品。蛋糕、巧克力、木耳、 包裹着漂亮外衣的软糖、仿锻的中式花衣裳、褐色的毛绒裤、崭新的黑皮鞋、擦 脸的润肤霜。李秀英一面欣喜的赞叹,一边埋怨叶小梅乱花钱,说自己什么都有, 买这些干嘛?叶小梅自然也不申辩,捣鼓着母亲穿上新衣服,然后,高兴的说真 好看!一切就像很久以前,充实而温暖。   饭后,叶小梅坐在母亲的床上看电视,耳边听着母亲延绵不绝的絮叨。叶小 梅知道母亲只是想说话,这些话根本就不需要回答。所以,叶小梅眼看着电视, 一个台又一个台的调换,嘴里时不时的答应母亲几句,就这样将原本已经很晚的 时间挨挤到凌晨1点。躺在叶小梅屁股边的手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丝微弱 的声响。   山村的夜安静得让人绝望。   凌晨三点,母亲李秀英已经鼾声大作,叶小梅听着母亲喉头被堵塞的异物在 呼吸声中如活塞一般进进出出,心里非常难受,她忍不住叫醒她,提醒她换个姿 势睡觉,李秀英便翻个身,不消片刻,鼾声又起,怪异的声响让人心烦意乱。叶 小梅看着自己的母亲,回记起印象中母亲健壮敏捷的身姿,充满活力与热情的笑 声,以及她那份坚忍愚钝的爱情。而今,时光悄然带走一切,残酷的将母亲刻板 成一个干瘦孤独无边空寂在梦中艰难打鼾的女人,一个等待被死亡带走的老人。 那么,这何尝又不是自己的一生?叶小梅叹了口气,轻轻替母亲理了理被角,然 后关了电视,轻悄的回到自己那间屋里。上床前,叶小梅平静的关了手机。   6,必须   母亲择好日子的这天,天下着冬季特有的毛毛细雨。李秀英要叶小梅打伞, 叶小梅说不用,自己羽绒服上有帽子,若雨较大就把帽子戴上就可以了。李秀英 便不再坚持,提着盛满刀头、水果、糖的竹篮,让叶小梅提上装满香蜡钱纸张的 塑料口袋,两母女锁了木门,向矗立在大河后面的那座高山走去。高山看着近, 但实走起来还真要费点时间,待母女二人赶到山脚,雨已经停了,云层之间隐隐 露出泛红的亮光,让人生起对太阳的希望。山路蛇般蜿蜒,冬的露水从顽固的杂 草尖上调皮的将人的裤腿弄湿一大片。但这对二人的情绪没有丝毫影响。不知名 的鸟,兴奋的跳跃尖叫,就像很久没有见到有客人到家里来的小孩。   父亲叶东盛安葬在半山腰的一棵老梨树旁。因为父亲是有单位的人,按照规 矩应该火葬,但母亲死活不同意的坚决,再一次为她赢得了胜利。虽然这样的胜 利在别人眼里就像她不离婚一样没有丝毫的意义,但父亲毕竟如她所愿安静的躺 在了她可以每天都见到的距离,而且,再没有别的女人来与她争。母亲李秀英将 篮子里的物品依次在墓前摆放好。村里匠人打造的墓碑,凝炼成冷峻的青灰色, 将红里透白的猪头和鲜嫩的水果衬托得格外明显。这边叶小梅也已经点了香,燃 了蜡。然后,跟着母亲一边烧纸一边磕头。燃烧的灰烬在风中诗意的飘扬,营造 出与故人仙人共通的意境。李秀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念念有词。叶小梅听着她说 老叶啊……便借着到坟头压纸的差事,避到一边去了。母亲与父亲谈话,她没有 习惯参与。   父亲的坟,被母亲打理得漂亮、整齐又干净。坟身光洁没有杂草,地上开出 一溜用石砖砌成的围面,将坟地与周围的草木分隔开来。右边的这棵老梨树,是 父亲与母亲刚结婚时种的,如今已经虬枝蜿蜒,身上被各种鸟虫掏出许多空洞, 但结的果梨,却依然是清香脆甜。每年夏天,母亲都要选最好的摘下,然后到小 卖部打电话,让叶小梅回去拿。但最近几年,叶小梅已经对它不再稀罕。罗青也 说,为那么点梨,跑一趟,光车钱也不合算,而且很麻烦。但此时,叶小梅站在 坟地边这棵老梨树下,俯看跪在坟前一边燃烧手中黄纸,一边自言自语的母亲, 顿然眼睛一酸,愧疚之情团成一个硬结堵塞在喉头。   父亲离开这个世界,但母亲在这里怀念。母亲离开以后,自己会在这里怀念。 但自己离开呢?叶小梅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得不出答案。   所以,我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叶小梅脑海中快速闪过的这个念头就像流星 刺破漆黑的夜空,清晰而又明亮。   夺走自己丈夫并同时夺走自己成为一个母亲的时机的女人叫张丽。是一家麻 将馆的老板。叶小梅曾经揣上一瓶尿,找到她的麻将馆。但那女人了解她比她了 解她要多多了。叶小梅只在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里见到女人笑眯眯的眼睛涂得绯 红的嘴巴。服务员殷勤礼貌微笑着说我们老板不在,到外地去了,让叶小梅找不 到引爆的火苗。就是这个一直没正面与叶小梅交道的女人,不仅让罗青与自己彻 底解除婚姻,而且,还成功的得到罗青与自己在学校里的那套房子。现在,那套 房子已经租给别人,每月的租金脆响响的掉入女人的口袋。从罗青说她已经怀孕 的时间来看,她的果子应该快成熟了。   所有这一切,在叶小梅原本已经淡然的心境里,重新激起起伏的浪潮,而且 越来越急。   回到家后,叶小梅给罗青发了个消息。我明日回城,晚上你来?   消息回得很快:好的,明晚见!   叶小梅看着,奇怪自己没有一点欣喜。   次日赶早车回到城里,先到超市买了一些过年用的物品,然后打车回到住处。 打开小屋,熟悉的空寞阴冷。放下东西,开窗敞门,让久闭的空气自由的流通。 但很快冷就让人受不了。叶小梅关了门窗,自己泡一包方便面。吃的时候,给罗 青再发了消息:我已经到家了!罗青并没有回消息,叶小梅慢慢也没有了等待的 欲望,自己安静的洗漱了一下,打开电热毯,暖烘烘的睡觉了。   敲门声吵醒她时,叶小梅不知道时间过了多远。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吸上拖 鞋,快步将门打开。罗青一身黑色西装,头发剪得短短的窜了进来。叶小梅穿着 团花的棉睡衣,依在门边看他大模大样的将拖鞋换上。   咋又回来了呢?换好鞋的罗青扫了一眼叶小梅,一边往方桌边走,一边问。   叶小梅站着,看他将钥匙,皮包,手机稀里哗啦的放在方桌上。   我先洗个手!罗青向卫生间走去   叶小梅回身钻进里屋的被窝里。   不一会儿,罗青走了进来,他一边脱衣退裤,一边闲淡的抱怨:妈哟!今天 真累啊!叶小梅看着他露出自己肥壮白净的肚皮,然后显出掉在裆前焉兮兮的性 器,再然后,掀开被面钻了进来。叶小梅躺着,感觉罗青的手捏到自己的乳头, 随意摆弄了两下,然后,又揉捏了两把。嘴里没话找话的问着:在老家还好玩吧? 你妈身体还好吧?叶小梅依然没有回答,罗青自然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在摆弄 的时间里,他焉兮兮的性器已经抬起自己探求的劲头。罗青便将自己的舌头塞进 叶小梅嘴里,顺势也将自己的身体摆到她的上面,手分开大腿,性器就熟门熟路 的插了进去。   罗青从叶小梅身上落下去之后,很快就发出香甜的酣鸣。一进一出的呼吸发 散着混杂的酒气。叶小梅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让他倾倒在自己体内的液体慢慢进 到更深处。叶小梅明白,目前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正期待着一次怀孕的机遇。但 理智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的例期,每月都准时得像 按揭买房必付的利息。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怀上罗青的孩子,一切是否就不同了呢?   7,邀客   罗青醒来后,已经接近傍晚,两人随便煮了点面。吃的时候,叶小梅忍不住 发问:她快生了吧?   嗯!还早!   怎么会呢?不是早怀上了吗?   原来那个掉了!这是又怀上的!   啊?   她年龄大了,所以,这次很小心,如果再出事,以后就几乎不能了!   哦!   我晚上得回去。她一般在12点要打家里电话。   ……   罗青走后,叶小梅安静的睡了。事情本身有自己的模样,并不依从个人的意 愿与想像   次日醒来。窗外的光线里透露出太阳的秘密。见惯了冬的灰淡阴暗,太阳就 格外让人新鲜。再加上那样酣畅的熟睡了一场,此时的叶小梅自觉心情舒畅,神 清气爽。收拾好一切,临出门时,又停了下来,安静的坐回到方桌旁,先给申扬 发了个祝福新年的消息。然后,拨通余雨可的手机。   耳朵里传来余雨可愉快的声音:有事吗?   叶小梅笑着说,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啊?   你放假了好安逸,我这几天忙得恼火。眼看着要放假了呢,领导又安排值班, 想起就气。余雨可听上去很烦躁。   那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休假呢?   就初四到初七三天。其余的时间不能远走,得值班。   叶小梅便冒出口来:那你放假就到我老家来啊!山里过年闹热,有很多有趣 的习俗呢。而且,你可以多买点火炮烟花来放啊!我妈做的老腊肉,还有烤的馍 馍香得很的。那个申哥不是喜欢钓鱼吗?我们家门外的那条河里鱼多得很,你们 钓好了,就让我妈给你们烧。叶小梅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把老家的所有妙处全部 搬出来勾引这人。   余雨可早在那边骂了起来:我晕,嘴里口口声声说是邀我去玩,心里却时刻 想着什么申哥。你想他,就直接打电话给他啊,还假模样邀请我。   叶小梅不等她把话说完,先抬高自己声音将她的压下去:嗨!你才怪呢!我 不是想你不愿意坐公车,得找个人接送呀?除了申哥,其余的男人你认识,我就 不认识。我不也是为你着想吗?那你不愿意更好啊!自己坐公车来啊!   余雨可便在那边笑说:先计划到这,到时再说。   叶小梅便又骂:你总是说先计划到这,到时就又变了,我回去做好接待你们 的准备,你不来,那我不是白忙活一阵?   天!那好吧!就这样定了吧!余雨可答应下来。   挂上电话,看看时间正合适。叶小梅便提了包,锁上门,往车站走去。   到老家见着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的朋友初四要来玩。   初三晚,叶小梅给余雨可发消息提醒她明日的约定。余雨可回复说她啰嗦。 初四大早,叶小梅再打扫了庭院房屋。对于这日的吃,有母亲料理,叶小梅很放 心。待一切收拾好,叶小梅再发消息问走到哪了。那边答再有半小时到收费站。 叶小梅便再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大红的锦缎中式薄袄,下套黑锦的绣着红花的 裤子,衬托出玲珑紧凑的身段。黑色的小皮鞋擦得干净锃亮。满头乌发齐整的披 散在脑袋后面,额前用红花夹子挑别起一缕,露出白净光亮的额头。修剪清晰的 眉毛、文静的稍微眯缝的眼睛露出柔柔的笑意、小巧微薄的嘴,着了透亮的唇彩, 看上去晶莹欲滴。淡雅的花香水在身体的温热里若有若无,手也干净白皙。叶小 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向外走去。!   申扬白色的本田在高速路的黑灰中特别显眼。看着它慢了下来,叶小梅便从 小卖部的凳子上起立,向它迎去。本田下了坡道,余雨可的手和她玉兰的围巾就 从车窗里飘了出来。叶小梅欢欣的奔过去,三人尖叫着闹在一起。余雨可下了车, 申扬将车停在小卖部那家的院坝里,叶小梅对那家主人道了谢,申扬又递了烟过 去,然后三人沿着乡间蜿蜒的小道向那掩藏在绿树翠竹中的房屋走去。   虽是正午,但冬的湿寒配合着山村的雾水烟气,将整个村舍烘罩在一派水墨 的淋漓之中。一轮虚弱的太阳轮廓清晰的悬在大山的尖上,但只呆板的挂着,没 有一丝要散布温暖的勇气和激情。   李秀英听见说话声,满脸堆笑的从灶房里走了出来,一边答应着这两位客人 的问好,一边热情的让座。客房中的炭盆早已经生好了火,擦得锃亮的木桌子上 摆好了各种零碎吃食与水果。屋子里散发着老屋特有的深邃幽静与叶小梅喷洒的 花露水的淡雅香气。错误估计形势的余雨可脱下自己白色的薄毛呢大衣,一边瑟 缩着搓手烤火,一边等着叶小梅去给自己找短厚的棉袄。叶小梅很快找出一件自 己原来的老棉衣,余雨可二话不说套在身上,还闹腾着要找个草绳当腰带。申扬 一边将白净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答腔着:对!一定要捆根腰带,不然我们很 难看出哪是腰哪是屁股。当然,话没说完他就知道躲闪余雨可气急败坏的拳头。   叶小梅笑着劝解着,一边开始剥那自家的甜柚子,一边说:这个好吃得很, 专门给你们留着的呢!但一人只能吃一牙,因为怕等下不想吃饭,可惜了我妈的 手艺。   那两人就不再闹,做小孩子样,乖乖的等着,眼巴巴的望着。申扬吸吸的在 嘴里发出声音,余雨可叭叭的砸着嘴巴。但很快,三个人就忍不住笑做一团。就 在这时,余雨可将手中暗藏的一块桔子皮,飞速的放进申扬羽绒服后的帽子里。 做过之后,余雨可面色平静的说:我去看看阿姨在忙啥!也许我可以帮她烧火。 你剥好后,喊我哦!   叶小梅笑着说:灶里架的木柴,不用人专门烧火。而且,你一去,我妈肯定 让你出来,怕熏到你了。而且,我这不是马上就好了,你还不老实守在这里。   嗯!倒也是,有的人喜欢搞那些吃不完兜着走的把戏,我得好好守着我的那 份。   申扬一把将叶小梅剥出的柚子夺进自己手里。然后将剥下的那个柚子皮,递 给余雨可:嗯!拿着,这是你的那份,没人跟你争!   余雨可默默的将柚子皮接过,满怀深情的感叹着说:好别致的帽子啊!她一 边扯下自己头顶的白色绒帽,一边将这柚皮戴了上去。因为与她老棉袄的映衬, 整个人显得特别乖觉滑稽,当下惹得那二人呵呵大笑。   申扬便伸手来取,戴在自己头上。三人一边笑闹着一边吃玩着,等李秀英从 厨房里端出色香味美的饭菜时,叶小梅便取来红酒,四人一顿美吃。   饭后,三人鼓腆着肚皮,向雾气消散的山间走去。太阳依然白白的挂在那里, 如同很多家庭的男人一样,虽不起什么作用,但存在就是一种力量。   有的时候,快乐简单得就是这样什么也不为的随意行走,就是这样胡乱的大 声呐喊和高声哼唱。就是这样乱乱糟糟的笑骂打跳,就是这样拿一根软枝,左打 一下,右扫一下。就是这样陶醉在那些不知名的树木花草之中。就是这样新奇在 各种小鸟大雀的纵驰飞跳之中。快乐就是这样简单,简单得我们知道却没有答案。   8,凌辱   从山上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黑。冬的冷,扑凌凌的袭在人的身上。虽然三 人一路爬坡上坎又说又笑,但此时,冷寒和疲累已经比较明显。当这三人手柱着 打狗棒,在乡野恶犬的嚣叫里,在乡邻村妇对狗的呵斥声里,高高低低的从田埂 上走来时,李秀英便飞速的再抹了桌椅,将炭盆里的原本被掩盖的火拔了开来。 然后,打开院坝里灯,满脸堆笑的站在院门。滚烫着声音招呼说:路不平,可可, 慢点走哦!   余雨可自然高声应道:好的,阿姨!我注意了的!   小梅也是,知道这里黑得快,也不早点带他们回来,看把他们折腾得。李秀 英一边快走两步分开了小道上两株纠缠的杂草,一边责备着叶小梅。   呵!不怪小梅!是可可贪玩。申扬乐呵呵的接着。   啊!是我贪玩吗?如果不是你逞能,说搞什么古道探险,不走寻常路,我们 能弄到现在吗?好在还顺利的回来了!余雨可一边回击,一边瘸拐着脚,一颠一 簸的踏进院门。   三人劲直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异口同声的说:好累啊!然后相互 看着对方败兵的样子,就一起笑起来。   李秀英盛来一盆温热的水,三人洗了脸手,缓过气来。叶小梅便找来毛绒绒 的拖鞋,将余雨可饱受折磨的脚解放出来。这边李秀英又各递来一小碗鸡汤,热 香袭人。三人喝下,精气神情就又鲜活的生了回来。说、逗、唱、跳。申扬与余 雨可你来我往,叶小梅随机插料,将接下来的饭桌弄得一派飞扬。李秀英被逗笑 得无数次热泪盈眶。   这是一个美好的晚上。虽然李秀英喜欢感染年轻的快乐与欢愉的激情,但自 己与年轻之间毕竟有非常明显的界限。李秀英迟延着这场盛满欢愉的晚宴,但迟 延也有终点。当再也无法迟延的时候,她便起身,抹桌收碗,迅疾进入自己本来 的角色。   客人住宿的床铺早在他们出去游玩时就准备周全了。两间房里的床铺除了蚊 帐全换了干净。李秀英的那间由叶小梅与余雨可和睡。申扬自然就睡叶小梅的那 间。李秀英自己就住两根田埂外的幺婶家。招呼也是早打好了的。一切收拾停当, 时间已经太晚。毕竟还要到别人家去打扰,李秀英便交待了叶小梅安排那二人的 洗漱,自己除下围裙,抖抖灰尘,又客气的跟客人寒暄几句,然后理了理额发, 向院口走去,临出门,复又转回,在偏屋的角落边查看了鸡圈,确定无事,再走 了出去。在院口处落下声音,让叶小梅记得锁好门。   叶小梅在屋内与那二人说得热闹,听见母亲的话,高声答应着,并不起身。 李秀英便努力拉好院门,在暗夜里过于惊醒的狗叫里,向幺婶家走去。   整个院屋成为三个年轻人的天下。压压的黑,从墙壁的缝隙与屋瓦的夹层中 渗透进来。寒冷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将人的衣裤剥尽。寂然的静,从大山的深处 走来,眼光冷峻的看着这三个年轻人就着瘦弱的灯火,无知的玩闹。   三人也慢慢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气氛,笑闹渐渐趋于怯语,声音降下来,兴奋 的神经便慢慢趋于安静,倦怠的疲累复走了出来。余雨可便闹着要洗脚,说这样 坐着太冷,想蜷到床上去。叶小梅便到灶房里取下母亲搁在灶上的壶,再端来古 老的大木盆,先掺了点水,三人齐齐将脚放了进去,你踩我我踩你的闹了一阵, 然后安静下来,感受水的温热将脚里的寒气与疲累驱散消融。水一遍遍的添上, 烫脚成为一种非常适宜温情的结合暧昧的享受。虽然是极力将脚小心翼翼的安藏 在一边,羞怯娴静的呈现脚的肥嫩乖巧与性感。但申扬洋溢在水里被涨红了的大 脚依然让叶小梅生出奇异的痒痒。脚便生出无边的暗示与期翼,风情暗掩的在大 脚的对面挤压揉搓,或者只静静的欲望着,等待着大脚在有意无意之间不着痕迹 的点碰触摸。奇异的痒就那样水纹开荡的一层又一层的摇曳着叶小梅的心房。   余雨可擦了脚,吸着拖鞋先爬进了床。久没用过的蚊帐,因其滋生出隐欲并 营造出色情的浪漫而让余雨可很喜欢。她放下帐帘,在网状的迷蒙中缩进被电热 毯烘得暖乎乎的被窝,然后卸下自己的外衣外裤,将它们递给帘外的叶小梅,一 边连叫好安逸啊,一边惬意的半躺了下去。   叶小梅搁好余雨可的衣裤,转身将申扬带去看他今晚要睡的床铺。申扬紧跟 在叶小梅的背后向另一间屋走去。门边,叶小梅停下来,手去摸索灯火开关。申 扬停在她的背后,弥散着沉香的酒气合着他满身的潮热混合成一种迷醉的性感, 温乎乎的将叶小梅笼罩在黑暗的罪恶之下。手继续在摩挲,身子恬不知耻的软化 下去,收靠进申扬的胸膛里。黑暗之中,那只渴望极久的大手依照着最初的意料, 终于攀爬到自己的腰际。欲望的呼吸在静默的涡旋之中逐渐湍急。叶小梅在迷醉 的晕眩里,任由这个男人借着黑暗和酒力对自己胡乱的搓揉和探溯。   咚咚的心跳,跟着不远处余雨可小声哼哼的歌谣,勾描出幻梦的飘摇,叶小 梅看见自己快要死了。就在申扬辗转着将叶小梅抵进内墙边,成功的将舌头搅进 她的舌头,正准备着一手支撑着墙面,一手安抚她的下体时。叶小梅的脑袋不长 脑袋的将电灯开关碰了一下。光亮一下子大白天下, 即使在欲望的沟壑里闭上 的眼也无法视而不见。叶小梅睁开了眼。   申扬的动作在光亮的瞬间嘎然而止,惊鸿般的诧然转瞬消散。他端正了自己 的腰身,意识到自己应该将某种东西打破,他便看了看光亮中那张挂着粉红蚊帐 的床。哈!可可!你知道我这边的床有好舒服吗?他高扬着的变了形的腔调就像 一把利刀,从叶小梅的心堂急剧拉过。   嗯!远处传来余雨可敷衍的应答。   俺们小梅睡的是粉红的蚊帐哦!嘴里变形的说着,脚下逃也似的往外走去。 哈!今晚让你一个人睡这里,我跟小梅两人去睡粉色蚊帐。接着声音,人已经窜 到余雨可蚊帐的前面,手就去掀蚊帐。   叶小梅急速的呼吸了一大口气,规范了自己的脸色,跟了进来。   正好!我不习惯跟人睡的,你就带小梅睡吧!如果她晚上欺负你,你就忍到 哈!余雨可半闭着眼,波澜不兴的说着。   啊?要是我忍不住呢?申扬鼓捣着余雨可。不准她睡。小梅!来!不让这个 懒猪先睡。   叶小梅便也站上来,眯眼微笑着看着。她不想说话,因为她的舌尖正抵弄着 玩耍一颗从申扬嘴里舔到的碎沫。   余雨可被闹得睁大眼,没好气的回答道:那你就欺负她,让她忍着!   算了吧!还是你欺负我们两个吧!我们保证愿意忍着!申扬不急不气涎面说 到。   余雨可大呼:天啊!饶了我吧!我困了!   那就去睡吧!时间也很晚了!明天不是还要去钓鱼吗?叶小梅发出清静的声 音。   这么早就让我睡觉。怎么睡得着嘛?申扬无辜的抱怨。   但你看她确实很累了啊!叶小梅平静的说。   晕,那好吧!可耻的余雨可!申扬一边骂着,一边又用手去掀蚊帐。   余雨可闭着眼动都没动。申扬便再跟着叶小梅向另一间屋走去。这次有了经 验。落得远。叶小梅开了灯,他才跟了进去,面色平静得像一个失去记忆的孩童, 茫然新鲜的打量着房内的陈设。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破东西!叶小梅说着。一边掀开被面用手试探了里面 的温度。又交待了电热毯开关的位置。末了,立在床边说:那你好好睡!   申扬站在屋子中央答道:好的!   叶小梅举步往门口走去,走得很慢,从他的眼前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走到他的 背后。   小梅!申扬的声音从喉头发出。   嗯?叶小梅惊喜的停步。立了下来。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声音很端正,透着客气的清冷。   哦!别这样说。那我走了!隐藏的失望就快从语言的尾翼露出马脚。叶小梅 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她急步逃了出去。   山里的夜,太静了。蜷缩在被窝里的叶小梅绕过同床的余雨可,一遍又一遍 的站在那间黑暗的门边,咀嚼与演练跟申扬一起合作的那个片断。在无数个推理, 无数个证据,无数个辩白最终被无法欺骗的推翻之后。叶小梅瑟缩在申扬从那间 房内发出的微带着酒香的呼吸里,紧闭的眼角滚爬出被无辜凌辱后的涨得饱满的 泪珠。然而,叶小梅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会感觉到受凌辱。   9,悲喜   一夜无眠,当听见母亲李秀英开院门的声音时,叶小梅便轻悄的下了床。打 开正房的大门,早晨的寒气带着透凉的清醒,一下子灌了进来,但即使这样,也 比躺在床上受煎熬要好得多。李秀英看见她有些惊讶。咦?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睡不着,可能是昨天太兴奋了。再说,你也需要个帮手啊!叶小梅一边说, 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母亲看了看她,那你去加个背心,早晨冷。不等叶小梅答,又接着说:不要 再站到门边,风大。快进去。加了衣服到灶房来帮忙。   哦!叶小梅一边应着,一边退回屋去。   熬好了粥,炕好了馍,炒好了小菜,煎好了鸡蛋。那两个城市里的懒人却还 在梦中。李秀英自己随便吃了一些。一来看时间还早,二来也怕自己的存在让年 轻人感觉不那么自在,便借口到菜地里去忙活了。   叶小梅一人自然无聊,便跑回屋,对着余雨可喊懒猪。   余雨可半睁开眼,惺松的问:你怎么都起来了啊?好多点了啊?   叶小梅笑着答:我都把饭给你们做好了!快起来吃吧!大懒猪!今天不是还 要出去钓鱼吗?   余雨可翻了个身,懒懒的问:哦!那只猪起来没呢?   没呢!   那你去把他喊起来,再来喊我!我再眯一会儿哦!话刚说完,余雨可就把眼 睛闭上了。   叶小梅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嘴里念着懒猪懒猪,慢慢向申扬那间房走去。   懒猪!   听见叶小梅高亮中暗含娇宠的喊叫,申扬借着睡意小可爱般哼哼唧唧的“嗯” 了一声。   叶小梅满夜积蓄的委屈与无辜的屈辱,便在这声透着小羊羔般软绵绵的温情 里肥皂泡般顷刻消散。满怀的柔情爱意夹杂着母性的宽厚温暖像一股细泉,蜿蜒 的充盈着心田上的每一根曲线。   小懒猪!起床了!   嗯~   听话哈!快起来了!饭都已经给你们做好了,有你最想吃的馍馍!香得很哦! 快起来吧!今天不是还要去钓鱼吗?说完这句话时,叶小梅也已经站在了申扬的 枕头前。   嗯!好多点了嘛?申扬蜷缩着身子,像个容易受伤的小鸟那样逗弄着这个女 人对他的爱怜。   已经快九点了!快起来吧!不然我就把手伸进来冰你哦!叶小梅一边说,一 边用冻得凉凉的手点碰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半边脸。   申扬闭着眼睛,快速的将头作势缩了缩,然后哎哟的叫了一下。这自然惹喜 了叶小梅。伸着凉凉的小手就往他裹得严实的颈脖戳。   申扬扭来扭去的躲着,一边问:你妈妈呢?   出去了!到菜地里去扯草。   可可呢?   还在睡!   哦!……哎呀!好凉哦!你再惹我,我就收拾你了哦!   呵呵!吓哪个哦?收拾啊!谁收拾谁哦?看你咋收拾!叶小梅玩得高兴,手 已经摸到申扬穿着保暖内衣的上胸。   就着乱,申扬带力一拉,将叶小梅上半个身子拖压在自己的胸前。一边哄哄 的叫着:你还玩不玩?   叶小梅被他用手按压着动弹不得,嘴里连连讨饶:不闹了,不闹了!哎哟! 你松点劲别把我整疼了。申扬呵呵乐着,手稍松了点,叶小梅得以抬起自己的脑 袋,二人四目对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被挂着的帐帘,因为这二人的折 腾,无声的滑落下来,在叶小梅落在床沿边的腰身边汇集着。叶小梅便扭了扭身 子,一来让帐幔完全遮下去,二来她也可以借势将自己的嘴挨在申扬的嘴上。好 在申扬这次比较仁慈。他不光张口接纳了她的舌头,而且还搅动出许多口水。在 安静的寂然中,他的呼吸也越发激烈,大手也懂得顺势提拉搂抱她落在床下的屁 股。这样几下叶小梅便得以落下拖鞋,整个人就顺利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像害怕危险的鸵鸟一样紧闭着眼,在被寒冷包围但无法侵袭的温暖的粉 红色的床里,品咂揉搓、四处触碰探溯。申扬的手经过层层艰难终于将她的一只 乳房捏住,而她也功德完满的从他内裤的空隙里将他的下体摸得肿大。申扬的手 便忍不住丢了她的乳房,倒回来解放自己被困在内裤的性器,叶小梅也便帮忙着, 两人终于将那只充血的杀器放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准备大干一场。但可恨这该死 的冬天,叶小梅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两人便一人伸只手,帮忙着将它们往下卸。 但情况相当麻烦,申扬便不耐烦了,取出自己舌头,抽回自己的手,掀开自己身 上的被盖,一个翻身骑在了叶小梅的身上,两手提着她的裤腰,齐扯着,乎乎的 往下脱。叶小梅在眯缝的眼中顿然看见自己白晃晃的一团,心中难免羞怯,一团 红就飘到脸上。又喜欢这个男人的孔武与适宜的粗俗。于是再闭了眼,扭动着头, 向枕头里掩藏自己的脸,两条腿伸伸掩掩的扭动着,一来增添自己的性感,二来 也协助这个男人脱快点。   就在二人正忙活着准备之际,一声轻微但清晰的吱呀声,让两人同时停下动 静。叶小梅的耳朵一下子张大伸长。谁在开院门?不等叶小梅发出问话,一个尖 锐的女声就从院口扭扭的传了进来:他大嫂?他大嫂?   叶小梅一下子半立起来,清朗着声音答:二嬢!我妈到菜院子里去了,等下 才回来,我还在睡觉,你有啥事?   申扬在叶小梅问答的时机,以飞快的速度,套好自己的内裤,并飞速穿好保 暖棉裤。   哦!屋外传来矮了半截下去的声音。我就是想借下你们的锄头。   我不晓得放哪的,你等下来嘛!   哦!那好吧!悻然的声音。那我走了,你都还在睡啊!都这个时候了!也该 起来了!话音随着脚步远去,然后是拉院门的声音,再然后是院门自己又裂开的 声音。叶小梅舒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心口,对着申扬笑了一下。   申扬也笑了一下说:看来确实该起床了,快穿好衣服吧!他翻身下床,一边 穿衣服,一边高扬着声音哼唱起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 成我们新的长城。啦啦啦!……可可!余雨可同志,起床了。   叶小梅在床里套好自己的裤子,再伸手进去扣好自己被弄松的胸罩带子。然 后,下床。深呼吸了一下。末了,走到申扬的面前,从腰际抱住了他。但很快, 她便抽回自己的脸,劲直向外屋走去,嘴里叫到:可可!申猪已经起来了,你也 该起来了吧!   余雨可起来后,三人用过早饭,时间便滑到十点。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太阳在 云层里露出自己虚红的脸庞,对普照大地失去该有的热情,只敷衍的虚晃着。原 本申扬闹着要去钓鱼,但由于这两次的折腾,已经耗费了他虚妄的精力。而且, 因为被勾引点燃的欲火并没得以尽情燃烧,体内的憋胀让他无法具备一个垂钓者 该有的清寂与安详。所以,饭后,他对钓鱼之说,并不积极响应。余雨可自然也 不愿意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瓜兮兮的蹲在某个小堰塘边枯守着一根无望的鱼竿。 叶小梅见这二人反应不大,便不再提起。弄了炭火,摆上小吃和水果,三人便围 火而坐,闲散的聊着。   不过刚说了几句,余雨可的手机便响了。只见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显示,眉目 浮起笑意,一边按下接听健一边将手机搁在耳边,嘴里懒洋洋的发出声音: 喂!……嗯!我在外面!哦!昨晚关机早。在乡下,没带充电器。哦!说什么啊! 想又怎么样?说快点啊!别忘了你打的是长途啊!哎呀!   呵!不知是哪个可怜的男人!申扬微笑着嘀咕着,然后,恶作剧般抬高嗓子 凑到余雨可的手机边大声说到:可可!亲爱的。昨晚有没累着你?   走远点!讨厌!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余雨可恼怒着,一边骂着,一边站起 来向院口走去:那是我的老朋友在开玩笑。你一切还好吧?声音越来越小,到最 后这边二人就完全听不清了。   就在申扬涎笑着掩饰郁闷之时,他的手机符合适宜的欢畅的震动开来。他一 把接过,一边喂着,一边呵呵的笑着:想我啦?呵!我在乡下,晚上才能回来。 他边说边对叶小梅笑着眨眨眼,然后站起身悠闲的向院内的另一角走去。叶小梅 孤独的留在火边,眯眼微笑着看他在那棵柑树下打转。她回记起自己当初邀请二 人来的兴奋。但当这二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院里时,为什么自己反而更显寂寞呢? 这样想着,心中的空慌越来越大,她便不得不更深的微笑下去。   李秀英回来时,申扬正在接第三个电话。因为余雨可已经不在院门边,所以, 这次他占领了那个地盘。见着李秀英,他停下来,亲热的招呼着说阿姨回来啦! 李秀英自然连声答应着,又做手势让他接电话。这边迈进门内,客气的寒暄着: 饿坏了吧?小可!农村的条件差,让你委屈了哦!   啊!阿姨!回来啦!余雨可答应着站起来。看你说哪里话哦!你做的菜太好 吃了,烙的馍也好吃,我今早晨吃了两个,好香哦!就是太麻烦你了呢!   李秀英笑着说:喜欢吃就好!等你走时,我再给你们炕几个,带回去吃。   叶小梅这边站起来,接过母亲手里提着的菜篮。嘴里说到:妈呀!她就吃个 新鲜。你真给她多了她就不喜欢了。还是别给她炕,让她回想着馋才好呢!   不等余雨可说话,申扬收了电话走过来,大声说:对!阿姨!要烙也只给我 烙!她今天已经把我的那个抢吃了。   李秀英高兴得眉开眼笑。说你们再坐坐,我去给你们做午饭。   三人都说一点都不饿,让她歇息一下   李秀英笑笑,说等会儿就饿了,只弄两个山里的野菜。简单,不碍事!便隐 身到灶房里忙活去了。   三人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余雨可和叶小梅闲话着,申扬就低着头收发短消 息,发着发着,突然抬起头问余雨可:我们好久走?   哦?余雨可顿了一下。晕,总得把午饭吃了啊!   哦!申扬低下头,继续用笔在手机上书写。   你跟我们一起回城吧!余雨可对叶小梅说。   叶小梅看了看申扬,他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叶小梅便暗抽一口气堵住骤然 升起的抑郁。哦!不了!我还想在家多陪我妈几天!再说,你那么忙,就是到城 里,你也没时间跟我玩。   那好吧!你要是回城就给我电话。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忙!余雨可说。   嗯!   当下无话!时间在静默的空气里迟重的滑落,三人围坐在一起,却又毫不相 及的陷入各自的悲喜。   10,郁病   白色的本田滑入高速通道之后,叶小梅松下自己堆集得过久的微笑,愣愣的 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慢向回家的小路走去。冬的山野,早已没了夏秋里斑 斓的彩色。忧郁的灰淡,集合着泛白的寒气,再纠结了各家灶房里冒出的紫烟, 让满眼的世界成为虚幻和飘远。四处是无语的田土,静默的山树,卑小的人物与 任劳任怨的牲畜。辗落于泥的黄叶与枯草、挟藏在路泥里的小白石、被前行者踩 踏的脚印、以及刚织好就被挂掉的蛛网。叶小梅走着看着,心头一热,泪珠便滚 了下来。很多时候,我们的忧郁缺乏具体的依据。我们只是陷入一种空大并且柔 软的口袋里,没有某个棱角刺痛我们,但再也没有希望的绝望让我们忧伤。   一直到次日凌晨三点,叶小梅也没等来申扬的寸字半言。在这张依稀留存着 他的气息的床上,叶小梅的眼前无数次浮出他骑驾在自己身上,像一个暴躁的主 人那样不耐烦的卸掉自己的棉裤。然而,他却在半道上丢弃了他光裸的仆人,自 己穿得那么严密齐整。他的可耻可恨,程序完整的亲热与显而易见的冷淡,卑鄙 的性欲与道貌的岸然,交织着一个复杂的套索,让叶小梅悬吊其间。   叶小梅感觉到自己快要病了。她很害怕。于是她打算去找医生。医生住在地 下,她得先走很远的路,然后平躺着,从一团稀泥的潭里陷进去。泥潭软软将她 吸了进去,她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很放松很舒服。一个男人的身体到了她的面 前,他硬硬的下体在她身边挨擦。叶小梅喜欢这样的感觉,就那样由着他。她闭 着眼,不敢说话。只伸出自己的手,游到自己的下面,心里念着到这里来吧。男 人的身体似乎明白过来,将他的工具移着,慢慢靠近。叶小梅在惊惶的期待中, 下体泛起奇异收缩,一股泉眼喷薄开来。叶小梅一个寒颤,惊醒后,发现自己全 身都是汗水。   当李秀英做好早饭,看管了鸡鸭,又将屋子和院坝齐全的打扫一遍之后,叶 小梅都还没起床。李秀英便在门口喊了起来。小梅。起床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嘛!不吃早饭要得胃病。叶小梅没有反应。李秀英便在门外敲了敲:梅儿!梅儿? 依然没有反应。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近到床前挽起一边帐帘,只一看,就觉 得没对。大冬天的,叶小梅额角却布满汗水,眼睛紧闭,眉头紧锁,脸色惨淡。 李秀英吓了一跳,忙着推着喊着,又用手在额头上去摸。叶小梅睁开眼,嘴里呢 呢的应了一句:妈!让我多睡下!好冷啊!再给我加床棉被吧!   李秀英自然不会就这样让她睡下。嘴里惶急的骂着:死女子啊!昨天还好好 的,咋个一个晚上就病成这个样子了。不能再睡了,你一定是被什么迷到了。快 醒醒,等下再睡。满身的汗还捂这么严,不生病才怪呢。起来,坐起来!   嘴里说着,手就去拖叶小梅,将枕头竖立放在她背后,由她斜靠着。这边飞 快的去取干毛巾和干的内衣,先擦了她满额的汗水,再让她换上干的内衣裤,又 把自己床上的棉被抱来给她盖上。那床被汗水润得湿乎乎的棉被在她手下翻了个 面,搭在上面。自己忙着,也不让叶小梅闲,逼着她揉搓双手,拍打脸蛋,就这 样三两下,叶小梅感觉自己舒服多了。汗水各自收悉在毛孔里面,不再出来捣乱。 李秀英又端来一碗水,让她简单的漱了口,再端来半碗淡盐开水,让她喝下。见 她缓过神来,这才盛来一碗香嘟嘟的稀粥和着一点叶小梅喜爱的泡菜,让她慢慢 吃下。如此之后,叶小梅魂魄安稳,再要了半碗淡盐水喝下,便感觉到真正的困 倦隐隐遥现。复躺进被窝里,很快就香甜的睡了。   这以后的三天,叶小梅都没有开自己的手机。她安静的跟母亲在一起,扫地, 洗碗,看电视,缠着她讲述过去的事情。听她讲自己小时候是怎样聪明,又是怎 样脾气古怪。话题自然又说到父亲,叶小梅安静的听着她讲出他如何有本领,如 何能写会画,又如何给她买来素花的确良衣裳。李秀英到菜地除草扯苗时,她也 跟着,在田埂上垫两张报纸,安静的坐着。母亲不让她做,怕伤了她的细皮嫩肉。 但她可以给菜施肥浇水,也可以将新鲜的蔬菜采摘在篮子里。日子就这样缓缓流 淌,很顺滑,很舒畅。   一个短消息在叶小梅开手机的第三天传了过来。听见短消息的声音,叶小梅 的心久违的咯噔一下。她慢步走到方桌边将手机拿起来看。是罗青。消息是一条 祝贺元宵节快乐的大众问候。语句很顺滑,而且押韵,但同所有的交际语言一样, 因为缺乏情感而显得客气又空洞。叶小梅懒得答理,搁下手机,又坐在院子里帮 着母亲剥花生米米。大概过了十分钟,短消息的音乐又响起了。李秀英听见,忙 着说:梅儿,电话。   呵!是短消息!叶小梅微笑着跟母亲说。   哦!   叶小梅将手中的花生米搁进碗里,问:妈!够了不?   李秀英瞅了瞅:嗯!差不多了!你快去看你的手机吧!   依然是罗青。但内容不再空洞,变得很具体:在哪?回来没?还好吧?一连 三个问题。叶小梅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到:居然变成一个问题男人了? 手里回复消息:我还在老家。刚发送出去,新的消息便再显现:好久回来?叶小 梅惊讶于他的快速,她想了想,答复到:星期天回。   提弄着两个大包,再回到城里的租住屋时,正是中午。叶小梅放下包,先开 了门窗透透气。屋子虽然保持着她走时收拾好的模样,但由于堆积了无人看管的 灰尘而显出几分落莫的意味。虽是正午,天色依然没有任何有色彩的光线,苍冷 的灰淡泛着白,微弱的从楼道的墙花里投射进来,只照到门边,便再也没有气力。 屋子的进处,便是幽幽的暗。但即使这样的光线,叶小梅也无法让它久照,因为 开门后的冷风贯堂而过,让人打哆嗦。叶小梅关了门窗,打开灯,在温暖的光晕 里,安静的坐着。   寂寞会随着时间的空闲与空间的广漠滋长生延。灯下的叶小梅在红色的温暖 里,感觉到自己孤苦无依的游离,就像一只没了同伴的小鸟,到了傍晚,依然无 法找到歇脚的树梢。   叶小梅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点东西来吃,但她似乎并不觉得饿,天气冷冷的, 也懒得动。寂寞和着懒散催生人的无聊,叶小梅便生出想给罗青发消息的欲望, 她拿出几天都没有声息的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字的按上我已经回来了。 按完以后,找到罗青名字发送出去。   手机在期待回音的耳朵里悄无声息,静默像一把匕首慢慢将叶小梅的心房剥 戳,等待让人窒息。大脑鲜活的复写出罗青自由出入自己屋子和身体的场景。心 又发出声音,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我呢?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即使不方便,也不能连个消息也不回呀。你不回消息,我就偏不让你清静。心想 到这里,便指使手去翻号码,找到罗青便按下。电话通了。传来一首欢快的歌。 叶小梅期待罗青清朗的声音断截这个乱糟糟的歌曲。然而,歌曲倒是被断截了, 随即传来一个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那么,电话是被他挂断了。叶小梅放下电话,强忍着心里的窝火,将自己放 进温暖的被窝里。在睁大的眼睛里,记忆不留情面的掀开申扬的情节。难以言明 的屈辱在此刻被刻画着放大。   是的,谁都不爱我!清晰的念头标语般强烈的跳跃出来,在半空大放刺眼的 光芒。叶小梅像一个被照妖镜压逼得露出原形的蜘蛛,惶然四顾,无处可逃。苦 楚的暗流被打开出口,在情绪的夸张里顿塞和奔涌,叶小梅哇的哭出声来。   11, 机械   原本以为可以睡一会儿,没想到这一场哭,反倒让人畅快清醒,身子也有了 活力。叶小梅便起了床,穿好衣服,开始收拾打扫整理屋子。就在叶小梅将屋子 的每个角落都抹了一遍,又熬好了自己晚上吃的稀饭时,时间已经滑到晚上九点。 叶小梅开了一袋咸菜,乎乎咧咧的吃了两碗稀饭。小窗外,新阳的冬天早已悄然 的黑冷下去,周围的静将突兀而响的手机音乐衬托得格外喧闹,叶小梅忙不跌的 跑进内屋按下它。   喂?   还没睡吗?罗青问。   叶小梅有些后悔,怪自己慌乱中没认真看好号码。她砰的一下挂了电话,一 阵畅意的快感让人很舒坦。电话随即再响起,叶小梅伴着音乐看着罗青的名字在 手机屏幕上电动的滑过,出现消失,出现消失,感觉很好玩。怕声音太亮影响别 人,叶小梅将手机扔进被窝里,由着它像一个歌唱的蝈蝈那样恬噪不已。她自己 则坐在床边,一边咬着手指,一边克制自己不去接听它。或者还是可以接吧!她 想着。万一他刚才是不方便,自己应该谅解才是,还是接吧!再响四声就接。一, 二,三……叶小梅一边念着,一边将手伸进被窝,掏出手机,按下接听健。   喂!   但对方已经挂了。   一种空大的失落,从屋子的上空和四周荡然向她袭来。   被敲门声惊醒时,叶小梅并不确定。她抬起半身,眯缝着眼,侧耳认真的听 着。咚咚咚的脆响,让她确定是在敲自家的门,那么毫无疑问应该是罗青了。在 让人绝望的焦躁失落之后,罗青的再次到来,无疑像一阵润雨的春风,让人欣喜 而感动。叶小梅飞快的下床,不及穿鞋,向门口轻快的跑去。门一打开,罗青衣 饰整齐的站在门外。两人相互看了看,叶小梅往后让出一条缝隙,罗青便走了进 来。他劲直向内屋走去,将黑色的提包和手机扔在叶小梅的梳妆台上,然后转过 身,看着慢慢跟进来的叶小梅。   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谈事情,我想等方便的时候给你打过来。他说着, 懒得站似的,看了看床沿,然后坐了下去。   叶小梅站着不动,让委屈绵绵的在脸上堆集。   哎呀!好了嘛!你不是已经挂了我电话吗!我打那么多,你都不接一下,! 就是出气也该出够了啊,这不,我一大早赶过来看你,还不够吗?罗青嘴里松动 下来,一边拿语言慰籍她,一边伸手去拉她的手:好了嘛!到被窝里去盖到。   叶小梅温顺的爬进被窝,罗青转过身子来替她压被角,叶小梅的眼泪就哗啦 哗啦的流了出来。罗青不得以,便解开自己西装外套,用里面的毛衣来抱她。这 边叶小梅得了鼓励,哭得更厉害了,但嘴里却不说一句话。弄得罗青就不得不说 很多话。解释说自己很忙,那天正在跟几个领导说事。并不是要挂她电话,而且 后来不是给她打来了是她自己不接的啊!而且今天自己借着去给一个领导过生日 的机会抽空来看她,也该谅解了啊!   叶小梅不说话,缩在他肥厚的下巴边,又拍又打。罗青就呵呵叫着装疼,两 人闹着,情欲就被勾了上来。罗青一边拿手摸玩着她的屁股,一边找到她的手机, 看了看时间。嗯!现在九点二十,约的是十点,路上大概得二十多分钟。嗯,还 有时间,呵!来!抓紧时间。话说完,扔下手机,腾出自己的手来,三两下脱了 自己的鞋袜和下身的内外裤,露出白皮肤上长满黑毛的腿,然后,愣迟迟的跨到 叶小梅的身上。裆前晃动着的性器就像一个从睡梦中舒醒的野兽,朦胧的睁眼, 杀机隐现。但叶小梅天然就是一个训兽师,她引导着它,到它该去的地方去冲锋 刺杀。两人便扑哧着哼哼啊啊的将床在清晨亮光里上上下下的摇晃。   叶小梅闭着眼,罗青的性器橡皮活塞似的在她的下体进进出出的忙碌,这让 她联想起黑白无声片《工业时代》里那些程序化的机器。她试图用自己的阴道感 知点什么,比如迷醉比如舒痒比如接触的湿度。然而,她所能感知的只是闭眼所 见的活塞一进一出,滑稽的忙碌。   忙碌在她的麻木中变得愚蠢而让人难以容忍。而这种难以容忍的情绪,又夸 张了时间的缓慢。叶小梅无力打发,便在心下无聊的数着:一,二,三,四,五, 六,七……但越是这样,罗青越是不得不更多的忙活下去。性器在她没有感情的 阴道里,慢慢僵化成机械运动。欲望的洪越发消却下去。然而,由于中途停战会 让人更加难堪,所以,罗青不得不努力用鞭子将欲望驱赶,让它变得凶猛,得以 渲泄如洪。   当身处困境,坚持不懈的执著精神就显得尤为重要。当罗青喘着粗气,汗水 泠泠的将包着自己精液的避孕套从她体内抽出时,叶小梅这样想着。避孕套黏糊 着他稀少的精液,看上去有赢得不光彩的挫败。这让他放弃了在叶小梅身边躺一 躺的想法,他起了身,穿好衣裤进到卫生间。叶小梅躺在床上,听着他撒尿,咳 嗽,漱口,用水洗脸。听见他的手机响了,再看见他走进来拿手机又走出去。然 后,听见他接电话,呵呵笑着说好啊好啊!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你们先 把钱准备到,我一来就给你们没收了。呵呵!你们要没收我的啊?好啊!呵!那 就看今天哪个淫得凶了哈!好的!我很快到,等下见。然后,看见他衣饰整齐的 走到自己床前,一边提好手提包,一边说:那我走了哦!   叶小梅静静的点了下头。   罗青便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我有时间就给你电话。   嗯!叶小梅应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再听见门被吱呀的打开, 然后砰的关上。肥重的脚步从楼道里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迹。   12,偶遇   屋子陷入被惊扰之后更重的寂静,躺在床上的叶小梅慢慢回过神。她动了动 自己裸露的下体,让身体的感觉活动起来。大脑跳跃出罗青与自己上身衣饰齐整 隔得老远,下体裸然相衔亲密无间的画面,就像两条高昂着头颅边交合边看风景 的响尾蛇。又记起申扬的那个早晨,也是这样上身齐整,下身脱得精光,看上去 很张惶。为什么这些男人就不能从容一点?和美一点?前奏铺垫完全一点?而且, 为什么同样活塞似的运动,感觉上却有那么大的差异?为什么今天会没有一点反 应?难道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   叶小梅忍不住,抬起被面拿眼探看自己的下体。白生生的腿透着健壮的结实 与青春的光泽,丘壑处柔软的卷毛掩藏着欲望的念想。叶小梅伸出手指,闭上自 己的眼睛,在想像中勾勒出一个温情的男子,他有着充满抚爱的手与善于引诱罪 恶的粗暴和温柔。他的撩拨他的潜入他的探秘他的色情他的轻柔他的狂躁,寄着 叶小梅的手在她的下体几轻几急几深几浅。肆意放荡的掀起一翻跌宕的浪涛。叶 小梅在粉色的眩晕间看见娇嫩的花蕊在酥软的抽搐中几舒几卷。身体在无法控制 的颤抖中跌进欲望的高潮。她尖叫着,将自己丢了进去。   惬意的疲倦让叶小梅半天不想动弹。待一切都消退完全之后,她才翻身下床, 哼唱着在热水下将自己冲洗了一遍。当她对着镜子擦头发时,搁搭在垃圾娄里的 避孕套吸引了她的视线。避孕套腻糊糊的皱在一起,乳胶将留在里面的精液罩上 一层肮脏下流的黄色。叶小梅尖着手指将它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   这里面该有多少个生命的精子在东窜西拱的寻找呀!叶小梅想着。但它们注 定是无法与卵子相遇的,它们被困在这个胶套里,茫然无知却又兴奋激越的游来 游去。即使这样,精液的水份很快就会蒸发完,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然而,它 们原本的使命是要去创造更一个伟大的生命。这个差距是多么大啊!而这一切仅 仅是它们无法遭遇一个卵子。叶小梅叹了口气,松手让避孕套掉进娄里。要知道 自己的下体里,该有多少同样渴望相遇的卵子啊!叶小梅这样想着。但是,谁也 逃不出自己的命运!无法相遇就是无法相遇!   擦干头发,穿好内衣,又在衣柜里找出那件红的毛衣。叶小梅想好了,打算 用这件毛衣来搭配自己那件白大衣。下身原本计划穿一条花格的裙子,但腿的僵 冷让她放弃这个美艳的打算,改成一条防寒一点的黑色长裤。还没收拾好,肚子 已经咕咕的叫,但叶小梅依然端然坐在梳妆台前,就着昏红的光线,大睁着自己 的眯眯眼,精勾细描了自己的五官。满意后,才穿上红色的高跟皮靴,提上红色 的手袋。然后,将门坦然的关上。一步三摇,在深幽的楼道上击打出她高跟靴的 脆响。   虽是春节大假期间,但街上早已没了节日的慵懒,各种铺面商店餐厅饭馆都 已正常营业,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只有不时能见的大红灯笼,提醒着节日的与众 不同。   叶小梅选了出门不远的一家小餐馆。要了一个青椒肉丝再点一个素油菜苔, 一碗白米干饭,香香热热的吃了下去,全身便充满舒坦。时间尚早。饭后的饱暖 也能抗寒,叶小梅便打算先在街上转转,然后找个舒适暖和的茶馆坐坐。出门不 远便是火车站,四处是背提着大包准备赶路的旅人。生活用一种疲于奔忙夹着新 希望的印象展现在叶小梅眼前。叶小梅看着,走着,用自己轻闲舒适美观的装扮 反衬为一道风景线。   小梅!一个声音传过来。   叶小梅惊然回头,四处探了一回,不知是谁在喊。   嗨!小梅!这边!   天!是申扬的声音!叶小梅惊着,转了个身,只见申扬满脸堆笑,大着步子 向她走来。啊!你怎么在这啊!叶小梅叫起来,脸上无可指望的泛起出卖她心灵 的红潮。   呵!我来送个朋友!他刚进站。你怎么也在这呢?好久回来的啊?   说话间,申扬已经立在她的面前。黑色的夹克,在肩部嵌上一小片花色,让 他在沉稳中透出一缕风情。新修剪的头发,整齐刚硬,将他的脸显得轮廓分明, 看上去格外精神。堆满笑意的眼睛和嘴角,添了他的亲切温和。   啊!嗯!我从家里出来随便走走,路过这里。   叶小梅努力让自己语调平静。但她的心跳让她明白她比自己想像的更无可救 药。   呵!这样啊!打算到那去呢?我送你啊!申扬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嗯!叶小梅沉吟着。女人的矜持与被伤害过的自尊告诉她应该淡然一笑说谢 谢不用了。叶小梅开了口:那你带我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上岛咖啡吧!这样的话 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说出后却反有一种无畏的坦然。她静下来,用自己的眼 睛接上他的眼睛。   好啊!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走吧!   申扬的爽快,让叶小梅很感激。她不知道倘若他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她该 做何反应。但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嫣然一笑。坐进申扬的车里,看着他用手 掌优雅的打旋,看着车徐缓的跟进车流,看着他饱满笑意的嘴角与专注目盯前方 的视线。感知着车内暖气放送的温度,感知着悠扬清雅的音乐。感知着对那一场 接近亲密的回记与没能完成的遗憾。叶小梅在静默无声的暖味里生出被幸福弄得 湿润的热流。   涪城路很快就到了。上岛咖啡掩映在绿树之侧,没了夜里妖媚的灯火,它看 上去有几分女人卸妆后的苍瑟。泊好车,两人下来,并排向门口走去。楼口很长, 两人便可以在偶然的触碰中挨挨挤挤。   你今天这件衣服真好看!申扬一边进内门一边说,脸却去回应服务小姐殷勤 的接应。   噢?叶小梅征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夸自己。呵!谢谢!你说好看就好看!   两人笑着直接走向第一次坐过的位置。还好,它正安静的空着。   这余下的时间便在二人温和的情意中快速流过,转眼天色就暗淡下来,窗外 的灯火相继闪亮妖魅的夜袭向世界。   复坐上车,申扬嘴角堆笑,打旋倒车,放音乐,上路。一切程序都很正常。   叶小梅安静的坐着,一语不发的等待着。   车顺然开着,舒缓的行走在因寂然而显得广阔的大道上。   叶小梅安静的坐着,等待命运的发落。   车已经快溜到火车站的前边。叶小梅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跳。   是前边那个口左转吗?耳边响起申扬轻声的询问。   是的!很快就到了!   好的!   车定点的停在她进口的门边。叶小梅没有力气说话。   那你早点休息噢!申扬手撑着方向盘转过笑脸温和的说着。   噢!好的!叶小梅反应过来,手去开车门。你也早点休息!再见。然后迅速 向自己的方向走去。   再见!   背后传来申扬微弱的声音。叶小梅没有回头,在冬季冷涩的夜风里,这个声 音很容易被一带而过。   第六卷 左右为难   1, 衰老   看着叶小梅被暗夜消融的背影,申扬感觉到一丝不忍。他将挤凑在嘴角的笑 意舒平,一股暗淡的愁绪爬满他的眉头。申扬意识到这一点,他排拒般的晃晃脑 袋,脚尖一点,将车发动起来。   或许,我是真的老了吧!   滑行在寂然的大街上,申扬一边按下左侧的车窗,一边这样想。寒冷的气流 跟着被车撞开的风,刷刷的灌了进来,风吹刺着他的脑袋,申扬忙着再按了上来。 一个老了的男人才容易这么顿生感伤,因为他已经对很多事情失去作为的能力。 也许,并不是没有作为的能力,即使有能力,但也已经没有作为的冲动。没有冲 动,很多事情就要权衡利弊,折腾下来,可有可无的东西往往也就懒得动了。对 于那些得不偿失的事情就更是避而远之。一个老的男人,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精力有限、能力非常一般的男人,是知道能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照看好就已经很不 错了的男人,是渴望得到但并不敢于承担得到之后的负担的男人。   车内的暖气在申扬的思虑中慢慢回复过来。在不知觉中,申扬发现自己已经 将车驶到三江汇合处的这段河提上。他停好车,关掉音乐,从扔在后座上的皮包 里找出烟取出一支点燃。然后将椅子放下一些,舒闲的躺靠下去。近在身旁的大 河寂静无声的奔流着。叶小梅被暗夜消融的背影就又浮现出来。   毫无疑问,对于一个年轻女人的柔情我没有理由拒绝,而且我也似乎并没拒 绝。事情的无法完成或许只是因为机缘不合。但一次性的意义又在哪呢?在于它 可以阅读新的肌肤?在于它可以帮助消化新吃的食物?在于它可以让自己展示色 情与性感?又或者像大多数我所做的事情一样,根本就毫无意义。   呵!连做的事情都没有意义,在这里瞎想就更可笑了。他翻起身,打开车门, 向冷气凛冽的河水走去。   但为什么我还是曾经试图完成呢?申扬脑海里翻腾出自己与叶小梅在那张粉 色蚊帐里的折腾。原始的动物隐在我的身体里,它促使我进入我所能进入的一切 女人。耕耘,播种。但我并不完全是动物,那些女人也不是毫无怨尤的土地,她 们奉献,然后占有,她们狭隘自私的脑袋无法容忍分担共享的概念。所以,在得 到她们的最初,我是快乐的,然而,很快,她们就变成残忍而又贪婪的虫子,一 小口一小口的吞噬着折磨着我,并以此为乐。所以,每一次得到,与其说是得到, 倒不如说是又给我自己套上一根绳索。梁三红就不说了,早已经是折磨大于快乐, 倘若再去招惹上什么叶小梅,那自己的日子就更麻烦了。所以,自己以不动制主 动的做法是正确的,虽然,看上去可能有些缺乏情感。   在暗夜中站得久了,申扬便可以清晰的看见水流奔涌的动感。水流奔涌让申 扬回记起震荡的灯光晃摇在梁三红光裸的身上。在摇摆的旋律里,梁三红紧紧的 抓住他的手臂,满脸幸福的扭曲。申扬承认自己喜欢那样的扭曲,但他更喜欢世 界平静之后,梁三红搂抱着自己安静入睡的呼吸。梁三红睡眠很好,她总是就在 亲吻着他的唇角时落入梦乡。但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会忘记将她的手放进他的 手里。申扬任由她这样做。这是一个要求不多的女人,但自己能给她的似乎比她 要求的还要少。有一次,他悄悄将手拿开,那只小手便孤独的躺在他的胸前,空 落落的没有依绊,这让申扬联想到梁三红站在空大广场上,孤独的张望。   回忆让申扬的心里泛起那股他熟悉的歉意。梁三红那种本能的依赖,触痛申 扬悲悯的神经。他在自己的想像中完成对她所经历的痛苦的感知:她欲望背后的 无望,她无望背后的希望,她希望背后的看不到希望的绝望。但她什么也不说, 她只是傻傻的乐着,脱了衣服将他抱着,在梦里将他的手占着。这样的女人,你 能说她要求多吗?   但这样的时间并不会长,那些隐在她心底的欲望无法压制的生长出来,每一 个枝桠都长成对他的睥睨与怒怨。枝桠盛然生长,当他们俩都无法再装作视而不 见时,他俩就只能不见面了。起初两人也偶尔通个电话,不疼不痒的说聊两句。 然后,慢慢发展到掏出电话想拨,或者是拨了但不等接通就挂下,再发展到很久 很久发个大众消息,不期回音的骚扰一下。时间不长,但很快就将原本的精彩浓 烈变成一片暗淡死寂的灰白。   一阵急促的咳嗽将申扬从回忆里拖了起来。申扬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站得太久, 身体可能受凉了。他忙着转身向车里走去。气息一紧,忍不住又咳嗽几声。   唉!看来是真的老了啊!   轻巧的打开门,屋子静静的,黑暗里飘浮着任秀和岱岱酣甜的呼吸。申扬没 有开灯摸着黑走进自己的屋子,胡乱洗漱一下,便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但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身体里久积的精虫横冲直撞, 搅得他只得坐了起来。或许上上网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会好点。申扬想着,从床上 爬起来。时间太晚,QQ上的那些人头都灰灰的睡着了。梁三红的小兔脑袋也一动 不动的呆着,白白的看着他。脑子读着梁三红的名字,下面的东西便有了反应, 就像一条懂事的狗,你跟它讲主人要回来了,它便欢欣的跳叫,露出不掩饰的讨 好。   申扬想到游戏室里去斗斗地主,但走到半路,他还是顺手点开收藏夹里的情 色网站。一页又一页火辣的画面,让他站起身再次洗净手,然后握住自己僵硬的 下体。在共同的跟进与想像的洞穴里,孤独的完成他自己的性。放松后的身体, 有一种懒得动弹的懈怠。申扬缩进被窝,一下就睡过去了。   次日醒来,照例已近中午。申扬记起自己昨天出门时许诺过今天要带儿子出 去玩。说不定那个小东西一直在外面盼着呢。心里想着,耳朵留意着外屋的动静。 很容易就捕捉到岱岱在客厅里踢弄足球的声音。   岱岱!申扬在房里大声喊起来。   哎?   进来!   申岱岱抱着足球推开申扬的房门:爸!啥事?   今天想到哪去玩呢?申扬一边问着,一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他 一时性起的产物,如今承载着他所有的喜悦与骄傲,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承载着他 对生命意义的全部理解。   岱岱今年已经十岁了,五官眉目继承了申扬的模子,但性格却是任秀的柔婉 与倔强。此时,他一边将足球在申扬的电脑桌沿滚着玩,一边漫不经心的答:你 说吧!   呵!申扬笑着,咿!你小子架子还大呢。老爸难得带你出去玩,你还一副兴 趣不大的样子啊?   谁让你睡到这么晚呢?都这个时候了,你昨天说了今天一早就带我出去的。 岱岱闹着,话里漏出他的委屈。   申扬乐了,伸长手去吱扭他胳膊:呵!居然还跟老爸生气哈!这不是也还早 嘛!再说,太早的话,好冷嘛!   岱岱被弄笑起来,一边躲藏着他的吱弄,一边扔掉足球也来吱弄他,嘴里回 着:太阳都出来好久了,哪里在冷嘛?你是个大懒猪!快点起来,快点快点!   申扬来了兴致,翻脸做成一个疵牙咧嘴的怪兽,咆哮着去抓岱岱,岱岱便兴 奋的尖叫着逃跑,申扬翻身下床,从内屋追了出去。满屋子充荡着两人又叫又笑 的声音。任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岱岱便向母亲跑去,藏在她的身后,尖叫着伸 出脑袋来看。申扬跟上去,伸出爪牙来吓他,两个人围着任秀打转。情急之下, 岱岱将任秀猛推一下挡着申扬,自己欢叫着跑向另一个屋角。申扬将任秀扶正, 看着她带着绯红起来的脸色吼岱岱:小家伙,也不知道轻点。快来吃饭,等会儿 冷了!   虽是接近中午,但申扬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胃口只适合吃任秀准备的早餐。熬 得香稠的白米粥、两个青炒的小菜、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白里透红的鲜泡箩卜。 不看不知道,一看胃口就开了。这有点像我们的欲望,原本沉睡在那里,屁事没 得,但一见美女,它就张牙舞爪的膨涨出来。申扬坐下来,片刻功夫,几个碗盘 都干干净净的显了底板。申扬打着饱嗝,舒服的啊呀一声,然后起身,一手抓起 任秀搁在他旁边椅子上的报纸,一边看着,一边慢慢走进卫生间。   这边任秀看了看天色,再检测了岱岱衣服的厚薄,然后,叫他去加一件毛绒 背心。岱岱嘟哝着,但还是听了妈妈的话,进屋拿出背心,一边大声的问:是不 是这件嘛?任秀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就去收取桌上的碗盘。   申扬出来,将任秀熨好的西装穿好,往门口走去,套上皮鞋,又回转身在门 道廊墙的镜子里照了照自己,似乎不很满意,他便拿起电动剃须刀在自己的嘴脸 上滑走一圈,然后,拍拍脸。   岱岱早已经冲出门外,下了一层楼又冲上来,嘴里大呼小叫的催促:爸爸, 快点!快点嘛!   申扬嘴里嗯嗯的应着,手又去整整自己的头发。收拾好了,才转过身,拍了 拍儿子的脑袋,跟着他下楼去。   妈妈拜拜!岱岱冲下半层楼又回过头大声的喊着。   嗯!里面传来任秀大声的应答。   我们走了哦!申扬在关门的时候,平和的说了一句。因为没有听见回音,申 扬感觉到这句话的空虚。   2,一家三口   久没登场的太阳今日浓彩盛装,积蓄多日的激情有了力量穿透云层,将温度 和光暖撒照在人身上,仅此一点,也足以让人心情愉快。更何况,新阳人民公园 里四处红花绿树,桥廊点水而落,各种式样的花灯乱人眼目。衣饰鲜亮的男人女 人带着花朵般的小孩慢慢闲走,年轻的情侣勾肩搂腰满脸快乐的微笑。也有晨练 之后的老人,吃过自带的早点,安静的坐在一棵树下。伴在他身旁的是茶水一杯, 剑一把。所有这一切,无言的诉说着生活的舒闲与快乐。   岱岱像一匹欢快的小马,撒着蹄子向游乐场跑去。申扬看着,笑着由他去了。 从小到大,岱岱已经玩耍了游乐场里的每一样器具,但这并不妨碍他再次玩耍的 兴趣。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么兴奋,却没有第一次的那种陌生。   呵!做小孩多好啊!申扬想着,快步跟了上去。   那边的岱岱已经一个翻身爬上一匹大黑木马。然后将申扬指给那个要对他收 费的管理员看。瘦小的管理员转过头来,申扬便笑着点了点头。一边伸手去裤包 里掏零钱,一边更快的走了过去。管理员便放过岱岱,一边招呼另外的客人,一 边不时抬眼,留神等待着申扬。申扬走近,将五块钱递过去。然后,笑眯眯的站 在一边观看。   四个小时之后,申扬和他的儿子申岱坐在了位于新阳市中心的“肯德基”里。 岱岱的背心已经脱搭在他的椅背上,人带着申扬给他的百元钞票站在吧台前去了。 他是男孩,申扬乐于在这些事情上锻炼他。申扬伸长腿脚,靠在椅背上从侧面看 着自己的儿子,想着他灿烂明媚的笑脸最终会在生活的现实里逐渐深重阴暗,不 由得轻叹一声。   或许自己应该帮助他保持并延长灿烂明媚的时段。申扬这样想着,突然意识 到应该给任秀打个电话,让她一起来,毕竟,她是岱岱的妈妈。   当岱岱在服务生的帮助下,端着食盘走过来时,申扬起身接了他。岱岱便又 跑去端另一份食盘,再回来时,满意的坐下。   申扬看着他:岱岱,你愿意邀请妈妈来吃吗?   啊!好啊!好啊!我愿意!岱岱高兴的说。你给妈妈打电话嘛!我去给她买 吃的。跟我们要一样行不?噢!对了,妈妈不喜欢喝可乐,给她点热牛奶好了。 岱岱计划着。   申扬忍不住笑了。孩子就是这样,总能让父母为他小小的聪明而欣喜。别急, 等妈妈来了再叫!来!你先跟她说!说完,把拨通的电话递给岱岱,微笑地看着 他。   妈妈!来吃肯德基!嗯!我跟爸爸刚到这里。我不冷!没出汗!不累!快来 嘛!我们已经点了吃的了,你打个车来嘛!吃完了,我们还可以去逛下街,爸爸 答应要给我买双新球鞋,你来帮我选嘛!嗯!等爸爸跟你说!   电话就递给申扬,申扬接过:喂!啊!我们就坐在靠街的这边。嗯!就这样! 等着你!   任秀来时,岱岱老远就看见了她,跑过去迎接。母子相互依傍着,向微笑着 的申扬走过来。虽然时间不长,但任秀依然不做痕迹的装扮了自己,她外套一件 藏青的短大衣,进屋便脱下,露出紧身黑花毛衣和一条微喇的黑花中裙,中裙下 的掩藏着黑筒高跟皮靴。这沉稳简静的黑,衬托出她白净红润的脸蛋,原来盘踞 在后脑勺的头发,被释放下来,舒软随意的卷曲在她的后肩。这让她原本棱角明 显的五官多了一份妩媚的柔和。她的脸上依然没做任何修饰,看上去自然亲切。 申扬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她了,脸上的表情就更柔和了些,一边温 和的让她快坐下,一边伸手去接她的大衣和手包,把它们放好在自己旁边的椅子 里,然后,征询的问她想吃点什么。   任秀照例要抱怨几句,这里的东西又没营养又贵。申扬笑着,等着她说出随 便点点东西就可以了,才起身走到吧台,细致的替她要了东西,当然不忘将可乐 换成热牛奶。   啊!咋点这么多?任秀叫。   呵呵!岱岱手拿着鸡翅,一边吃,一边凑趣的笑。   慢慢吃,时间还早,你吃不完我们帮你吃!去把手洗了。申扬微笑着说。   嗯!任秀答着,起身向洗手处走去。岱岱随即也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回来,岱岱虎虎的走在前面,申扬看着他的模样,心被一种烫贴的 波浪弄得神满意足。岱岱的五官自然是他申扬的印板,但此时,任何人也可以看 出这个男孩是后面这个女人的儿子。所以,岱岱既是他的也是她的,是他们共同 合作的产物,面对如此美妙可爱神奇的产物,难道不足以让合作者之间冰释前嫌? 申扬想着,眼睛就再落到任秀的身上。   待到窗外的太阳完全隐没,街灯悄然点亮时,一家人才出了店面,来到喧哗 的街市上。在新阳最大的东泰商场里,一家人为岱岱挑选了满意的球鞋,在申扬 的怂恿下,任秀买下一件锦缎的夹袄。申扬付了钱又主动将这些东西提着,任谁 看,这都是亲密幸福的一家三口。   申扬今天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嘴角堆笑,温婉慈爱,提着两个袋子跟在岱岱 和任秀身后,像一个真正的好男人那样支撑着他们的幸福。就在申扬这样想时, 眼睛却突然捕捉到让他心跳静止的人物。梁三红与余雨可从电梯口上来,正向他 走过来。申扬一征,但他努力稳住自己,眼光不动的向前走去。即使这样他也清 晰的看见梁三红顷刻间变得惨白的脸,看见余雨可正要打招呼但转瞬间明白过来 的嘴巴。双方的步调都没有任何变化,相互便什么也没看见般的交肩而过。申扬 相信那两个女人绝不会回头看他,但他依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背被针轧的灼热。他 艰难的挺着肩背,跟随在岱岱与任秀的身后,顺电梯而下。   打开车门时,申扬将东西扔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样岱岱与任秀就坐在后座里。 申扬关门,打火,发动汽车,一切都没有乱。但申扬知道,此时,他所有的精神 都集中在自己扔在前面的手机上。依照梁三红的脾气,她一定会在忍不了的情况 下打来电话责骂他。车上了道,快速向家驶去,后座上的岱岱因为玩累了,也变 得很安静。车内就更静了。申扬害怕手机的顿然响起过于惊醒,他便打算放点音 乐。这样想着,手就去按开关。手还没按到,手机就尖叫起来,虽在预料之中, 申扬依然吓了一跳。手机设置的是一首狂野舞曲,此时听来,更让人心觉燥热。 申扬决定不接,最起码现在不能接,他便让那舞曲狂着,加快了车速。任秀的好 就在于这样的时候她不多问。她将岱岱搂着,一遍遍的摸他的头发,静默无声。   舞曲停后,车也该停了,任秀与岱岱下了车,关好门,任秀又来接申扬旁边 的两个袋子。申扬从车窗里递给她,说:你们先上去,我检查下车子。任秀没有 回答,领着岱岱往上走。岱岱闹着还要跟爸爸在下面玩,任秀厉声说时间晚了, 外面风又大。申扬劝岱岱说爸爸马上就上来,你快先回去,还可以看会儿电视。 岱岱这才想起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便飞快的向楼上冲去。   申扬拿起手机。一看没接电话的号码,悬在心头的石头滚落下去,但轻松之 后的失落马上涨满心房。打来电话的不是梁三红也不是跟她一起的余雨可,而是 昨夜消融在黑暗里的叶小梅。申扬看着,不由的哑然失笑。他将手机扔进自己的 包里,下了车,向自家那扇有灯光的窗子走去。走到半道,申扬将手机再取出来, 他害怕那激越的舞曲在他宁静的家里狂野的响起,毕竟,那样太不和适宜。他想 关机,但寻思一下,又觉得不妥,便将手机设置为静音。这样,受影响的就只是 他个人了。   走进屋,申扬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家了。厨房里的任秀 已经脱掉大衣,系上围裙,回复到家庭主妇的模样。申扬不明白她都还在忙什么? 搭涎的问:不是都吃了那么多东西了吗?还在忙什么?   任秀没回头,那披散的卷发又齐整的卷在脑勺上。“那些的东西哪有营养啊? 这不是离睡还早吗?我再做点小汤丸子”。   不等申扬回答,在客厅里认真看电视的岱岱早已经欢呼起来:我要吃小汤圆! 我要吃小汤圆!   申扬便笑笑,向客厅走去。一边扔下皮包钥匙,一边脱下西装,然后,将手 机搁在沙发边,跟儿子坐在一起,凑趣的问:呵!看的啥子节目呢?   儿子竖起指头嘘了一声,不再理他。申扬便假装着正经,跟他一起认真的看 起来。   3,远离   梁三红并没打来申扬预想的电话,申扬的失落便在预想的空洞里逐渐长大。 一方面,申扬自然也是希望慢慢让梁三红走远,但眼看着梁三红真要在他的世界 里消失时,他又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将她拉回到他可以看见的位置。虽然忍不住想, 但申扬依然克制着自己,并没去实施。他依然在春节冷淡的喜庆与饱胀的无聊里, 吃饭喝酒打牌搓麻将斗地主看黄色网站,有一天没一天的打发着时间。   但终也有喝了酒警备放松的时候,一天深夜,微醺的申扬发现自己将车驶进 了梁三红居住的小区。穿着军棉大衣的年轻门卫,一边打着呵欠忙不迭的给他开 门,一边殷勤的搭话说:好久没看见你了啊!申扬矜持的微笑一下,点点头算是 做答。车停放在正对着梁三红家的楼下,申扬掏出电话,一边注视着那间窗台, 一边拨出梁三红的号码。《月弯弯》已经变成《冲动的惩罚》。寂静的夜里,申 扬一边听着,一边用眼睛穿过那扇熟悉窗口,穿过客厅,然后穿过卧室的房门, 看着安静呼吸着的梁三红,看着梁三红将手机按下。   喂!申扬叫到。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一个女声柔美的说道。忿然的 怒气顷刻饱胀全身,申扬想都没想就再拨了过去,电话通了,冲动的惩罚又开始 从2002的那一场雪说起,就这还没说完,卡的一下,断了。那个女声又传过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膨涨的怒气借着酒意肆虐的冲涨着大脑,申扬提起包,大步下了车,猛然关 上车门,凌然向梁三红的住处楼口走去。但不出几步,申扬就停了下来,这里的 楼道口都各自安装了防盗门,要想打开,一要用钥匙,二就得让居住在里面的住 户在自家屋里替你打开。既然梁三红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想接,那么她会想给自己 开门吗?申扬迟疑着,但转念又想:我既然已经来了,那该我做的我就做到,如 果她决意不给我开门,那么绝情的就是她而不是我了,那样的的话,我对自己也 是一个交待了。主意一定,申扬便继续向前走去。   按照惯例,输入熟悉的数字,申扬似乎可以听见梁三红屋子里门铃的呐喊。 一声一声一声一声。然而,一直到申扬可以忍耐的时间之外,防盗门都没有在期 待中打开。申扬转过头,毫不犹豫的向回走去。身后传来“哐”的一声,申扬知 道那是门打开的声音,但他已经离开了,无法再回过头去。申扬打开车门,坐了 进去。关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注视着那个闪烁的号码,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 头,只觉得喉头堵塞哽咽得让人连呼吸都难受。手机的铃声在安静的夜空下显得 非常突兀,申扬不得不接了电话,他将手机举在自己耳边,眼睛自然的向那间窗 台望去。梁三红披散着头发举着手机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背后的灯光将她的 上半身轮廓成一个柔和曼妙的剪影。申扬那根崩得僵硬的心弦就在这一眼之中被 轻柔的一弹,一种温柔的波动在盛满爱情的律动里荡漾开来。申扬默默的挂了电 话,拿了包,出了车来,向那个女人为他打开的大门一步步走去。   呼哧呼哧一口气爬到三楼,梁三红站在透出光线门缝隙看着他,申扬走上去, 把她整个抱起,一边用嘴塞住她的嘴巴,一边用脚将门关上,然后,鞋也不脱包 也不放,直直向梁三红内屋的大床走去。急风骤雨的撕裂,剥离之后,申扬热血 冲撞的勃起粗暴的进入梁三红贪婪吸纳的洞穴。世界在厮杀之中发出厚重的喘息 与迷醉的呻吟。淋漓流淌的口水、泪水、鼻涕,夹杂着爱欲的液体被混杂在一起 带到四处都是。肉体与情欲的交叠缠绕,爱情与委屈的掺杂融合,亲密与背弃的 交扣错落全都混杂在一起,在相互的厮杀中走向和美的消亡。   当申扬大叫一声,在性器自发的律动中将白色的精液倾斜在梁三红暖意融融 的包容里后,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躺在梁三红明显消瘦的身体上申扬想说点什 么,但自觉又无话可说,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应该亲吻一下她,但他现在什么也 不想做,他就这样趴着,像一个被放了提线的皮影人。在静默如水的安宁里,申 扬一点点小却起来,就像他此时的下体,在无可抑制的消却中,萎缩着,退去着, 然后无可抑制的从梁三红温柔潮湿的洞穴里懦弱的滑落出来。   睡吧!申扬听见自己在黑暗中的声音。   世界安静得没有呼吸。   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白得完全。即使隔着厚厚的窗帘,依然可以感知窗 外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梁三红不在身边,申扬起身,发现自己裸着身体,皮包和 衣裤鞋袜扔得满地都是。他忍不住笑了笑,一边打开梁三红的衣柜,去找自己的 睡袍,原本的位置上没有。申扬心头掠过一丝讶异。但身体的寒,容不得他多想, 申扬复缩回被窝,感受到内心那份跃跃升起的失落。梁三红并没有听见动静回屋 看他一眼,申扬决定起身穿好衣裤。坐在床沿上穿袜子时梁三红出现了。   咦!不睡了啊?   申扬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穿一件紧身肉色毛衣,下身是一条毛呢灰裤,头发 用一个大蝴蝶发夹随意的拢在脑后。她的气色看上去很好,眼睛亮亮的。但眼神 里露出躲闪的慌乱。此时,她露着两只挽起袖子的湿手,脚上吸着那双茸茸熊拖 鞋,语气惊讶感情平淡的问着。   嗯!申扬应了一声,开始穿另一只袜子。   梁三红看着转身出去,过一小会儿,提了自己的红色拖鞋进来,将它们放在 申扬脚下。   申扬的心再次咯噔一下,那么那双属于自己的拖鞋一定已经被从这个屋子清 除了。默默将鞋穿上,申扬站起身,绕过梁三红向外屋走去。原来一切都已经不 一样了。卫生间里自己的牙刷口杯也没了踪迹。申扬再也憋不住了,他转过身, 定定的看着梁三红。   我有男朋友了。梁三红看着他,目光不再躲闪。   申扬觉得自己有很多话就要喷口而出,他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良久。 申扬明白过来,他打开水笼头,用手掬起冷水胡乱的洗脸,等他再抬起头来,镜 子里的自己水纹交错流淌,看不出什么是泪什么是水。梁三红跟上来,从后面抱 住他,无声的抽搐夹杂着她呼吸的热流从申扬的西装外套直透他的后背。他站着 不动,梁三红便得以转到他前面,泪流满面的举起毛巾为他擦脸上的水。申扬一 甩手将梁三红的毛巾挡开,自己向客厅一角的沙发走去。   那么也就是他已经跟你上过床了?他张口问道。   梁三红眼睛绯红的看着他,惊颚的说不出一句话。   申扬看着,心底放了下来。但嘴上并不饶:既然他还没跟你上床,你有必要 将我的东西清除得赶尽杀绝吗?申扬叫到。他很满意自己此时的状态,甚至连这 句话混乱的语态,不正好说明自己的愤怒与嫉妒吗?   你不是已经不来了吗?梁三红也叫了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不停的 滚落出来。你自己能记起你有多长时间没来了吗?你说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你 是我什么人啊?我又算什么啊?我怎么知道你还要来啊?既然你不来,我留着那 些东西做啥用啊?看着养眼啊?   面对这样的控诉,申扬感觉到无力招架。梁三红久蓄的积怨一发不可收拾, 顺势骂了下去:你倒好!一连几个月屁都不放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心血一来潮, 半夜三更招呼不打就跑来骚扰,你以为你是谁啊?骚扰就骚扰,你还一张口就乱 骂?啥叫已经跟人上过床了?我岂止是已经跟人上过床了?我是已经跟良心被狗 啃了的人上过床了。骂到这里,因为哭得厉害已经影响了控诉的力度,听上去反 倒像一种调情的勾引。   申扬理亏,又见她这样模样,心里早已经消了气,嘴上却说:我每次给你电 话,你都不接。就是接了,说话那么冷淡,我怎么知道你还想不想要我来。再说, 我也没说不来了啊?你犯得着把我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吗?再说,毕竟是你有了新 欢了啊。   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就不会再去骚扰你了啊。 那不正合你的意吗?梁三红说完,又呜呜的哭着。   好了!别哭了,天这么冷,不要站在风口上。申扬看着她那样子,想着她受 的委屈,心早软了下去。见她依然站着不动,便站起身,上前去拉她。好了,算 我不对,别哭了!话说着,依势将她带进胸前,这边又去取她手里的毛巾,替她 擦满脸的泪水。   平息之后,两人一起坐进沙发,听梁三红谈说关于男朋友的事情。原来是一 个梁三红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知道她尚没婚嫁,便热心替她介绍了一个。两人一 起吃过饭,也一起逛过河提,当然也到梁三红家里来坐过,也因为如此,三红将 申扬的东西做了清理。但彼此交往总是那么难咸难淡,没有欲望没有语言。   申扬听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梁三红的心里,虽然 自己的位置比较深固,但绝对也不是不可代替的,从她愿意与人交往甚至愿意让 那人到她住处来看,她已经在尝试着远离自己的控制。那么,自己必须想办法让 她回到她该呆在的地方。   4,氧气罐   转眼就到了过大年这天,申扬破天荒起了个早,胡乱吃了两口稀饭,便径直 赶到新阳最大的超市,扑腾扑腾的收检出四大口袋烟酒食品,再赶回自家楼下时, 按了两下喇叭。楼上的岱岱便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飞快的跑了下来。任秀一手 提着皮包,一手抱着大衣,矜持昂扬的跟在后面。申扬飞快的看了一下她的脸, 她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风云。申扬知道自己最近连续的整夜不归,必然会将任 秀心房里那棵期翼的肉芽连根而拔,鲜血正在黯然奔流,疼痛也将缠绵不休。然 而,一想到梁三红此时正眼巴巴的盼着自己,那种焦灼,无助、无望,又何尝不 是一种更深的疼痛?毕竟任秀还有自己给她的儿子和一个看上去的家。而三红呢? 三红什么也没有。这样想着,车就开得更快了。   当年被任秀带到自己宿舍来跟自己谈婚事的岳父任政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小 老头。说他小,一是因为人老之后变得萎缩瘦弱,再没有当初可以威慑自己的能 量,二是他特别爱跟岱岱闹着玩,两人一起玩游戏学英语下棋抢电视,经常被岳 母骂他大人没大样。申扬自然笑嘻嘻的看着,偶尔也会奇怪,一个严厉威猛的大 男人就这样变成一个老小孩了。那么,这样的老小孩是否还有征驾女人的欲望? 又记起自己曾经交道过的一个国营单位的老领导。一年前还在其位,人长得红润 粗胖,像被阉割过的太监一样疯狂的喜爱女色。饭桌上必然每次携带更新过的下 一代,而且毫不为耻。至于酒后节目,自然只点色情服务。他的无耻与疯狂,很 像侵略军即将战败投降的境况。但这样的一个人,一年之后再见,却是看他手牵 两个小孙女,面目慈和的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留给申扬一个普通老头子平庸的背 影。申扬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态,他宁愿看见一条粗肥的老狗欺辱在一个年轻女人 裸白的肉体上,也不愿看见这个规矩无能的老头衰弱的躺在自己老太婆的脚旁。 因为,前者还有生的欲望,而后者只有等待死亡的平常。   车刚到院口,一眼便看见岳父站在阳台张望的身影,岱岱已经高喊起来:姥 爷!姥爷!岳父一边挥手,一边忙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笑呵呵的迎着刚停好车就 飞奔出去的岱岱。这边,任秀也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爸,然后手摸着岱岱的脑袋, 叮嘱他别把姥爷撞倒了。任政自然连说没事没事,一边往申扬这边张望。申扬锁 好车,提着从车后取出的两大口袋烟酒食品,牵扯着自己嘴角的微笑,稳步向他 走去。   爸!申扬叫到。   嗯!任政微笑着应到。咋又买这么多东西?上次你们买来的都还有那么多没 吃完。   呵!这些东西能放,就几瓶酒呢。申扬答着。   还有姥姥喜欢吃的甜食和板鸭。岱岱从任政身后伸出脑袋,插言说到。   呵!就你知道!还不快点进去喊姥姥。任秀笑着提醒岱岱。岱岱甩脱任政的 手,小鸟一样向屋口飞去。   尽到屋内,先跟在厨房里忙碌的岳母打了招呼,说袋里的食品与板鸭是特意 孝敬她的。然后再回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起初岳父与任秀以及岱岱都在客厅里 坐着,但不一会儿,岱岱便拉着姥爷到阳台看他种的花草和新喂养的鱼了。任秀 倒一杯白水放在申扬面前,自己转身进了厨房。空大的客厅就只剩申扬一人,这 就更让他想赶快走了。申扬先掏出手机给梁三红发了一个消息,说亲爱的,放心, 我答应送你回去,一定会实现的。你收拾好,等着我,我会尽快过来。然后,将 手机的闹钟在七分钟内分两次设定。准备就绪,申扬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起 身,稳步向阳台走去。   呵!爸!你又养了些什么鱼啊?嘴里问着,人就好奇的站在大鱼缸前面。   这个是姥爷新养的,你看嘛!就是这个黑色上有红斑点的这个,嘴巴特别大。 岱岱用手指跟着一条鱼游着。一边兴奋的给他讲。   咦!真的很特别,样子很好看啊!你看它尾鳍造型特别好看。申扬低下身子, 将脑袋也贴了过去,嘴里应承的说着。   呵!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旋风。它爱动,游得又快。任政高兴的说。   哦!哈!好名字!申扬接着,刚想再接着奉迎下去,手机闹钟音乐符合适宜 的响了。晕!哪个这个时候打电话?申扬嘴里怨着,一本正经的按下电话:喂! 啊!啊?哦!你好你好!啥?吃饭?今天过大年啊!我在我老丈人家。啊!还有 哪个?哦!你们一起啊?哦!哎呀,咋不早说呢?我妈把饭都要做好了。呵!倒 也是。是很久没见他了。那我得我爸我妈同意才行啊!今天专门回来陪他们的呢。 你也知道我平时忙。呵!好的,我到了给你电话。等会见。   有事就去忙吧。不等申扬转回身展露脸上歉意的微笑,任政已经识大体的开 了口,   就一个领导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说一起吃个饭。申扬淡定的说。   既然答应了,就去吧,让人家老等不好。   嗯!不急,我再多陪你们会儿。申扬说着,一边拿手指着另一条鱼:咦!这 条鱼还好看呢!   那是我去年买的,现在都长大好多了。   怪不得我见着眼熟呢!申扬说完,抬起身,正好,手机闹钟音乐又符合时宜 的响了。唉!这些人咋这么烦呢?申扬掏出手机一边做势接听,一边往屋内走去, 为让厨房里的人听见,他故意将嗓门放得很大:喂?哎呀!我马上就出来了。你 鬼儿子也是,非要安排到今天。我妈把饭都做好了。好了好了!知道了,我马上 就来,你等着,我过来就跟你先喝三杯。呵呵!不怕啊!好嘛!你等着哈!   挂下电话,抬头就看见系着围裙的岳母。   妈!   咋呢?要走啊?   几个领导非得让去喝酒。   这些人咋这么讨厌,明知道过大年,还把人叫出去。饭菜都做好了,还专门 给你拌了箩卜卷。   呵!给我留到,我回来吃哈。   唉!那你注意别喝太多。特别是你又要开车。   你放心,妈!那我先去了!岱岱和任秀就在这多陪你们几天。申扬说着,手 就去拉门,然后走了出去。   岱岱,不许调皮哦!屋外传来他叮嘱的声音。然后汽车发动,消失得干干净 净。   车像一条识途的老狗,乖乖停在梁三红住楼的对面,申扬按了两下喇叭,阳 台上飞出梁三红激越的身影,女人一见是他,马上折过身消失了。申扬舒了口气, 松动了一下身体,估计着这个女人关门,下楼,他嘴里数着:三,二,一,开门! 果然,话音刚落,铁门一开,披卷长发,红色毛衣,紧身短裙,高筒皮靴,米色 大衣的梁三红,胸部一抖一动的,满面灿烂,向着他风情的走过来。   申扬隐住嘴角的笑,一边温柔的看着她,一边耐心等待她调适得舒服的坐好。 梁三红一切弄好,见他还不发车,便抬眼讶异的看着他,一看之下,似乎明白过 来,嫣然一笑,凑上去轻悄的亲了他一下。申扬这才展开嘴角的笑意,舒缓的发 动汽车。奔驰在新阳市区郊外美丽的景观大道上,近有心爱的佳人做伴,远有浮 淡的白云浅显的蓝天。整个人就像一只轻快的小鸟,在早晨新鲜的空气里欢愉的 飞翔。   到达梁三红位于新阳北部小县城的老家,已经快一点。踏进门,扑面而来的 笑语欢言让人一下感受到过大年的喜庆与热闹。好半天,申扬才从纷繁的人脸中 找到梁三红的哥哥,并由着他拉坐到一张大圆桌旁,然后,又从众多女人的笑脸 当中发现梁三红的嫂嫂,忙着点头微笑。嫂嫂便走上来,给他端上一杯茶。那边 的梁三红早已经被拥在另一堆大大小小的女人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不容易 回过头来,找到他,便朝他示意。申扬起身,向众人欠欠身子,便提起自己带来 的两大袋物品,随着梁三红向里屋走去。   在最里的那间屋子门前,梁三红稳住了脚步,她立下来用手拢了拢头发,又 回转头来,看了看立在她身后的申扬,然后推开屋门。一股浓郁的药水气味,混 合着久积病人恶腐的臭气从里面鲜活的透了过来。   爸爸!梁三红叫着,走了进去。   哎!靠躺在床上的梁国虎一边答应着,一边虚弱的动了动嘴角。他的脸色腊 黄,眼珠浑浊如一颗长了霉斑的黄豆。床边靠窗的一面,挺立着一个黑大的氧气 罐,窗沿的铁窗栏里,搁着几盆花草,在初春瑟瑟的寒意里,静默的等待着。   梁叔!申扬跟上去,轻柔的叫了一声。   嗯!来啦?梁国虎见了申扬,动着身子,试图让自己坐起来些。一边的梁三 红忙用手帮扶着,让他略微坐直。这样一动,梁国虎一阵气急,呼吸跟不过来, 转眼,脸就憋得绯红起来。申扬见状,放下手中物品,急忙凑上去,跟着梁三红 为他锤背抹胸。好在他缓了过来,大吸一口气,又连续几声咳嗽。等到这翻折腾 之后,终于平静下来时。梁三红的眼睛已经饱含潮湿的红色,就连申扬也感觉到 内心纠缩成一团,痛苦难言。梁国虎自己难受,不愿让女儿也来分担。他牵扯一 下嘴角,微微抬抬头,示意他们出去。三红无奈,只得答应说:那好!你先休息 一会儿,我们等会再来看你。   梁国虎努力展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将眼睛闭上。   二人退出房来,申扬等着梁三红轻轻将门带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将她的 手握住,有力的带着她,向外屋的喧哗走去。   5,黑点   最早听见梁国虎病了是在梁三红打来的电话里,当时申扬正在牌桌上跟陈锟 一伙玩。赌得正是激烈时,哪听得下什么病不病的?嘴里随便嗯噢两句,便挂了 电话。若是后来输光了钱,心情寡淡,可能也会想起去个电话,假眉假眼的关心 一番。但偏偏那日赢了钱,赌局一完,先是大鱼大宴,然后豪爽的请大家去看地 下色情表演。手机早没了信号,人也都变成了狼。跳舞的母狐狸露出屁股,眼睛 扑朔迷离,下体开出的啤酒直接喷射到一个戴眼镜的兄弟脸上。众人在哈哈大笑 里,沉溺于各自放纵的色情与兽性。   待到次日正午,各自从包房里人模人样的走出来。申扬结了帐,各自散了。 车开到半道,陈锟就打来电话问他等下怎么安排。申扬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自己 现在也不想回家,毕竟在那种场合里呆了那么久,神色、气味以及情绪似乎都没 调整过来,这样回家,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于是,便建议去喝点清茶。陈锟答应 下来,定好地点。一个刚把车停好,另一个的车就开到了。二人相视一笑,一起 向茶楼走去。   茶没喝完,一向不打电话的任秀打来了电话。说岱岱下课时与同学追赶打跳, 把脚扭伤了,现在在医院里。申扬听了,忙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问严不严重? 又追问在哪家医院?当下辞了陈锟,急急向医院赶去。   陪着儿子拍片,检验,查这查那,又与他的班主任周旋,与肇事同学的家长 交涉,等从医院出来,街火已经四处闪烁。将儿子背上楼,申扬累得乎乎的喘气, 但他的表现让任秀和岱岱非常满意。一家人被浅显的苦难紧密的凝结在一起,看 上去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离分。申扬在这样的表现里完全忘记了自己从情色场所放 纵出来的惭愧。他一面大声告诫岱岱以后应该注意的问题,一面肯定任秀处理这 件事情的表现。   你处理得很好!即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家贪 图小便宜。   嗯!任秀应着。幸好这次没大问题,以后一定要小心。   妈,我想吃饼干!岱岱在一旁叫起来。平常情况下,任秀不允许岱岱吃零食, 说那些东西没有营养,而且,吃多了零食就不爱吃饭,对身体很不好。所以岱岱 今日就着自己受伤时期提出小要求,任秀果然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只说不许吃 多了,等会儿好喝鱼汤。岱岱高兴着,也不管疼了,颠着脚就去抽屉里取饼干。 留着那两个大人干急的吼叫着。   等申扬躺在床上,且闭了灯时,才猛然想起梁三红打来的那个电话。但事境 已过多时,自己此时再去表示关切,一来已经太晚,二可能会正撞在她的气头上, 倒不如装聋作哑含混过去。倘若梁三红就此不容自己,那么两人也可趁此了断, 早日解脱。主意打定,申扬安下心来,放心睡去。   此时,申扬紧握着梁三红的手,一边回记着过去的事情,一边向外屋的喧哗 走去。梁国虎的病状深深碰撞了申扬作为一个善良男人的心房。对梁三红的歉疚 与悲悯像一团被水充涨的棉,凉凉实实的堵在他的胸间。   热闹丰盛的饭局之后,众宾客渐渐散去,留下几个不想走的,便铺了麻将一 块块的垒起来。这边申扬,梁三红,梁三红的哥嫂,梁三红的母亲才又聚到梁国 虎面前,无力的看着,闲淡的聊着。   窗外,黄昏正从遥远的天边,慢慢袭来。   申扬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有些左右为难。照他的本意,他是想尽快开 车回新阳,但眼前的情况,又让他无法提出那个走字。但就这样呆下去,也不是 个办法呀,毕竟自己与梁三红从字面上看也只能算朋友。面对这样的家事,自己 能出多大力呢?他们又能受自己多大力呢?脑子一急,心思又想到任秀与岱岱在 岳父家里。大过年的,自己将他们母女扔在那里,电话也没打个过去,这样很影 响自己的形象,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心里想着,脚便站起来,借势要去上厕所, 悄悄走了出去。   申扬四下看了看,进到厕所,关好门,然后,面朝内墙拨通老岳父家的电话。 一切与意料中一样,岱岱接了电话,脆着声音喊爸爸。申扬知道,那屋子的其他 几个人便在这声喊里,竖立了自己的听觉神经,岱岱反应的每个字,都将同样反 应在他们的脑子里。   儿子。你今天听话不?   听话!   你们吃过晚饭没?   正在吃呢?问你来吃不?姥姥给你把箩卜卷留着的呢。   呵!那你要替我好好谢谢姥姥啊!我不回来吃了,还在陪几个朋友打牌呢。 我是趁上厕所的机会给你们打电话的。手机马上要没电了。你和妈妈就在那多玩 几天,我过两天来接你们,听见没?要听话啊!   噢!知道了!   那就这样啦!拜拜!   拜拜!岱岱很干脆,说完就挂了电话。申扬吐了一口气,将手机收进裤包里。 然后,舒闲的撒了尿,一边用手按下冲水阀,一边就着水声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梁三红以及她的哥嫂正从梁国虎的房间走出来,随后是她的母亲,申扬看见 她在轻巧的关门。   怎么?没事吧?申扬问到?   没事,让他休息一下。天都黑了,三红说你还要赶回去。来,吃点东西吧! 梁奎爱笑,这让他的话听上去很亲切随意。   哦!申扬嘴里应着,眼去看梁三红,但她就像根本没看见他那样跟着她母亲 向厨房走去。申扬无趣,只得跟着梁奎坐到大圆桌边。一时无话,申扬便从包里 掏出香烟,递一只过去,自己也点上一支,静默的吐吸着。   晚饭不过是把中午的剩余饭菜热乎一下,再加炒一两个小菜。这边准备停当, 打麻将的那桌人也就收了摊子,洗了手,坐了过来。几杯小酒之后,桌子上又鲜 活闹腾起来。谁也看不出这个热闹喜庆的屋子里,安静的躺着一个垂暮的老人。   时间已经快到九点,申扬再次进到梁国虎的屋子,对那个被明亮的灯光照耀 得微弱的男人说:梁伯,我要走了,你好好养身体哦!放宽心哦!。   梁国虎虚弱的应着:嗯!你慢走!   梁三红安静的坐在父亲的床头,轻柔的替他揉捏着手。   申扬迟疑了一下,打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人民币:梁伯,今天来 得匆忙,没买什么适合你的东西,这点钱,就留着买点补品吧。话没说完,就被 梁国虎的不不不打断。但梁国虎只说得出几个不字,因为他一急,气息便跟不过 来,脸顷刻变成紫色。慌得梁三红站起身又是捶胸又是抹背,嘴里惊叫哥哥,妈 妈。那边二人闻讯赶来,手忙脚乱的忙着。就在梁奎打开氧气瓶时,梁国虎才吸 上一口气。   短暂的惊颚之后,看见申扬手拿人民币站在一旁难堪的表情,梁奎笑出声来。   呵!老头不要就算了吧!你有时间多来看看就可以了。   是啊!以后多来看看就可以了!我们不缺什么!梁三红的妈在一边搭着说。   哦!那好吧!申扬将钱收回自己的包里,眼瞅着闭目养神的梁国虎以及正轻 柔拍弄的梁三红。那我先走了。   好的!梁三红的妈礼貌的答应着。三红,你送送申扬吧!   梁三红没有说话,径直站起来向外屋走去,申扬便跟大家点点头,转身跟着 她走了出去。站在院角,梁三红看着申扬上车,发动汽车,然后,倒出来,将头 对着路口。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申扬按下车窗,露出自己的脑袋,他勉 力堆出嘴角的微笑,看着在院角的暗影里静默无声的梁三红。   你要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有时间就来接你。   ……   那我走了!   嗯!梁三红发出暗夜里萤火虫般微弱的声音。   申扬一踩油门,车滑了出去。从后视镜里,申扬看见站在暗影里的梁三红越 来越远,很快就小却成一个无法看见的黑点。黑点缀在他的心上,就像一颗痔一 样。   6,关照   这夜,躺在床上,申扬无法闭上眼睛。因为夜深,周围的世界陷入死亡般的 安静,诺大的房屋,就像一个空阔的墓穴,寂然将他安葬。几十年的光阴,时光 穿梭般在他的脑中飞闪出画面。纷扬的音容笑貌,交杂的各种人面,起落转折的 低谷与高潮。耻辱与荣耀。曾经的宏伟梦想与步步颓然的妥协放弃。原本的简单, 坚定,纯粹被命运的手涂弄成一团混杂的含糊。此时,这团混杂的含糊就这样堵 塞在他的大脑里,搅拌着他的神经。这永不可再来的半生,怎么就走成了这样? 那么,余下的路,自己该何去何从?   但白日的阳光轻易就化解了暗夜的脆弱。当冬天的太阳透过窗帘将希望的金 黄撒射进来时,睁开眼睛的申扬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力量,所有的问题也便不再是 问题。人一有自信,老天爷也看得出来。这不,申扬还没起床,陈锟的电话就打 来了。申扬忙支起身,精神抖擞的接下:领导!今天这么早?   陈锟简略的说,中午一起吃个饭,有个人要让你认识一下。   申扬自然连连答应。一切都听锟哥您的。   挂上电话,申扬翻身下床,先到门外取了今天的报纸,顺便喝了一杯白水, 然后,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挂通王勇的电话。电话刚响,王勇稳重浑厚的声音 就传了过来。   申哥!   申扬嗯了一下,问到:今天工人报到情况怎么样啊?   很好!只有三个人没到,已经打来电话,说正在路上。   哦!那你今天就多操点心,在现场多转转,中午的伙食安排好点,这是新的 一年,要有个好的开始。   好的!您放心!   今年,市里有几个项目,我现在在争取,看能不能拿下一个来。只要我们拿 下一个,你我的日子就不是现在这样过了。   哦!是的!   所以,我们在工作中一定不能出纰漏。   是!   那就这样!你要注意身体!   好的,申哥!   申扬进到卫生间,蹲坐在马桶上,粗略的浏览了一遍这天的新闻。然后,掏 出手机寻思着要给梁三红发个消息。夜里的申扬会觉得自己无力,似乎什么也不 能把握,但在这样太阳普照新鲜的大白天里,他又感觉到自己完全有力量拥有更 多。最起码,他可以将他已经拥有的顺滑的安排,让它们各有其所。宝贝!我想 你!愿你拥有愉快的一天,记住我在你的身边。申扬写好以后,看了看,然后按 下发射键。事务完成,申扬起身,马桶的水哗哗冲下,声势宏大。   锦阳酒店位于新阳城市中心一条长满老梧桐树的街道。申扬停好车,还没及 下车,后视镜里便串出陈锟的车子。申扬忙着,提包关门,满脸堆笑的向陈锟迎 去。两人一边往酒店入口处走,陈锟一边打电话:大哥!走到哪了啊?我们在门 口等你哦!哦!好嘛!您忙!挂上电话,陈锟对申扬说:我们先上去,他还在开 会,得等一下!   锦阳酒店以其极富特色的餐饮文化成为新阳城市的一个亮点。入口处雕龙展 凤,小喷泉水雾四溅。更有小桥流水,缀点草盖竹橼。空大的草坪绿意昂然,展 示出一种大气的自然。不及入口,早有漂亮的迎宾小姐谦笑而出,恭迎而进。所 过之处,服务人员都立足含首,热诚的说到:欢迎光临。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 托出客人的尊贵显要。过厅处,大幅的彩色照片尽展该店悠久辉煌的历史。该店 接待过的政要明星,正用他们永不褪色的笑颜传达着满意和赞许。更有人来人往 穿梭不停的繁忙以及大厅里坐无虚席的寂然的嘈杂,让人一下子掉入食欲的汪洋 中。   跟着导引小姐,二人来到怡然堂。这是陈锟早定好的雅间。推开房门,米灰 的墙面衬着锗黑的木线,整个感觉有一种淡定的安稳。卷花腿的凳几上是那盆新 近博取博览会花冠头衔的兰草。申扬从上周的报纸里知道锦阳酒店以88万人民币 将这株兰草收归怡然堂。今日得以一见,不免有些忍不住左观右看。但怎么看都 不过是几片普通的叶片,无法想像它凭什么可以值那么多钱。堂内是一张整楠木 雕成的圆桌,说是桌子,但更是一件匠心独具的工艺品。桌柱向桌面伸延处,各 自雕成四条小龙,盘旋飞转。黑红的椅子静静的透着古木的幽泽。椅面的团花座 垫图案夸张,色彩浓艳,就像六个绝色的女子,挑染了这里的深闷与沉静。堂内 墙处,布置成一个吃茶会谈的地点。黑色的真皮沙发,奢侈的躺进大红晶亮的金 属脚架里。大理石茶几横在中间,霸气的无言。   陈锟招呼着申扬先在沙发里坐下,这边自然有清丽的服务生看好茶。然后, 退了出去。   陈锟打了哈欠,舒闲的向沙发靠去,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动作之后,似乎 新添了百倍的精神。他重新端坐好,接过申扬递过的香烟,含在嘴里,再等着他 点燃。申扬耐着性子看着他慢慢吞吐着烟气,又悠闲的观赏墙壁上的那张字画。 谈说他喜欢宁静致远,也喜欢天道酬勤。前者是精神上的境界,后者是行为上的 境界。   申扬自然是连连称是。脸露艳羡的夸赞:还是锟哥的修为高。   你的围棋技艺最近有没新的进展?陈锟话锋一转。   嗯!最近玩得少。基本上都玩麻将去了。申扬答到。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熟悉一下,今天这个人就喜欢下围棋。   哦?申扬内心一颤,莫非就是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你已经猜出来了吧!没错,是他!要不是他,今天也犯不着安排到这来啊!   哎呀!哥!这简直太好了!申扬激动得一把抓住陈锟的手,使劲的握了两下。   任国政手中申扬得到自己的第一个工程,之后借助陈锟的力量,申扬陆续做 了几个工程,虽然都不大,但申扬也乐意在这方面积攒经验。转眼三年的时间就 过去了,自认为在这个领域已经可以完善操作的申扬,一股脑子的渴望能接手一 个比较有规模的工程。这样的话题自然一有机会就在陈锟面前谈。早在去年的十 月份,申扬就得到新阳市几个工程项目要对外公开招标的消息。而以陈锟市建委 主任的身份,自然会参与其事。申扬便抱定这个佛脚,鞍前马后的跟着,吃饭, 喝茶,赌博,娱乐,没一样少得了他。当然,也没一样少得了他的钱。这样忠心 耿耿,自然也换来陈锟对他的好感,特别是那次千里送钞票的事件之后,陈锟对 申扬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最近的一次喝茶中,陈锟淡然的提起,那几个项目开年就要动了。申扬当 时正在低头给梁三红发消息,先没留意过来,随便的嗯了一声,待到意识反应过 来时,马上抬起头,有点不相信的望着陈锟。   哥!你说啥?开年就要动?   陈锟点点头。   申扬扔掉电话,坐直身体,前倾着向陈锟俯去:哥!这事,您一定得给兄弟 照看一把。   陈锟看了看他:我不照看你照看哪个?   申扬得到这句话,全身被提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去。呵!哥呢!有您这句话, 小弟我就放心了。   这事要办,我一人可不行,必须还得有另一个人的参与。还好我与他关系不 错,下来我找个机会让他见见你。对了,正好他也喜欢下围棋,你可以从这方面 入手。   哦!申扬听着,恍然的应着。好的!全听锟哥您的。   而今,大年刚过,陈锟便安排了会见,由此可见,他对自己所求之事的重视。 一股对陈锟真切的感激之情在申扬心中油然而生。就在申扬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时,陈锟看了看手表,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到大门口去等候。申扬应着, 跟在他的身后,向门外走去。   一辆漆黑的林肯带着自己尾数为3的牌照,寂然的驶了过来,绕过喷泉,安 稳的向草盖前的贵宾车位泊去。陈锟带着申扬大步向它迎去。被服务生拉开的车 门里踱出一个中等个子,面色堂黑的精壮男人。休闲的夹克外套,浅短的小平头, 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跑江湖的小老板味道。他一手提着皮包,一手挂着手机和钥匙, 一边锁门,一边看着迎来的二人,慢慢露出自己淡然的笑意。   陈锟早已经满堆了笑意,将自己的手热切的伸了过去。呵呵的叫着:大哥!   张中天将自己的皮包夹进自己的腋窝,腾出手来,仁慈的,施舍般的伸了过 去。由着陈锟将它亲热的握住。申扬挤满满脸的谦笑,恭谨的站在陈锟旁边,殷 切的等待着。   这就是张市长。陈锟拉着张中天的手,转过脸对着申扬说。申扬忙半躬下腰, 谦卑的说:张市长,您好!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说话间,将自己的手伸 了过去。张中天微笑着看着听着,没有说一句话。陈锟忙将他的手放了回来,一 边介绍说:这位是申扬,下一手好围棋。   哦!张中天嘴里应着,点了点头,这才伸出手,将申扬的手轻巧的带了带, 正好,此时他的电话也响了,他便顺势收手回去,开了手机,一边嗯嗯啊啊的应 着,一边向酒店大门走去。陈锟申扬自然紧紧跟上。   进了怡然堂,多余的椅子已经撤下,楠木的桌面铺上了一张洁白的桌布,再 上面顶扣了一个透明的转盘。一大篮娇嫩的鲜花,盛然怒放在转盘中间。三套纯 银的餐具,在灯影的照射下,幽幽的泛着华贵而深寒的光芒。三人落坐,服务生 依次端来小盆温水,三人洗了手。再各自接过毛巾擦拭干净。饭局便正式开始。 这一夜都吃了些啥,申扬已经无法记忆,但喝了两瓶茅台,申扬还是有点印象。 对于张中天的能吃能喝,因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印象就留得深些。而对于陈锟 的善于讲荤段子,因为之前从没领教,也有新奇的惊讶。但能喝酒的人总比那些 不喝酒的人要好打交道,最起码在饭局上没有那么尴尬。所以,申扬自然也是舍 命陪君子,仗着自己也有几分酒量,一杯一杯的敬了下去。   酒末,三人便移到内墙的茶厅处,吃茶醒酒。一边等着服务生快速的收拾残 局,重新布置。几分钟后,房间回复了用餐前的模样,除了三人嘴里的酒气,这 顿奢靡的大餐几乎连一丝肉欲的气味都没留下。自然不能干坐着,服务生送来扑 克,三人便各俱一面,从包里各自抬出一叠百元钞票,开始聚精汇神的斗地主了。 面目清丽的服务生,像一个隐形人般,轻巧无声的活动在他们旁边,看茶水,清 烟缸,调适温度与空气,更换各种时令果鲜和进呈小吃拼盘。   直到申扬的三叠钞票,陈锟的一叠多钞票已经顺利的迁移到张中天的地盘前, 张中天才打了个哈欠说:最后四盘。各人努力哦!即使有他这样的鼓励,申扬也 努力不到哪里去。战争结束,申扬在意料中的败局里,抬起身体,笑呵呵的跟着 陈锟赞羡:张市长的手气真的是太好了。我们简直莫法!张中天淡淡一笑,说时 间差不多了,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三人便收好自己的东西,在服务生谦卑的低头迎送里,向外走去。   申扬掉后,在吧台前去埋单。收银小姐温婉的微笑着说:一共三万六千三。 因为是陈先生的朋友,所以我们给您打了八折。申扬虽有准备,但内心依然无法 按捺的咯噔一下。他掏出自己的信用卡,刷了过去。   7,中标   再收到陈锟电话时,已经是初春三月,四处浅现着春天的萌动。申扬驾车前 往的途中,因为知道这次是张中天点名让他参加的活动,而倍觉兴奋。   在位于新阳城郊外的格致山庄,申扬见到一身黑色锦缎唐装的张中天。相比 于前次,眼前的张中天不仅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而且,面对申扬殷勤的微笑, 也表现得随和与亲切。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申扬坐下。   坐在侧旁的陈锟笑吟吟的搭了话:今天张市长点名让你来,是想跟你切磋一 下围棋。我想依你的本领,一定可以让我们大哥好好过过瘾。   我一定好好奉陪,争取不让张市长失望!申扬谦卑的说着。   当下猜棋握子,拉开杀局。两人都是个中高手,胜负难分,直盘恒了一两个 小时,才初见分晓。第一局,申扬以微弱的优势险胜张中天。这自然又为新的一 局暗下铺垫。两人连玩三局,张中天以二胜一完成了意料之中的结局。   这边棋盘一收,那边的饭菜就端了上来。张中天说了,今天就在这坝坝里吃 饭,也有点自然的野趣。申样有了上次吃饭的经验,这次就看得细致一些。眼见 着所端的大都是些素淡的野菜,心里鼓起的忐忑就小却了下去。人一放松,那些 打趣逗乐的本事就显了出来,妙语如珠,不时滚落几句,让这顿饭吃得轻松愉快。 整个气氛就像是三个普通男人的周末聚餐。席间,脸色微红的张中天淡然的补充 了一句,下个月八号,项目就要公开招标,你们可以提前拿出一份可行的计划书。 说完不理二人,自己端起一杯酒昂头干了下去。申扬有些意外的感动,他忙不迭 的连连答好,一边跟着陈锟一饮而尽。   新的周末,申扬拨通了张中天的电话,问候之后,谈说到自己已经做好计划 书了。刚开口,张中天就打断了他,说公事上班时间再谈,便挂了电话。   周一大早,申扬等候在市政府的停车场里,将一张以张中天儿子为名的,数 额为二十万的银行存单和着他的计划书递给了刚打开车门的张中天。   请张市长过目!他满脸堆笑的说。   张中天走出车,关好车门,这才伸出手来,将这套用文件带装好的计划书接 过,顺手夹在腋窝下,一边向办公楼走去,一边开始打电话。申扬望着他粗矮的 背影,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让他感觉很不好受。   然而,当公开招标的这天,他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一举击败众多红 着眼睛的庞大的竞争者,夺得其中一项工程的修建权时,所有的付出都不为过。   忙碌就可想而知了。对于自己拼尽老本钓到的大鱼,申扬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王勇主要负责没完成的工程。新接的这边,很多事情申扬都得亲自打理。而 且,这里涉及到众多的人事,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都需要时间精力一一打理。 如此折腾一翻,四月就到中旬了。申扬的钱也所剩无几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专门 跑银行贷款,一次一次的会谈,吃饭。等到终于敲定方案,签字画押时,申扬发 现自己连支付手续费的钱都没有了。申扬想打个电话让任秀送点钱来,但他鼓了 半天的勇气都无法开口。自从跟任秀结婚以来,自始至终都是他申扬给任秀拿钱, 从来都没有任秀给他拿钱的道理。但事情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非常时期,申扬 一急之下拨通了电话。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但任秀的拒绝却让申扬羞怒攻 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挂了电话,心里发誓,等事情一步入轨道,自己就从 那个形而上的家里搬出去,再也不见她。   但那毕竟是下一步的事情,眼眉之下是马上就要支付手续费的钱了。申扬趁 着银行主管一篇篇盖章的时候,借口上卫生间,拨通了梁三红的电话。十分钟不 到,梁三红打着出租车赶到了。她没有下车,将二万块钱递给申扬后说到:这是 准备给我爸治病的钱,他已经又住院了。我哥说,明后天转到新阳城里来看。我 要马上赶回去,得准备一些东西。   好的,我办好马上就给你送来。申扬看着梁三红焦虑的疲惫,心里泛起一股 柔楚的酸潮。再比对着任秀的行径,该爱谁?就显得很分明了。   工程的奠基仪式定在五月八号,劳动节大假之后的第一天,是一个非常好的 日子。申扬身穿一套笔挺的浅灰西服,为讨吉利,专门戴了一根红色的领带。整 个仪式有规模,有档次。热闹而不失高雅,简短而不失气势。张中天作为整个项 目的主管领导,在现场接受了新阳以及省上多家媒体的采访。申扬在自己办公室 里也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并在散发自己公司文字资料的同时,给每人 散发了一个厚实的红包。五月九号一大早,蹲在马桶上看报纸的申扬知道自己已 经成为一名具有开拓精神,拥有雄厚实力的企业家了。而且,自己在报纸上的照 片看上去也很有企业明星的派头。将一块巨大的肥肉慢慢熬出油的美好就这样漂 亮的开始了。   稍微进入正规,申扬自己便舒下一口气,将脚步歇了下来。但正所谓春风得 意马蹄急,想歇下来都难的。前一泼的交涉谈判应酬刚刚送走,后一泼的业务接 洽材料供应又扑面而来,再有一些旧有的朋友,知道他捡到这块肥肉,纷纷打来 电话,邀约着要喝酒。如此的折腾,申扬经常搞得不知道“今霄酒醒何处”?有 时候,夜半十分趁着酒意想到梁三红那去,但往往在走到门口边又记起梁三红的 母亲因为照顾她生病的父亲,现在住在她那里。于是悻悻回头,往自己的那个 “家”里走。   自从任秀拒绝给申扬取钱的那天,申扬就没跟她说一句话。也不再吃她备好 的早餐。两人的关系一下子进到冰川,冷得让人无望。   投标成功的当天下午,申扬就自己一人驾车赶到距离城区60多公里之外的一 个小乡村,拜访了一位神算高人。神算人唧唧咕咕的讲了一大通,申扬最后总结 记忆了三点:1,家要求稳和,2,财要求舍得,3,避免污秽病邪之物。   申扬自然也是遵照这三点指示去做的。所以,现在肯定不是搬出去住的时间。 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半刻。再说,任秀后来的辩解也有几分 道理:我就是有几个钱也不能随便动,你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稳当,说没就没了。 到时候儿子读书要用,你若拿不出来,我去找哪个?你平常花钱大把大把的,一 晚上打牌输赢都在万以上,怎么要办正事你倒连几万块都拿不出了呢?你的事, 不要我管,我也不想管。那么,你也就别怪我没帮你。   对于神算人所说的第二点。申扬认为自己早那样做了。要不是舍得“孩子” 能套住张中天那样的“大灰狼”吗?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总忍不住有点想笑。而 且,陈锟,张中天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狼,也正以同样热度的眼睛关注着 自己那块慢慢出油的肥肉呢,那么自己只有将舍得继续进行下去。   对于第三点,申扬认为神算人简直说到自己心坎尖尖上去了。其实,对于要 不要去看看梁国虎,申扬也在心里有过盘算。从他的本身来讲,他是不愿去的。 因为他不喜欢看见一个垂死之人绝望的挣扎。他不愿意去参与这个事情自然还有 他更深的考虑。梁国虎肯定活不了多久,而办丧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最麻烦 的是,以自己目前和梁三红的关系,怎么参与都会显得不合适。思来想去,最好 的办法是以忙为借口,避而不谈。   初时申扬也发几条消息说什么亲爱的,天气变化大,注意加减衣服。或者, 睡了吗?我还在外面应酬等等闲极无聊的话。初时梁三红回应很快,但随着时间 推移,申扬一直没到医院去看望她的父亲,自然也明白过来,慢慢回应就又慢又 少又冷淡。这也正合申扬的意,彼此就没有言语,心知肚明的生远开来。   这样看上去,似乎那个叫陈思诗的女人并不是让申扬生远梁三红的条件。是 的,最多只能算一个因素。   陈思诗来找申扬之前,余雨可先给他通了电话。说我们报社的陈美女要过来 给你整篇专访,因为她在做关于新阳政府几个重大举措的深度报导。其中自然包 含这几个工程项目的问题。   申扬问哪个陈美女?   余雨可没好气的说,那还有哪个?自然是地球人都知道陈思诗陈大美人了。   申扬呵呵笑着说,原来是她啊!那欢迎得很啊!听你刚才的语气,陈美女! 我还以为是你们报社放陈旧了的美女呢,那我可不想要哦!   余雨可晕了一声,说我已经给了她你的电话,她很快会和你联系。   果然,陈思诗的电话随后就打了过来。她的声音首先舒甜了申扬的耳畔,申 扬在她甜柔的语调里,被引导得只能一个劲的说好。挂上电话,暗藏着期待的洪 潮,装模做样的在办公室里玩新买的手提电脑。那些潜藏在体内的精虫,在大脑 告知马上要来一个美女的情况下,都跃跃的活泛起来,下体便逐渐充血膨涨,硬 棒棒的憋塞在他休闲的牛仔裤里。申扬不得不起身进到厕所里,撒了一泡尿,然 后,将老二露在冷寒的空气里,又从心里给它好好做了番思想工作,看着它懂事 的缩回去之后,这才拉了裤裢,净了手,走出来一抬眼,娇美白净,气质清丽可 人的陈思诗正满目微笑的站在门边。   哎呀!陈大记者,快请进!申扬叫到,一边快步上前,伸出自己的大手,将 她迎了进来。然后,亲自沏茶,端递到她的面前。忙完之后,这才不好意思的安 坐在她的对面。整个过程,陈思诗都用一种饱含意味的微笑的眼神看着,极少说 话。申扬非常熟悉这种意味深长但捉摸不透的眼神。记得在一次余雨可请客的饭 局上,陈思诗就用这样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滑落到梁三红的身上,然后,再收回来, 对着自己的眼睛微笑。她的微笑,让申扬感到一种恼怒的羞辱。   梁三红是美的,但这美缺乏意味,无法耐下去品味。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 一个妖,她可以引诱人坠入天堂,也可将人打入地狱的低潮。那么,以自己现在 的实力,是否可以跟妖一起过招?   8,新欢旧爱   申扬在看完陈思诗写自己的那篇专访后,坐在马桶上拨通了她的号码。我想 请你吃午饭!他说。   好的!她说。   提前十分钟,申扬将车泊在报社门口前第二棵梧桐树下。五月已经是一个经 历了饱满青春的季节。阳光点透梧桐树浓阴,闪耀的辉映着那些因为显摆青春而 穿得过于单薄的女子。五月的不冷不热,春情勃发,营造出一个非常适宜交配的 场景。申扬靠在车里,一边从后视镜里观望着报社大门,一边这样想着。   陈思诗就在他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长发飘然的向他走来。申扬从后视镜里从 容的观测着这个女人。她同所有的美女一样,穿得冻人的单薄。一件绿意昂然的 软薄套衫,凹凸毕现的罩在她玲珑的身段上,下身是一条简单的蓝色牛仔裤,长 长的罩着她的高跟鞋,只点露出她宝石蓝的鞋尖。她肩跨一个中等大小的布包, 整个形象比上次的她多了几分时尚与飒爽。申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边伸手 为她开车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她坐好。   你好!陈思诗笑着说。   你今天真漂亮!申扬开口说到。   谢谢!你看上去也很帅,这件衣服的蓝色领边很适合你。   呵!你喜欢就好!申扬说着,一边徐徐滑动车子,一边呼吸陈思诗所带来的 香气。陈思诗的香气与梁三红相比,更有一种清淡飘远的美感。它像一股妖气, 似有若无的将你吸引,你稍用力,它就消失了;你不理它,它却来挑逗你的鼻息。 申扬沉溺在自己的联想里,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啊?旁边传来陈思诗温可妖柔的问话。   申扬想到,以陈思诗的年龄自然要比梁三红大出许多,但论起撒娇卖嗲的本 事,梁三红就差许多了。这不,单单这样妖柔的轻问,就勾起他大男人娇宠的疼 爱。   我就是心里觉得高兴,自然就笑了。申扬这样回答的时候,转过头,勇敢的 看了看她的眼睛。   噢!陈思诗嘴里应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飞快的飘过一缕暖味的慌乱。这更 加深了申扬对她的喜欢。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将她放在膝盖前的左手轻捏进去。 陈思诗稍动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想吃点啥?申扬听见自己的语调柔腻得像一大缸正在淹没一只苍蝇的蜜糖。   嗯!去吃虾吧!   好的!   车像一个被恋爱胀满的浑身是胆的小青年,癫狂的飞奔出去。   愉悦的晚餐结束后,将陈思诗送到她位于新阳北河桥边的一栋小区门口。陈 思诗向小区走去,申扬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就在这时,前行中的陈思 诗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申扬看见她在路灯的淡影里对自己轻巧的挥了挥手, 一种久违的情愫从他的心底生出,眼前腾然出现二十多年以前那张名叫赵娉渺的 笑脸。   申扬顿然一惊。   这样的思虑让申扬害怕。回到家之后,申扬冲洗了自己的身体,决心忘掉这 个妖魅的女人。然而,一到白天,许多潜藏的危险便消失不见,思念的毒蛇又越 来越残忍的吞噬着自己神经,申扬坚持着忍到第二天下午的一点,再也无法忍受, 拨通了那个在心里已经拨了千万遍的号码。   喂?诗的声音婉转动听。   申扬顿了顿,努力调节着自己的语气,他不想将自己的不安透露出去:你还 好吗?   我很好啊!陈诗思那边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申扬听着,心里有一丝细小的委屈。但他无法言说。他又顿了顿,终于鼓起 勇气轻声说到:我很想你!   那边沉默着,半天没有回应,申扬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了。不就一个女人吗? 我有必要弄得这么恶心吗?说来也怪,自己原来时常将这些关于爱的台词念在嘴 里,什么宝贝,亲爱的,甜心,张口就来,为什么到这样的情景里,说出一句我 想你,却要费那么大的劲?   嗯!你知道我也很想你!陈思诗的声音在间断的沉默之后幽然响起,声音柔 美的飘到申扬的耳朵里,然后,长出温柔的手,将他暗藏的那股细小的委屈轻柔 的抚平。   明晚我们一起吃饭好吗?申扬说到,不及回答他又补充到:其实,我很想现 在就见到你。   陈思诗轻巧的笑了起来:明下午要去做个采访,结束时我给你电话好吗?   申扬挂上电话,魂魄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顿觉心情愉快,精神抖擞。   事业上的春风得意,爱情中的新鲜甜蜜。让申扬的世界呈现前所没有的光鲜 灿烂。转眼时光就溜完六月,但对申扬而言,一个月的时间快得就像是一天。等 到他从欲望与新鲜的热潮里,稍微冷却下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静坐在马桶 上一边拉屎,一边看报纸时。一则某某犯病无钱医治,社会上好心人纷纷伸出援 助之手的老套报导,让他的思维连接上梁三红这个符号。他搁下报纸细想了一下, 自己大概有三个多月没和梁三红见面了。维持两人联系的也不过是申扬偶尔发过 去的一两条大众搞笑短信,自然,也不见回音。坐在马桶上的申扬被早晨的阳光 弄得心慌,他突然很想给梁三红打个电话,想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她的父亲到底 怎么样了?然而,当他掏出手机时,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拨弄那个号码的底气。   这一天,申扬的状态有点像一只翅膀被打湿的蜻蜓,虽然能飞翔,但很沉重。 下班的时间刚到,他便拨通了余雨可的电话。   下班了啊!他空阔的说。   啊!那边无际的答了一声。   我请你吃晚饭嘛!好久没见你,很想你了!   呵!是嘛!我和三红已经在桌子上了。在张妈火锅店。不过,你可以过来, 我们还没开始,在等小梅。   我马上过来!   眼前的梁三红已经完全变了样。整个人明显的瘦了一圈,但这并不是问题所 在,问题在于她的眉目之间锁罩着的那种被通达与倦怠包裹的大悲劫,让她整个 人有一种接近空幻的平静。这种平静里,已经再也泛不起因他申扬而荡开的涟漪。 叶小梅倒没太多变化,经过精心的修饰,看上去唇红齿白干净漂亮。见了他,只 浅淡的一笑,不见丝毫暧昧的情愫。余雨可一身随意的休闲装,语言散漫:坐嘛!   申扬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好久没看到你们了哈!他搭涎的说。   没人理他,余雨可便接了一句:我们知道你忙!说完,见无人答话,便又接 下去:吃东西吧!三红多吃点东西。梁三红应着,一边让出自己的小碗,接过叶 小梅为她挑夹的千层肚,三人陷入咀嚼食物的静默中。申扬便也挑夹一食,放入 嘴中。四围的喧闹,填解了空白的静默。   其实,对于伯父而言,这也是一种解脱!再说,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余雨可喝了一口茶,打破了静默。   嗯!我知道!梁三红轻柔的回应着。   来!为我们还活着,喝一口!余雨可举起酒杯。三人便将酒杯举凑过来,碰 了碰,然后,各自喝下。   申扬依次为她们将酒杯斟满。那么,她父亲已经走了。申扬在一种复杂的心 绪里,抬眼飞快的看了看梁三红。那么,自己已经不再有通过表现赢得她好感的 可能了。因为一切已经如同自己希望的那样过去了。申扬这样想着,一种淡然的 忧伤烟气般绕过心头。透过烟气缭绕沸腾张扬的火锅,申扬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 悉与亲密的脸正逐渐变得遥远。虽然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就在这张脸逐渐远 离的同时,那些记忆中美好的情节片断却步步逼现。这样的比对中,申扬看见自 己无能的退避与小却,到最后无处可躲。他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干了下去。但没 有任何人有任何反应。该闹的依然在闹,该吃的依然在吃。申扬看见自己被遗失 在近在咫尺的人潮之外,绝望的悲哀。   饭后出门,依然的华灯闪烁。不等申扬开口,梁三红便先对众人说话:今天 谢谢你们!我就不跟你们走了,钟杰在超市等我,我们要去买点东西。   申扬耳朵里膨涨着钟杰二字,脑袋里嗡嗡的声音,眼睛看着余雨可和叶小梅 并肩站着,浅笑着跟梁三红挥手。梁三红似乎也笑着对自己招了招手,便转过身, 穿过街面的马路,消失在夜色里的人海之中。申扬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被 带走了,空出很大的一片,落落的荒。恍惚中,似乎听见余雨可和叶小梅笑着对 他说,今天就不麻烦你送了,我们还要去逛一下街,你自己安排吧!申扬木然的 点着头,虽然他并不想送她们,但因为她们先提出来,这让他有一种被拒绝的受 伤害。人处在敏感脆弱的阶段,可能是有点草木皆兵。申扬掉过头,向自己的车 走去,一口气,他将车飚到三江汇合的堤坝。面对浪迹哗然的大河,在一片寂然 的黑暗里,他放任自己,哇哇的哭泣。   9,打击   当陈思诗斜躺在酒店的深绿沙发上,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衣扣,抖露出自己的 双乳,并伸手将申扬的头纳进自己温暖的胸前,申扬在一阵欲望的感动里,触碰 到亲密与安全的信息。他在那双美妙的双乳之间亲吻品咂,留恋往返。陈思诗的 接纳与关爱,让申扬灵魂中的那个小男孩,从孤独的境地一步步走进喧闹的人群。 申扬重新变成一个善于征驾的勇猛的男人。所有的失去,在新的得到面前,变得 不堪。申扬驰骋在陈思诗的身上,豪壮的书写他用汗水与精液结构而成的关于爱 情的诗篇。这一夜,两人没有分开。陈思诗给自己的丈夫打了个电话,说这里风 景很不错,朋友们决定今晚在这住一夜,明天可以再去爬爬山。申扬搂抱着裸白 的陈思诗,一边在她身上温柔的添吸亲吻,一边机警的听她打电话。手机里含糊 的传来那个男人声音,申扬的亲吻就更为起劲。   这是一个甜蜜的夜晚,两个亲密的人相互分享了许多秘密。陈思诗谈说了自 己儿时的趣事,以及自己表面美满的婚姻。申扬讲给陈思诗自己小时候下河摸鱼 的故事。两人的话题越说越宽,逐渐落在申扬如何创业打拼的事上。在调得极为 暗淡的床头灯下,陈思诗大睁着眼睛,忽闪忽闪的听着她了不起的情人,讲述自 己艰难曲折的成功之路。偶尔,凑上前,奖赏般的亲吻一下。更多的时候,她都 不住的点头,嗯嗯噢噢的应承着。在故事转接时,她一个轻巧的问题,便把新的 故事导引出来。申扬在她崇拜的眼睛里,夸张的渲染在自己苦难辉煌的创业路上。   次日在山鸟的鸣叫中醒来,睁眼看见枕在自己手弯的陈思诗,申扬满足的笑 了。两人一起下床,共同冲了个淋浴。着衣洗漱之后,携手向景区的山道走去。 这片景区以秀美为特色。清晨的薄雾罩染在山腰,山腰便模糊下去,显露出云雾 之上的山顶。阳光从天空辉映下来,照射着那些带着露珠的叶子。各种不知名的 早起的鸟,在林间飞绕欢唱。托着漂亮长尾巴的大鸟,无声的从一棵树梢飞跃到 另一棵树梢。孤独的张望着骄傲。申扬携着陈思诗的手,漫步在清晨山间的道上, 内心一遍遍的哼唱:我的心上人就在我身旁。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傍晚回到新阳,将陈思诗送到家门,看着她远去的倩影,申扬有一些不舍。 更让申扬心里做梗的是,她家里还有一个可以享用她身体的男人。申扬想着,摇 摇头,让自己摆掉这些无谓的烦恼。车行不过十几米,申扬按捺不住,按下给陈 思诗的消息:宝贝,想你!   一直到申扬将车泊进自家楼下,陈思诗的短信都没回复过来。申扬想到可能 她到家不方便回复。便不再期盼,拎包锁车,向自家的楼层走去。   打开门,屋内出乎意料的安静,申扬想起岱岱一定到他姥姥家去了。任秀可 能下班也去了那边。这样也好!申扬已经习惯屋子里安静的气息,这让他更容易 放松。他换上便鞋,带上钥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正要开门,突然听见任秀的屋 子里传来声音。   你回来了?   咦,原来她在家啊!听声音有点不对啊!申扬立住脚步,啊的应了一声。   进来一下吧!任秀的声音虚弱而低微。   申扬心里一紧,不及多想,两步上前,推开任秀的房门。大热的天,任秀紧 缩在两层厚厚的被盖里,头上还包裹着一根毛巾。侧睡的脸因为挤压和病状而显 得有些扭曲的浮肿。眼睛又红又肿,看上去已经哭了不少的时间。脸下的淡蓝枕 垫被汗水和泪水浸透了一大片,变成湿润的深蓝。一见申扬,不及开口,眼泪就 水般的再流了出来。难以把持。这番境况,已经无需任何言语,申扬感觉到自己 整个人都惊然一动。   你咋了呢?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申扬嘴里问着,人就走得更近了。   任秀只顾着眼泪哗哗的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病成这样了,咋不晓得去看医生呢?申扬皱着眉头,怪怨的说着。然后, 伸出手去触碰任秀的额头。毫无疑问,是发高烧了。你好久病的?都烧成这样了。 你咋也不晓得给我打个电话呢?病成这样也不知道去医院,这么大的人了,咋连 自己都不会照顾?申扬又是急又是气,嘴里呱呱的闹着。又见她嘴皮都烧得干涸 了,泪水一条线的爬下来,心里的难过就更多了一些。一边忙着去给她倒水。一 边烦躁的安慰说: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啥呢?   不说倒好,一说完,任秀原本平静的泪流变成放肆的发泄,流淌着呜咽的声 音。稠密的咳嗽也伴随而来。申扬叹了口气,不再抱怨。   半个小时以后,任秀已经安静的躺在新阳医院的急诊输液房里。伴随着点滴 的液体,与高烧的晕乎,她很快进入沉落的梦境。但她无法睡得安稳,时不时的 咳嗽扰搅着她。坐在床旁椅子里的申扬,展开一张报纸,将自己埋在里面。   窗外,黑夜已经彻底的到来。   品读完陈思诗在新阳日报副刊上发表的一篇小诗,又细读了她散布在不同版 面的几个采写和简讯。申扬抬起头,将手里的报纸收叠好,扔在任秀的下脚方, 自己再看了看病人的状况。看上去她睡得安稳多了。液体也走得很好。申扬舒下 心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已经强烈的饿了。申扬起 身,拜托了邻床的家属,说自己出去买点东西,麻烦她照看一下。一出新阳医院 的大门,就上到新阳繁华的正街。荧虹闪烁,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申扬穿过大 街,走进诺玛特超市,挑选了牛奶,面包,一份新炸的鸡腿,可以镇咳化痰的酥 梨以及其他水果。很快再走了出来。   申扬一手提着大袋,另一手拎着自己皮包,站在人行道边等候绿灯通过。就 在他耐着性子等待的时间,眼睛用一种惊讶兴奋的发现一下子锁在对街一个被一 只有力的大手搂着腰线的女人身上。陈思诗!申扬心里叫着,心被一种突然的冲 撞搅得失去了重量。绿灯一亮,申扬提着口袋,快步跟了上去。   是陈思诗!申扬跟在人后,仔细阅读那具倘佯在男人手弯里的背影。心在激 越的兴奋之后,陷入无边际的空落。强烈的妒忌,烧糊了他的心。但只要没真正 看清她的脸,申扬就还不甘心。好在这时,那二人跨进街旁的一个鞋店,鞋店里 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折折叠叠的镜子和透亮的玻璃,一下子从各种角度,展射出 他心爱的情人那张美丽可爱的笑脸。她笑得那么温润甜蜜,就像心底里有一股盛 蜜的泉眼。疼痛刺伤了申扬的眼睛,在轰然一片的嗡鸣中,他提着口袋,慌然逃 开。   回到病房,任秀依然在沉睡。申扬对邻床家属点了点头算做致谢。然后,落 回到他的椅子里,再看了看点滴的走势,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他掏出牛奶面包 狠狠的吃起来。咀嚼的每一个动作里,都晃摇着那个让他心碎的女人。   不甘心,申扬掏出手机,按下消息:亲爱的,你在哪?我很想你。   半个小时过去了,消息石沉大海,没荡起任何涟漪。   不甘心,申扬按下号码,拨通她的电话。一首外国名曲悠扬的响着,一直到 自然哑下。   不甘心,申扬按下重拨键,嘀嘀嗒嗒之后,这首名曲悠扬起来。但不等它自 然哑下,申扬自己挂下电话。   膨胀虚荣心的爱情很重要,但男人的自尊更重要,申扬决定再吃一个面包。 就在这时,任秀的第一组液体也输完了。护士将液锥插进新的一瓶里,又将一只 体温剂递给刚被她唤醒的任秀。任秀睁开眼睛,用手接过体温表将它插进自己腋 下。申扬站起身,用征询的语气问她:感觉好点了没?   任秀点点头,退尽红潮与浮肿的脸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虚黄的苍白。   我把床头给你调高点,你坐起来吃点东西。申扬听见自己柔和的语调。   任秀温顺的应着。由着申扬调高床头,再将枕头从横向调为竖向,垫在她的 背后。这边又将牛奶面包分别递给她。看着她慢慢吃下。申扬看着,心底突然生 出一个念想。任秀病了,茫茫人海里,却只有我陪在这里。那么,某天,我病了, 又会是谁陪在这里?而且,能够在我不明确要求的状况下,懂得并配合着满足我 的所要?申扬这样想着,脑子里就飞快的搜索:梁三红?不!陈思诗?不!岱岱? 不!自己的老爹妈?不!任秀?嗯!是的,可以!   任秀恢复很快。她的体质好,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三天,她就活焕 新鲜,里里外外的开始忙活开了。病中的交道,让二人在内心的世界里又生出几 根你来我往相互缠绕的枝条。再加上申扬旧情已经割断,新欢无情冷淡。一时也 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每日里除去必要的应酬,大多早早就回到家里。这样一来, 任秀的脸色就更好看了。换着花样做他爱的饭菜。偶尔,两人也一起坐在沙发上 看电视,随着剧情,一起呵呵的笑,一起喳喳的叫。你来我往的枝条就又暗生了 几条。   接到余雨可电话时,申扬还在被窝里睡觉,他半眯着眼看了一下号码,便又 将眼睛闭上了:喂?他迷糊的应到。   你快点起来,看今天的《新闻在线》。余雨可话里露出焦虑。   嗯,我还在睡!   你还是先看看吧。说完,余雨可挂了电话。   申扬清醒过来,一边深感奇怪,一边翻身下床。他家没定《新闻在线》,得 下楼到街上的报亭买。就在他套裤子时,电话又响了。   你看了今天的《新闻在线》了吗?电话里传来陈锟冰冷的语气。   啊!我正要去看!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记住,你什么也没做!电话挂断,哒哒的叫。   申扬匆忙下楼,一阵小跑,赶到报亭,伸手扯下《新闻在线》。一组黑大的 标题直接撞入他的心底:《新阳市政府工程招标之谜大揭晓》。   白亮的天,一下子亮得黑了过去。   第七卷 符合适宜   1,孤独   余雨可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前,一遍一遍的品读这篇发表在《新闻在线》上的 稿件。毫无疑问,对于新阳的政权组织来说,这意味着一场激荡的风雨已经来临。 那么,掀起这场风雨的署名为剑客的作者会是谁呢?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将余雨可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等她应允,陈思诗满面春风 的走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个!余雨可说着,将手中的《新闻在线》向她举了举。 思诗在做新阳市政府工程项目的相关报导,对于这个新闻她应该更有兴趣。   我已经看过了。陈思诗走近余雨可身旁,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她今天穿了 一件白色的吊带连衣裙,看上去像一个纯洁的天使。此时,她斜并着双腿优雅的 前顷着,一头黑亮的乌发绸缎般垂悬在她的肩背,映衬着她洁白的衣裙与光洁的 肌肤。   噢?你怎么看?余雨可问。   我想,我们的报纸应该更好卖了。 陈思诗轻笑着答到。一边轻拍了拍余雨 可的肩,一边起身,向外走去。   窗外,夏季的阳光正将自己的光线灿媚的向世界抛去。就在余雨可用眼睛捕 捉阳光的光影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清脆的笛音。余雨可一看,居然是邓继发 来的短消息。   自从有了共同睡在一张床上的交道之后,邓继和余雨可的关系就进入一种亲 密之后的距离。周五傍晚,邓继打来电话,话题空远的闲聊着,余雨可自然也淡 然的应承着。直到挂上电话,两人谁也没说出相会的意愿。   余雨可照例跟朋友一起吃饭,然后到小酒馆听歌聊天,玩到十二点。躺到床 上时,邓继再来了电话。问今晚还好吗?怎么玩的呀等等。余雨可倦怠的答着, 并不掩饰自己的冷漠。   我明天能来看你吗?邓继的问话从闲淡的边远里,一下子拉了回来,直接塞 在余雨可的嘴前。   噢!明天再说吧!   次日,当余雨可从安稳踏实的睡眠里苏醒过来,睁开精神饱满充足的眼睛, 已经接近中午。舒闲的生活有一个坏处就是容易让人找不到起床的理由,余雨可 就继续躺在那里。打开手机,短信就冒了出来。可!醒没?这是邓继在九点时发 的。呵呵!看来小懒猪还在睡啊!好好睡吧!这是一个小时以后又发的。天啊! 可可,该起床了啊!这个消息的时间距离现在不到三分钟。   闹啥?把人吵得。余雨可打出这几个字,按过去。   电话随即就响了。余雨可接过,先发制人:你在闹啥啊?大清早的。   呵!醒了哈?   难道我在说梦话?   呵!肚子饿没?   嗯,有点!   中午想吃啥?   还不知道。   要不要我去给你做啊?   你不嫌麻烦吗?   不嫌!   但是等你走过来已经很晚了。   不晚,很快的,我十分内钟就可以坐上车,你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喝杯牛奶 的时间我就到了。   噢!那好吧!   二个小时后,邓继出现在余雨可的床前。一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一手提着 一大袋熟食。余雨可便翻起身,光裸着短睡衣下的小腿,指导他将熟食放在餐桌 上,将百合插进花瓶里。   当然,邓继并没有遵从她接下来一起吃饭的指导,而是劲直将她高高抱起, 向里间的卧室走去。这一次,邓继呆到周一的早上,才在清晨的露气里踏上回程 的火车。在接近两天两夜的时间里,余雨可已经可以确定:邓继完全具有继续停 留的价值。   时光在两人一周一见的淡然与稳定的爱恋里,不紧不松的走远。一转眼,一 个多月就滑过去了。   李草木打来电话时,余雨可正在接吃邓继喂到嘴边的一口蛋炒饭。忙着将饭 嚼咽下去,这才接了电话。   过来一起吃饭。李草木说。   余雨可说,已经在吃了。就不了。   那你吃了饭到保龄球馆来嘛。稿子我已经看完了。   慢慢吃完饭,余雨可便简单的梳洗一番,换上高跟鞋。提包出门时,将自己 的脸递给赶过来的邓继亲了一下。   路上慢点!邓继说。   好的!   保龄球馆里,李草木勾狐着步子,一个漂亮的挥手,将球抛在球道,然后, 固守着这个姿势,等待着瓶子被球纷纷击倒。在馆妹们的拍掌喝彩声中,他转过 身来,一边牵扯的吸弄着嘴鼻,露出不以为然的平淡。一边散漫的落坐在余雨可 旁,轻喝一口茶。   余雨可安静的坐着,耐心的等待他将这局打完。内心的闲淡宁静,让脸上被 亲吻的地点有了苏醒的温软,心便有了空闲来回记邓继带给它的甜蜜的斑斓。   你偷着乐什么?李草木一边擦拭着自己清洗后的手,一边看着她问。   呵!没什么,可以走了吗?余雨可说着,站起身,提上自己的手袋。   李草木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两人便一起向外走去。   坐进黑狼空大的沉寂里,李草木点燃一只烟,吸了一口问道:想到哪去坐啊?   余雨可惦记着屋子里的邓继,说出的话就成了:这么晚了,算了吧!   李草木便不再说话。黑狼沉默的奔驰着,车内的空气便僵硬起来。车停在余 雨可家门外,李草木慢慢将那本余雨可牵挂多时的诗稿取了出来,递给她。余雨 可快速的翻了一遍,上面没有任何修正过的痕迹,余雨可的心里无声的滑过一缕 失落。就在这时,李草木从自己的裤包里取出一张折叠得齐整的纸片,递了过来。   这是我看过后的感想和一些不成熟的意见,仅供参考。   余雨可讶然接过。展开一看,李草木用工整的字迹详尽的谈说了他的意见。   太感谢你了!余雨可惊喜的说。就在她正要说下去时,邓继的电话打了过来。 余雨可接通电话:有事吗?好的,我知道。说完挂断电话   那好吧!你回去吧!别让你男朋友等久了。李草木转回了头。   你说什么呀?余雨可责怪的说。   别不承认了,有男朋友是正常的。   我知道啊!有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嘴里说着。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黑狼带 着它的主人很快消失在闪烁着灯火的暗夜里。   余雨可用钥匙打开屋门,邓继已经站在门边。   玩什么呢?余雨可懒散的问。   我一边等你一边在网上跟几个朋友聊天。怎么样?累不累?邓继看着她的脸 色,小心的问。   噢!余雨可答着,一边换上便鞋,向里屋走去。   邓继是自己的男朋友吗?如果是,为什么李草木说到男朋友这个概念时,自 己不承认呢?如果不是,那么又是什么呢?是一个短途同行的旅客?是一个共同 娱乐的玩伴?是一个从网线上掉落的陌生人?还是一个乘兴提起,也可失性丢弃 的用来点缀生活的道具?当然他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的同时,自己对他也就意味着 什么。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邓继是什么?而在于,自己想成为他的什么。女 朋友吗?余雨可换上居家的棉布袍裙,光裸着小腿,一边看着在电脑荧光的照耀 下邓继那张苍白瘦弱的脸,一边这样问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了?邓继抬起头,快速的看了她一眼,但电脑前的精彩又将他的视线牵 了回去。唉!一个朋友遇到点感情上的问题,需要听我的意见。他一边快捷的敲 打着键盘,一边喃喃的说。   余雨可不再说话,悄然退了出去。   对于自己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余雨可早在找到林大伟之前心里就已有定断。 首先是真爱自己的男人。其次是有能力真爱自己的男人。当年,林大伟面对余雨 可病魔缠身的身体,面对余雨可除了一身臭脾气什么也没有的现实境况,本着我 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毫不犹豫的知难而进,恰好的证明了余雨可对 纯粹的纯洁的愚笨的关于真爱的理解。并且林大伟同时也具有真爱一个女人的实 力。余雨可面对这样的情形,自然不需犹豫,当林大伟站在一个车水马龙的街口 随然的说我们结婚吧,她便想都没想就说好。事实证明余雨可的直觉完全正确。 正因为她的不犹豫,才得以在极为年轻的时段与林大伟度过风平浪静,食美睡安 的七年。但是,七年之后,人心早已不古,又在何处去找寻像林大伟当年那样愚 笨无畏的男人?   内屋电脑的荧光灯下,邓继苍白着自己瘦弱的脸,专注的敲打手里的键盘。 偶尔,目光盯着屏幕,然后,略一思索,粲然一笑。手下又噼里啪啦的敲打开来。 余雨可羡慕他打字的速度,也领教过他在网线上的智慧与幽默。但自从余雨可领 教了他的床技与厨艺,那些智慧与风趣就只能留让给别的女人去享用了。   人生盛纳有限,万事都不可能全然。得一就得舍一。这样想着,余雨可轻叹 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思。那么,出版的事就应该尽快落实了。余雨可站起身 时,这样想到。   因为心底里莫名的淡然,这夜余雨可睡在了邓继的脚边。在月影辉耀的暗里, 余雨可睁开眼睛,远处传来邓继均匀的呼吸,余雨可看见自己在那一张一弛的节 律里,孤独的远离。床变得无限大起来,大得让人绝望。   2,片断   那之后的一周,余雨可对邓继的反应很冷淡。其实,并不是她现在的反应很 冷淡,而是之前她给予了不合适宜的热度。现在,她只是将它调整过来。邓继并 不是她想要的男人。所以,无需花费太多的时间。而且,在她想要的男人还没出 现之前,她先要的是一本属于自己的诗选。   余雨可在一个温度适宜的黄昏拨通了陈锟的电话。听上去,陈锟的声音有一 种讶然后的淡漠。他停顿了一下,答应了余雨可的约见。当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新 阳大厦插入黑夜上空的顶层茶楼时,已经是这个夏夜的晚十点。稀疏粗大的雨点 从更高的地方扑打下来,粗暴的敲打着厚大的玻璃窗。但这并不影响窗内这片安 逸温情的世界。空调下接近人体的温度,以及幽暗灯光里滑淌的梦呓般的音乐。 余雨可有求于人的温存和陈锟酒食之后的淫欲,共同营造出一派极度暧昧的氛围。   很久都没见了啊!陈锟喝了口茶,淡淡的用了句适宜各种人物的外交语言。   嗯!余雨可应着,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为了这次见面,她特意装扮了自己。 短短的头发,在理发师的手下被精心的造好了型。不大不小的眼睛涂抹了深暗与 亮闪的眼影,在光的调配之下,应该很有风情。饱满的嘴,点了薄薄的亮彩,看 上去鲜嫩娇艳。一身点着碎花的吊带连衣裙,让她显得乖巧活泼。裸露的锁骨, 光洁的脖颈与小巧而肉滑的双肩让她在可爱之余不失性感。然而,在陈锟淡然的 语气里,余雨可依然感觉到一种松散的慌乱。但她不能让陈锟看出她的慌乱,在 暗暗的呼吸之后,那双用来注视陈锟的眼睛的亮光里,就潜出一丝寒气。   正因为很久没见了,所以今天才来约你啊!她说着这句应该用另一种语气来 表达的语言,定定的冷淡。   哦!很好啊!陈锟看了看她,无谓的应答。   潜伏的音乐在语言的空白里生发出来,拨丝弄弦的游走。   最近怎么样呀?都在忙什么?陈锟将身体后躺下去,声音就有从很远的地方 传来的虚渺。   老样子,你知道。余雨可想乘机说出自己打算自费出本诗集,希望能得到他 的帮助,但她在开口之前咽了回去。很明显,这样的语调并不适合谈那样的话题。   哦!那就好!陈锟看上去已经有些倦怠,他一边答说着,一边不掩饰的打了 个哈欠。   你是不是很累啊?余雨可问。   嗯!有点,这些天应酬多,晚上睡得少,还是你好啊,工作轻松哦!   呵!余雨可轻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找不出新的话。时间轻易就将一切改 变,更不用说那些原本就很轻淡的东西。余雨可在那丝越显松散的慌乱里,知道 自己已经没有说出自己本意的勇气。就是要说,也不会是眼前的这个人了。她顿 了顿,坐直自己的身体,前倾着,露出自己也没想到的温婉的微笑,柔声说到: 看你困倦成这样,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您早点回去休息。   陈锟听见这样说话,将自己半闭的眼睛猛的睁开:啊!没事!我刚才酒劲上 来了,困了一会儿,过了就好了。现在感觉好些了。你别见怪!嘴里说着,身子 也坐了起来。两手搁在大茶几面余雨可双手的前方,停了一下,紧接着,端起面 前的茶大喝了一口。然后看着余雨可粲然一笑。   余雨可一直看着他,见此情景,自觉心里一松,一股温热涌上心来。她不再 说话,默默的为陈锟的茶杯续满水。手刚放下水瓶,陈锟就一把抓去,握进自己 手里。潜伏的音乐就又爬出来填补静默的空白。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已经将我忘完了。陈锟睁着暗红的眼睛,定 定的看着她,恨恨的说。   余雨可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一来陈锟紧握着,二来,自己原本是来有求于他 的,所以,便由着他握着。白白的感觉他手里的温热。我怎么可能把你忘记呢? 你是会让人忘记的人吗?我只是不好轻易打扰你而已。她放软了自己声音,淡淡 的说。   你知道我希望你打扰!陈锟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嘴触碰到那只被他握捏住 的手背上。   别这样!余雨可将手往里缩了缩。   可。陈锟低下声呢喃的说着。   不!余雨可叫着,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咋这样呢?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陈锟恼怒的叫起来。   温柔的女人多得很,你在我这来要啥?余雨可也叫起来。   一直到陈锟将余雨可丢弃在她家门口,余雨可都没说出自己约见他的本意。 往回走的路上,余雨可原谅了自己,试想,一个你连温柔都不想给男人,你又凭 什么去向他讨要金钱的援助?挫败让余雨可面对邓继在午夜打来的电话,萌生亲 切之念。她的语气重新温婉起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诉说着自己腰酸头疼的可 怜。邓继借势造出一大堆有趣有味的甜言蜜语,依次抚慰了她的心肝肺,直到她 在欢畅的笑声里,愉悦了每一根汗毛。这才在咂咂的亲吻之中,挂上电话。   人生暖味如此,也算一种快乐啊。   邓继再来的这周,余雨可赶到站台,像一个恋爱中的女子一样,等在那里接 他。站台处有一栋高楼,外面有旋转的楼台。余雨可站在第三层的楼台,安静的 向下俯看。四处是忙碌的行人,奔汇的车流。开小店的老板,带着自己的妻儿围 坐在混黄的灯下,一边吹着呼呼的电风扇,一边乎乎的吃晚饭。不远处的一家公 共厕所前,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正在认真的整理自己手中的一大堆零钱。她的 旁边是一家小药店。白白的灯下,一块小黑板上写满避孕套,伟哥,金刚等性用 广告。几辆出租车在不远处闲转,一见长途车进站,便蜂涌而至,以最快的速度 挤排在前面,很快载好客,消失在更远的灯火里。灯火映红了城市上空的天。天 就变得很难看见。   即使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余雨可依然看见从座位上站起身的邓继看见了自己。 余雨可站在原地安静的等着,等着这个手捧百合的男人向自己走来。直到看见他 已经登上第一个楼台,余雨可才轻快的欢窜下去,两人在第二层楼台处相拥在一 起。百合花的芬芳,迷醉着恋爱的气息。但恋爱只是生活的一种装饰,是在拥有 具象事体之后的一种美化。是物质文明发达之后的精神文明。倘若欠缺了前者, 恋爱不过就是一种空幻,空幻就意味着实际上什么也不是。   但邓继的爱恋并不欠缺前者,他不光有爱恋无声的潜言,更有余雨可最喜爱 的百合花来作表达,此时,又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这家新阳知名的中餐馆,将好 吃的菜点夹着喂到她的嘴前。那么,无论是从当事者的亲感中,还是旁观者的冷 眼里,这二人应该确实是在幸福的爱恋。   这夜里,余雨可屋里的那张床就变得小起来。小得两人只能紧紧的挤在一起, 一刻也无法分离。躺在邓继那块天然的肩窝处,余雨可在一种慵懒的舒适里,感 觉到自己满溢的舒服与甜适的幸福。然而,狭小的黑夜很快就过完,空荡的白天 大然然的到来。睁开眼睛的余雨可发现自己内心那些欲望的沟壑,就是将十个邓 继扔下去都无法补填。邓继过去是,现在依然是,而且仅仅是她生活的一个片断。 但人生又何尝不是由众多片断来构制完满?余雨可明白这一点,她在自己的清醒 里用一种迷醉的激情来着力渲染。美好与浓烈着属于这个片断的美感。   3,重量   睡得正香时,家里的座机惊乍乍的响起,余雨可迷朦着眼睛,从邓继的臂弯 里爬起来接过电话。   儿子发高烧了,必须送医院。很有可能要输液。林大伟的声音从电话里急迫 的传过来。   哦!我马上来。余雨可应着,睡意全消。挂上电话,就去换衣穿鞋。   床上的邓继问:怎么了?要出去吗?   嗯!虎虎病了,要到医院输液。余雨可一边忙,一边简单的答着。   邓继听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我陪你吧!天这么晚。   余雨可停下套鞋的动作,怔了一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鞋。那边的邓 继也已经套好短袖的体恤,正将那条淡蓝的牛仔裤往腿上套。余雨可检查了自己 的钱包,再察看了自己的钥匙,一切收拾就绪,二人快步向楼下走去。   新阳儿童医院地处这个城市的中心。一进大厅,整个人便被白色的灯光照亮, 看上去便都带上一份病状。电梯在位于四楼的急诊处停下,一出电梯,余雨可便 听见自己儿子尖锐的哭喊。她一边大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一边迅速窜进那间发 出哭喊声的输液室。不到三岁的林虎虎憋涨着绯红着脸,满脸的泪水和汗水,正 被他的父亲和两个年轻的女护士按在输液台上,挣扎着又哭又喊。听见母亲的呼 唤,他停了一下,然后看见母亲的脸,便哭得更厉害了。余雨可一边用手抚慰着 儿子,一边柔声劝慰他说:乖虎虎最勇敢,妈妈在这,不怕!不怕!边上的护士 与林大伟自然也加急的大声劝慰,安抚着小小的林虎虎,就着他疲乏疏忽之际, 输液针顺利的插进脑门前的血管。余雨可又连连安慰他说:乖虎虎,最勇敢,现 在已经好了。妈妈马上就抱你。说话间,护士已经包扎完毕,余雨可便俯身抱起 儿子,这边的林大伟便举起输液的瓶杆,三人就在过道里来回的走着,拍弄与安 慰着林虎虎。   眼看着余雨可抱得吃力了,林大伟的女友苏翠走上来,小心的将半睡半醒的 虎虎接抱了过去,继续在过道里慢慢的走来走去。   邓继等余雨可坐下,小声的问她:累着没?   余雨可摇摇头。   邓继又说:要不我去替替他?   余雨可看了看,点了点头,叫着在过道里举着输液杆的林大伟:林工,这是 邓继,让他举一会吧。离婚之后,林大伟在余雨可的嘴里就只有林工这一个称号。   两个男人相互点了点头。   林大伟说: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会,谢谢了。虎虎已经睡着了,再等一下,就 可以放下了。   邓继便笑着再点了点头。重新安静的坐下。   终于等到液体输完,天已经大亮。护士又再查了温度,确定已经退了高烧, 四人才舒下一口气。林虎虎也已经安静许多,躺在余雨可的怀里,大睁着亮亮的 眼睛。四人便一起向医院大门走去,邓继提着余雨可的手袋,紧跟在她后面,一 边调逗着她怀里的林虎虎。   为怕分离让林虎虎难过,苏翠便早早赶上来,说:虎虎,来,阿姨抱抱。   林虎虎自然不要。余雨可便配合着说:虎虎,妈妈抱累了,让苏阿姨抱抱, 乖,听话!一边说,一边就轻悄的让了过去。苏翠接过,一边逗弄着他,一边向 林大伟打开的出租车门走去。   四人相互挥挥手,余雨可便看着出租车快速的远离。不及感伤,邓继将手伸 过来,牵起她的手,很快,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进车后,余雨可将头枕着邓继 的肩膀,在他有力的怀抱里,放心的闭上自己疲倦的眼睛。待到这晚,邓继乘最 后一班车离开时,他的名字就潜入了余雨可内心比较柔软的位置。余雨可估算着 他到家的时间,殷勤的拨通了他的号码,两人说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满心甜蜜的 挂断。   滋味正浓烈的爱情,生着小病的儿子,呆板而繁复的工作,轻易将余雨可的 心思与时间填满。她在这样饱满的生活里,暂时短缺了其他思虑,安静而满意的 打发自己的光阴。   掏出那两封来自出版社的信件,再次看了一遍。是在一个已经下班的傍晚, 应该说余雨可已经在心里认可了一家。这家的价码虽然不是最高,但也并不低, 远远超过余雨可预想。所以,很明显,她现在拿不出来。正此时,李草木打来电 话,余雨可便没好气的说:正郁闷呢!   嗯!是有点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李草木正经的说。   懒得理你!余雨可依然没好气。   啥子事,弄得你还要假装郁闷啊?   出书啊,没钱啊。余雨可叫着。你个狗日的商人又不愿意做慈善。   凭啥要做慈善?就是要做慈善也做不到你那去啊。   那你还来问啥呢?没事就走远点。余雨可鬼火冒。   嘿,咋会没事呢?看你可怜,来喊你吃晚饭,你还闹啥?   咦,你咋这么好呢?余雨可叫着。   在一家中餐馆吃过简单可口的晚餐,再走出门时,城市里已经布满妖媚的灯 火。李草木将车驱到富乐山下一个幽静的露天茶园。余雨可喝茶,他自己喝酒。 两人就着深暗的天空,微弱的星子,清爽的凉风与渐渐生长的露水和边际的灯火, 悠慢的坐着,松闲的聊着。   你那事要好多钱啊?李草木在慢慢喝完四瓶啤酒之后,准备开第五瓶时,淡 然的问。   嗯!大概三万多块吧!余雨可懒散的答了。一边漫不经心的将一颗煮花生剥 开,将白生的米米往嘴里送。   两人便不再说话,静默的吃喝。身处的鸣蝉在草丛里乱颤,不远处的荷园, 幽香阵阵袭来,甛噪的青蛙,呱呱的叫着。偶有一两句人语,传来并不隔绝的距 离。此情此景,安静的坐着,就已经是全然的享受了。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人帮你,我就给你出了吧!李草木说这话时,正聚精汇神 的倒啤酒,以至于余雨可不敢相信他闭合着的嘴巴,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余雨可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继而将眼睛慢慢眯合着看他:你说啥啊?   李草木白了她一眼,顾自端起啤酒大喝了一口。没听到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我靠,一点诚意都没有。不帮算了,总会有人愿意。余雨可将身体倒进椅背 里,骂骂咧咧的叫到。   我日,有你这样的人啊?吃屎的还把拉屎的箍到了?一个女人,咬钢吃铁的 搞啥子?你就不能学得温柔点吗?李草木嘴里恨恨的说,手架在酒瓶上。   哦!余雨可一边应着:是,我学温柔点,我来给你倒酒哈! 一边伸出手去, 将酒瓶握进手里为李草木将酒杯续满。   嗯!这还差不多!   那好久提现呢?余雨可不失时机的问到。自然又招来李草木的白眼一翻。   好势利的东西!他轻声的骂到。   余雨可便笑着,再次将酒杯续满。   邓继在中途打来电话,余雨可没有接听,因为设在震动状态,李草木也便没 受打扰。余雨可在他静默喝酒的时段,给邓继回了个消息,说自己还在外面喝茶, 不方便接电话,等回家后再联系他。一想到邓继在另一个城市牵挂的期待,而且 还心生忐忑,余雨可就有几分不忍,眼见着,李草木快要喝完这瓶,她便温婉的 提议说:时间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这边李草木将瓶子底朝天的直在空中,努力将瓶中最后一滴酒倒完,然后, 仔细的看了看,嘿嘿一笑说:花了钱的,不能浪费!   余雨可便安静的笑着,等着他折腾。   终于将酒喝完,又慢慢掏出钞票,一张一张的数到服务生的盘里,在服务生 恭谨的李哥慢走声中,李草木扬步开来朝停车场走去。一首痞俗中略带苍凉的曲 调在夜空的寂寥里惊迫的响起:一出门就遇见你,遇见你这个卖X的……   将余雨可送到住处大门之外,李草木一边看着她下车,一边淡然的说:明天 下午你联系我,你知道上午我是在睡觉。   嗯!余雨可应着。好的!再见!   回到家,打开灯,余雨可感觉到自己无法压抑的兴奋。这样一个昨天在她眼 里还是无限大的难题今天就这样不费一丝力气就解决了,结合着她即将实现的梦 想,如何不让人轻狂?   她来不及换鞋,便拨通邓继的号码,这样的快乐,她需要分享。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合成的女声,如一盆冷水当头扑灭了余雨可 的兴奋。或许是他在某个信号不好的地方,余雨可这样想着。手就又去按下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余雨可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跳的声音。她停下拨打,自己在沙发上安静的坐 下。心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逐渐清晰。咚咚咚的轰鸣,击打着她的脆弱。她无 法再这样坐着,站起身,换鞋,换衣,进卫生间洗脸,漱口,再站在沐浴头下, 哗哗的冲澡。时间随着心跳咚咚的去了。等到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披着毛巾 的余雨可再次站在电话机旁。如果这次还是打不通,那么就一定不再拨了。余雨 可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将手按了下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样的声音一直到凌晨五点,余雨可的焦灼不安,在乍冷乍热的汗湿之后, 陷入极度的疲倦,短浅而惊乍的睡眠之后,等到闹钟促使她再次睁开眼时,忘记 拉窗帘的窗外,已经是一片白晃晃的茫然。   待到安坐在堆满稿件的办公桌前,余雨可感觉到疲倦像水一样缀慢身体的每 一个细胞,这让她无力思考。她想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邓继或许只是早早关机睡了。(但他睡觉从不关机的啊。)或许是因为手机没电 了,他自己不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那么,也许是他昨晚去做什么不方 便的事情的去了。(他并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对自己并无承诺,也无需对自己负 什么责任。那么,他有权利做他认为可以做的一切。所以,自己也没权利去计 较。)那么,不关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很正常,都不足以构成自己可以追究的依据。 既然不能追究,那么又何必这么看重,这么紧张,这么计较呢?   道理自然可以想得非常明白透彻,但心却不愿接受道理的意见,心在隐约的 疼痛中,一次一次的鼓动着手,去拨打那个号码吧,去拨打那个号码吧,一切的 答案就在那个电话的对面。终于,手便无法克制,再拨弄了过去。悠扬的曲声传 来,带着希望的欢畅。余雨可的心,开始由弱到强的跳跃。   喂!听筒里传来邓继甜软的声音,发散着隔夜的清凉冷淡。在那样的冷淡里, 余雨可无法说话。   喂?那边的声音就略大了点,疑问中流露出焦灼的耐烦。   嗯!余雨可发出声音,慌乱的应了一下。   咋呢?今天咋这么早给我打电话?那边传来松闲的语调。余雨可可以看见他 一手接电话,一手哗哗的翻桌上的资料。   嗯!哦!昨晚我打了一晚电话,没联系上你。余雨可嘴里说着,耳朵飞伸了 出去,机敏的捕捉对方的每个语落。   哦!我昨晚不太舒服,就关机了。语言很淡,淡得丝毫不见波澜。   哦!余雨可听见自己的软弱。   那先这样,领导在叫我,我得去一下。   在一片忙音之中,余雨可似乎看见邓继起身,大着步子向门外走去,又或者, 他只是挂了电话,便扭过身体,在一旁的电脑上去聊天了。   4,无关   接过李草木从车窗里递来的褐黄色纸袋,余雨可定了定,她想说声谢谢,又 觉得这两个字的份量太轻,并不适合用来表示这样的事情。于是,她便微微笑着, 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那就这样了,我还有事,得到上海去一趟。李草木吸了吸鼻子,看得出他对 于做这样没有回报的事,也很不习惯。   嗯!好的,拜拜!余雨可忍不住笑得更深了,她稍挥了挥手,嘴里柔婉的答 到。看着黑狼的大屁股汇入远处的车流,一股温暖的感动悄然在心内流动。   快步冲上楼,将办公室的门合上,在椅子里坐下,然后将纸袋打开,三叠刚 从银行里取出的钞票,方正齐整的静躺在里面。余雨可抽出两张,收进自己的皮 包,然后,伸手出去,拨通了那个交涉了无数次的号码:喂!你好!久江出版社 曾总吧?是,是我,我马上去办汇款,请注意查收。希望能尽快看见我的诗集。 那就拜托了!好的!再见!当余雨可将已成空囊的褐黄色纸袋,细致的折好,收 进自己的皮包后,她感觉到一种掏空的愉快轻松。这样的轻松让她回记起自己最 初考上大学,彻底摆脱做农民的命运的那种空落,那是一种飘在半空的空落,是 一种沉重的梦想因为实现而让人无所适从的轻然。这样的感觉,让她在走出邮局 大门之后,茫然的站在街口,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或者,还有什么可做?   给邓继的这个电话就是在这样想着的前提下产生的。毕竟,人得有点事情可 做。而女人就得有点恋爱来谈。   喂!邓继的声音依然是那种甜软的调子,虽然僵硬的缺乏情感夹在里面,但 这反而增加了恋爱的挑战。   嗨!余雨可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有种前嫌尽忘的愚蠢的轻松。   呵!什么事这么高兴哦!邓继果然上当,提出无聊的问题。   呵!你不知道吗?余雨可婉转着自己的声音,因为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啊!   星期五怎么了?邓继白然的答到。   余雨可一边在大街上轻快的走着,一边手抓着耳边的电话。记忆起最初时节, 她与邓继的问答,是那么充满趣味和小巧的智慧。但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已 经落成这样无聊无调的死硬呆板。心内不免唏噓,但嘴里并不迟疑,语言乖巧顺 接下去:星期五本来没什么好高兴的,但由于星期五可以见到你,所以,星期五 就变得值得高兴。嘴里说着,耳朵就伸长了出去捕捉对方的反应。   邓继呵呵的笑了。(看来,并不是只有女人喜欢听好听的话。)   余雨可趁热将铁就打得更猛了:你明天尽量早点过来哦!上车你就给我消息, 我到车站接你。   邓继呵呵的笑着,说出的话就变成了:呵,不用接的,就在家等着,我直接 来。   余雨可的心站在一边,冷然的看着她语言柔婉的回答:我想接你!(听上去 完全符合一个恋爱中的女子的声音。)   星期五这天,余雨可一整天都没有给邓继电话的想法。直到下班的时间将暮 色带进新阳城市的边缘,余雨可也无动静。 在办公室里安静的独坐了一会儿, 余雨可收拾好自己的提包,向外走去。从天空上散布下来的那张紫气的网,已经 在不知觉中将世界的万物收笼,余雨可散漫的行走在大街上,让自己陷入济济众 生的普通与平常。走在大街上,人很容易孤立,也很容易渺茫。没了背景,没了 特定的工作或者生活环境,没了认识你或者了解你的人,你只是一个行走着的人, 一个普通的,庸常的女人。   因为处在这样低潮的情绪,余雨可对于邓继再次打来的电话只有一种淡然的 平静。   喂!她没有表情的应着。   我已经上车了!邓继的话听上去有一种轻松的热切。   哦!余雨可发现自己没能力说什么。   你不用来接我,在家休息吧。我很快就到了。   哦!   那先这样啊,乖!我再给你发消息。拜!   收了电话,余雨可依然散漫的在大街上游走,步调与心情似乎都没发生任何 变化。对于那个正从另一个城市赶往过来看她的男人,她感觉到自己无法兴奋的 悲哀与无力捕捉的陌生。   手机短消息的脆音,将她从混杂的消极中,带回现实的状况。现实里的一切 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糟糕。或许正因为自己是一个普通庸常的女人,所以,才 需要自己去折腾出生活里那些精彩的乐趣。既然生命本身都是一场虚幻,那么乐 趣的短暂和不堪重负自然也是情有可原,自己何必要求那么高呢?怎么可以因为 远处的空幻,而拒绝近处的灿烂。最佳状态存在于我们的想像之外,满意状态才 是我们可以拥有的状态。   那么,一个从另一个城市赶往过来看望你的男人,应该可以归属于生活的满 意状态。余雨可想着,一边读手机上的消息:可可,天已经全黑了,所以,我就 看什么都是你。余雨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那些郁结在心里的晦暗便顷然 消散。   好哇!你的意思就是说我黑得跟夜晚一样?   呵呵!我的意思是说:就是不用眼睛,我也可以看见你。   邓继的话,让余雨可留抵在记忆深处那些美好夜晚渐次浮现,邓继在黑暗中 用来感触自己的手,用来嗅闻自己的鼻,用来舔吸自己的舌,用来温存自己的心, 在她脑海里绚丽的翻阅开来,在这样的翻阅里,余雨可告诉自己,那里应该确实 是存有关于爱情的气息。我到车站接你。她在爱情的驱动下发出这样的消息。   因为是最晚一班车,站台里人已经很少,一排排蓝色的椅子,安静的沉默着, 在迷蒙的灯光里,让人感觉它们似乎已经快睡着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抓着一 大叠报纸,将自己的脑袋陷了进去,偶尔,扬起头将报纸翻个面,稀里哗啦的声 音,扰动着这里的安静。余雨可随意找张椅子静静的坐着。邓继没再给她发消息, 所以,捏在手里的手机也便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样的安静让人有一种陷入梦境的 恍惚。余雨可静静的坐着,感觉自己无所悲喜的情绪。   眼看着车驶进站台,余雨可站了出去。在路灯匀染的红里,邓继紧默着脸, 劲直向她走来。就在他拉过她的手时,他的电话《暧昧》声起。邓继眉头微皱起 来,他看了看电话,并不接它。   等久了吧?他对着余雨可说。   嗯!余雨可应着,耳朵听着他的《暧昧》,由着他拉着自己向外走去。   邓继叫了三轮,两人坐了上去。《暖昧》像一个魔咒,紧紧的缠绕着他俩。 余雨可有点不耐烦了,正想责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时,《暖昧》之声顿然断截, 让余雨可的恼怒只走到半途。邓继似乎也感觉好了一点,他伸出手,将余雨可搂 进自己的臂弯。就在这时,《暧昧》再次不饶的响起。邓继便来了力气,将手机 滴溜两下就关了。   是张容!看着余雨可探究的眼睛,邓继淡白的答了一句。   两人在一家餐厅里共进的晚餐就显得有些沉重的静默。余雨可一边细挑着菜 饭,一边淡然的扫描坐在她对面的邓继的脸。余雨可相信自己同所有的女人一样, 在特定的时段会看重某个男人。这样的看重的眼光里,普通也会大放异彩,平庸 也会纳为可爱,丑也会变成酷酷的帅,无能也会让人更为怜爱,本来可以无关也 会变成离开他就没法。但这样的眼光并不会恒久,过了某个时段,过了某段心情, 女人的眼睛便会变轻,在那样看轻的眼光里,男人会如同一件女人在心血来潮时 买回的衣裳,买回之后,就再也不想穿在身上。但男人并没有因为女人的看重或 者看轻而有所变化,他们实质上一直都是那样,不同的只是女人的心境而已。   那么,现在的自己是否脱离实际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看重了呢?余雨可看着面 前邓继瘦削的脸,这样问着自己。   正此时,邓继将一块小鸡肉夹送着递喂过来。余雨可张嘴接过。邓继看着, 挑起一卷白菜又喂了过来。   张容做了什么?让你连电话也不想接啊?余雨可听见自己温婉的问话,但这 样的问话又凸现她的紧张和促狭,她便补接下去:我是想知道了,免得我以后再 犯啊。邓继没有答话,呼哧呼哧的吃东西。余雨可也便耐心的等着,她知道,只 要邓继没有开口言其他,那么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答。   她知道我们的事情后,就一直给我电话,这周还到我上班的地方来找我,说 她知道她错了,希望我能回去。邓继说完又埋进饭碗。   哦!余雨可应着,因为期待更进一步的答案,便主动为邓继挑了一块菜。   我来之前,她已经在我办公室等着,无论如何不让我来。你电话给我时,我 正跟她说得火冒。她问我是不是很爱你,我说是的。她就哭,说我从来没说爱她。 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哭,她一哭,我就很为难。邓继说着,平淡的眼睛后面慢慢 隐现他的焦虑和不安。   哦!这样!余雨可应着。但你还是硬着心肠到我这来了?   是的!邓继说完,拿眼睛看着余雨可。   呵!这下,我可成了另一个女人嫉恨的对象了啊?我好冤啊!要知道当初可 是给你说好的啊,你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了再来找我啊。这些与我无关哦!余雨 可叫着,对邓继的恩泽一点也不领会。   是!与你无关!邓继静静的回应一句。   5,幸福   然而,当余雨可在一时兴起的冲动下接起这个电话之后,她才意识到,事情 原来已经与自己拉上了关系。电话打来时,邓继在厨房里瞎忙,余雨可在沙发上 看电视。《暧昧》之声隔了一个漫长的晚上以及一个绵长的早上在此时接近正午 的时间焦灼的响起,自然撩拨起余雨可那颗好奇多事之心。   电话!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喊着。   邓继走了出来,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并不理会,自己又走进厨房。 《暧昧》之声在自然的断隔之后又再次坚忍的响起。   我接了哦!余雨可来了精神,坐直身体,眼睛看着邓继的手机,嘴里大声的 说。   可以!厨房里传来邓继被门阻隔的声音。   余雨可拿起电话,按下。   喂~音调卖弄的悠扬。   喂?一个女人甜柔的声音,夹着生涩的迟疑与出乎意料的疑问。我找邓继!   哦!他现在正在给我做饭,不方便接!余雨可听见自己的残酷。   简短的沉默,女人平静的说:那我再打给他!   女人再打来电话时,邓继正拉着余雨可下楼梯,邓继接了电话,放手让余雨 可蹦跳的走在自己前面。喂!啊!有事吗?今天不会回去。嗯!是的,我们正准 备出去溜溜。她呀!呵,长得一般,丑丑的乖。嗯!是的。没事就好,好的,再 见!   你怎么能说我长得很丑呢?余雨可停下来,从楼梯下抬头问道。   你是长得丑的啊!邓继并不客气的说道。   余雨可沉下脸去,掉头默然往下走。   但是即使这样,当她问我是不是很爱你时,我也答的是啊!邓继快步赶了上 来,在她旁边呵呵的说着:你这么丑,我都这么爱你,你以后越老就会越丑,我 也就越爱你,你还要怎样?   讨厌!余雨可白了他一眼,自己转过脸去,偷偷的笑了。   两人牵着手,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安昌河下游的河堤岸边。岸面粗大的柳树 在夏的滋长里放纵着自己的枝桠,柳絮在风的飘扬里美梦般的纷飞。白石头做成 的河栏,天然成路人歇脚的板凳。一眼看去,长线的石栏上,点缀着亲昵的情侣, 摆出几本旧图书的小贩,安静的老人与他脚下活跃的小狗,以及独自听风远眺的 青年。河栏上的堤面,除去粗大的柳树,便是五彩的瓷砖,远远看去,上绿下黄, 色彩分外明艳。人走在这样的境况里,无由也会愉悦心欢。余雨可依进邓继的肩 膀,一边听他轻声的哼唱,一边细数自己与他同步在这彩色瓷砖上踏出的碎响。   邓继!余雨可在一棵柳树旁停下,嘴里叫着邓继的姓名,从他的怀抱里抽出 身,面对着,正经而严肃的看着他。   怎么了?邓继奇怪的问。   你今年努努力,多挣点钱,明年把我娶了,可以不?   ……   余雨可大睁着眼睛,坚持的看着他。问你呢?   好的!邓继轻声答道。   这余下的时间,邓继本着一个男人的态度,认真向余雨可谈论了他即兴而生 的计划。详尽真实的表达了,通过努力,明年是可以完成把余雨可同志娶了的任 务的。因为,邓继用的是任务一词,余雨可的虚荣心没得到满足,她就借势不高 兴,害得邓继不得以在任务前面加上光荣二字。余雨可便得以在这样一个不是时 机的时机里,简单方便的用形而上的方式将自己假寄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邓继再走的这晚,余雨可送行到车站,两人依依惜别,纠结缠绵,像一对初 涉情场的小青年。回到家,将灯打亮,房间里依然留有邓继的气息。那些被他触 碰过的东西里,依然留记着他当时的情绪。电脑的键盘上是他细长与骨节的手, 咖啡杯映出他沉默时的容颜,厨房的菜板上是他有力击打的纹案,漂亮的陶瓷碗 回记他温存的语言,卫生间的墙壁隐着他在淋浴时放肆的欢唱,花瓶里的百合静 静的发散着他芬芳的爱情,卧室的被单温柔的褶皱他在夜晚细致的爱怜,客厅里 的沙发印象着他有力的大腿,茶几上摆放着他一手端回的鱼缸和漂亮的金鱼,一 波一荡的让人陷入甜蜜的心慌。   可可,你咋没得腰杆呢?”   可可,我发现金鱼也没得腰杆!   可可!金鱼没得腰杆,为啥还那么好看呢?   想起买回金鱼时,他说的那些趣话,余雨可便自己笑出声来。她不及换鞋, 就这样满目微笑的走到茶几旁,小心的蹲下来,痴痴的看着鱼缸里那三条小精灵。 手机短消息的脆音,扰断了她的乐趣,她站起身,从扔在沙发上的手袋里找出手 机。   宝贝!到家了吗?我又想你了。   余雨可看着,旧的笑意就被新的笑意重新泛起涟漪。我到家了,也想你!   晚上天转凉,记得换件长袖衣裳。   嗯!好的!   我没想到你那么喜欢小金鱼。你知道吗?你看金鱼时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呵!是啊!我自己心里想了很久了,但一直没真正去买它。今天你买来,我 当然高兴了。   你高兴,我就最高兴!   呵呵,你高兴我就最漂亮。   啊?   因为你高兴看什么都顺眼啊。你一看什么都顺眼,我不就显得好看了吗?   呵呵!小东西!我爱你!   嗯!我知道了,你要继续努力啊!   努力什么?   努力爱我啊!   呵!这是我的本性,不需要努力的,想不爱都不行。   呵!一般人有三种死法,但我比一般人多出几种可能。   哦?   一般人一是自然死,二是病死,三是意外死。我呢。在这几种常规状态下, 还有可能是被你哄死,要么就因肉麻而死。余雨可一边说,一边呵呵的笑着。   呵呵!话筒传来邓继得意的傻笑。   那我去冲澡了哦!   好的!乖!到了再给你电话!亲你!   哗哗的水声里,余雨可光裸着自己的身体,爱情的魔力让她的每一个细胞涨 满青春的活力。在这样空茫的人世间,有一个男人在隔绝时空的距离之外,正温 情脉脉的爱恋着她。那么,我们可以原谅她的虚狂。   除去这样让人不着实际的虚狂,爱情还能带给人什么呢?阻截衰老的基因? 自我欺骗的迷幻?让生活变得玫丽的有色眼?给予人由庸常变为与众不同的动力? 或者只是一场换季时节不慎染来的感冒? 尽管爱情在现实的境地里显得那么华 而不实,我们依然不得不爱。我们必须爱,因为我们不喜欢总是孤独一人。除去 这点以外,因爱情而激励出的那些隐在我们身后火热的激情,激发出我们高尚的 自信以及张显的野心。而以爱情开始,以野心结束的一生是幸福的! 在以帕斯 卡尔的名言为结的这句话里,余雨可找到自己继续恋爱的依据。   次日正午,正在吃午饭的余雨可接到邓继发来的电话。   可可!你快到我的邮箱里去看看嘛!他急切的说着。   啊?余雨可诧异的叫着。我在外面吃饭。   哦!那边的急切似乎有点被冷却。   邓继的急切影响了余雨可的心情,她快速吃完,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进入 邓继的邮箱。一篇名为《金鱼》的文章列在眼前。文中描写了一个男人为一个女 人买金鱼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但非常温暖。结尾处是这样写的:我安静的躺在太 阳之下的那张藤编椅子里,那个后来成为我妻的女人在我的身边嘟着嘴巴喂金鱼。   你很好的恭维了我!给邓继的消息里,余雨可平静的写道。   邓继的电话随即就打了过来。什么恭维?我哪有恭维你啊?他急切而不解的 说。   呵呵!余雨可笑着说,反正我感觉到被恭维了!而且,还很害怕!   害怕什么?   你知道我害怕做别人的老婆。   呵!但你不害怕做我的老婆!邓继明白过来,轻松的笑着。   通话陷入沉默。电流白白的溜着。   老婆!邓继的声音从沉默之后的空洞里,遥远的传来,让余雨可不敢确定。 她没有说话。   可可!邓继再叫了起来。   嗯?余雨可应了一声。   老婆!邓继的甜软在午饭后的光阴里显得有点腻。   晕!谁是你的老婆?余雨可自己高兴的笑着,嘴里却爆咧咧的叫到。   这个下午,余雨可数次被潜埋在心底的幸福泛涌起的热潮,弄出无法掩饰的 偷乐和傻笑。幸福有时候很简单也很幼稚,但幸福确实就这么来了,有点让人害 臊。   6,争抢   接到出版社寄来的样书,余雨可兴奋了大半天。这很像一个中学生看见自己 的作文第一次在某个小报纸的一角变成了铅字。她将自己关进屋里,关了手机, 拉了窗帘,再冲上一杯新热的咖啡,然后,安静的坐进因被阻隔了阳光而变得幽 静的沙发里,细致的品阅这本她自己的书。从封面设计,到插图搭配,从文字编 组到前言后语,她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一次又一次欣赏,一回又一回的挑剔。待 到她将自己的补充和修改意见全拿出来后,才发现屋外已经进入夜晚。   拨通这本书的编辑,两人在电话里交涉。余雨可将自己的补充意见提了出来, 特别强调要加注一页,感谢李草木先生的厚力支持。挂了电话,心里就挂记起李 草木。自上次见面,一晃就已经又是半个多月,日历上的立秋宣告着夏天已经走 完。而秋天是余雨可喜欢的季节。秋天的地是一种渐入佳境的丰满,秋天的天是 既有云白天蓝的明丽,也有风轻云淡的超然。秋天的空气不冷不热不湿不干舒爽 幽远。秋天的人不燥不寒平静舒闲。所以,余雨可希望自己也能在秋天构织属于 自己的丰满。   余雨可拨通了李草木的电话。几声响后传来李草木的声音:喂!   那么大声干嘛?余雨可叫到。   啊!我在打牌!李草木从来都这样答非所问。等一下!这个牌,我要炸!这 句话当然就不是对余雨可说的了。   那你就是已经回来吧?余雨可问。   嗯!是!   晓得了!你好好玩!   要得!   电话顿然就断了,留下余雨可一边摇头一边哑然失笑。   独自吃完晚饭,余雨可慢吞吞的往家里走去。李草木教给她在大街上看人的 本领,此时是使不出来的。她没有心情去研究别人的悲愁,现在她所看到的每一 样东西都是美好而温暖的。打扮入时的女子。刚从火锅店大吃大喝了出来的裸着 上身的年轻男人。相互之间隔得不远不近默默闲走的中年夫妻。不时发出兴奋尖 叫的骑着小自行车的快乐小孩。在两棵树之间跑来跑去的小狗。聚合着在一处宽 坝前一起跳舞的人群。来往着在超市门口的进出的人群。奔往穿梭的车灯。串腾 着在半空中跳跃开放的烟花。所有的一切,汇合成夜的沸腾与丰茂,构织着生活 本质的色彩与味道。   时间尚早,心情也好,余雨可便想给梁三红去个电话骚扰她一下。也不知道 她和那个钟杰发展怎么样了。想来自己与梁三红交往这么多年,跟着她一起感知 经历她的情路变迁。可以感觉到的是,她最近确实是宁静平实了很多,也成熟了 很多。以往遇到一点事情,就爱大呼小叫,这次呢,悄然平静的与申扬分手,悄 然平静的搞出个钟杰,一点风声都不显露。看来,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一 切改变了。   在干嘛呢?余雨可在梁三红接通电话时这样劲直问道。   啊?你找梁三红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等余雨可反应,男声接了下去:她 在洗澡,等下我让她打给你。   哦!余雨可应着。没事!我就是问候她一下。你是钟杰吧?   是的!   上帝,看来这个钟杰已经可以接梁三红的所有电话了,待遇很高啊,这可是 前所没有的事情啊!看来自己得准备接受梁三红附加钟杰这样的事实了。想到她 与申扬多年的缠绵,到此时也一清两断,心里不免唏噓。生活里的事情,谁也无 法说清,那些恩爱缠绵我们能走多久多远?谁也无法预料。在命运的面前,我们 只能随波入流被它带着一天天往前。再想到自己与林大伟的爱情与婚姻。最初时, 毕竟也源于真实,源于厚重,看上去那么和谐幸福,谁又曾料到短短几年,就将 一切恩怨化为无法激起情绪的淡然。当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在何处去找寻恒定的 永远?   邓继的电话在这样的时候穿插进来,就显得很合适宜。   老婆,你没在家吗?只一开口,就把温暖从几十公里之外轻柔的输送过来。   余雨可微笑着,应声答到:你什么时候娶的我?我作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呢?   不是上辈子就已经说好了的吗?你还老嘀咕啥?在哪啊?老婆?有没想我啊? 邓继的话里有了男人的操控。   我正往家走呢,在外吃了点东西。   那我陪着你走好了!我给你唱一首歌吧!今天新学的,喜欢很久了,一直想 唱给你。邓继的语气透露他愉悦的心情。   好啦!今晚的月亮很好,可以配合你的情调。   那我开始了!邓继清了清嗓子。   余雨可隐着嘴角的深笑,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安静的等着。不过片刻,耳 边传来邓继轻柔的清唱: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触摸 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 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 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我愿意 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什么 都愿意,为你……   一曲未了,余雨可泪流满面。   转眼就到周末,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将办公室门一关,一张票,一个座位,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余雨可已经站在成都的汽车站。不远处,邓继正对着她满目 深笑。   在西餐厅里用过晚饭,然后到春天咖啡看表演。夜里十二点,牵手在夜的街 道上慢走。已近中秋的凉,配合着成都特有的雾,将所有的灯弄得似睡非睡,一 盏一盏的迷蒙。高阔的楼宇,直直的矗立在夜的黑幕之中。一轮半满的月,高远 在三两栋楼宇之间,白白的看着地上如蝼蚁般的小人。   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   那你看着月亮说你爱我,让月亮作证。你要想好哦!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 月亮就会割掉你的耳朵。   呵呵!好的!明月作证,我爱余雨可,我要让她做我的老婆,陪她到老,直 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女人满脸的幸福放射出在夜晚不合时宜的光芒,月亮晃了晃,看着男人将女 人紧紧搂进胸堂,在安静的生着薄雾的街面,亲吻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月亮看得 太多了,所以,它白白的没有表情。   邓继租住的小屋位于这个城市中心一处栽花种木的安静的老建筑里。因是深 夜,四处更显安静,那些隐在草树间的鸣虫叽叽啾啾的嘈闹就更显可爱。因为比 余雨可意料中要好,她忍不住夸赞,这个地方不错啊。但楼梯间没有一盏可以发 挥作用的路灯,又让余雨可的意料回到最初的位置。邓继拉着她,用手机的光为 她照路,辗转几下,停在三楼。黑暗中,邓继并不将门打开,而是俯下头来找到 她的嘴,深深的吮吸了几口。这才打开门,嘴里念到:热烈欢迎老婆到来!   余雨可笑着,走了进去。一张床,端正的摆放在内墙。床的前方是一张简单 的书桌。一台二手电视机占据了主要位置。电视机左边堆放着一叠书。右边是一 大罐雀巢咖啡以及咖啡伴侣。一把红色的塑料小勺斜靠在用来喝咖啡的褐色瓷杯 里,安静的美丽着。它们的旁边是一个大一点的塑料杯,里面摆着牙膏,梳子, 刮须刀,和一两支中性笔。一颗钉子穿插进书桌斜面,钉子便可以承担网兜里足 球的重量。桌子前是一把普通的靠背椅子,余雨可可以想像邓继坐在它上面安闲 的喝咖啡的样子。书桌和床之间的这面墙边,搁置着一个简易衣柜,花花绿绿的 布料,将这屋子搞得带了点女人的情调。床头之上的墙面,贴着一张印刷品的世 界风景名画。阳光斑驳,从密密的树林穿过,一条小河静静的流着。整个屋子是 余雨可意料之中的简单,但比她意料之中的更为清爽齐整。   这一夜,邓继身在主场,自然倍觉骁勇;余雨可又加了客场的新鲜,两人几 尽缠绵。直到天露拂晓,才浑然睡去。次日醒来,已经接近中午,窗外下起秋天 里的毛毛细雨,余雨可懒得起床,邓继便自己到楼下,带回小饭馆点好的饭菜, 又买了一些生肉和蔬菜,准备晚上在家自己做。见邓继已经将饭菜摆好,余雨可 便翻身下来,裸着身体跑到卫生间撒尿漱口。急得邓继忙着找来自己的大白汗衫 赶进去将她套起来。一顿简单的午饭,吃得很香很香。饭后,又回到床上,时而 叽叽喳喳的说话打闹,时而盯着电视里的节目发呆般的专注,待到倦怠再次慢慢 爬上来,两人才搂抱着一呼一吸的睡了过去。整整两天的时间里,这两个人看电 视吃饭睡觉做爱,简单幸福得就像一对猪。   当女人一旦变得可以感知幸福并且变得依赖,那么,这样的时刻,她们就回 到本质的简单和愚蠢。简单和愚蠢让她们相信男人,相信美好,相信所有的一切。   刚从成都回到新阳,余雨可的电话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这两天过得愉快吧?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   啊?你哪位?余雨可一边问,一边快速在大脑里搜索。是张容啊?   是我!女声安稳镇定,普通话听上去很柔婉。   呵!有什么事情吗?一个相信幸福的女人自然也是相信自己的,余雨可的语 气听上去很轻松。   我只是想告诉你,邓继是我的,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哦!呵!知道了。   他只是暂时离开一段,很快他就会再回来,就像原来一样。   呵呵!他这样离开,再回来时,你都还要要啊?呵!你真是个好女人。   夫字天出头。女声依然安稳的说。   余雨可哈哈大笑。上帝!   你笑什么?女声问。   我笑你居然会这么想,呵!我以前没听说过,感觉很新鲜。   你是一个猎取新鲜的女人。特别喜欢猎取像继这样特别的男人。   呵!邓继在我眼里并无特别,非常普通。   是吗?不过普通的眼睛并无看出特别的能力。   呵!你说得对,我只知道什么东西能让我舒服如意,不管他特别或普通。   你把继比做东西?   不,是比做如意。   好吧,我来看看你能如意多久?   呵!我更期待你的夫字天出头?   7,消逝   挂上电话,余雨可便拨了邓继的号码。不巧的是,他正在通话中。但余雨可 还有能力克制自己。她打车回到家中,不及换鞋,便用座机再次拨打邓继的号码。 电话通了,嘟嘟的叫,余雨可似乎看见邓继白白的看着手机,思付着如何来接。   喂!到啦?   微风吹走了满身的烦躁。余雨可顿了一下,将原本大发雷霆的狂躁转为平静 温柔的语调:刚到,还没换鞋呢?她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她努力说得淡然。   送你回来时,她找到我这,在门口堵着我了。我说刚送你走了,她抢了我的 电话。找到你的号码。   哦!这样!她现在还在你那没?   没!她要求和我谈谈,我不想让她到屋里,所以,我们就出来了,现在在一 家茶楼里。   哦!那她现在在你旁边?   没,她进洗手间了。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哦!这样。那你跟她谈吧。谈完后,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   挂上电话,余雨可落坐进沙发里,在一团黑暗里静静的坐着,然后,哑然无 声的笑了起来。这样的争抢,原本是她不屑的事情,但现在居然还是发生了,看 来自己真的是每况愈下啊!这样的想,让余雨可对自己嘲弄的微笑就更深了几分。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邓继的事情似乎还并没了断。余雨可想静默的等下去,但一 来,这样的静默确实让她不安,二来,既然她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就可以表现得 幼稚和愚蠢,所以,她就不客气的再拨了电话。   正要走呢!邓继劲直答到。   ……   还没睡吗?邓继无话找话。   ……   喂?   嗯!   能听见吗?   嗯!   呵!已经出来了。那你打车先走吧!后面这句自然是说给另一个人的。余雨 可安静的等着,眼前浮现出那二人的交涉,耳朵捕捉着邓继语言的变化。   老公!余雨可开口叫到。   啊?邓继有些突然,然后呵呵的笑起来。呵!今天怎么肯叫啦?   是啊!你叫我一下吧!   哦!好了嘛!别闹!   你叫不叫?   乖!别闹!你不是最懂事的人吗?   谁让你谈这么久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明知道我在这等着呢,还谈那么久,你 叫不叫啊?   叫!叫!好老婆!乖老婆!伟大老婆!这下可以了吧?   哦!她已经走了吗?   是啊!很不高兴,骂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也是啊!女人只是做个样子赶你出门,好让你懂得她对你有多重要。可你倒 好,一点空隙的时间,你就将几年的恩爱缠绵全部抛掉,转眼就跟那个叫余雨可 的女人搞得热火朝天,实在是太不人道。   天啊!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深深的错过一次了,以后就不要再犯这样的错了。当然, 我也吸取她的教训,不假装赶你。   呵呵!最聪明的老婆,让我亲个!话筒里传来咂叭咂叭的响声。两人都笑了 起来。一场烟云顷刻消散,风景更见美观。   虽然邓继口口声声的老婆老婆喊得利索,但余雨可知道他也无数次的这样喊 过别人。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叫张容的女人。而且,从邓继原有的文字里,与张 容纠结缠绵的片断,自然也是几倍于他笔下看金鱼的故事,所以,余雨可虽然嘴 里也应承得热闹,但心里却自有一份冷静的清醒。   邓继的爱情随着每个周末奔波次数的增多而逐渐消化热度,高温退却,爱情 进入理性消费阶段。   这周我要值班,就不过来了。你过我这边来吧!邓继在电话里说。   哦!我这周也有事情。余雨可吱晤着说。   哦!那好吧!   邓继的不固执应证了余雨可那种理智的清醒。但这并不会让她高兴,她是一 个在神话里剥离神话的女人,但一旦剥离,她又会无比伤心,因为,她剥离的目 的,是为了验证她内心的那个更大的神话:她目前所努力剥离的是无法剥离的, 因为与那个爱着她的男人的血肉连在一起。暗淡的瘀伤一直渐渐滋长到这个周末 的夜深。余雨可看见自己在没有真爱的荒漠里迅速干枯,焦枯颓败,她需要水, 即使只是短暂的几滴。   电话在她冷绝的无望中打了过来。她伸手接过,像病人一样虚弱。   喂!睡没?都瞎想什么了?呵呵!放心吧!怎么会呢?真的明天值班啊!好 了,好了,我明天值完班就过来,行不?但是,这样跑来跑去很难把娶你的钱找 到啊。好了,别难过了,我怎么会不爱你了呢?傻瓜!听话!好好睡觉!   周六的这天,邓继值完班从成都赶到新阳时,余雨可还在床上睡懒觉。余雨 可没吃早饭,所以,邓继便只能把自己当作早点放在她的面前。秋的温度适宜, 让两个人很乐意在床上消磨他们没所事事的时光。庸常的时光和着庸常的生活, 构织着让人最感朴实与温暖的幸福和满足。但邓继并不是那个无法剥离的神话, 余雨可知道只要自己巧手一掀,邓继就会烟消云散。那么,邓继现在所给予自己 的一切也就将如梦幻一般消散。余雨可想到这里,抬起眼细致的看着侧边的邓继。   嗯?怎么了?邓继问。   余雨可没有说话,她微笑着,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轻柔的摸过他脸和五官。   邓继在厨房里洗碗时,张容的电话打了过来,余雨可便清楚的听见里面的应 答。   你下午还值班吗?   不了!我在新阳。   哦!今晚回来吗?   不。   你忘了明天看房子的事了吗?   你自己去看吧!我对那方面也不太懂。   不是说好的吗?等你回来再说吧!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张容要买一套房子,想让我跟她一起去看看。 挂上电话,邓继对着眼睛盯 着电视机的余雨可说。   哦!   但买房子依然像一个并不明显的鱼刺隐在余雨可的心脏,虽然不是过大的问 题,但无法让她忽略不计。余雨可感觉到不舒服。她期待张容夫字天出头的表演, 但她更希望邓继礼节周全的拒绝。但现实并不如她的意,张容因为夫字天出头, 拿出买房子的杀手锏。而邓继所表现出的欲拒还迎的兴趣,也应证了余雨可心底 并不以为然的爱情。这一切,让她悲观。悲观加剧了她内心的冷淡,她不会真正 喜欢一个看在房子的份上与一个女人好合的男人。当然,如果张容因为对邓继的 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那么,张容自然是比自己爱他更多的女人,那么,邓继当 然也应该重新回到张容的怀里。如果邓继可以轻易回到张容的怀里,那么,他对 自己自然也谈不上深爱的份量。那么,如此轻易的东西,又如何共担人生旅程漫 漫的艰险?所以,早日各得其所,也便是好事。这样的念想舒缓了余雨可心下的 暗伤,她抬了抬自己的眉稍,从嘴角牵出淡然的微笑。   但余雨可无法表现得像自己内心一样冷漠,她希望得到爱,但她也害怕爱, 因为爱的结果意味着担负更多,意味着更强的自我捆绑。作为一个小心谨慎的女 人,她不知道,谁会配得上让她那样。但倘若,随手就将邓继放弃,这显然缺乏 乐趣,也意味着丢弃一大堆现实的意义。邓继的好,余雨可不闭眼睛都能想到, 所以,她也愿意在这件事上花费一点小女人的手段。余雨可比以往任何时间多给 邓继打电话,话题或妖或娇,情绪敏感,胡搅蛮缠,多疑,时哭时闹,为一点小 事无病呻吟很长的时间,经常在夜半时将邓继在睡梦里吵醒,逼着他在电话里陪 自己聊天。如此,不过半月,就让邓继伤精劳神,疲惫不堪。   你不爱我了是吧?余雨可看着刚刚离开她身体的邓继,这样问到。   邓继赤裸着瘦长的身体,像一条搁浅的鱼那般坦陈在余雨可淡绿的床面。听 见问话,他动了动眼,久久没说一句话。余雨可便停止自己逼人的眼睛,她闭上 眼,安静的停息下来,孤独从千里之外狂乱的向她奔来。   邓继睁开眼,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然后,侧转过身将余雨可搂进自己的身 体。   我爱不爱你,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这以后的两天,两人没有任何联系.那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就好像一下子找 回了原本陌生的路径,远离得没有踪影。原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余雨可自然也明 白这样的道理,但郁结的愁依然在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增长,到第三天已经过 完的夜晚,余雨可拨通了邓继的电话。   有事吗?邓继淡然的问   余雨可便自己好笑了起来。找你能有什么事呢?我只是想你了。   电流在空白里来回穿梭,时间白水一样空空的流过,余雨可在沉默的呼吸中, 感受爱情消逝的足音。还有什么事吗?邓继问。   我后天要过成都来开会。打算明晚就过去。你到车站接我好吗?余雨可看见 自己纵身一跃,飞横在那团消逝的云彩前面。   沉默从电流里寂然的滑落,余雨可的心跳突兀出来,蹦蹦的慌。   嗯!好的。邓继轻声答到。   8,故障   余雨可在夜幕里逐渐隐晦松弛的神经,随着发出的消息迟迟不见回音,而重 新僵硬起来。内心的忐忑促使她拨打邓继的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但一直无人 接听。再拨时,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甜美的回应了她。心陡然滑落,快 速向下沉去。   人已在车上,车已在路上。但路已经没有要去的方向。直到所有人都已经下 车,余雨可才收起被她拨得发热的手机,绝望的站起身来。末班车的站台,旅人 各自分散之后,只剩下昏暗的灯,和抢夺生意的开面包车的男人。小妹!到哪嘛? 坐我的车嘛!快得很。四处是这样的询问,四处是狼般的围阻,这让余雨可无法 停留,但她也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无法相信,邓继会这样对她。不会的,一 定不会的。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邓继一定会来接她的,他是答应过的。 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手里机械的拨打。脚向站外那片灯火的喧哗走去。羞辱和委 屈的泪珠几欲滚出,又被硬硬的吞下。   就这样在城市璀璨的喧哗里虚无的走,泪水被缓缓吸收,理智逐渐生长出来。 余雨可便有了力气思考邓继之外的问题。她定了定神,拨通李草木的号码。电话 响着,迟迟不见人接。就在余雨可就要开始嘲笑自己的时候,话筒里传来李草木 糜烂的声音。   啥事?   你在哪里?余雨可径直问。她怕太慢的话会泄露自己的虚弱。   在成都!   我到成都了,你来接我吧!   啊?你来做啥?李草木好奇的问到。   你到底来不来接我啊?余雨可粗声吼到。   你在凶啥子?成都的路难走得很,接啥子接?你自己打车过来就是了。李草 木很中性的说到。   你带女人没有啊?   带了的。   那会不会不方便啊?   我啥时候不方便过?   说具体地址!   花江大酒店,出租车都知道。   在门口接我。   嗯!   挂上电话,余雨可招过一辆车,坐了进去。刚坐进车,电话就响起。手机显 示是成都的座机号码。余雨可内心抽搐般一缩,伸手接过。   喂?话筒里传来邓继急迫的声音。余雨可的泪水顷刻之间顺颜而下,她拿着 电话,感觉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喂!喂?喂?可可!快说话啊!你在哪呀?可可?可?喂?   ……   天啊!你别这样好吗?快告诉我你在哪?有什么问题见面再说啊。你别不说 话好吗?快告诉我你在哪?   我在车上。余雨可调整自己的呼吸,鼓足力气说出一句。   在什么车上?   出租车。   把电话给司机,让他跟我说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他妈还是人吗?关机是什么意思?你他妈有本事就一直 关机啊!我就当你是死了,你现在跳出来做啥啊?余雨可大声的吼叫着。   你现在把电话给司机,听话!有千万的气,你也得见了我的面才好发啊。快!   余雨可把手机递给司机,听那二人在电话里交涉。直到司机说好,将电话递 送回来。   他说什么?   改到华洋北路,书店门口。   靠!余雨可嘴里骂着,手里去给李草木发消息。中途变故,暂不过来,别关 机,可能再联系。   很快,那边回复:我日!   车在路上扭来扭去了几个来回,余雨可看见了邓继在红色灯光下瘦高的身影。 刚一停下,邓继便迎了过来,探头先给了车钱,然后拉开门等着余雨可下车。余 雨可走了出去,深秋的寒气直愣愣的扑来,让余雨可焦躁之后疲倦的身体有一丝 不堪抵御的敏感和无力。她看着眼前的邓继,这个她怀着美好爱情而来的男人, 这个前一刻钟还煎熬她五脏六腑的男人。此时,面对着他,余雨可感觉到的是自 己内心深处的平静,是美好无法再假设下去的一种告别的忧伤。   邓继走上来,拉过余雨可的手,余雨可并不动作,任由他牵着,一切都和原 来一样。但余雨可松软的手藏在邓继的大手里,漫倦的捕捉那些温热与暖味的气 息,但什么也没有。手感觉到陌生,心便远离起来,冷冷的看着它们彼此牵制却 又毫不关联。   邓继选择的是一家处在侧街的小饭馆。随着二人交往时间的延长,邓继已经 不介意流露自己的狭促。余雨可沉缅在自己的游戏里,并不介意在表演里夹入新 鲜的剧情。当一切都只是一场戏,结局就已经不重要了。两人一起吃饭,余雨可 慢慢等着邓继谈说今晚的事端。   张容抢了我的电话。邓继说话时并不看余雨可的眼睛。余雨可也不看他,默 默的夹菜吃饭。还没下班她就到我办工室了。你也知道我的同事都认识她。所以, 我也不好怎么说。她说等我一起去看房子,还说用的是我的名字。我想懒得跟她 纠扯,就想先跟她去看看,然后再到车站接你,时间也来得及。   邓继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飞快的看了一眼余雨可的表情。   余雨可便抬起头,哦的答应了一下。   邓继便不得不再往下说去:在去的路上就收到你的消息,我就想几下看了好 来接你。房子也确实不错。通风采光都很好。位置也不错,合同上也确实是用我 的名字。我就说房子不错,但何必用我的名字。她说想跟我重新和好之类的话, 我说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说了,大家还是朋友。就在这时,你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觉得这时接电话对谁都不好,所以,我就挂了,准备等会打过来。但就在这时, 她一把就把电话抢了过去,先翻看了短消息,然后,狠狠的关了机,说今晚哪也 别去,把我们的事情说好再说。我想她也是一时气急,才会那么冲动。就想先静 下来跟她谈谈。再说你也已经在车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情况比我想的糟糕很 多,她情绪一直很激动,又哭又闹,说什么就不让我走。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我 也急了。但她哭得那么厉害,我也脱不了身。就一直跟她好言说着。时间一晃就 过去了,等我再看表时,已经快过了两个多小时。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想到你没 见着我人,电话又没接通一定很着急,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没还我电话,我 也不顾了,跑出来给你电话。还好,你手机还通着。事情就是这样的。唉!真累 啊!邓继说完,长舒了口气。   她人呢?余雨可问。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看房现场。   哦!呵呵,夺了你的手机,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无法再给你打电话。 呵,做女人也真是够麻烦的。余雨可笑着说。   嗯!邓继似乎并没有心情来回应余雨可的玩笑。   看来,今天我来得不是时候。余雨可将一块豆腐挑起来,举得高高的,然后 放进嘴里,淡白的说着。   也许吧!邓继冷冷的答着。   余雨可在短暂的僵硬中,稍微的怔了一下,然后,没有说一句话。   9,滑落   这顿在臆想中可以充满美妙与温情的晚饭,陷入难以下咽的难堪。邓继挥挥 手叫来服务生买了单,两人向外走去,邓继并不拉余雨可的手,两人便空隔出一 段可以插入很多东西的距离。这样的距离纠疼了余雨可的神经,她落在后面,手 里发出消息:我很快到你那。那边回复:我在门口接你!余雨可扬起头,慢慢的 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的背影,一切即将过去,这个男人和着他对自己曾经的喜爱, 即将消失在记忆的杂尘中,最终会淡得就像一个儿时的梦一样,让人几乎无法提 及。那句冷冷的也许吧!难到不正是自己从热望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的吗?自己大 睁着眼睛,看着每一个浓烈的表演慢慢消亡退却,在最后的时刻化成一句冰凉的 僵硬,这似乎跟人生命很接近,从鲜活生动的活着,到衰弱僵硬冰冷的死亡。   余雨可挑着眉稍笑了笑,邓继!她叫着他的名字。   邓继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呵!或许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并不适合,你今天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有朋友在这边,我要到他那去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邓继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就这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余雨可说着,挥手招过一辆车。   可!邓继喃然叫到,但再也无法说下去。   嘿!没事的!余雨可轻挥了下手,钻进了车里。她微笑着挥手,车将邓继的 身影留给越来越远处的那片虚幻的霓虹。泪水大片大片的奔流出来,但余雨可知 道,这里的泪水已经与邓继无关。   邓继再来电话时,已经是余雨可回到新阳后的第七天,诗集已经顺利出版, 余雨可在一片混乱饱胀的快乐里,忙得团团转。邓继打来电话时,正是中午,余 雨可正邀请几个文艺圈的朋友吃饭,热闹挤塞了爱情的气球破灭的空落。余雨可 欢畅的音调听不出丝毫的异样。邓继便不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余雨可感觉到 内心柔软的藤蔓有滋生复发的柔软。她抬了抬眉梢,心壁的力量顷刻间将它们压 缩下去,各自老实安静的潜伏在各自的位置。她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余雨可诗集《潮水》作品研讨会和新闻发布会就定在了这个刚刚到来的初冬。 余雨可安静的坐在首席右侧的位置上,满目微笑,聆听着每一位来宾的发言。这 之中自然也有评论家谢北风。经过两年的时间,他看上去又老了几分,胖了几成。 陈诗思坐在谢北风的旁边,长发柔顺的顷挂着,她托着香腮,歪着脑袋,专注的 而热烈的看着谢北风,余雨可便听见谢北风的评论里数次提及陈诗思的名字。余 雨可微笑着,手里摩挲着自己的诗集,一遍遍感受封面纸张的粗厚与清晰的纹理。 热流涌上心头,在含糊的混沌中,外界的一切便轻渺得虚远而去。   晚上的盛宴里,李草木发来简洁的祝贺。余雨可抽身躲进卫生间,拨通他的 电话。一是知道他在北京,二是彼此从来都不善于在电话里说话,便只淡淡说说 这里的情况,说一切都很顺利,大家评价也比较好。李草木说那就好那就好。两 人便陷入沉默。   余雨可怔然良久,内心冲动的涌上一句,李草木,你有喜欢过我吗?但话到 嘴边,就变了路线,说出的就是淡然的一句:那你自己整好,回来时联系我,另 外就是谢谢。   李草木骂了一句谢个锤子,就挂了电话。   余雨可并不急于出去,她安静的呆在卫生间里,外面美酒歌谣的热闹都是为 她而来,但一切似乎又都与她无关。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可以与她共同分担 悲喜的人?余雨可不知道。   但忧伤会同欢娱一样,很快就消散。时间将一切化为过去,赋予每个平常的 日子普通的淡然。当爱情和诗歌都已经尘埃落定的余雨可安静的坐在办公室看着 这张可能掀起新的潮汛的新闻又接到久违的邓继的短信时,内心的水面被小石子 划过一丝粼粼的水线。   我要离开了!给你说一声。   初夏的阳光从枝叶繁茂的缝隙里亮晃晃的照耀进来,让余雨可的眼睛无法全 然睁开。三五个月的时光怎么就会滑得不着一丝痕迹。余雨可这样问着自己。   离开是什么意思?余雨可发了过去。   是的,回去了。   回去了是什么意思?余雨可问。   就是不在这个城市呆了。   为什么?当初不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过来的吗?   是啊!但现在不得不回去了。   怎么了?是因为张容?   不,是很多事情。   哦!那还来吗?   如果要来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后了。   哦……好的!保重!   窗外,一片树叶在光亮里无声的滑落下去。   10,片甲不留   这天晚上,余雨可很想念李草木。这在她潜意识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忧郁 集结弄得她难堪时,便很想找李草木说点什么。但李草木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这让余雨可的忿满夹入越来越真切的担忧。从开新闻发布会那晚一晃已经快半年 了,李草木的电话就再也没打通过。余雨可也去李草木的住处察看过,但黑狼跟 它的主人一样不见踪迹。余雨可心里忧虑,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将他搁在一 旁。   空大的床,早已经全换了的新被套和新床罩,包容着余雨可畅然松软的身体。 冬天已经逐渐冷寒。一团紫色的烟气里,邓继笑盈盈的走来。余雨可惊讶的问,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来了呢?邓继笑得更深了,但他并不说话,他从身后 变魔术般的玩出一大把百合花,捧在她的面前。呵呵的乐着说,我说我走你就信, 你怎么就不信之前我跟你说的话呢?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你忘了?余雨可又 惊又怕又喜,惊的是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怕的是邓继真的这样对自己,那么自 己就再也难逃了;喜的是,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自己所以为的本质而沉厚的爱情。 她伸出自己的手,准备将花接过。但邓继的手机响了,《暖昧》的悠扬里,邓继 风一样就不见了,余雨可伸出手空荡荡的留在半中。邓继……余雨可大声叫着, 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空大的床,余雨可看见自己小得就像一只鸟。   第二天,余雨可就病倒了。感冒,咳嗽,发烧,流鼻血齐落落的全来了。疾 病最英明的地方,就是用铁的事实无声的教导人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只要不 生病,一切就已经是很好了。余雨可躺在医院里,一点一点的数进入自己身体里 的点滴,全部精力就调起来想像疾病被这些点滴一点一滴的赶尽杀绝。这样的时 刻,就会明白,自己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个暗藏死亡的身体。而且,这个身体也最 终会被死亡带走,片甲不留。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舍得让他走的呢?   梁三红是余雨可在医院输液的第四天来陪她的。电话里说要到医院来检查身 体顺便就可以陪她。余雨可问她怎么了?该不是有了吧?   梁三红咯咯的笑着,说就是。   天啦!余雨可叫了起来,然后一阵急促的咳嗽。   见到梁三红时,余雨可很兴奋,眼睛瞅着她的肚子看。嘴里连连的说这下可 好了,这下可好了。梁三红也微微笑着,心满意足的安详着。近三个小时的时光 沙粒,在梁三红热切的谈说里很快就漏了个干净。余雨可从她淡白的幸福里看到 生活简单的真谛。   因为现在条件不成熟,所以,我和钟杰商量了,先办手续,等孩子满月时再 请亲戚朋友聚一下。我妈也同意了。你看这也是没想到的事情。呵呵!说来就来 了。   看着梁三红乐呵呵的说话,余雨可自己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是啊!该走的 走了,该来的才可以来啊!   因为梁三红已经是有身孕的人,所以,余雨可完全恢复的这天,便电话给了 久违的叶小梅。叶小梅照例发出甜柔的尖叫,但婉转的拒绝了余雨可的邀请,说 晚上自己还要上舞蹈课,就不能陪她了。余雨可笑了,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 来时间不光是把男人改变了,女人同样在发生改变。   一个人已经没了玩乐的心情,余雨可让自己慢慢的在街上闲走。冷涩的空气、 在弥漫的深雾里发出微弱亮光的街灯、黑小匆迫的行人、汇聚在红绿灯前鬼魅般 的汽车尾灯的红火。一切都那么似近却远,一切都那么让人无法捕捉的虚幻。   不知觉中,余雨可发现自己已经又站在李草木住宅的院门外,那间原本喜欢 将灯开得透亮的屋子依然是死寂般的黑暗。余雨可看着,感觉到自己呼吸的紧迫。 裹着军大衣的门卫歪歪的倒在一张椅子上,一边的烤火炉红通通的散布自己的热 气。余雨可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右边一楼的这家最近有回来过吗?   你不知道吗?门卫早在一见余雨可进屋时就来了精神,他坐直身体,声音听 上去有种难掩的兴奋。   什么?   就是那个开一辆黑色卡莱的那个李老板吧?出车祸死了。   啥?你说啥?余雨可大脑一轰,无法听见自己的尖叫。   他弟弟已经把这里的东西全搬走了,要把这房子卖了,来看房子的都好几家 了。门卫看余雨可的脸色,说话就小声了许多。   好久的事?   哦!具体我也不知道,大概有半年多了吧!反正我记得还是夏天见到他的。 他喜欢抽烟,而且几乎每次都回来得最晚。   所有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余雨可空白着大脑,茫然的离开。   感觉在关上门打开灯的那一刹那重新回到身上。余雨可径直走进内屋从书架 上取出自己的诗集,翻开扉页,淡褐的纸面被一排端正的红色缀点:特此感谢为 本书的出版提供厚力支持的李草木先生。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急迫着击打出变幻 着潮痕的斑点。   次日,余雨可准时赶到办公室,好在大家也知道她是新病刚好,所以,面对 她的憔悴,大家也不觉得异样。一周没到办公室,从门缝里塞进的报纸和来信, 整叠起来也是厚厚的一堆。桌椅上都积满了一层明显的灰尘。打开窗,院外的树 早已剥去那些绿叶的依附,各自光秃着枝干,顽烈的在寒气中露出匕首般的直线。 余雨可看着这颗长在自己窗外的树,心里生出对它的敬慕。作为一棵树,在春天 里生长繁茂的枝桠和在冬天裸白自己的枝干是自己完整构成的两面。这同一座山 一样,有多么高的峰顶,就有多么深的峡谷。那么,做人也是如此,有多么浓烈 的衣锦绚烂,就有多么深臭的腐朽糜乱。有多少明显的快乐就有多少暗藏的痛哭 做铺垫。有多少辉煌的成就,就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酸。   余雨可轻弹了桌椅上的灰尘,然后,又用一块毛巾将桌面拭擦干净,就在她 开了空调,正要关窗时,一个欢悦的声音传了进来。   亲爱的,你来啦?   余雨可回头,陈诗思身穿一件白色的紧身大衣,轻盈的走了进来。   《新阳在线》上的那篇稿子有什么反应了?余雨可嘴里问着,继续手里的关 窗。   呵!你不知道吗?新阳市建委的陈锟同志已经被双规了。   余雨可的手停在玻璃窗冰冷的面上,凉迅速窜进她的血管。   你说你的兄弟申扬会不会也牵扯进去啊?陈诗思站在余雨可旁边,一边随手 翻看堆积成小山的来信,一边漫淡的说。   呵!你在做他们的采访报道,情况自然比我了解得多,会不会牵扯,你也比 我更有发言权啊!   正因为这样,所以,有很多人以为那篇新闻在线上的稿子是我写的。已经有 几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说要给我点厉害。陈诗思扔掉闲翻的来信,收回自己的 手,看着余雨可说。   呵!你穿这么美丽的白大衣,被人收拾一定很写意。余雨可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今天早晨就是我老公送我来上班的。下班他还要来接我呢。 陈诗思被余雨可不负责任的态度气着了,她正经的说。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就不用担心,如果真是你做的,你就公开承认,这也是 保护自己的措施,而且,就这件事情而言,如果是真实的,那么你也算是维护了 公众的利益,不愧于一个记者的使命和良心。   连你也这么说,我无语了。抽空给你那个申扬打个电话吧,这段时间可能他 有点心烦。陈诗思转了个话题。   呵呵!难为你还想着他。看来你这个美丽的记者,不光有使命和良心,而且 还有可耻的同情心。   陈诗思正要接答,电话就响了,她一看号码,便正经了脸色,一边喂喂的接 了,一边对余雨可挥手,走了出去。   看了几个小时的来稿,选出这期可用的文字时,来了两位比较熟悉的作者, 余雨可自然也得陪着闲聊几句。其中一人便提议说中午就一起吃个便饭,余雨可 不好强力拒绝,便答应下来。饭后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到三点,余雨可全力投 入工作,将选出的稿子再认真的修读一次,然后,定了下来,拿去给领导签审。 一切顺利后,这才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再回到办公室,安静的坐在椅子里隔着玻 璃看黄昏的窗外,玻璃上有雨滴划过的痕迹和着灰尘混杂成一种虚弱、不洁净的 含糊和遥远,它们静默的隔阻着世界与世界的交牵。   手机的铃声将余雨可从悠远的思虑中拉了回来。   在哪?申扬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久违的陌生也没有久违的亲密。   还在办公室。   我来接你,马上。   好的。   眼前的申扬看上去有显而易见的疲倦,懒得打理又用脑过度的头发上泛出白 色的头屑,脸色黯淡,眼睛下面是焦灼的重压和几近崩溃的绝望。余雨可坐进车 里,两人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看着车的前方。   第八卷 情非得以   1,有关的人   叶小梅是在办公室跟一个学生家长交换意见时,听说了新阳市政府新上的这 几个建设项目需要暂时停顿一下的消息。家长是建委的一个小干部,但在叶小梅 面前也只是学生家长。客气的解释着说这段时间忙于政府工程协查工作,疏于了 对孩子的管教,才会弄出迷恋上网游戏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也 请叶老师多多费心。叶小梅的心一下子就连上了申扬的名字。   记得春节前的那次电话里,申扬似乎提说过他正忙于市上新上的项目,时间 紧。当初叶小梅也只是惦念着自己心里的那份感觉,但申扬的理智冷淡,配合着 时间,就是再重的感觉也会逐渐消淡。更何况,叶小梅已经有了更大的乐趣。所 以,从那以后,叶小梅也少了联系,安然于自己小世界的隐秘。如今,突然串出 关于申扬的消息,叶小梅的心依然没来由的跳得快了起来。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似乎应证了事情的不妙。申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在这个时候关机呢?心里想着,就越发忐忑起来。手就去拨余雨可的号码。   他正跟我在一起呢,你可以直接跟他说话。明白了叶小梅的本意,余雨可这 样说。听筒里先是一阵寂然的电流和着几声倒腾电话的杂音,然后是申扬问哪个? 接着是余雨可答说小梅。申扬哦了一声。叶小梅安静的等着,听着耳边的声音。   喂~   熟悉的音调,沉静而悠长。   申哥!叶小梅轻声叫了出来。   呵!是小梅啊!有什么事吗?呵,手机没电了,可能你打的时候,我正在换 电池。呵呵!谢谢你啊!呵呵,项目上是有些影响,不过问题不大!你还好吧? 哦! 那就好!好的!好的!嗯!再见!   挂上电话,叶小梅并没有想像中的兴奋和忧伤,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电话是多 么多余,完全没有必要。申扬的好或者不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很明 显,不管是好还是不好,申扬都不愿意与她叶小梅有更多的关系。   与自己有关的只有罗青。   罗青是自己的男人,虽然他同时也是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叶小梅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听着罗青带着自己的体温与体液穿衣套鞋后从门缝里由大到小消失的身 影时,就会这样想。一个有实无名,一个有名无实。谁比谁好,只有鬼知道。   最初罗青也有过退缩,打算终止这样的状况。但叶小梅成功的引导了他,她 在春天的一个带着阳光的黄昏里将罗青堵在了办公室。黄昏的光线有一种奇妙的 美感。是一种因为即将消亡而倍显绝望却无奈的顺乎自然的美丽。即将冰冷的柔 软的金黄,从罗青的后背透进来,惬意的铺照在叶小梅亮亮的脸上。她原本乌黑 的头发也被照出了光芒。 罗青看着她,她看着他。   不要离开我。   ……   我不会要求很多,也不会扰乱你的生活。   ……   答应我。   ……   答应我。   泪水识实务的流了下来,盈盈的挂在黄昏的光线里,比任何时候都更晶莹美 丽。   好了!这是办公室,你克制一下,晚上我过来。罗青压抑着的声音急切的小 声了下去。   叶小梅转身走了出去。罗青无法看到她堆笑的眼睛。   回到屋子,叶小梅像一个愉悦的新妇,简单吃过晚饭,就开始倒腾屋子。扫 地,抹灰,叠衣理铺,将那些原本扔得东倒西歪的鞋子重新放得整整齐齐。一切 收拾好后,又将自己的香水在屋子的空中喷洒了一些。自己站在屋中,嗅着香气, 感觉一切满意了,这才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九点,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快来了。   虽然水声哗哗,但叶小梅的耳朵依然准确的捕捉到罗青赶上来的脚步声,但 叶小梅并不急于给他开门,她听着他在门外的敲击声,感觉很有乐趣。待到她裹 着白色的浴巾,湿润着自己沾黏的头发,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和肉体洁净的热气以 及被冲洗得干净红润的脸蛋打开房门时,罗青在短暂的哑然后,抛却了被隔塞的 不快,软香温玉的性感和简单可爱的笑脸舒融了他的心房。   他走了进来。 吃东西了没?他问。屋子的香水气息里便混杂进一点男人般 的白酒气息。   今天喝得多不?叶小梅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情人那样关切的问。   这样的问让罗青很放松,他将自己的身体倒进方桌边的椅子里,卖弄并撒娇 般的显说:哎呀!就是喝得太多了,我一个人打了三转。今晚一桌子喝了三瓶白 酒。他们去唱歌了,我就溜过来了。   叶小梅微笑着,将一双拖鞋递到他的脚边,然后,从后面抱住他,将自己的 脖子与他的脖子挨撑在一起。   罗青拍拍她的脑袋,一边换鞋一边说,去给我倒杯水吧。啊!算了,你快去 把头吹干,我自己去。   叶小梅欢快的跑进内屋,拿出吹风乎乎的吹自己的长头发,   外屋传来罗青的问话:糖放在哪的?他酒喝多时,喜欢喝甜水。   厨房里那个白色的罐子里。叶小梅大声的答应了他。这样的问答,多么世俗 没有情调,但叶小梅却感觉到它就像自来水那样美好。你能想像你家没有自来水 的情况吗?那你就可以知道有自来水是多么美妙。   春天是一个适宜交配的时节,万物复苏,春情勃发,有着适合孕育的温度和 水份。叶小梅翻在罗青的身上,一边用力扭动自己的腰肢一边这样想着。在遥远 的地方,冰雪在并不温暖的阳光下悄然消融,春风虽然依然带着料峭的寒,但它 依然是可以吹盛百花的春风。大自然的一切是多么神奇,几乎不可理喻,这正像 自己的身体,在风急浪高的时段,一层一层的推向顶尖。百花在同一个时间张开 花瓣,伸开,盛开。波澜荡漾开来,在周身流淌着溪水般潺潺而悠远的抽搐和震 颤。叶小梅尖锐的叫声,从紧闭着的门窗里串了出去,飞向带着淡淡月亮的夜空。   这一夜,罗青哪里都没有去。他酣然睡在叶小梅的乳房旁,长着浓密头发的 大脑袋,整个晚上都安静的依靠在叶小梅的脸旁。像一只无辜的兽。叶小梅搂靠 着他,那一份从身体到心灵的满足满满的充盈着她。她几乎不敢动,怕一晃荡, 那些流淌的幸福就溢了出来。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幸福是建立在敌人的痛 苦之上,正因为此,幸福就更为幸福了。   次日清晨醒来,叶小梅并没有挽留罗青,反倒催促他尽快回家,为了制造酒 醉的假象,叶小梅光着脚板找出自己珍藏很久的一瓶红酒,让罗青再喝了几口, 还叮嘱他一路少说话,保留酒气,回家就倒在床上睡,什么也别说。   罗青自然有些感动,再加上昨夜甜蜜美满的情爱,让人无法挑出什么缺憾, 他的眼神便柔绵起来。老婆!还是你好。   少来乱叫,你已经将那个人喊了老婆,就不要再来叫我了。叶小梅女人的小 气有时候来得没有太大的理由。   那我叫你小梅老婆行了吧?罗青一边说,一边来亲她。   好了,快回去吧。我可不想让你惹麻烦。   哦!那好!我方便时给你电话。来,我再抱一下。   快走吧!叶小梅推开罗青的怀抱,看着他离去,就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她 叫着等一下,然后,又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半晌,才抬起头来,娇怪 的说:不许和她那个。   罗青呵呵的笑了,附下脑袋亲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叶小梅透 着门的缝隙,看着他胖壮的身体急快冲下楼去。叶小梅知道,另一个舞台的序幕 正为他而徐徐拉开。   2, 相亲   人们都说满意的性生活可以让女人美丽自信,并且分泌充分的荷尔蒙,以致 于走在路上,风和空气就会四处传播你风情的信息,从而,在冥冥中,勾引更多 的异性。叶小梅在听明白了李兰来电之后,这样想着。   今天这个日子真是太顺了,连懒鬼李兰都想到给自己介绍男朋友了。虽然相 亲这个字眼对于叶小梅来说既有点陌生,也有点使自己掉价的反感。但毕竟自己 也到了这个境地,那么,又何必拒绝机会呢?再说,对相亲的反感只能算自己的 偏见,实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好。叶小梅心里折腾着,嘴里不松不闲的一边呵呵的 乐着,一边不紧不慢的打听询问对方的情况。   李兰懒,脾气也大,喜欢长话短说。只大致介绍一下基本情况,说是某个银 行的中层干部,离婚很久了,有个女儿,已经在读高中了。年龄四十多一点,房 子车子都是齐的。条件相当不错,是李兰丈夫的一个朋友,想找个教师,李兰便 想到了她叶小梅。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叶小梅问。   哎呀!见个面接触一下嘛,又不吃啥亏。李兰不耐烦起来。   那好吧!好久嘛!叶小梅也爽快起来。   今天周末,正好,等我给他打个电话,联系好了再给你电话。李兰应该是初 次做媒,听上去有一丝激动。   但她并没有随即打来电话,这个吝啬鬼为了节约钱选择了发消息:下午四点, 收拾好,我来接你。   既然是相亲,那就得有点相亲的样子,叶小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曾经在 某本杂志上看过的一着小测试,根据你选择什么来推断你相亲的成功机率,叶小 梅选择的那种属于第二容易成功的类型。文字解释里补充说明选择这样的女人会 在相亲时保持含蓄和矜持,会掩饰自己的本性,按照社会对女人定义去完成和表 演。而且会自觉的表演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成功的机率很大,但一旦结婚,男 人会发现,她跟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女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镜子里的女子无疑是社会公认与喜欢的样子,不高不矮的身段,不胖 也不瘦的脸蛋,长长的黑头发整齐的披在肩后,缎面般的散着健康的光泽。微眯 的眼睛,使整个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天生的笑意,小巧的嘴巴,薄薄的点了点淡彩 的唇彩。脸上的其余,便是干净的清爽和洁净。一身长袖的白色连衣裙,外配一 根轻飘的绿得纯正的长丝巾,脚下是一双浅口的白色高跟鞋,全然一看,醒目, 清雅,春情昂然。   妆扮无疑是相当成功的,首先是李兰的尖叫应证了这一点。十分钟之后,面 前这个黑瘦的中年男人眼睛里闪出的的亮光再次无声的宣告了叶小梅的成功。但 既然是社会公认与喜爱的女子,一个好脾气就绝对是必须的,所以,叶小梅眯着 眼睛,茫然于自己的美丽,矜持的、无知的、温婉的微笑着。   天气同昨天的一样好,是春光明媚的那种暖意融融的鲜亮。位于江畔的半岛 休闲中心,虽然同叶小梅常去的安昌桥头茶馆一样属于露天系列,但这里的摆设 和装饰,却完全不同于那边随意的绿草,老藤的大树和泛旧的藤椅。这里是分割 精美的块状木地板,造型优雅的木椅,长长的回廊。在半空的高处,一大张宽阔 的帆布,拉扯出扬帆的气势。但在这里的人哪里也不想去,他们只想在这里慵懒 的享受阳光。喝几口茶,品一杯咖啡,任由时光静静流走。轻美的音乐从地处的 某个适宜的角度,溪水般的流淌出来。   虽然相亲的场面多少有点让人难堪,但舒适热闹的环境以及美好明媚的阳光 轻易就消化了这点。再加上李兰热心斡旋,叶小梅成功的扮相,黑瘦男人眼里的 光亮,气氛就越来越活跃自然起来。   叶老师是教什么的呢?黑瘦男人开口问到。   哦,叶小梅眯眯的笑着,李兰你没告诉他吗?她转向李兰。   教语文的,优秀班主任,市级优秀教师。市级骨干教师。李兰来了个一气呵 成。   呵!这么多优秀啊!这会让人有压力啊!黑瘦男人笑了起来。   压力可以转化为动力啊。叶小梅接口说到。   听见没,这是小梅给你暗示和鼓励了哦!李兰不失时机的插进一句。   那我一定好好努力。男人笑看着叶小梅,一边答着,一边倾身为她的茶杯续 满水。   男人姓黄,叶小梅便被引导称他为黄哥。眼看着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大家 似乎并没有散伙的意愿。虽然因为中午吃得少,肚子已经有了反应,但叶小梅也 不便自作主张有什么决定,她只什么也不知道般的微笑着,倾听着,回答着。   黄从腰部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接听健。叶小梅喜欢将手机设置为震动的 男人,看上去很有修养和深度。   喂!嗯,已经接到啦?好的,接待地点定好没?嗯,好!今晚我就不过来了, 这边还有几个重要的朋友,我要陪一下。嗯,你替我转达一下对杨总的问候,明 天我再好好陪他。那就这样。   黄挂电话的姿势很轻慢很悠闲,这很像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申扬。叶小 梅想着,感觉到心中的某个花瓣轻微的抖颤了一下。   你们想吃什么?男人抬眼看着她说。   呵!随便!叶小梅听见自己轻微的说话。   那我就来安排了。我们走吧!男人站了起来,虽然黑瘦,个子不高,但腰板 挺得直直的,看上去也就不那么矮小了。   再回到小屋时,快到夜里九点,时间不早不晚,就像这个相亲,即没有不好 的感觉也没有很好的感觉。 如果这个男人喜欢自己,他一定会来电话的,但整 个晚上他没有要自己的电话,或许他会去问李兰。不过,他看上去似乎太老了点。 长得那么瘦,真要跟了他,指不定过几年就得服侍他了。看他样子,是当了点什 么,但应该也不算很大,车那么小,而且线条并不流畅,应该也算不上有钱。但 如果他对自己好,倒也可以考虑,毕竟跟罗青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这个姓黄 的男人已经有个读高中的女儿了,他会愿意让我再生一个小孩吗?看来,情况不 乐观啊!   洗漱完毕,叶小梅蜷进被窝,但活跃的神经让她难以平静。记忆展开画卷, 罗青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下巴,酣畅的呼吸就像动人的音韵。此时,他在哪里 呢?这个该死的东西,从早晨离去,连消息也没发一个过来。现在可能正陪着那 个女人看电视呢,今晚,他的脑袋就会毛茸茸的放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可恶的男 人,给他打个电话,骚扰他一下?还是算了,先忍一下,别把他吓跑了。世上没 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那么一天,那个女人会自己找上门来,亲手将他们所谓的 幸福撕个血肉模糊。   3, 夜会   新的一周开始了,天气也突然转换了表情,一股春天的冷寒在阴蔼的早晨里 随风流窜。静寂的国旗下,行政主任罗青西装革履正在义正词严的训话。叶小梅 看着四合围院的上空,灰淡的天宇里盘旋着一只黑大的鸟。孤独从高空袭来,冷 而坚定。   在办公室备课时,李兰走了进来。自己拖了椅子坐在叶小梅身边。瞅了瞅安 静坐在另一个角落埋首于作业本中的张老师,确定不用在意,便压低声音开了口。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叶小梅茫然的问。   我晕,你说什么感觉?李兰不掩饰自己的气恼。   还可以啊。叶小梅笑着答。你选的人,再差也有几成啊。   他给你打电话没?   啊?没有。他又没有我的电话。叶小梅笑着,将自己手里的笔转了几下。   唉!这个老黄也是,咋这么不懂事哦。我去骂他。李兰气势汹汹的说到。   哎呀!你可千万别。说不定别人不愿意,你何必去逼人家呢?你对我的好意, 我心领了,改天请你烫小火锅就是。   你呀!你知道什么?现在的男人,能逼就逼一下。万一逼成了,那不就好了 吗?到时候,可不是小火锅那么简单了。   叶小梅笑了起来。你看着办吧。反正这个事情是你在办。   啊?等于这个事情是我的事情了啊?李兰大张着眼睛和嘴巴,她的呆样,惹 得叶小梅咯咯的笑了起来。   黄的电话终于打来是在叶小梅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无疑,在潜意识里, 叶小梅在等待这个电话。一看这个陌生的号码,而且尾数是非常吉利的三个八, 叶小梅就估摸是黄。她接下电话,将自己的声调调试到温柔甜美的频道。   喂!   是小梅老师吧?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更多了几分沉静。   啊?你是?叶小梅明知故问。   我是老黄。昨天我们见过的。   哦!黄哥啊!你好啊!   睡了没?   还没呢,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   呵!好安逸啊!晚上我本打算早点结束饭局,想约你出来兜兜风,坐一下。 但一搞就搞到现在,那些人刚刚才走,我现在一个人在开车,就想跟你打个电话。 没什么事。男人带着絮叨的念说,让他老辣的沉静添了几许慌涩的可爱。叶小梅 听着,眼睛就笑了起来。   你是在笑我吗?男人察觉的问。   呵呵!怎么会呢?你这么忙还想到给我电话,我很感动。   哦!那就好!一个电话就让你这么感动,你一定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 睡个好觉,明天我再联系你。   通话虽然简短,但它建立了一个通道,而且这个通道还会伸展触角,这个触 角指向了希望的明天。   第二天,叶小梅的课多,跟她搭班的数学老师外出学习,弄得她整个上午都 扎在教室里,让那个殷情的关注她李兰一直找不到探听消息的时机。直到中午放 路队时,两人才碰在一起。叶小梅汇报了昨晚通话的情况,以一句他说以后再联 系,满足了李兰的好奇。   因为不确定黄什么时间给自己来电,叶小梅便提前做好准备,下午上班时她 便恰好的打扮了自己。早春的寒无法低挡被激发的热望,一件米白的风衣,内罩 一套黑色带蕾丝花边的紧身衣裙。白色的小皮鞋衬着光洁的小腿,在这样的冷寒 中,无端的显露惹人爱怜的楚楚。但直到黄昏完全被夜掩盖,校园变成死寂的一 片,所有工作都已经完全做完,放在眼前的手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门的校 工已经开始锁楼道的门,哗哗的声响扑打着叶小梅的心房,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 心房就像没有一个人的校园这么空荡。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关了办公室的 灯和门,向外走去。   此时正是这个城市夜晚最热闹的时间,各种各样的饮食行业正喧哗着蒸腾着 呼呼的热气,每家的门口都排满了食客的汽车,出租车,三轮车载着那些正在赶 来赶去的人奔忙在路上。下班的人、上班的人、贪玩晚归的孩子以及带着孩子赶 去上特长班的家长、刚从菜市场采购了晚食的主妇、睡了一个白天刚刚醒来,穿 着拖鞋去赶超市的小青年以及终于可以跟主人出来溜达的狗,全都齐扑扑的聚了 出来,又各自不相关的交错而过。   从自己上楼梯的脚步声中,叶小梅可以听出自己的疲软。原本感觉很好的衣 饰,经历了漫长的半天,似乎也透干了美丽,缩水般的沾粘在身上,没有一丝原 本的飞扬。一进都家里,叶小梅首先将衣裙换了下来,穿上肥厚宽大的棉背心, 下身套上那条冬天穿的棉睡裤,脬脬肿肿的走进厨房,她已经决定,就是那个姓 黄的打来电话,她也不跟他出去了。姓黄的好像听见了她的话,就在她将半锅水 放在灶上,准备开火煮碗方便面时,丢在方桌上的手机恬聒的唱了起来。   喂!你好,黄哥!叶小梅平静着自己的语调。   我刚从酒桌上偷到溜出来,你在哪?我来接你?黄的话里有一种小男孩般的 莽撞和固执。   想到他从酒桌上偷着溜出来见自己,叶小梅郁结了半天的心绪便赫然舒畅了。 她软下自己的语调,乖巧的答到我在家里。   就是那晚我送你回去的那个地方吧?黄问。   嗯,是的,   好,我五分钟就到。   啊!那你得等我一下。叶小梅叫了起来。   呵呵!好的,等你是我的荣幸。   刚被剥下的黑色紧身衣裙和米白的风衣旋风般的重新回到原地,各自又有模 有眼的矜持美丽起来。厨房里被烧得扑腾着打滚的白水呼呼的喘着粗气,叶小梅 便飞奔过去,一把将开关拧回,火一熄灭,白水就没了动力,奄奄的退了回去。 再回到镜子前,还好,脸上的妆彩还很自然,头发也还干净整齐。什么也没吃, 牙齿自然也不会脏。再补点口红,看起来会新鲜一点。然后,提着包,就去换鞋。 那双白色的小皮鞋,见证了自己刚才回家的心情。看着它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面, 叶小梅生出一丝悔意。她俯下身体,将鞋子提起来,再进到卫生间,找到一块丝 袜,细致的擦拭起来。   一出小区的铁门,就看见那辆线条并不流畅的红色汽车。叶小梅走上去,隔 着玻璃可以看见黄正仰靠在椅背上养神。她轻敲了敲窗,男人睁开眼,立刻笑了 起来。他瘦,脸小,一笑起来,让人觉得整个脸都在笑。打开门,叶小梅坐了进 去。   喜欢兜风吗?男人问,一边拿眼睛来观察她。   哦!嗯!叶小梅进入乖觉的状态,她嘴里应着,并不断的点头。   男人不再说话,车提了速度,唰唰的向前冲去。   在与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叶小梅符合时宜的叫了起来。男人 很满意,他降低了速度,转过头来,看着她笑。   你怕?他问。   嗯!   那我们就开慢点?   车从布满星火的正道徐徐滑入右侧的一条支道。没有路灯和车流,世界一下 子进入黑夜的安宁。起伏的小山坡,将田野里春草的气息逐渐浓重清晰。车继续 向前开进,叶小梅感觉到隐约的兴奋正从身体的某个部位慢慢向外滋生。在一本 女性杂志上,叶小梅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百分之三十的女人有被强奸的性幻想, 在一个陌生的境地,被一个陌生男人狂躁的入侵,在被侮辱的羞耻和被征服的软 弱中由着男人的驾驭,在哭泣和呐喊中放任高潮。   山道起伏,车便有了摇晃的颠簸,叶小梅斜靠在椅面里,像猫一样慵懒和慌 张。我们是去哪?她发出警觉的问话。   你怕?男人轻微的笑了起来。放心吧!没有人会吃了你。说话时,男人转过 头,专心的看了看她。   我只是对这个路一点都不熟,不知道走哪了。叶小梅掩饰的解释着。不好意 思的笑了笑。你能放点音乐吗?我觉得这样的环境放点音乐能让人感觉很好。   当然可以。男人答着,手就去按磁带盒,一时没有声响,男人准备再弄时, 声音突然就冒了出来,因为大声而突然,一下子让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男人迅速 将声音调降下去,欢快的男生轰轰烈烈的吼叫,就没那么刺耳了。好在接下来是 一个女声的哼唱,味道就与夜幕下的情境吻合多了。车终于停了下来。男人熄了 火,一边对叶小梅说下来看吧,一边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脚下是一个山的高处,居高而下,整个新阳笼罩在夜的幕幔之中,千千万万 的灯火使它像一个小宇宙般璀璨而浩瀚。   真美啊!叶小梅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喜欢吗?男人转过脸微笑着看她。叶小梅欣喜的连连点头。   夜里风大,把风衣扣上吧!男人说着,伸出手来替叶小梅将散薄的风衣往拢 合上。叶小梅连忙接过手,一颗一颗的开始扣纽扣,男人的手再伸了过来,帮着 她一起扣。感觉是一个非常微妙的东西,男人伸手扣衣这样一个原本非常暧昧的 动作,在这里却没有一丝腻味,叶小梅所感觉到的只是一种温情,一种比暧昧更 深刻的细腻的感动。   每天身在这个城市之中,却很少有人能够懂得这个城市的美丽,有一天晚上 我无意中来到这里,发现这个美丽的秘密,从那以后,就是在大白天我忙碌在这 个城市里,只要一想到眼前的这幅场景,那些烦乱就不见了。男人的叙说很浅淡 也很诗意。叶小梅微笑着专注的看着他。因为视力虚弱,又及黑夜的含糊,眼前 的男人在叶小梅的影像里,只突现出狭窄的脸,小亮的眼睛,蓬松的头发,活动 着的嘴巴,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脑袋。但即使这样,眼前的这个影像也是让人觉得 是可亲与可赖的。懒懒的温热逐渐荡漾开来,这让叶小梅有些发晕。她感觉自己 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只想倒靠进他的怀里。   但男人并没有要搂抱她的表示,沉静的看了眼前的小银河之后,男人收回眼 睛,我们走吧!他说。   哦!叶小梅应了一下。胃像碾豆浆的机器,嚯嚯的寻找食物,但没有食物, 机器就碾得发起烧烈的疼痛。肚子也跟着造反,叽里咕噜的闹意见。这样的状况, 确实不适合谈论形而上。早点回去是明知与现实的事情。两人复回到车里,男人 打火,车轰轰的抖动几下,又安静下来,男人再打,几次之后,终于发燃,在山 道颠簸的晃荡中,向脚下的那片灯火开去。回到小屋的第一件事情,叶小梅冲进 厨房将那半锅用来煮方便面的白水重新烧起来。   4,机会   周三这天,天下了小雨,冷风抖落盘恒在树头的黄叶,无端的添了满眼的萧 瑟。这样的天气会影响人的情绪。叶小梅能够感觉到自己今天上课的激情不够, 甚至对课堂中一些不好的表现,她也懒得发火。低落就像被吹粘在雨水里的黄叶, 再也抬不起飘飞的期翼。   黄在中午发来消息,汇报似的说自己正在某某饭店吃饭,接待几个从某某地 方过来的客户。叶小梅看着消息,心里喜欢这样的语言。这样的话,很像是一个 无法回家吃饭的丈夫说给自己的妻子听的。她便微笑着,发出知道了,好好吃饭, 少喝点酒的字眼。   罗青是在叶小梅埋头批改学生作文时进到办公室的。他先跟同样埋头于作业 堆里的张老师打了个招呼。叶小梅听见他的声音就抬起头来。罗青踱了过来。   在改作文啊?他寒喧的说。   嗯!才上了作文课,叶小梅答着。   今天挺冷的!   就是。   张老师穿得有点少哦!罗青遛达到张老师的身边。   呵,我就是觉得今天穿少了,这段时间天气变化大。没想到今天突然这么冷。 张老师应酬的答到。   罗青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出去,叶小梅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和他与另一个老师 打招呼的声音。手机短消息的脆声从抽屉里传了出来,叶小梅心里一下就联想到 黄。她放下手中的红笔,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皮包,再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一 看消息,妈呀!居然是罗青发的。老婆,下班早点回家,我要过来。   回家的路上,叶小梅拐进菜市场,买了两斤瘦肉,打成肉碎,再买了一把白 菜,几根葱,打算给罗青做个肉丸子汤。想到罗青喜欢用卤菌肝下酒,便再拐到 那家有名的烧腊店,买了半斤菌肝,再给自己买了几个鸭脚板。进小区门时,就 在大门边的小卖店再带了两瓶啤酒,这才吃力的向楼上爬去。罗青很会估算时间, 就在叶小梅将饭菜准备停当时,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哇!好香啊!老婆,你煮肉元子了是吧?闻着香气,罗青叫了起来。   狗鼻子!叶小梅嗲怪的骂到。先把手洗了。   哦!哇塞!还有卤菌肝?听见罗青的口气,叶小梅可以想像他突然睁大的眼 睛。心里自然高兴起来。进到厨房找到开瓶器将啤酒打开。然后,坐在方桌边等 着罗青。窗外,逐渐深重的夜晚就这样进入一开始的美好。   同往常一样,叶小梅倦怠的躺在床上,看罗青整齐的穿好衣裳。叶小梅觉得 穿上衣服的罗青与赤裸的罗青有很大差别。衣服就像一个角色的道具,罗青一穿 上衣服,就不再是她叶小梅可以随意搂抱的角色。他扮演的是一个不忠实的丈夫, 一个不完整的情人,一个正常中庸的虚弱的男人。   黄的来电在凌晨一点将叶小梅从梦里唤醒。这是叶小梅一直不关机安然等待 的结果。她迷蒙着眼睛,将自己慵懒的性感从话筒里传了过去。   喂!   梅儿,睡了吗?在这样的时间,称呼上的顿然亲近,自然不会让人难堪。   嗯!你吵醒人家了!   呵!我刚喝完酒,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今晚的雾怎么这么大呢?男人的话里 透出酒醉的嫌疑。   你慢点开车啊!叶小梅一急,睡意就消了一大截。   嗯!好的!男人听上去很乖觉。你今天想我没啊?他得寸进尺的问。   你都没想我,我想你干吗啊?叶小梅不松阵脚。   我怎么没想你啊?中午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吗?而且,都这个时候了,我还 忍不住给你电话。男人叫屈。   哦!那就算你想了我的吧!叶小梅笑了起来。   梅儿!男人叫到。   嗯?   你笑起来真好听,而且也很好看。   你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到了!男人肯定的说。   是吗?那算你说的是真的吧。不过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夸过了。叶小梅来了 逗弄的风情。   啊?是吗?那我就得发掘一点别人都没发现的。不过,你可得给我机会才行 啊。男人的话更具勾引。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啊!   哦!好吧!那我就要来争取了哈!明天下班我来接你,几点下班啊?   呵呵!六点吧!   好的,好好睡,记得梦见我啊!明天联系。晚安!   叶小梅关了手机,微笑着很快就进入香甜的梦里。   隐约的敲门声再次将叶小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眼,不敢确定的再仔 细的听了听。敲门声确实是从自己的门上发出。叶小梅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害怕迅 速紧缩了她的每一根汗毛。   哪个?她按开灯,穿上睡衣,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厉声的问。   是我!门外传来罗青镇定的声音。   妈呀!你把我吓死了。叶小梅快步上前打开门,罗青铁着脸沉静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   你快说呀!   吵了一架。   为啥?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不是,为钱的事。我洗澡时,她翻我钱包,我说了她几句,她就冒火了。叽 叽喳喳把成年老事都翻出来说。就吵起来了。她又哭又闹,我就出来了。   叶小梅听着罗青的话,看着罗青的表情,脑子里就显出自己以前又哭又喊的 画面。当时的罗青,同今天一样,摔门而走。如今,一切依然,只不过扮演的角 色有了调换。叶小梅走进厨房,为罗青倒了一杯白水。   喝杯水就回去吧!   罗青低垂的眼睛一下子大睁起来。你不留我?   她在盼你回去。不等叶小梅说完,罗青猛的站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叶小 梅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愤怒的在静夜里空旷的回荡。   5,冲动   第二天,叶小梅一直没看见罗青的身影,捱到下午,忍不住,拨通罗青的电 话。电话刚通就被掐断。叶小梅感觉自己的脸腾的燥热起来。这个不识好歹的瓜 男人。心里正骂着,手机的短信就响了起来。我在局里开会。叶小梅那颗为罗青 牵扯得七上八下的心就安稳的落回到原地。   随着六点的逼近,心再次激荡起来。黄昨夜的约定,此时看来有点像他酒醉 后的梦呓,让人不敢确信。叶小梅控制着自己,让自己同所有平常的日子一样, 送完每个学生,看着值勤的同学锁好教室的门,然后,再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 出自己的包,迈着同所有日子一样的步调,向校门走去。唯一不同的是手机从包 里取出被紧捏在手里。如此,她便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手中的短消息。小梅,很不 好意思,晚上又有接待,不能来接你了,我尽量早点结束,再给你电话。叶小梅 看着自己心里那缕淡然飘过的失落,但她依然礼貌回复说好的,没关系,你慢慢 忙。   回到小屋,将中午剩下的饭菜倒进锅里,微热了一下,叶小梅安静的吃起来。 心里盘算着或许该给自己买个电视机了。楼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隔壁那家的 男人回来了。搬到这里一年多了,从没与隔壁有什么交道。只无数次在屋子里听 过他们的脚步声。男人的脚步重,女人的脚步也重,一拖一沓的迫着楼道发出没 有教养的混响。但今天感觉很奇怪,叶小梅听着屋外的脚步声,心里有种希望是 奔自己而来的冲动。但她知道,今天不会有人奔自己而来。   所以,当黄在夜里九点给躺在床上看小说的叶小梅打来电话说自己正在去她 家的路上时,叶小梅发觉自己无力抵抗。   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预备好的衣衫,紧身薄毛衣,短短的公主裙,套那双黑色 的休闲靴子。原计划将长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但现在时间太紧,就这样披散着 吧。拎着小包准备出门时,再回到梳妆台前,看了看,决定加上那个银色的压发。 一出楼道就感觉到自己穿得太少了。冷风从毛衣千万个孔里一丝不挡的钻了进去。 腿就像什么也没穿,光光的裸在行走中的风里。这一切,迫使叶小梅快步跳上黄 的汽车。   关好门窗,黄带着暖意的眼睛和迷散在车内的酒气,以及他身体和呼吸的热 气,断割了外面的寒气。从侧面看,男人瘦削的脸多了些有力度的线条。一件方 格的花尼西服,将他显得挺直而又宽厚,更有了一些感性风情。叶小梅似乎可以 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正从浅兰衬衣的纽扣旁,温柔迷醉的向她流淌。   笑什么?男人转过脸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叶小梅微低了头,轻声的答。   小傻瓜!男人嘴里说着,右手飞到她的脸蛋旁,亲昵的捏了一下。叶小梅感 觉到自己脸顷刻就烧得发烫了。小梅,你真可爱。男人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就为 自己所引起的化学反应而兴奋起来,带着温暖的右手便滑落到叶小梅光裸的腿上。 冷吗?他嘴里安慰的问到。右手便摩挲开来。叶小梅看见小小的自己安静的坐在 老师腿上,等待未知的到来。   车停了下来,四处黑乎乎的,寂静没有声音。男人侧倾了身子,两只手都忙 了起来。但依然不够,他便将嘴也运用起来。叶小梅被迫躺在车椅里,用左手低 档他的右手,用右手反抗他的左手,用大腿扭动着勾引他的入侵。然后将自己的 脑袋左转右偏躲避他唇舌的袭击。这是一场叶小梅在电视里烂熟的演习,也是她 在想像中勾勒了无数次的场景,她娴熟的发挥着,将一个软弱的小动物经过全力 的挣扎,但依然无法摆脱被猎取的不幸,完整而美满的演绎了一遍,终于让黄在 充分猎取的过程之后成功的将自己压在身下,舌头被他成功的含在嘴里,乳房被 他贪婪的抓在一起,下体被他疯狂的摸在手底。这是一幅动人的场景,一幅春天 是一个适宜交配的季节的写照。男人在叶小梅静默的时间,放手舍弃了那片丰沃 的水沼,舍弃的目的是为了更实际的占有,毕竟水草主要是用来吃的,手就反转 回去,倒腾着去放自己圈里的耕牛。裤圈修得牢固,皮带又粗又长,半天难以释 放。情急之中,拉链又被什么东西嵌住了,好在这样的时刻男人有的是力气,好 不容易,将牛赶出圈里,但牛并不像它的主人那么富有激情,耷拉着脑袋,虽然 也流出垂涎的口水,但似乎没有进食的能力。主人就拽着它向水草深处塞去。   叶小梅嚯的一下猛力推开了他。因为完全出乎捕获者的预料,这样的动作便 显得相当没有情调。原本勉力的耕牛就找到理由,迅速缩减回去,并更深的低下 了头。   你啥意思?男人明显不快起来。   我想,我们不该这么快。叶小梅拉下自己被撩起的公主裙,遮住自己在黑夜 中显得有点太白晃晃的大腿,文静而坚决的说。   你在说什么哦?这有什么快不快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男人说着,再贴了 上来。   叶小梅一把再推开了他。   你?男人冒出一个字。短暂的怔然后,接着骂到,撞他妈鬼了哦!然后一个 翻身回到自己驾驶座上,将自己的牛收了回去,三两下扎好皮带,闭了眼睛,向 后躺了下去。   僵硬的空气让叶小梅感觉到寒冷,她甚至都有点后悔了。如果自己依了他, 此时,他俩就正热切的上演亲密无间。但这个男人的脾气也太大了,只推一下, 他就不耐烦了,现在还这么冰冷的对待自己。确实有点太过分了。叶小梅看了看 旁边的男人,心想只要他再对自己热切一下,自己就给他。但男人闭着眼睛,似 乎根本就忘记了还有一个她。叶小梅默默的将被他拉得错乱不堪的衣裤穿好。就 在她寻思该怎么开口打开僵局时,男人睁开了眼。不好意思,我酒喝多了点。时 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车灯倏然亮了起来,世界就有了一个窗外。   三周以后,叶小梅将再也没显示过的黄的号码从手机上无声的删除。但暗伤 依然袭来,这让叶小梅的春天陷入无法抽长的难堪。   6,照顾   病来得很突然。起初感觉不过略微有些感冒,身体怕凉,总觉得窗口的风在 对着自己的脑袋吹,很快头就痛起来。一天结束时,感觉已经很不舒服,到了需 要吃药的地步了。叶小梅自己进到药店,买了几种消炎治头疼的感冒药。胡乱吃 了点东西,便早早吃了药,躺进床里。昏沉的睡了。病状在睡眠里加剧,只简单 的迷糊一阵,叶小梅就清醒过来,头疼得更厉害了。肠胃跟着起反应,绞状的疼。 叶小梅强忍着跑进卫生间,刚一蹲下就拉得一塌糊涂。好在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待到脚耙手软的站起来,叶小梅才感觉到头已经疼得要裂开了。不祥的感觉警报 般迅速传递全身。叶小梅意识到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要糟糕得多。明天得去医院找 医生看看。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只有坚持一下了。她心里想着,向床走去。   躺下不过三五分钟,胃部倒腾的反应,便促使她再次坐了起来。但倒腾并没 有因此而停止,叶小梅预感到不妙,披上衣服就往卫生间跑,一阵又一阵的呕吐 不光逼出了她的泪水,而且似乎连她的眼珠都迫大了。如此光景的叶小梅便彻底 让自己垮塌下去,她站在原地,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疼 痛波浪般阵阵袭来。神经一股一股的跳闹着,烧灼着。小腹部里的各种组织四分 五裂,牵扯出抽搐的绞痛。叶小梅蜷缩在床上,从这边翻到那边,再从那边翻到 这边。仰着,侧着,压着,垫着,塞着,抵着。没一样能坚持三分钟。泪水哗哗 的流,叶小梅陷入没有任何办法的自怜。   这样的时刻,叶小梅能想到的求助就只有罗青了。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 通罗青的号码。天老爷保佑啊,但愿他还在外面。   楼道里再次响起厚重而熟悉的脚步声,叶小梅撑起身体打开了门。喘息着的 罗青呼吸出浓烈的酒气,叶小梅的胃迅速有了反应,她不及跟罗青说话,冲进卫 生间,哇哇的吐起来。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几口淡黄的苦水,让叶小 梅的悲切再次哽上心头。   怎么弄成这样了?咋个引起的?是不是吃什么坏东西了?罗青急切的问。不 等叶小梅回答,他又开了口:好了,好了,别急,赶快漱个口,马上到床里去。 穿这么薄,要是再感冒了就麻烦了。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叶小梅一边抽泣着,一边照着罗青的话做。用热水漱了口,再洗了一下脸, 然后,缩回到床里。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罗青坐在床沿,默默的看着她。   吐了几次了?   叶小梅便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次。现在肚子还是痛,头也好痛哦。她伸手去 压自己的脑袋。   罗青将她的手放回被窝里,自己伸出手来按她的太阳穴。是这里疼吗?他问。   嗯!前边也疼。叶小梅又累又疼再加上情绪起伏变化,此时安静下来,便倦 得只有小声说话的力气。   闭着眼睛休息吧。我在这里。罗青俯下头来,在她的额头拍了一下。   叶小梅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潺潺流出。入睡不过片刻,肚子咕咕的鸣叫和 倒腾,就迫使叶小梅再次清醒过来。一睁眼看见罗青正闭着眼睛斜靠在自己旁边。 感觉到动静,罗青的眼睛迅速的睁开。怎么了?叶小梅翻起身,向卫生间跑去。 再出来时,罗青已经穿好鞋子,还将厨房里的一个大杯子拿在手里。我们马上去 医院。   五个多小时的液体点滴进入叶小梅的身体,叶小梅平静的睡了三个多小时。 两人走出医院时,罗青让她在路口先等着,他快步去买了三袋牛奶和两个面包, 然后招过出租车,将叶小梅送到她住处的大门口。回去先休息一会儿,再把东西 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我替你请一天假。中午我没法过来,你睡醒了就自己叫 份外卖。晚上我尽量赶过来。因为时间紧,罗青就说得很快。   叶小梅点着头,下了车。身后传来汽车的发动声和罗青的叫声:记住多穿点, 不能再受凉了。叶小梅转过头,双手抱着牛奶面包水杯,微笑着点头。隔在楼层 上面的天空,一缕红的光线正在耐心而坚定的将那些灰淡的云层一片一片的渲染。   不到晚上,罗青就敲开了叶小梅的房门,他一手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傍晚的阳光被他带在身后,晃亮着叶小梅眯缝着的眼睛。叶小梅索性将门敞开, 让阳光跟着外面的空气和风一起涌了进来。   中午吃的啥?罗青放下手中两个袋子,然后,将腋下的皮包放在椅子上。   上午把牛奶和面包吃了,然后一直睡,才醒呢。叶小梅走上去,翻看口袋里 的东西。   先去把裤子穿好,别光着腿。我买了几条鱼,可以给你熬个汤喝。你得多补 点水。肠胃还得养一下,先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罗青一边说一边就着椅子坐下, 长长的舒了口气。加好长裤,叶小梅走出来,见罗青正在发消息。她便立在他身 边,安静的等着。   我得给那个人说一声,免得她回去后又烦我。罗青不抬头手里忙着,嘴里说 着。这个女人真她妈的烦,把老子看得比犯人还紧。一天到晚莫球事情,一查二 问三调研,脾气越来越大,以前性格还可以,自从掉了两个孩子之后,一天比一 天暴躁。妈那个逼!就好像是我把娃儿给她整掉的一样。我还后悔得很,当初如 果不是她怀了娃儿,也不至于把你我闹成这样。现在倒好,逼得我把婚离了,娃 儿又生不出来了。而且,以后还能不能生,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再说,像她这 样动不动就流的身体,就是好不容易生出来,孩子能健康到哪里吗?想到这些, 我都烦得想杀人。你说他妈的好好的,咋就整成现在这样了呢?   罗青越说气就越大,已经写好的消息,不等发出被他砰的一声连手机丢在方 桌面上,手机顺着力向前滑动,好在罗青买来的大袋食物恰好的挡住来了它。   叶小梅惊然得说不出一句话。   对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看你病成这样我心里急。以前你长得胖乎乎的, 什么事情都不操心,每天傻乎乎的。现在呢,什么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你又不得 行,这么大的人,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你说,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还能再靠我 吗?但是,你不靠我又靠谁呢?我自己也放不下,听到你病了,自己就是忍不住 要赶过来。哎呀!你说,我这都是造的啥子孽哦。说到这里,罗青从衣袋里找出 香烟,抽出一只点燃。叶小梅转过身,绕到他的面前,搂着他的脖子,缩进他的 怀里。世界陷入没有出口的安静,缭绕的烟气淡淡的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都说是小别胜新婚。更别说这别里包含的爱恨愁绪,再加上身体的自然反应, 以及内心的焦虑和张皇。所有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性为它们找到出口,并以自己 的方式传达着爱。   温柔与粗暴,细腻与狂野,羞怯和浪荡,高尚与低劣,人性与兽的本能,呻 吟与呐喊,撞击与晃荡,摇曳着,顺着潺潺的大河流向远方。退潮之后,只留下 两条搁浅的鱼,白着自己的肚皮,有气无力的喘息。   第二天,一切又都正常起来。天蓝地绿,虫蝶在花草中飞来飞去,世界纷繁 而忙碌,谁都没有为谁停下脚步。罗青退回到他安全而陌生的距离,叶小梅也调 整了自己的心态,毕竟,过去的东西已经永远过去了。经过这次病痛的折磨,叶 小梅明白了,当务之急是得找个合适的男人将自己再嫁出去。   7,婚介   星期六下午,叶小梅走进了位于新阳繁华地段那栋叫天原大厦的大楼。醒目 的广告牌带着箭头准确清楚的将她带到四楼。这里是新阳最大最正规也是做得最 好的白领婚姻介绍所。接待她的女人天生就是一个媒婆。肥胖的身子,漂亮的脸 蛋,尖尖的手指缀满了金灿灿的戒指,粗肥的腿,颠在一双小巧的高跟鞋上,整 个人便有了从漫画书中走出的滑稽和有趣。着了蓝色眼影的眼睛和红色口红的嘴 巴,一见了叶小梅就像一个电玩被点开了开关,不知厌倦的开动起来。一直到叶 小梅交了钱,填了表,领了自己的证号,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她送到门外。你条件 这么好,一定记得下周五晚上来参加活动哦。这是她第三次热情的叮嘱。叶小梅 跨进电梯,心里轻松的笑起来。电梯里的镜子耀着她眯缝的眼睛,叶小梅似乎看 见,新的精彩,正在以不可预知的方式向她走来。   女媒婆的电话在周五的中午便打了过来。这让叶小梅感觉她比较像自己的妈。 试想除了自己的妈这么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还会有谁呢?迈进这家女媒婆指定 的娱乐会所,叶小梅立即被眼前缤纷的灯光嬈花了眼。就在她不知所措时,一只 手有力的抓住了她。定睛一看,面前是可爱的女媒婆笑颜如花的脸。   怎么现在才来,舞会已经开始一阵了。来,跟我到这边来。你今天比上次还 漂亮。女媒婆不光笑得好看,语言更是比蜜糖还甜。   叶小梅晃晃的跟着她,由着她带自己向人深处走去。   小杨,这就是我给你多次提过的叶小梅老师,她今天第一次来参加活动,你 就多照顾一下她。女媒婆唤过一个正跟几个男人聊天的年轻男人,亲切的对他说 着。   年轻男人便拿眼睛来看叶小梅,嘴里哦哦应着,好的好的。欢迎叶老师加入。 嘴里说着,手就伸出来,敝人姓杨,全名杨彪,很高兴认识你。   叶小梅喜欢这样大方热情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总可以找出很多话题,谈话就 很轻松随意。而且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显得又是那么年轻英俊。 她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与他握在一起,我也很高兴。她轻声的说。   你们跳曲舞吧!这个曲子多么优美。我得去忙了。小梅你就随便一些啊!女 媒婆一边说,一边将叶小梅轻推过去。杨彪张手接过,带着叶小梅滑入舞池。   你在哪个学校教书呢?杨彪半搂着叶小梅,一边扭动屁股一边问。   新阳一小。叶小梅温柔的回答着。   哦!很好的学校啊!教师这个职业很安逸哦。现在工资待遇又提高了,一年 还有寒暑假,又受人尊敬,真的是安逸。你是教什么的呢?杨彪舞跳得娴熟,话 也说得顺溜。   语文。   那一定当了班主任的吧?   嗯!   我小学时的班主任我现在都还有印象。人特别好,非常喜欢我,经常把我喊 到她家去吃饭,我大学毕业后,还专门去看她来的。   哦!叶小梅应到,似乎感觉到自己这样简单的回应有些不太合适,她便再接 了一句:那你小时候一定是成绩很好吧?   那到是,我很调皮,但成绩一直很好。而且,我小时候长得胖乎乎的比较乖。   呵呵!怪不得你那么逗老师喜欢了,都是有原因的。   是啊!   话说到这里,舞曲滑到尾声,杨彪礼貌的谢过叶小梅,引着她向座位走去。 喝点什么呢?杨彪一边叫过服务生,一边问叶小梅。   来杯素茶吧。   给这位小姐来杯绿茶。   服务生很快将茶水托来,优雅的放在叶小梅面前。   新的舞曲从控制室里活泼的跳了出来。   你会跳这种舞吗?杨彪指了指舞池中央一对相互扭动的男女。   哦!我不会!我很少跳舞的。   呵!也是,你们做老师的一般都很忙。要备课啊,改作业啊。   是啊!你对教师很了解啊!   呵!那你先坐一下,我去请人跳一曲。   啊?哦!好的!好的!你去吧!   叶小梅矜持的微笑着,看着他昂然着高挺的身体,向那位一直在打量这边的 女人走去。女人站了起来,叶小梅在暗伤的隐痛里,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天生 的一对。女人高挑丰满,烫成波浪的长发妩媚风情垂在她的后背。裹身的红裙, 在狂野的扭动中毕现她饱满的曲线。杨彪跳得就更带劲了,似乎稍一放松,就跟 不上女人的疯狂。叶小梅在鲜明节奏的撞击里,看见自己五彩的羽翼纷纷坠地, 一只可怜而卑怯的鸭子茫然的呆在原地。   舞曲结束,杨彪仁慈的回到叶小梅座位旁。真热啊!他欢悦的说到。   你们跳得真好。叶小梅笑着说。毕竟,他重新坐回自己身边,自己在这个陌 生的环境就不会显得那么孤单。   呵呵!谈不上好,我只是喜欢而已。跟我一起跳的是小冯,加入这里已经有 一段时间了。好像对我有点那么个意思,但她没有固定工作,不太稳定,而且, 就她的性格,我感觉做朋友还是可以,但要说谈婚嫁就不那么适合了。你看她长 得确实漂亮哈?杨彪不识时务的问。   叶小梅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灯光骤然闪亮,女媒婆出现在舞池中央,活动进入第二阶段。在黯淡光线里 显得清俊潇洒的杨彪,现在看上去,有一丝庸俗的不堪。叶小梅便调整自己的坐 姿,侧身向舞池中央望去。   各位美女,帅哥!欢迎大家来参加今晚的活动。希望你勇敢而不俗的表现, 能帮助你尽快找到你心仪的另一半。现在,我们一起来做一个趣味游戏,请你邀 请你心仪的朋友,一起来参与。女媒婆的声音有一种尖叫的喧嚣,显得她热情很 高。   陆续便有一些男女走了上去,很快就站够六对,一个小气球被他们用嘴开始 传递,倘若不小心,气球落地,那么他们的嘴就可能对在一起。这样的游戏并不 具有新意,但重要的是,池中的人,可以让下面的人看清自己,而下面的人也可 以在亮光里,相互扫望。叶小梅发现,这个白领的征婚活动中,女人最少占三分 之二,而且,其中大半女人的姿色气质都不会低于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 走进这里?那些男人到哪里去了?而且,女多男少,所构成的竞争劣势就更恶劣 了。看来,世界已经在自己不知觉中,全然改变了,叶小梅看见自己的轻渺如一 粒混杂在尘土里的灰粒,根本就难以看到。这让叶小梅有如梦惊醒的冷颤。也许, 只要有一个男人愿意跟自己结婚就足够了。是的,只要他是一个男人就可以了。   8,泡沫   白领会所的女人们挫败了叶小梅虚妄的骄傲,大开眼界的她才知道自己的定 位是多么欠缺实际的数据参考。年龄?美貌?身高?屁股长得翘不翘?是否有体 面而实惠的职业?什么车?好大的房子?小孩的情况?勤快?贤惠?善良?能有 多大的包容度?对小孩能不能好?会孝敬父母吗?所有这些问题使她看见自己变 成了一件商品。却让她无法享受交换的乐趣。   聚会的失望,并不会完全打消对精彩的期盼。女媒婆早已经讲了,在随后的 时间里,她将精心挑选符合叶小梅条件以及期望像叶小梅这样条件的男人跟她见 面。叶小梅经过聚会上的比较,自然也知道了自己在市场上的价值。而且,这个 市值正紧随着每一天的消失飞速跌价。所以,她的心态早已经是谦卑而恭敬的了, 甜腻的叫着女媒婆:娜娜姐,那就麻烦你了。不出两天,娜娜姐来电,有人约见。 简单介绍了对方情况,征求叶小梅意见,如无异议,就告之电话,两人自己会面。 叶小梅大致听了介绍,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显年轻,身高1.7米,在一个 国营企业上班,收入稳定,但离婚时将房子留给了前妻和孩子,所以,暂时在外 面租住。人老实,适合过日子。娜娜姐在后面补充说到。既然娜娜姐觉得可以, 那我就听你的。叶小梅乖巧的说。   半个小时不到,男人就打来电话。你好!是叶小梅老师吧?男人说一口好听 的普通话。   是的,我是。   娜娜姐已经给你说过了吧?男人径直问。   哦!是的,你好!   我姓赵。叫赵得高。我们能一起喝杯茶吗?   好的,你说地点吧。我下班后直接来。   还是听女士的意见吧。   那就在“百雅”吧。红星路的那个。   好的,几点呢?   八点吧。   好的,一言为定。   因为前两次的教训,叶小梅对于这次约会并不寄予过多想法。吃过晚饭,她 连衣服也懒得换,只简单的漱个口,洗个脸。就漫步向百雅走去。天气已经真正 进入夏天了。热从城市的每个喧嚣里向外扑来,让人没来由的焦灼。这样的天气 很适合漫走。走着,但不急迫,期待的精彩就多了几丝素白的朴实。   叶小梅到达时,时间还不到八点,但无所谓,早就早点,这样自己还可以享 受一点个人的松闲。叶小梅选了最里间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菊花,挑了几本杂 志,将自己安静的放了进去。   电话再响时传来赵得高的声音:你好,我已经到了,你快来了吗?   我已经到了。在最里间的这个位置。   啊!哦!好的!   电话挂断,叶小梅抬头,眯着眼睛看见一个带着宽边眼镜的白胖的男人正迟 疑的向自己走来。   你好!叶小梅站起身,招呼着说。   呵!你好!你好!真不好意思,居然比你晚到。男人拘谨的笑着说,看得出 他对这样的场景并不在行。   没关系,是我没遵守时间,擅自提前了。坐吧!叶小梅觉得自己有义务化解 他的紧张。说出的话就显得非常大方得体,善解人意。   哦!好的!对了,你喝点什么?男人紧张,眼睛似乎就看不见叶小梅面前的 开满菊花的水杯了。   叶小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已经点了,你点你的吧!   哦!啊!呵呵!请原谅,我可能有点紧张。男人笑起来,气氛瞬时从僵硬的 状态化解,软软的松懈下来。   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融洽的会面。男人温和的谈说了自己婚姻的经历。主要 的意思是说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女人要求的东西,自己似乎无法满足和给予。 女人便闹着离婚,自己其实也并不想离,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毕竟还有孩子。但 女人坚持闹,自己也就答应了。事实上一切并没有女人想像的那么好,她以前喜 欢的那个男人在知道她离婚以后就玩失踪了。男人缓慢的说着,温黄的灯光映在 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有一些细致的柔软。其实,我也一直在努力,并不是她所 说的不求上进。只是她太急了一点。男人手捧着茶杯,眼神远远的说。   那么,你是否想过再和她在一起呢?叶小梅托起水瓶,借势为他续水,让他 将茶杯放了下来。   已经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再在一起呢?而且,既然我们分开,那肯定有不合 适的理由。我现在只想找一个能够真正认可我的人,真正懂得我和接受我的人。 话说到这里,眼睛便抬了起来,勇敢的看着叶小梅。   会是我吗?叶小梅在短暂的怔然里,感觉到一种怦然心跳的电烧。   生活一旦注入美好和新鲜的元素,时间就会消失得很快。六月是如何接近尾 声的?叶小梅在慌然惊诧里,找不到走过的痕迹。一切似乎只是眨眼的事情。赵 得高与叶小梅进入了稳定而平缓的约会阶段。一天一个电话,或者一两个短消息。 一周里见一个面,简单吃一顿饭,或者只在一起喝杯茶。去的时候,赵得高偶尔 会来接她,但更多的时候,叶小梅自己坐车去。毕竟赵得高的收入只有那么多, 打车对他来说是不必要的浪费。结束时,一般情况下,赵得高会送她,交往多次 之后,叶小梅就有意将时间提前,这样自己回家时就来得及坐公车。虽然,这样 的约会从一开始就没有恋爱的绚烂与精彩。反倒从最初就显示出贫贱夫妻百事衰 的无奈。但生活已经教会了叶小梅,绚烂和精彩是短命的,平淡得丑陋的本质才 是真正长久的。现在的叶小梅只想找一个男人,在自己病得很重的时候,可以给 自己端药罐。仅此而已。   从上次离开之后,罗青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再来。叶小梅偶尔也会在夜深时, 深度的想念他。但一想到一切已经太为难时,就将自己的心苗隐忍下去,毕竟, 再那样下去,对谁都不好。但这个赵得高,交往这么久了,怎么就没表示出一点 对自己的欲望呢?或者,他就是一个保守而且害羞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结婚后 一定不会在外面乱来,我就可以安心了。但是,跟他在一起就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暗地里是不甘的,迫使叶小梅一面与赵得高不疼不痒的交道,一面积极的期 翼着另一场见面的高潮。   短短一个月,叶小梅大致与十个人见了面。大多是一起喝杯茶,彼此闲谈几 句,掂量交易。有印象恶劣者,叶小梅便小坐几分便借故离开。之中也有一个印 象不错的,彼此再见了面,相约一起吃饭,饭桌上气氛也好。饭后,两人愉快的 顺着临河的堤岸一边走,一边聊天。情调非常具有谈恋爱的浪漫。相比之下,赵 得高就如同一个不具灵性的木头,根本摆不上桌面。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春情的 风骚在月影之下就像河水一样泛起浪荡的光晕。但就在这时,这人的电话响了起 来。他潇洒从容的情态顿时慌乱起来,他快步走到一边,小声的接听电话。但电 话那边的女人声音很大,汹汹的气势,就像一个呵叱家狗的女主人,叶小梅感觉 到自己的脸突然就烫了。这人难堪的说打车将叶小梅送回去,叶小梅微笑着说, 不用了。看着他匆然离开的身影,叶小梅的胃,恶心的想呕吐。   纷繁之后,不上不下的赵得高就安稳下来。周末一起逛了人民公园后,叶小 梅提出到他住的地方去看一下。赵得高说租的房子太简陋了,而且,这几天忙没 怎么收拾,等改天收拾一下,再请她。叶小梅执意要去,赵得高只得由着她,二 人便喊了个三轮,一晃一摇的向目的地赶去。同叶小梅一样,赵得高租住的是一 个由老房屋改造的居民社区,居民们在自己老屋址上统一重上几层,自己住一层, 其余的便用来出租。这样的房子都具有价格便宜的优势。   赵得高租住的屋子在顶楼,只有一个单间,打开门,便是一张简单的床。叶 小梅坐在床边,打量立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孩, 一看就是赵得高的女儿。你的女儿长得很可爱啊!叶小梅说。站在她面前正无措 的赵得高便搭着说,是啊!已经满十岁了。他走上来,顺便拢了拢散堆在床头柜 上的书。对了,我烧点水来喝。终于找到的事情,让他轻松下来,他提着电水壶 向外走去。叶小梅便可以静心打量屋里的一切。   其实,屋子里的一切根本无需打量,只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身下是床,床背 后是墙,贴床的地方用图钉张了一块方格纹路的布,床头有小格窗,门关了就从 这里透气和透光线。床头外就是这张床的头柜,原本应该分开的两个被并排在一 起,上面摆放着那张照片和一些书本杂物。对面的墙空白着。依稀看得见曾经的 租住者百无聊赖时在上面写的一首歌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旁 边用笔画着一个箭头穿过两颗心形。图画的下面是这个屋子里的家具,一排简陋 的立柜,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牙刷牙膏杯子,几个碗和一个勺子,调味品和 大袋的方便面。拆开的奶粉和几个鸡蛋以及几个西红柿。一台十八寸的电视机站 在立柜中间,大白着脸。靠门的那面墙上贴了一张过时女明星的图片,地上放着 电饭煲和刚被赵得高拿出去的电水壶,以及一个小炒锅。叶小梅眼看着这一切, 便无力阻挡另一个自己向远远的地方绝望的退去。   赵得高提了水壶走了进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停水了,他跑到一楼去接了点 上来。叶小梅笑着说,没关系,坐坐就走,不用烧水的。赵得高依然蹲下去将水 壶插进电源,检查了显示灯,这才放心的站了起来,屋子里没有板凳,他只得也 坐在床边。一时无话,场面显出尴尬。   你看屋子里也没准备什么水果,我忘了该在下面买点上来。他看了看叶小梅 说。   没关系!我不想吃。   那看电视吧?赵得高发现似的说。   不了!再坐几分钟就走了。   哦!   时间便在静默里无声的滑过去,叶小梅看见自己绝望的远离,但这远离并不 是她所期待的,她想留下,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哪里也不去。但这个地方不是 她的,她只能继续飘离。   时间在电水壶上发挥了作用,电水壶开始有了呼呼的声响。这声响把两人的 沉默显得更加无望。时间会催生很多东西,但时间无法催生叶小梅的爱情,无法 催生叶小梅承担另一个男人的勇气。作为一个软弱的人,她没有能力去搀扶另一 个软弱。水烧开了,赵得高拔了电源,默默的起身,跟着已经站在门外的叶小梅 走了出去。   期翼的泡泡,依次生长然后轮番破灭。走出楼道的黄昏在叶小梅心力交瘁的 眼睛里有一种冰冷的阴险。叶小梅依然会给赵得高发消息,但见面就已经不再有 必要了。赵得高也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一周之后,电话就再也没响过了。知道了 那些加入婚介所的男人,叶小梅发现自己没有往前走的可能,她不再有兴趣参加 活动,将自己重新安静下来,目光落回到自己已有的东西上。   9,砝码   罗青,就是自己已有的东西。看着罗青从操场里走过的身影,叶小梅这样想 着。刚从外地学习回来的新阳一小的行政主任罗青,此时正紧跟在女校长的旁边, 微笑着为一大群前来参观检查的领导讲解服务。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在下期会 被任命为该校的副校长应该不会是传言。那么,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应该 竭尽全力将他轻拴在自己的床边。   你不要我了吗?坐在办公室的叶小梅用手机对着对面那栋楼的一间办公室发 出自己的疑问。消息石沉大海,半天没有反应。你不理我,我就到办公室里来咯? 叶小梅气恼的发出自己的威胁。   我在弄材料,晚上来。短信简单,叶小梅却读到里面的千端缠绵。笑像花一 样,瞬时开满她的心田。   知道罗青是在外面应酬了再来,但叶小梅依然为他熬好了一锅用甜红薯和成 的稀饭。家里没有泡菜,叶小梅专门到外面的小吃店买了一些。又在超市买了一 斤五香花生米,切了两个卤菌干,再提了两瓶啤酒,一口气就爬上了楼。   将一切摆好。再将屋子收拾一次,那些厚重的灰尘被湿毛巾吸去,化成黑水 流进下水道。屋子就显得清爽多了。门被叶小梅大大开着,夏天的阳光,精力旺 盛的从过道的墙隙里穿进来,将一切耀得金光灿烂。简单的吃了一小碗饭,叶小 梅便开始收拾自己。要么说为什么男人喜欢情人会比喜欢妻子更甚呢?叶小梅将 阳光灿烂的门轻轻关了起来。因为情人的接待与妻子的接待是完全不一样的。叶 小梅记起自己做妻子时,回到家就只想看电视,懒懒的什么都想等到罗青回来做。 老夫妻,自然也就用不着打扮自己。心想着就是再难看,你也不能把我怎么的。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罗青的到来不是回家般的必然与应该,而是爱的一种 表示,他可以来,也可以不来,所以,为了吸引他来,就得花心思认真的对待。 叶小梅在哗哗的水下,一边揉摸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哼唱着歌曲。   时间带走了太阳的光芒,世界慢慢进入黑夜的光影。叶小梅穿着那件短大的 花背心,裸着自己的大腿,斜躺在新换的床单上翻着一本借来的杂志。眼睛安静 的看着书,耳朵机敏的捕捉楼道的一切动静。终于,那份激荡她心灵的厚重,在 楼道里一步一步的向她幸福的击来。   叶小梅的等于什么也没穿的打扮,成功的刺激了罗青的新鲜。他像一个没见 过世面而又不知疲倦的少年,在自己目光短浅的情欲里,一次又一次的释放自己 丰足的爱恋。叶小梅在被堵塞的呐喊里,幸福的流下了自己与痛哭无关的眼泪。 世界静静的,只有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罗青很快就睡过去了。这在以前会让叶 小梅非常气恼,但现在她却只觉得是幸福了。罗青能这么自然的睡着,而且,睡 得这么香甜,只能证明他对自己信赖和依恋。如果可以,叶小梅乐意就这么睁眼 看着他将头挨着自己的下巴,冒着胡渣的脸偎依在自己乳房旁边。是的,一整夜 这样看着,叶小梅也乐意。   就在叶小梅也快睡着时,罗青清醒过来。他凑起头来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巴, 老婆,我要撒个尿。   去吧!叶小梅笑着说。   罗青裸着自己肥壮的身体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叶小梅便听见卫生间里传来 吁吁的尿声。叶小梅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声音。   罗青再回了过来。睡意已经少了许多。老婆,糟了,我肚子有点饿了。   叶小梅便笑了起来,她翻起身,拉着同样光裸的罗青向外走去。一边指着桌 子,一边说:诺,早给你准备好啦!   在罗青吃东西时,叶小梅返回里屋,自己将短背心穿上,又将罗青的汗衫拿 了出来,温柔的给他套上。小窗外的月光,亮如白昼,罗青不让开灯,两人就着 月光,慢慢的吃喝起来。酒过半巡,罗青来了兴致,将叶小梅剥个精光,抱在腿 上,在月亮之下,一边吃,一边慢慢的抽动摇晃。这般景致,叶小梅也乐得享受。 将自己嘴里的食物喂给罗青,又从罗青嘴里探吃食物。糜烂的酥软,就着晃晃的 摇荡,将不知廉耻的欲望推向天堂。   女人的电话恰好在两人起身收拾残局时打了过来。罗青将电话设为震动,避 免在夜里听上去的惊恐。即使如此,罗青依然周全的没接电话,只写出几个字发 了回去。   穿好衣服,回去吧!叶小梅为罗青擦干身上的水珠,轻声说道。   你不生气吗?罗青转过脸看着她问。   我生气有用吗?事情就这样的。   你是真的长大了。   别说了,走吧,趁我还没反悔。   好的。今天累着你了,我走之后,你好好睡觉。明天精神才好。晚上注意肚 子上盖个被单,别只图凉快。   知道了,别说了。再不走就不让走了。   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已经知道为我考虑了。正因为这一点,我就不得不更多 的为你考虑。罗青叹了口气,便快速穿好衣裤,他套鞋的时候,叶小梅走到里屋 将他扔在床上的皮包拿出来,递在他手里。   罗青打开门,向外走去。   问题出现在一周以后,叶小梅发现自己每月十三号左右雷打不动的月红没有 出现。这让她有些惊异,不可能是怀孕了吧?那晚同罗青在桌子边的那次,是没 采取什么措施,但也不可能就那么巧吧?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心绪太乱,扰乱了 身体的节奏,等过两天再看吧。叶小梅安慰着自己。然而,已经过了三天,该来 的东西依然没有如期出现。第四天,叶小梅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狂躁,她无 数次跑进厕所,脱下自己的底裤,寻觅月红的印记。然而无论她怎么看,底裤上 东西都与红无关。捱到中午,叶小梅径直走进药店。   按照试纸说明,叶小梅蹲在尿液旁边,看着它神奇的变化。一根红线清晰的 凸现出来,叶小梅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觉到心底的一份失落。她将这根小小 的纸棍捏在手里,走出卫生然后,坐在方桌旁,失神的看着。突然,叶小梅发现, 在纸棍的下端似乎隐约着另一条红线。骤然的热立即烧到她的每一根汗毛,再盯 睛一看,再定睛一看,再盯睛一看,纸棍的下端确实有一条红线。尽管它看上去 非常羞涩和不明显。但存在和不存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轰然的耳鸣,让叶 小梅四周繁茂着金色的星星。天啊!她叫了一声,瘫软在椅子上。   与罗青婚后的第二年,叶小梅就怀了孕,虽然二人也觉得这孩子来得有点不 是时候,但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呗。主意定了,二人也齐了心,收拾心力,做 当父母的准备。但,情况出乎人的预料,叶小梅自从明确怀孕之后,就陷入大病 的状况,吃啥吐啥,闻啥呕啥。这自然引起罗青母亲的闲话,说别人生个小孩, 就像母鸡下蛋一样自然,到了这里,就妖气得怪模怪样。叶小梅人难受,心也难 受,短短一周,就变了形状。反应并没有因为她变了形状就有所改善,反而借势 摧残,大有不把她弄垮就不甘休的劲头,叶小梅在一个半夜里爬起来,哭着对罗 青说,我实在受不了了。   年轻的罗青并不强烈的当父亲的愿望,早已被眼前的不堪弄得只剩下厌烦。 母亲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就她这样,能生出好样的人吗?心里也便放软下来,轻 率的说。那就不要了呗。   叶小梅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听见他这样说话时的反应。实话说,就是那么难 受,叶小梅的本意也是坚持着忍过去。难受是真,生不如死,但毕竟也没到死那 么严重。自己嘴里抱怨说受不了,也只是一种发泄,是渴望一种支持和更多的关 爱的表示。但她做梦也没想到,罗青居然会如此轻率的说出,那就不要了呗。那 一刹那,叶小梅感觉到自己与他由婚姻和所谓爱情缔结的亲密,被一下子撕裂开 永远无法再填补的空大的距离。短促的静默之后,她听见自己安静的回答。那好 吧。   而今,遭遇再次降临。疼痛从记忆的深处机敏的苏醒。心的破裂以及手术台 上扭曲心肺的疼痛,一下子全都苏醒过来,尖锐的奔窜着,叶小梅在嗡嗡的响声 和发麻的手脚里发现自己没有丝毫逃脱的能力。   等到一时的心绪慢慢平息下来,理智回复到大脑。叶小梅便有了力气面对现 实。一个即将年满三十的女人,本能的知道一个孩子对自己有多么重要。而且, 作为现在的罗青来说,孩子不正是他急切渴盼的吗?当初不正是因为那个女人怀 上了他的孩子,才迫使他离开自己的吗?那么,现在这样的状况,难道不正是老 天爷怜悯自己,特意安排的吗?心思念到这里,一切便逐渐光彩鲜艳,叶小梅仿 佛看见一个踯躅学走的宝贝,被罗青和自己牵在中间。而那样的画面意味着一种 完整的美满。想到这里,叶小梅来了精神,既然天老爷给了自己获取幸福和胜利 的法宝,那么,自己就理所应该恰当的使用了。她站起身,手下意识就摸去了自 己扁平的肚子,温情的微笑荡漾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定下决心:是的,这 一次,就是死亡也无法将她阻挡。   一连几天,叶小梅都照常上班,唯一不同的是,她心里开着一朵花,所有的 学生在她眼里突然都变得可爱,即使那些平日最让她头疼厌恶的,现在看来,不 就是调皮了点嘛?而且,调皮的孩子才聪明啊!自己的小宝贝会像他们中的哪个 呢?如果是个女儿,长得像罗青的大眼睛,高鼻梁,一定非常漂亮。如果是个儿 子,就会像多点自己,很多人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体妈妈。要是儿子长得像自 己,那样子一定很清俊,只要有罗青那么高,那还不是大帅哥一个。心里想着, 嘴角就不自觉的浅露出傻傻的微笑。手便没意识的向肚皮摸去。然后,自己又意 识过来,笑就又深了一些。   其实,几乎每一天叶小梅都想冲进罗青办公室,当面告诉他,这个神奇的事 实。但每一次,她又将自己的冲动压下。是的,事关重大,在没有到达最好的时 机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而且,每过一天,自己的砝码就添重一点。叶小梅 看着对面那间位于五楼的办公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就像泰山一样稳固而坚 定。   10,守护神   说来也怪,这一次,叶小梅的早孕反应并不明显,除去感觉自己的肚皮越来 越紧绷之外,就是早晨漱口时有些干呕。这一切都是好兆头。但一切也已经刻不 容缓。为了保证胎儿生长的营养,叶小梅开始有意识的吃。牛奶,鸡蛋,花生, 核桃,香蕉,苹果,每天上班都会拎上一袋,一到休息时间,就开始吃。两天之 后,便有人诧异,奇怪她怎么像一个孕妇一样。叶小梅笑笑,自不言语。过完这 周,毕业班考试工作就结束了。漫长的暑假即将开始,自己就有充分的时间来应 对一切。   期末工作忙昏了行政主任罗青的脑袋。各种会议,各级检查,送生和招生, 学校财务的清查核算,帐务的交涉支付,统统涌了上来,挤满他的每个时间。叶 小梅远远的看着他,一会儿仿佛,一会儿清晰。然而,一想到肚中的胎儿,坚定 的勇气就将一切紫雾荡清。是的,罗青从一开始就是她的。   今晚能来吗?我有事跟你说。叶小梅将消息发出,从办公室窗口可以望见刚 送完客人的罗青正大步向行政楼走。消息震动了他的屁股,叶小梅看见他略停了 下来,取出手机,一边走一边看消息。   知道了。短信在他身影消失的楼道里传了过来。叶小梅看着,轻微的叹了一 口气。   但是,直到叶小梅已经在床上将一本杂志看完,罗青也没有出现。困倦铅一 样压上来,叶小梅便靠在床头,昏沉的睡着了。手机将她唤醒,一看是罗青的号 码,难道他不能过来了吗?叶小梅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自己的心往下失落。   怎么不开门呢?罗青问。   啊?你来啦?   敲了半天门了。   我的妈妈呀,我睡着了。   挂了电话,叶小梅便飞快的跑向门边,欢欣的打开门,让进她的罗青。   哎呀!今天真累啊!进屋后,罗青扔下皮包,一边伸腰,一边说到。   想喝甜水不?叶小梅问。一边将拖鞋放在他的脚边   嗯!来一杯吧,今天酒也喝得不少。罗青坐在板凳上换鞋,懒懒的回答。   叶小梅进到厨房给罗青调糖水,再出来时,罗青已经大大咧咧的仰躺在床上, 看上去很放松。来,喝水!叶小梅叫着,待他起身,喂了过去。   老婆,还是你好。罗青一口气将水扯了个大半,满意的抬起头来,说出这句 简单的情话。   当然啦,因为我最心疼你嘛。叶小梅拍了拍他胖胖的脸,亲昵的说。   嘿!罗青笑了起来。   见时机已到,叶小梅将水杯放在床头,依偎上去。拉过罗青肥大的手,放在 自己光滑的肚皮上。罗青兴奋起来,涨满酒气的嘴巴就来拱叶小梅的嘴巴。另一 只手也活唤起来,上下打滑。   叶小梅做势轻拍他一下。谁让你乱摸的,跟你说事呢。   啊?嗯!我怎么乱摸啦?我这不是都是摸的该摸的地方吗?罗青厚颜说着, 肥壮的身子就势往叶小梅身上爬。   等一下,跟你说事呢。叶小梅急了,使劲拧了他一下。   啥事嘛?罗青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问。   你下来,我跟你说。   罗青愣了一下,翻下身,没趣的平躺下去。   见他这样,叶小梅有些后悔,她支起自己的身子,附下去,亲了亲他。见罗 青的脸色平复下来,她便再将他肥厚的手拉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一边缓慢的说,我怀孕了。   僵硬的静默里,叶小梅看着罗青的眼睛顿然亮了一下,然后,进入更深的灰 暗。那只搭在她肚皮上的手,陷入被震撼后的呆板。   我今天很累,不要跟我开这些玩笑。从静默里回复的罗青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我不会开玩笑。叶小梅温柔的看着他,微笑着答到。孩子就在你的手 下。   罗青嚯的一下坐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有对你撒过谎吗?叶小梅收住自己的笑意。   怎么会呢?不是每次都有措施的吗?罗青皱着眉头。   难道你认为我还会撒谎吗?叶小梅突然就恼怒起来,记忆的疼痛溯水而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莫明其妙就流了出来。   你看你,我不过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你就来这么大气。我又没说什么。你 哭啥呢?罗青慌动了阵脚,急切的劝解到。   叶小梅停止哭泣,挂着眼泪说:还以为你听见这个消息会高兴呢,你却这样, 还口口声声说我好。我不管,反正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你知道我年龄也不小了。 当初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你抛弃了我。但现在,既然老天爷重新安排了这一切, 那我就不会退缩。我要你,要我们的孩子。我已经让过一次,这次,谁也别想让 我退缩,我告诉你,就是死,我都不会让步。叶小梅一口气说完,眼看着罗青惊 鄂与感动交织的脸,心惊诧于自己怎么就把原本好为难的事情竟然如此流利简单 的表达完。   罗青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的。叶小梅看着罗青,露出乖觉的胆怯。   她的无辜激发了罗青的承担。罗青开口说道,我知道。   现在该怎么办呢?叶小梅问。   有好久了?罗青不答叶小梅的问题,直接提出自己的问题。   嗯!从发现到现在已经三周了。   啊?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我看你忙,想等你静点时再告诉你,怕分你心。   我靠,难道你没想过,要是那女人死都不离婚,你会怎么样?罗青无法掩饰 自己的恼怒。   我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我一定要要。看着罗青的恼怒,叶小梅的眼泪就又 流了出来。   唉!我怎么尽遇到这些麻烦的女人。罗青叹着气,悲怨的说。   叶小梅眯着小小的眼睛,只流泪,不说话。   已经三周了,你怎么过来的?反应大不大?平静下来的罗青终于转过来关心 叶小梅的景况。   这次反应很小,所以,我也才可以自己撑了三周,今天跟你商量后,一放假 我就打算回老家,让妈妈照顾一下。你就可以利用假期把事情处理了。谁怀孕谁 留下,这也很公平。当初,她也是这样对我的。而且,你也知道,她还能不能生 也是个问题。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公,现在,只是让她还给我。叶小梅一口 气说完,在流利完全的表达里,发现自己有充足的道理,这更坚定了她胜利的信 心。   好了,别说了,先睡觉吧。罗青转移了话题。   两人便一起躺下去。沉入命运的网里。明天毕业班典礼之后,你到医院去做 一个检查,看看孩子有没什么问题。她三次都出了问题,我都怕了。罗青一边说, 肥胖的手自然就摸了过来,温柔的安放在叶小梅的肚皮上。叶小梅内心抨然一动, 一股暖流潺潺传满全身,罗青这个无声的小动作,抚慰了她所有的焦虑和忧伤, 她无比感激的依偎上去,紧紧的抱住这个她唯一可以依附的男人。   次日上午,随着毕业典礼的完成,寒假正式开始了。叶小梅吁出一口长气, 是的,这个寒假将充满无数难以预料的艰难挑战。但最终的胜利将是她的,因为 她必须胜利。医院人很多,人总是很多。每一处都要排上长长的号,然后,漫长 的等待。但今天的叶小梅并不烦躁,作为一个肚子里装有小天使的女人,所有的 一切,都应该是美好。母性在叶小梅的每个神经和细胞里生长,促使她全身洋溢 着宁静和美的神光。妇产科医生是一个中年女人,语言是训练有素的没有感情的 程序上的关切:哪里不舒服啊?哦,好的,去做个尿检。你自己检查过的怎么算? 检查后把结果拿过来再说。在二楼检验。   检验结果单上用红色的笔大大的写着阳性二字。看着单子,叶小梅掠过一丝 兴奋,红色是生命和胜利的寓意,而生命必将赢取胜利。女医生又开了打B超的 单子,叶小梅花了几个小时才有了憋涨的感觉,然后,躺下去让一个年轻的女人 照了又照。再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叶小梅拨通罗青的电话,幸福而 自豪的说:一切很好,孩子一切正常,发育良好呢。   罗青听上去也很高兴:那就好,你回去好好养息身体,别弄重的东西。   你过来吗?叶小梅忍不住期待的问。   今天就不了。方便的时候,我会过来。   回到家,没有人气的屋子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冷清。世界进入遥远的安静,叶 小梅换了拖鞋,脱下枣红的短袄,将那件在家穿的大肥袄套上,挽起衣袖开始做 饭。为了营养也为了方便,叶小梅打算做一锅鲫鱼瘦肉粥,就着泡菜坛子里的酸 菜吃,又可口又暖和。心里这样合计着,肚子的饿就传了出来,催促着叶小梅加 紧干。手里忙着,脑子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对罗青的思念就像一剂毒药,在身体 里慢慢发作。好几次,叶小梅都感觉到自己想停下来给罗青打电话,但她最终战 胜了自己,将自己安稳在这锅鲫鱼瘦肉粥里。   一切终于忙完,叶小梅坐进被电热毯烘得暖暖的被窝,开始看书。叶小梅喜 欢看书,这即是她的快乐,也是她痛苦的源泉。书带给她无限遐想的美感,书也 带给她无数在想像中完成的浪漫。很多现实中无法触及的美好,书带给了她。然 而,书同时引领了她追求在常人眼里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因此让她成为很多人眼 里的幼稚和可笑。那么,自己现在正在干的这件事,旁人以后知道了,会怎么看 自己和罗青呢?叶小梅眼睛落在书上,心就飘飞到众人可能的议论上了。   好在次日并不上班,叶小梅终于在清晨来临时进入自己的睡眠。半中午醒来, 叶小梅收拾好自己,在外面小餐馆吃了午饭。然后,进到超市选了两大袋食用品, 付款时感觉买得太多,想起罗青的提醒,怕太重了,自己提起来伤了身体,便又 减掉几样,这才向外走去。   是的,这样大的事情,叶小梅需要得到母亲的支持。   一别又是近半年的时间,当叶小梅拎着两个口袋,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 时,母亲李秀英正在给鸡喂食。啊,小梅回来啦?她惊喜的叫着。放下手中的粮 食,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向叶小梅迎来。   妈!叶小梅叫着,内心荡漾出一团温暖。   买这么多东西做啥?这么重,怎么不通知你二爸,让我去接你呢?李秀英一 手接过两个口袋,另一只手就拉过叶小梅往正屋走去。   二爸家早安装了电话,叶小梅常让他们带话给母亲,有时候,也约好时间, 让母亲到二爸家接自己打来的电话。被母亲拉在手里,叶小梅感觉到从没有过的 踏实和温暖。是的,母亲是自己的守护神,而肚子里的孩子则是需要自己守护的 天使。   妈,慢点。叶小梅说到。   在那张老桌子旁坐下,母亲忙着去给叶小梅烧开水泡茶。叶小梅按住了她, 说歇歇再去,先看看我给你买的东西,我还不渴。李秀英便也坐了下来,看着叶 小梅将奶粉,糖,面包,一双皮鞋,袋装牛肉,卤鸭,一条红色的围巾,纷纷取 了出来。脸上是无法遮掩的笑,嘴里是连连的责怨:买这么多做啥哦。你挣那点 钱,每个月缴房租水电就剩不了几个了,你就别攒了,自己把生活开好点,把身 体弄好,你妈我就放心了。再给自己多买些衣裳,打扮打扮,人年轻的时候,就 应该漂漂亮亮的,你妈我不用你操心。   哎呀,我知道。妈,你试试这双鞋看合脚不?叶小梅起身蹲下去,将新鞋放 在母亲脚边。   李秀英脱下自己脚上的那双棉布鞋,拍了拍自己的脚,然后,用一种生怕弄 疼了鞋子的紧张伸了进去。   呵呵,很合适啊!叶小梅一边用手指头在鞋面上去找压母亲的脚指头,一边 高兴的说。来,把那只也穿起。   李秀英穿好新鞋,爱惜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好看啊!她欢笑着说。 过两天你六娘的生,我就穿这双鞋去。   要得。叶小梅开心的凑合着。   直到次日午饭之后,叶小梅帮着母亲收拾好锅碗,再喂食了饲养的鸡鸭,这 才搬出两根凳子摆放在太阳照射的院子里,请母亲坐下。妈,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一下。叶小梅艰涩的开了口。你别生气。   啥事?李秀英一下子警觉起来。   我,我怀孕了。   11,疯狂   听完女儿的叙述,李秀英惨白的脸从羞耻的愤怒里慢慢红润过来,红重了起 来,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恼怒的公鸡。你怎么能这样?李秀英艰难的说到。你怎么 这么傻?要是他不离婚,你和娃儿又该咋办呢?   我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的吗?叶小梅见母亲反应这么大,而且并没有一丝欢 欣,心里不觉有些失望。事情不是超过我预料了吗?我又不是存心这样做。再说 罗青本来就是我老公,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他会跟我离婚吗?现在只不 过是以牙还牙,我怀孕了,她却动不动就流产。这怪谁呀?我并没有存心要跟她 过不去。再说,罗青也是跟她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仍然是爱我的。我们俩都想 要小孩。妈妈你不是早就喊我带个孩子吗?现在有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小梅,如果你跟罗青是合法的在一起,妈当然高兴得很,但现在这样,我能 不担心吗?李秀英皱着眉头,满脸焦灼。   妈!他会很快离婚的。看着母亲的样子,叶小梅只有自己坚定起来。她拉过 李秀英的手,肯定的说。   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过,你不能就这么傻等,得去催他快点。李秀英 从情绪里回过神来,转入实际的操作中。   怎么催呢?看着母亲终于进入角色,叶小梅便再成为那个小女孩,等着母亲 充满智慧和力量的指引。   不行,我得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回城里去。李秀英说完,站起身来,朝 正屋走去。   妈!   小心一点,不要动重的东西,就坐到那里多晒点太阳。李秀英一边说着,一 边融进正屋被外面阳光反衬出的幽黑深暗里。   叶小梅提回去的两大袋食品被挤压进一个口袋。李秀英一手就将这个大口袋 提着,背上是一个沉甸甸的大包。里面塞满了可以信耐的米,面粉,李秀英自己 制作的红酱,醪糟,箩卜卷,红苕干,腌菜,鸡蛋。即使这样沉重,但李秀英仍 然比只提着自己小手包的叶小梅走得快。   二人就这样赶回新阳。一进屋,李秀英卸下重负,坐在方桌子边喘粗气。叶 小梅笑着说:妈你可真厉害。现在你先歇一下,我去烧水。   你坐着别动,我歇口气就去。李秀英呼呼的说。   没事,妈,烧水简单得很,不重。叶小梅往厨房走去,在她用水壶接水的时 候,李秀英已经站在她身后,用自己的手接了过去。然后腾出一只手挥了挥,叶 小梅便识趣的退后。   叶小梅在电话里并没告诉罗青,母亲到来的消息。所以,当他看见打开门的 李秀英时,愣来了一下。啊?啊!是妈啊!以前叫惯了口,一急之下就冒出来了, 好久来的安?   快进来吧,外面风大。李秀英平静的说。   叶小梅从里屋走出来,三人围坐在方桌边,空气显得异常寒冷,叶小梅便起 身进到里屋将烤火器往外提。罗青见着,马上赶上去接过。烤火器放在方便牵电 的这面,三人各自将凳子移出来,围成一个圈。安静的坐着。   事情弄成这样,再怪你也没什么作用了。李秀英动了动嘴,缓慢的开了口。 现在的问题是,娃儿天天在长,时间不等人,总不能等他出生时,你们都还是这 样吧?   妈!罗青知道。他在想法!叶小梅看着罗青明显消瘦的脸,小声的说到。   我相信你在想法,但问题是你的方法能尽快解决问题吗?有动静没有啊?见 罗青并没有积极的态度,李秀英的声音不免抬高了点。   这种事情,是急不了的。罗青埋着头,专心的烤自己的手。   你?李秀英气急之中,说不出话。   你别急,我不是不着急,但这事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她的脾气我知 道,要她跟我离婚就是要她去死。但事情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因为,她 知道她可能无法再生孩子。罗青说话间抬起头,眉头紧缩的看着李秀英。小梅怀 孕,虽然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我还是很高兴,你知道我也不小了,就盼着有个孩 子。小梅当然就更是了。这个我非常清楚,我也在找机会跟她摊牌,希望好聚好 散。你就放心,我会解决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听完罗青的话,李秀英叹了口气。罗青,不是我逼你,但这孩子不等你呀, 三两个月,小梅的肚子就显出来了,到时候,你让她怎么出门呀?而且,这段时 间她也需要特别的照顾,要是你不在她身边,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你让她心里 怎么想啊?   我知道,我会尽快的。罗青沉着脸答到。   哎呀!你们别愁眉苦脸的吧。就像发生了好不得了的事情。为了肚子里的小 宝宝,你们就开心一点吧。叶小梅轻轻的推了推罗青。   呵!是啊!按理说这是好事啊!我们应该开心一点。罗青堆出笑解嘲的说道。 但话一说完,脸色就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送走罗青,母女二人陷入清冷的平静。   还是到床上去吧,外面冷。李秀英伸出粗糙温厚的手,轻轻的摸过女儿的手, 拍了拍她。   没关系,妈,有火烤着,不冷。   肚子饿了没?   不饿。   小梅,你想好了吗?要是他半天离不了,你怎么办?   妈,我想把他生下来,我想要个娃儿。即使我一个人养,我也愿意。   唉,既然这样。妈就是拼了老命,也得让罗青那个小子跟你结婚。李秀英说 完,用自己的手将叶小梅的手包握在一起。温爱的揉搓起来。   妈,真对不起,我这么大了,还让你为我操心。叶小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 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在烤火器里,转眼化为噈噈的热气。   傻娃,说啥傻话?李秀英的揉搓就更添了力。   日子在等待里安静而焦躁的成长。很快罗青也放假了。热闹和喜庆的春节步 步逼近。叶小梅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家的完满与温馨。但罗青只能偶尔来,虽然每 次他都提着大袋的食品,但却无法阻挡李秀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且,当着李 秀英的面,叶小梅也不方便和罗青有什么亲热的举动。三个人陷入相互制约相互 为难的怪圈。   都快一周时间了,你咋一点动静都没得呢?李秀英看着往方桌上放东西的罗 青,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问。   我!我爸妈已经知道了。罗青慢慢的答着。   他们怎么说呢?   妈!叶小梅看着罗青的脸色,劝解的叫了一声。   他们当然早就想抱孙子了。   那你打算好久才跟你现在那个明说呢?李秀英问。   我想最好等到过完年吧。我不想在春节闹得不愉快。   你不想不愉快,那你有想过小梅会不愉快吗?李秀英有点鬼火冒,声音就又 抬了起来。   妈!叶小梅轻轻的拉了一下母亲的衣角。   他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做啥?当初跟你闹离婚时,那涨劲好大,多一天也 等不了。现在呢,有一天没一天的拖,还说什么不想春节闹得不愉快。我跟你明 说,罗青,这一回,谁让我家小梅不愉快,我就不会让他愉快。   妈,妈!别说了。叶小梅嘴里劝慰着母亲,心头却突然哽咽起来,泪水哗哗 的流下。   场面安静下来,无奈的忧伤就像寒冬里的空气在屋子里无声的流淌。   叶小梅感觉出问题了是在李秀英借口去买菜但一直到天黑都还没回来。不祥 的预感腾突着她的心脏。她拨通罗青的号码。   什么?一直没回来?你是太神经过敏了吧?或许老太婆想多转转?听得出罗 青在麻将桌上,搓麻将的声音稀里哗啦的响着。   再等等吧。   哦。   就在叶小梅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时,电话响起。叶小梅,这下对了,你妈闹到 我家去了。罗青话里的愤怒窜出灼热的火苗,快速将叶小梅点燃。   啥?她怎么会找得到?   你还问我吗?她这样做太过分了。不就是等点时间吗?   你说啥啊?罗青,我妈做得不对,但也轮不到你来说她呀。叶小梅一下午的 担忧混合着母亲上门的不堪,一下子被点燃,火焰无所畏惧的冒了出来。啥叫等 点时间啊?你跟我离的时候咋就不说等点时间呢?我就等不了呢。   好啊,要闹是吧,要闹就去闹吧,我他妈就谁也不管了。随便你们。叭的一 声,罗青挂了电话。   怒气像毒蛇一样在叶小梅的胸中窜来窜去,吐着猩红的红信。脸一下子红得 发烫,脑子嗡嗡的响着。   就在叶小梅气得手足无措时,电话再响了起来,叶小梅忙的接过,不等开口, 一个爆炸的女声传了过来。叶小梅,你咋就这么不要脸呢?你勾了老娘的男人, 居然还好意思喊个老婆娘来跟我谈退让,你也太不要脸了。尖利的主音之后,夹 杂传来母亲李秀英的声音,谁不要脸啊?你才是最不要脸的东西,打着怀孕的幌 子逼着罗青跟小梅离婚。你既然怀孕了,那你的娃儿在哪呢?你这个不要脸的狐 狸精,破坏了人家好好的家庭。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叶小梅听在耳里, 只觉得懵糟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你做梦吧,叶小梅,你这个不要脸 的,你最好别让老娘看见你,小心老娘撕破你的皮,别以为搞个什么野种就可以 懒到罗青头上。告诉你,罗青是我的,他绝对不会喜欢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自己 不要脸,还好意思让你的妈跟到你一起不要脸。你还是个教师,我看你纯粹就是 个婊子,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也……   血烧红了每根血管,叶小梅死死捏着电话,一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扭打声, 一边颤抖着,去穿出门的皮鞋。   出租车载着脸色铁青的叶小梅,赶到罗青新家的楼下。尖锐的哭喊和搏打声 从二楼传来,几个围观者在过道旁好奇的张望。叶小梅径直向楼上奔去,。对于 母亲她并不是很担心,只要是一对一,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母亲的对手。但她感觉 到自己全身都积满了劲,必须尽快发泄在那个嘴臭的女人身上。   门关着。叶小梅使劲拍门。一两个中年女人迟疑的跟在叶小梅后面,嘴里蠕 动着问:啥子事哦?门依然关着,叶小梅一边拍一边喊,开门,开门。但里面根 本没有响应,哭喊声减了下去,里面传来厮打和碰撞的声音。叶小梅哑着嗓子, 一边大声喊着,妈,妈,你还好吗?开门啊。一边使劲拍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全都聚集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看着。   一只大手,分开众人,挤了进来。大声的对叶小梅吼道,别敲了。   叶小梅一看罗青,仇恨与耻辱就再冒了上来,她厉着自己的眼睛,狠狠的瞪 着他。罗青飞快的将门打开。窜了进去。你们在做啥子?还不快点放手。叶小梅 紧跟着进去,在罗青用力分开那两个扭扯的人时,巧抓时机,对着那个满脸扭曲 的女人就是两个耳光。众人一愣,很快,那女人就像一只疯狂了的母狼一样,咆 哮着像叶小梅扑来。罗青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大声的对着叶小梅喊:快走。 快点走。   叶小梅看着女人疯狂的跳着、蹬着、哭着,打着,要挣脱罗青向她杀来。心 里也冷了下去,久积的仇恨,如沉默千年的火山,喷薄而出。她指着她说道:放 开她,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活,反正我早就等这一天了。来吧。你这个不要脸 的臭婆娘。来呀。   李秀英警惕的站在叶小梅旁边,随时准备保护她。   听见叶小梅的话,女人就更疯狂起来,她扭着被罗青紧抱的身体,眼睛里急 得喷出火来。罗青,你他妈快点放手。说着一口向死箍着她的大手咬下去。罗青 疼得咧着大嘴,但他并不放手,只紧皱着对叶小梅吼:快点走!你是不是也疯了? 你不想想现在是什么状况?难道还要打架吗?   李秀英先恢复了理智。走,小梅。别让疯狗把病给我们传染了。说完,拉扯 着叶小梅,向外走去。   你以后说话把嘴洗干净点。知道罗青不会放手,叶小梅借势骂着。然后,跟 着母亲迅速离开。一上出租车,两人便松下一口气,紧握着彼此的手,快意的笑 了起来。   12,支持   李秀英的主动出击,催化了事情的进程。而且,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那就 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叶小梅回忆起罗青为了保护自己,死死抱着那个女人的 情景,心里泛起一丝甜蜜。但那女人铁定的态度,也让叶小梅不敢掉以轻心。她 必须寻找更大的支持。第二天,在跟母亲商量之后,叶小梅提着一袋水果,赶往 罗青的老家。虽然,跟罗青的母亲相处一直不算太好,但也没到太糟糕的地步。 家里的那条老狗,依然认识叶小梅,一见了她,就扑了过来,跳上跳下的亲热。 听见响动,罗老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爸!叶小梅叫着。   一晃就是两年,罗老爹明显的老了一大截。啊?哦。虽然最开始有些出乎意 料,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快进来坐嘛。老头子客气的说。   嗯!妈呢?叶小梅笑着问,一面朝屋里走去。老狗紧跟在她脚边磨蹭她的裤 腿。她知道老头是不管事的人,她需要得到的是罗青老妈的支持。   在楼上。老头答着,我马上喊她。   不了吧,我上去找她。将水果放在电视柜边,叶小梅折身向楼上走去。   老杨,老杨。小叶来了。罗老爹站在院子里大声叫着。   晓得了!三楼上传来老太婆的声音。   叶小梅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老太婆正掬着身体在掏扫床下的灰尘。她便站 在门边,轻松的说到:妈,在打扫卫生啊?   啊。老太婆转过脸,礼貌的笑着,目光飞速落在叶小梅的肚子上,嘴里说着: 要过年了,得把屋子收拾一下,你看嘛,这里好久没人住,灰尘都积满了。   哦!就是呢。叶小梅应着,向里靠近了些。   出去吧,灰尘大。今天就不弄了,我们到底下去。杨桂容站起身,拍了拍身 上的灰尘,招呼着叶小梅向楼下走去。老狗又欢叫着迎了上来,被杨桂容厉声呵 叱了下去。二人在楼下的客厅坐下。   你有了娃儿的事,罗青在电话里也给我们说了。杨桂容温和的开了口。   叶小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她便伸手将罗老爹摆放过来的茶 杯端起来,轻轻的喝了一口。   这件事,我们做老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们要好生处理,免得别人笑话。   叶小梅听着,脸上的烧灼飞快的蔓延开来。她控制自己,紧吸了一口气,抬 起头说到:妈!当初罗青跟我离婚本身就是他不对,但当时,因为那个女人怀了 小孩,我也就被迫同意了。但是,你也知道,罗青跟我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我们 的感情是有很深的基础的。不然,离婚后,他也就不会来找我,他不找我,我就 不可能今天来打扰你们了。那个女人并没有把小孩生下来,而且,罗青自己跟我 说的,她还能不能生也是个问题。我知道你们两位老的早就想抱孙子了。我跟罗 青的年龄也都不小了,孩子是我们共同的需要。虽然,他来得有点突然,但这也 说明,我跟罗青有这个缘啊。   见杨桂容不说话,叶小梅稍停一下,便再接下去。我知道,你心里一定看不 起我,其实我自己也很羞愧。但为了孩子,也为了我和罗青,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了。我跟罗青也商量过了,这个孩子,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叶小梅的话里 没有半丝犹豫,每个字都用得很肯定,以示自己的决心。但是,这毕竟也一件大 事,我想罗青电话里也说不太清楚,所以,今天就赶过来,一是很久都没看过你 们,来看看,二就是来给爸妈说一下,让你们知道,当然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 持。一口气说完,叶小梅停下,等待杨桂容的反应。   罗青那么大了,他愿意跟谁结婚跟谁离婚,那是他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 不反对也不支持,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杨桂容的语气很温和,但话却说得很客 观。不过,既然有了孩子,罗青作为一个男人也该承担他的责任,当初,他跟小 李也是这样的。所以,在电话里,我们也跟他说了我们的态度,这是他最后一次 选择,以后就不要再折腾了,丢人。   叶小梅默默的听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杨桂容没所谓支持,也无所谓反 对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火却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屋子安静下来,两人陷入各自的 沉默。水泥院坝里装满了明亮的太阳。老狗倚着一截靠墙的短木桩,懒洋洋的晒 太阳。一直佯装在院外忙碌的罗运成,堆着笑走了进来。他走到叶小梅买来的那 袋水果前,拿出几个,将它们放在茶几上,又从电视柜边找出水果刀,也放了过 来,嘴里说着:吃嘛,吃点水果。见二人没有动静,就拿起一个塞在叶小梅手里: 自己削嘛。   哦!叶小梅答应着回过神,轻快的削起来。然后将一个光嫩的苹果递给杨桂 容:妈!你吃。   你吃吧!我自己来!杨桂容答。   哎呀,她给你削了,你就吃嘛。罗运成接话说到。   是啊。妈,你先吃吧!叶小梅再伸了伸手,杨桂容便接了过去。   爸,你吃苹果还是梨子?叶小梅一边选,一边问。   我不吃,你们吃,我去给你们弄午饭。罗运成说着,笑呵呵的向厨房走去。   那你现在一个人应付得了不啊?反应严重不?杨桂容吃着苹果,关切的问起 来。   叶小梅一听这话,心里立即松软下来。她不由自主的往杨桂容身边靠了靠。 乖巧的答道:这次很奇怪,反应并不明显,在医院检查时,医生说胎儿发育很好。 开始是我一个人,前几天我妈才来的。   哦!那就好,你妈身体还好吧?   嗯!还可以。对了,妈,你原来那个风湿疼痛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啊?   哎呀!还是老样子,有时候感觉好些,有时候感觉又是老样子。   哦!下次我给你带一种药,好像效果很不错,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说的。咿! 叫啥名字啊?糟了,一时想不起了。   呵!没关系!   话题逐渐轻松随意下去,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升温。叶小梅在这里度过了一个 愉快的下午。吃了一大钵凉拌鸡块,听了杨桂容对现任媳妇的抱怨,学习了关于 怀孕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然后,在傍晚时分,被杨桂容送上汽车,同时被送上 汽车的还有一大袋晒干的花生。   要多吃生花生,补血,娃儿才聪明。   好的,妈!我记住了!在轰轰的车声里,叶小梅大声的回答。   既然已经闹翻了,叶小梅就懒得遮掩,就着摇摇晃晃的节奏给罗青按消息。 说了自己回老家见他爸妈的事情。让他在她到站时来接一下,花生那么重,她搬 不动。   罗青回复:知道了。快到时给我消息。   叶小梅收起电话,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心里美滋滋的。一切都不同了,这就 是天使的力量。   车进站台,在寒涩的空气里,一眼就看见罗青肥壮的身体。他正来回踱着步 子。叶小梅笑了起来,她站起身,车一停,她就在窗口向罗青招手,一边叫他的 名字。罗青便上了车,将那一大袋花生提了下去。   咋个拿这么多哦?他嘴里说到,一边挥手招出租车。   妈说喊我多吃点,娃儿才聪明。叶小梅答着,两人进车,向叶小梅的租住屋 开去。   累不累?罗青松下一口气,看了看叶小梅问道。   嗯,有点!叶小梅微笑着说到,眼里流出欢欣。她笑眯眯的看了看罗青,然 后,将自己的脑袋向他的前胸靠去。   罗青不说话,默默的承受着她。车外的灯火一一晃过。   日子在踌躇满志的期待和日新月异的变化里充塞着不安和甜蜜。这让每一天 都显得与众不同。日子变得快了起来,快得叶小梅无法再等待。   你跟她谈得怎么样了?罗青再来的这天,叶小梅看着他问。   她不同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冷一段时间吧,我以后天天跑这来,她最终会受不了的。   明天去买个钢丝床,以后就住这了。   也行,省得天天回去都是又哭又闹。   老公!   嗯?   叶小梅瞅了瞅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见她不注意。飞快的将罗青亲吻了一下。   看见罗青买回钢丝床,比叶小梅更高兴的是李秀英,她三两下就将这张小床 铺得舒适暖和,谁看了都想去躺一躺。小床就放在客厅里,在李秀英的坚持下, 叶小梅和罗青便同意了这张床就归她睡。   次日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罗青伸手开了自己的手机。从短信留言可以看出, 那个女人疯了一样打了一夜的电话。就在罗青翻阅短信时,女人的电话就又打了 过来。罗青看着手机指示灯一阵红一阵绿的闪着,心里思俯着要不要挂断电话, 或者就这样让它响着不管它。叶小梅睁开眼睛看了看,然后雪白的手臂,在被窝 里向罗青的软肋摸去。罗青轻轻的按下,然后,关了手机。现在是假期,没什么 要紧的事情。   13,羽毛   手机一关就是三天,三人有足够时间详细的讨论了离婚的方案。罗青说,要 不就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子给她。李秀英不同意,说,她怎么来就该让她怎么走。 而且,孩子一出生就得花大笔钱,那套房子可不能给她。叶小梅说,给了她,我 们以后住哪里?难道就住这个小房子?罗青说,把学校那套房子收回来不就可以 了吗?而且,买这套房子时,那个女人也出了一些钱的。叶小梅想了想,说,那 只要她同意离婚,就便宜她吧。主意拿定,将手机打开,女人的电话随即就打了 过来。罗青接了电话。   啊!   老公,你回来吧!女人带着哭声的腔调从手机里传出来。   事情都这样了,你何必嘛?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聚好散吧,我们已经不 可能了。这你比我更清楚。你就别闹了吧。罗青的冷静里有一丝苦口婆心的劝解。   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女人哭出声来,大声的说到。   但是,叶小梅也爱我,而且,现在她肚子里有我的儿子了。罗青皱着眉头, 不耐烦的对着电话说着。   可是,我也很想给你生个儿子啊,我也一直在努力啊。我没有错啊。女人耍 赖,咧着声音哭诉着。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全是我的错,行了吧?是我害了你,就算我对不起你, 但我也没法啊,我不能再对不起孩子了啊。罗青说到这里,情绪难免激动,他稍 停了一下,叹一口气,唉!就当我们的缘分尽了吧,你考虑一下吧,我打算把现 在那套房子留给你,也算是对你补偿吧。你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跟你 办理。其他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可挽回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陷入沉默。叶小梅了解那种冷。她站起身,向外屋走去。   打开手机的罗青也打开了外面的世界,短信和电话的音乐连续在不大的屋子 响起,纷扰着叶小梅的心。在她帮着母亲往方桌上摆饭菜时,耳朵捉住了罗青饭 后就要去打牌的信息。但她宽慰自己,让他高高兴兴去玩吧,不能憋坏了他。   下午就清静多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母女二人守着烤火器一边打毛衣,一 边拉闲话。李秀英谈说当初要生叶小梅时的情景。从怎样发现自己怀孕了,到怀 孕过程中自己如何一点不娇气,再到清早到地里干活,干着干着,发现自己肚子 有点疼了,忙着赶回家,先吃了一碗干饭,然后在床上生出叶小梅的过程。叶小 梅慢慢织着毛衣,听着母亲的叙述,看着母亲的白发和皱纹,看着母亲粗糟的手 灵活的穿梭结成,想到自己也会像她一样,给自己女儿亲热的坐在一起,絮叨的 说着,一遍又一遍,却永不厌倦。一股温暖就充盈上来。   到吃晚饭时,罗青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李秀英说问他回来吃饭不?叶小 梅想了想,虽然她比李秀英更想给罗青打电话,但她决定还是算了,让他自己安 排吧。他将重新成为自己的男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什么新的改变。他依然是 他,他喜欢的那些,将依然喜欢。经过折腾的叶小梅知道,她已经没有力量去要 求更多。能给自己的孩子留个爸爸,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   真的应该去买个电视机了,不然,这个春节怎么过呢?唉,还是算了吧,等 罗青把婚离了以后再说吧。但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叶小梅这样想着的时候, 隐约感到自己内心慢慢升腾的烦躁,她意识到这里,便让自己停下来,改口问道: 妈,今晚上我们吃啥呢?   一直到深夜,罗青依然没有回来。叶小梅无力控制自己,拨通他的电话。好 不容易听见他接听电话。话筒里首先传来一派喧哗的音乐,罗青大声武气的在电 话里喂着。叶小梅的火就冒了上来。心想你罗青也太过分了,打了一下午麻将。 这么晚了还在唱歌,你这么晚唱歌也就算了,接个电话还不晓得走个清静点的地 方。那么大声的喂啥子呢?心里冒着火,但嘴里并不发作。温柔的说:我就是打 个电话看看你在哪?怕你喝得太多了。你知道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你对我有多么 重要你是知道的。   电话里传来罗青的回答:放心吧,你们早点休息,我知道。背景音乐里传来 一个男声与一个女声的对唱。叶小梅知道那首歌名叫《知心爱人》。听着那烂熟 的旋律,叶小梅默默的挂了电话。   胜利意味着什么呢?胜利的前提是比赛,竞争,或者战争。是基于谋取利益 或者捍卫权益,或者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比对手高明。但是,胜利又是多么短暂 的事情,胜利的到来不过是一场争斗的结束与另一场争斗的开始。这意味着一个 循环往复永无休止的状态。叶小梅可以挟孩子之名将罗青重新命名为自己的丈夫, 赢取与另一个女人争斗的胜利,但是那些隐在欢歌之后,隐在美酒之中,隐在每 一个接触与碰撞的偶然与必然之中的女人,叶小梅又如何去斗?如何去胜呢?叶 小梅看着自己就像一个拳击手,永远也无法逃脱被击败的命运。   然而,尽管如此,罗青在凌晨三点赶来的脚步依然可以轻易唤醒刚刚进入浅 睡的叶小梅。她翻身下床,在罗青的手正要敲在门面时将门打开。像迎接自己的 命运一样,迎接罗青的归来。   女人的电话照例会在每天打来,打电话前和电话后女人就手脚不停的发消息。 罗青的手机只要一开机,就无时不刻不纠扯着叶小梅的神经。叶小梅的呕吐因为 恶心就来得更凶猛了。屋子并没有因为罗青的到来而变得温馨,相反,因为天天 见面,罗青的享受变得理所当然,而殷情的问候与弥补歉疚的付出就显得没有必 要了,毕竟,我都已经每天跟你叶小梅睡在一起了,你还要怎么样?叶小梅毕竟 也不能怎么样,但她也知道,目前的状况并不是自己希望的样。但生活不会什么 都是你希望的样。我还希望能当国家主席或者美国总统呢。罗青的辩驳和规劝总 让叶小梅哑口无言。忍耐,忍受,在忍耐与忍受中成长,在恶心里呕吐,然后接 受一切。这不是自己希望的样子,但这是现实的样子。叶小梅在内心的煎熬与碰 撞里,一次又一次的消化自己的隐痛,她没有任何力量来争吵,来索要。她将自 己慢慢进入沉默,安静的等待着迎战更大的撞击。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会找上门来。但事后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叶小 梅一直觉得自己的住处很隐晦,除了母亲和罗青没有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但铁 了心要找一个人,就像铁了心要做一件事情样,什么也阻挡不了。听见敲门声, 母女二人都觉得有些诧异,李秀英一边问谁呀,一边向门边走去。门外并不应答。 李秀英就对着猫眼往外探看,自然是看不见什么,于是就再问:谁呀?   一个女声清静的说到:我找一下叶小梅。   是她?李秀英转过脸看着叶小梅。   叶小梅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门外的声音依然很清静。我今天到你家来只是想跟你好好谈 谈,没有其他意思。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叶小梅在门里答到,你跟罗青之间怎么了断是你 和他的事情。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这,你不会连门都不让我进吧?毕竟我们俩也是有 缘分的人啊,而且,罗青现在从法律上讲还是我的老公,我作为他的妻子主动来 找你谈一下,你不会连门都不敢让我进吧。我们都是女人,上次,你们把我打成 那样,我都不怕,难道你还怕吗?   你走吧,我们家梅梅需要休息,没法接待你。李秀英抛下一句话,拉着叶小 梅折回身,向小方桌边的烤火器走去,两人重新坐下来,烤火打毛衣。   门外没有动静,叶小梅没有听见脚步远去的声音。   妈,她是不是还在门口啊?叶小梅犹豫的问。   管她的。李秀英答得很干脆。   哦!   两人继续打毛衣,叶小梅想好了,孩子生下来后,会长得很快,自己给他打 的毛线方便增加长短,又实用又合算。毕竟自己跟罗青两个挣死工资的人,要给 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得精打细算。   妈,她走了没有啊。叶小梅问。   似乎听见了叶小梅的问话,两声轻巧而坚定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有没有搞错。你咋还不走呢?李秀英被激怒了,她扔下毛线,气势汹汹的骂 咧着走到门边,一下子将门打开。   我只想找叶小梅好好谈一下。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女人的话里,带着幽 怨无力的疲倦。   叶小梅跟过去,一眼就看见女人红肿着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短短十几天的时 间,痛苦已经将一个大白鹅样的女人摧残成一团腌制的干咸菜。熟悉而陌生的怜 悯一下子涌到叶小梅的胸口。妈,让她进来吧。   虽然是在冬天,但女人显然还是穿得太厚了些,式样原本不错的红格纹大衣, 被里面一件又一件脬肿的毛衣充胀得变了形。一头凌乱的头发散乱的蓬在头上, 将她的脸显得更加苍黄,没有任何修饰的脸,将那张在寒气里冻得发乌的嘴唇衬 得更加不堪。好在下身看上去还不错,笔直的裤将她的腿拉得挺直而修长。   三人围坐下来。烤火器的亮光带着温暖向外扩张。   你说吧,想跟我谈啥?叶小梅一边说,一边拾起自己没完成的小毛衣,开始 慢慢的织起来。   女人无语,眼泪先流了出来。   你就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该怎么还得怎么。其实你也没什么好难过 的。这件事情对你我都很公平,当初,你是怎样,今天不过是我们互相交换了一 下位置。你没有带上孩子,这不是我造成的。我现在有了孩子,这也不是我想有 就能有了的事。说得好呢,这叫缘分,说得不好呢,这是天意。你我就都认命吧。 女人的哭让叶小梅烦躁起来,话就说得急切而直接。   女人没有接话,哭得更凶猛了。   哎呀,你这个人,你要哭的话就请你出去。逢年过节的不要在我们家哭哭啼 啼,不吉利。李秀英发了火。   女人便收敛了一些,慢慢平静下来。用泛红的眼睛看着叶小梅说:我是想请 你不要跟我争罗青,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不能没有他。你有稳定体面的工作,又 有本事,人也显得年轻漂亮,可以找到很多好的男人,但是我,如果我没有罗青, 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你就是来跟我谈这个的?叶小梅看着她问。你觉得我可能不给我的孩子找回 他的爸爸吗?你没有罗青不知道怎么活,那你认为我可以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吗? 你怎么可能想到跟我说这些呢。简直是可笑。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仍然要说,我今天能来找你,把我想的说出来,是 我自己的意思,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有了孩子,这不能完全 怪你,所以,我愿意用一套房子来作为对你的补偿。学校的那套和现在我们住的 那套,随便你挑选。只求你别跟我争罗青,我真的很爱他,而且,没有他,我没 法活。   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怪不得你会没有孩子。你以为我会是一拿自己孩子 的命去交换一套房子的女人吗?亏你想得出。叶小梅扔掉手中的线团,涨红了脸, 抬高声音厉声说到。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走吧。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条件,那好,我们法庭上见,你别忘了,我才是罗 青的妻子,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和你肚子里的东西,只是你做了丑事的证据,是 你不要脸的说明。别以为你装着怀个什么东西就可以来跟我抢我的丈夫,明告诉 你,你休想。话说到这里,女人的手指就横指在叶小梅的眼前。   叶小梅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一掌拍了过去:你指啥子?   女人反应更快,一记清亮的耳光搁在叶小梅的脸上。   世界安静下来,叶小梅摸着自己热辣的脸,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羞辱的 仇恨泛起汹涌的热浪,将她推向前方。她大叫一声,向眼前的那张脸猛扑过去。 李秀英反应过来,一把将挡在面前烤火器移开,一面向就势站起身躲避叶小梅攻 击的女人掀去。我叫你打,我叫你打。嘴里骂着,手脚像雨点一样落在女人的身 上。   女人一句话不说,也不躲避李秀英的攻击,她铁着脸,紧紧的抓着叶小梅, 用尽全身力气死揪她的头发,努力将她往门口拉。混乱中,叶小梅落了拖鞋,这 样也好,方便她用脚向女人踢去。李秀英见势不对,忙着调换攻击的姿势,她转 到二人之间,用力向女人的颈部抵去,一边大声喝到:松开!马上松开她。疼痛 让女人的呼吸困难起来,她的脸变得狰狞,眼里的仇恨与绝望就像毒药那样浓烈。 李秀英加大力度,死死的抵去。她感觉到稍一放松,这个女人就会杀了自己的女 儿。快点,放开她。她厉声的吼到。女人被迫放松了手,叶小梅得以抬起她的脑 袋,二人分出一些距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小梅还没从疼痛里清醒过来时, 一只有力的飞腿,带着漂亮的弧度,将黑色皮靴的高跟和它的鞋底直直压向她的 腹部。叶小梅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李秀英在一片死亡静寂里,看着叶小梅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巧的仰下去,头在 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无声的敲了一下,然后再落下去。黑色的头发散开了,温柔 的托起她的脸。她穿着白棉袜的脚,从棉花裤里向外伸着,烤火器的光亮在上面 温暖的流淌。小梅!天啊!李秀英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凄厉。红色的血在李秀英凄 厉的呼喊里,慢慢爬了出来。李秀英一把举起自己身边的方凳,向目瞪口呆的女 人砸了过去。   第九卷 欲走还留   1, 新年   新年的钟声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会上遥远的撞响。申扬嘴角浮起平静的微 笑,认真的看着那台从卧室重新搬进客厅的29英寸电视机。任秀眼睛看着电视手 里飞快的织着毛衣。儿子岱岱斜靠在沙发上玩着申扬手机里的游戏。茶几上摆满 了花生,瓜子,核桃,水果,糖果。但没有人想去碰那些东西。申扬偶尔伸手出 去,也只是将面前的茶杯端起,喝一小口又放回去。任秀会在他快要喝完的时候, 将茶杯再次续上。   近在身边的喧嚣开始扑天盖地的袭来,鞭炮和烟花一时间耀满了天上人间。 岱岱放下手里的手机,欢欣的跑到窗边,大呼小叫的看着。然后,在烟花散完之 后,露出自己明显的遗憾。任秀便将他叫到身边:儿子,来,这是爸爸妈妈给你 发的压岁钱。过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祝你好好学习,健康成长。说完摸了摸 他的脑袋,递给他一个红包。   谢谢妈妈!岱岱高兴起来,迫不急待的去拆开,掏出三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 他的笑就更深了。   还要谢谢爸爸啊!任秀微笑着提醒他。   嘿!岱岱做了个鬼脸,一手扬着人民币,一手向申扬旁边的沙发抓去,身子 就挤挨到申扬的旁边,嘴里说着:多谢老爸!申扬微笑着轻抵了他一下,算作应 答。手机被岱岱重新捏在手里,新一轮游戏又开始了。游戏的音乐声消减了手机 无人联系的孤零。让申扬的心好受一点。   从激发无穷雄心壮志的新年开始,到黯然消神往事不堪回首的结束,整个一 年,多么像一个电影老套的情节。一切已经过去,最辉煌和最黯然的时光都已经 结束,不过,还好,当新的一年又重新开始时,自己还可以安坐在家里,身边是 自己的孩子以及这个永不离开的女人。申扬瞟了一眼被电视吸引的任秀。他突然 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某种不可估量的力量。就是这个女人,用其坚定,安静, 毫不动摇的一生捍卫了这个家庭的完整。这个不哭不闹不撒娇不骂人的女人,似 乎什么也没做,但却让生活回到她希望的轨道。而且,也教会申扬明白,她所希 望的轨道也是一条正确的轨道。   短短一年,陈锟已经锒铛入狱。张中天长袖善舞,绕过缠绕的麻烦,轻松一 跳到了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表演。由这两个人策划负责的新阳市政建设的相关工 程,经过漫长的冬眠,再进入严察细验的阶段,申扬知道自己的状况,骨子里做 好了被人剥层皮的准备,所以,接受掉肉的现实就显得要容易一些了。原来花钱 是买机会挣更多的钱,后来是花更多的钱去买平安,现在,看着一切平安,就忍 不住笑话自己,从终点又回到起点,中间的那些折腾究竟是为什么呀?就为了让 自己历经之后,可以安坐在这里,淡然的一笑吗?或者仅仅是让自己再也没有去 折腾的兴趣?春节晚会接近尾声,申扬轻舒了一口气,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打开电脑,梁三红的头像就像一个沉寂于历史的化石,让人灭了期望它复活 的念头。但申扬依然会静静的看上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只是在 等待自己内心的那股暗涌慢慢平静下来。此时,梁三红在做什么呢?她的肚子应 该是挺得很厉害了吧?记起无数次亲昵的间隙,自己在她耳边私语,一会儿说让 她生个胖小子,一会儿又说还是生个女子吧,女儿乖乖的,聪明美丽可爱得会像 个公主。那样的时刻,梁三红特别爱笑,她总是一边笑啊,一边贪婪的要。那样 的架势似乎儿子女子都想一起得了。记忆促使申扬将一根烟点燃。所有的都过去 了,就像自己吐出这口烟气,很快就没了踪迹。   爸爸,你有个短消息。岱岱的话从客厅里传进来。也让申扬从自己的情绪里, 回到现实。   你给我拿进来嘛!他嘴里答着,手里移动鼠标点击进入下棋的游戏。在最低 迷的那段时间,申扬的这个爱好拯救了他,他将自己没日没夜的摆在棋坛的战场 上,一次又一次对阵冲杀, 避免一切触痛他现实神经的思考,等待时间慢慢愈 合自己隐晦的伤口。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生活回到最初的平静,但申扬却对下 棋有了一点瘾。每天都得对上几盘。不过这也是个说得出去的爱好,所以,没有 任何人干涉他。任秀乐意看见他成天呆在家里,只要他在她的视线之内,她做什 么也是高兴的了。   有时候,申扬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意欲离家出走的孩子,而且,也成功的在某 个冲动的时刻鼓足勇气走了出去,但最终却又灰溜溜的回到家里,沮丧的看着大 人们意料之中的得意。无疑,任秀就是那个大人的象征,放弃愚蠢的抗争吧,宝 贝,要知道离家出走并不能怎么样。孩子流出热泪,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再 出去了,梦想已经破灭,自己并不是一个勇者,这怎么能不让人伤心呢。大人们 看着孩子流出悔恨的泪水,心里很高兴,宽慰着说,没有关系,知道错了,以后 不做就行了。反叛,抗争,即使是愚蠢的抗争,也是莽撞与青春的标志,是寻求 与渴望的一种冒险,是激情与梦想的脐带。   申扬坐在电脑面前,看着自己堆积在毛衣里重叠的肚皮,看着自己懒散的棉 拖鞋,看着倦怠的苍老与心无所望的麻木以及随遇而安的将就,将自己那份离家 出走的野心永久的埋葬下去。他动了一下,然后,平静的摆下另一颗棋子。   岱岱蹦跳着跑了进来,知道父亲下棋不喜欢被打扰,他便搁下手机,挨站在 父亲身边看。申扬摸着他长着浓密头发的脑袋,微笑着看着他聪明明亮的眼睛, 内心风浪再生。   幺儿,电视结束没?他温厚的问。   早结束了。走这里嘛!爸爸,走这里围住他。岱岱一边答,一边指着显示屏 的右下角。申扬笑了,嘴里夸儿子厉害,手里按他指定的地方落下子。然后,满 意的看着儿子的高兴与得意。父子二人闹着,任秀便走了进来,先看了看申扬的 茶杯,见水还多,嘴里就说到:该凉了吧,我倒点出去,加点热的。   嗯!申扬应着。   任秀将杯子端出去,再进来时,杯子就生出烟气。她将茶杯放在电脑桌边。 然后,将另一只手里的牛奶和一只吸管递过去:诺!自己插吸管,趁热喝。喝完 就出来烫脚,时间不早了,该睡了。明天还要去奶奶家呢。   YES,MAMA。 岱岱一手举在额头,做了个行礼的动作,调皮的回答。   三人便笑了起来。   今年冬天,任秀将那只久弃不用的大木盆从某个角落里再搬了出来。第一次 见她搬出来,申扬心里还嘀咕,这个破东西居然还被收检着。呵,厉害。木盆是 二人结婚时买的,任秀喜欢在冬天烫脚,说这样会让一晚上都很暖和。这个习惯 也影响了申扬。二人在入夜时,一边闲话,一边慢慢加水烫脚。偶尔,你捏捏我 的脚,我戳戳你的脚。总是申扬先将脚抬起来,弯曲着伸给任秀。任秀便拿毛巾 包了,将水擦拭干净,然后,轻微的拍打一下,嘴里骂着说:臭脚板,滚远点去。 申扬就乐着向温热乎乎的被窝里奔去,等着任秀将一切忙完,然后,穿着那件棉 布小罩衣,期待的躺进他的身边。至于是什么时候就不用木盆了,申扬已经没有 确切的记忆。甚至已经忘记家里还有什么木盆。记得的只是,洗脚,洗澡,睡觉, 吃饭都已经不是在家里进行的事情。一个飞扬的男人,世界才是自己的家。但今 年冬天,任秀将古老的木盆又搬了出来。在晃荡的温水里,申扬看着自己的大脚 对比着岱岱的小脚板,在你踩我压的嬉戏中,荡起欢乐的涟漪。任秀在岱岱的欢 呼中,也加入进来,她的脚安静的放在木盆的一边,一边享受温热的浸润,一边 微笑着为她最爱的人添水加温。旧时的情节,过往的时光,鸽子般直扑扑的飞到 眼前。温暖与柔情迅速在申扬的心田蔓延,他伸出自己的两只大脚,朝任秀避在 一旁的小脚轻柔的包压上去。   脚咋还这么凉呢?他故作随意的说到。一边去摸岱岱的脑袋,逗他跟自己打 闹起来。但他的所有神经都在温柔的聆听,那双被收纳在他大脚下的小脚所发出 的迷醉的颤抖。   也就是这一夜,申扬走进了他久违的主卧房。   事情结束后,申扬依然回到他书房的单人床上。这也是任秀的意思,她说, 免得岱岱早晨见了奇怪。申扬自己也明白,毕竟二人之间的宿怨太多,亲密可以 是一种宣泄,可以是一种表达,也可以是一种刺激,刺激人不得不面对某些自己 无法接受的事情。再何况,性是一时兴起的事情,但性后的纠缠就麻烦多了。所 以,保持性后安全的距离是非常有必要的。躺在单身床上的申扬,用大脑回味了 一下自己的这次性。像什么呢?像一个孩提时会骑自行车的人,很多年没骑了, 然后,某一天,又骑了一次。对,就是那个感觉。刚骑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点不 相信的小心的惊奇。但很快,你就发现,原来骑自行车还是这么容易简单。   今年的冬天就这样在洗脚盆里渐渐走远,而今,新年的春天已经开在寒冷的 窗外,更遥远的冰山已经悄然融化,要不了多久,希望的新芽就会在每一棵树的 枝头冒出自己绒绒的嫩黄。申扬心里想着,手里结束了棋局,然后,站起身,跟 着岱岱走出去。   2,圈套   次日睡醒,申扬并不想起床,他躺在床上,将自己放进安宁的思考当中。过 去的一切已经过去,生活还得继续。作为一个男人,低迷是允许的,但必须有一 个时间,过了这个时间,你就得雄起。那么,新的一年里,自己又该在哪里去寻 找自己东山再起的时机?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没有前途的焦虑,就像刚刚睁开眼 的光亮,顷刻将申扬包藏。世界那么大,但自己没有可去的地方。申扬抽了抽自 己的鼻子,将自己从情绪的漩涡里拔出来。他爬起身,伸手将窗帘拉开,屋外的 阳光温暖的耀映了他的心。   时间过得太快了,去年的这天,历历在目。但不过一年,自己再也不可能将 那个轻盈丰满的梁三红压在身下了。此时的梁三红一定大挺着肚子在她那间屋子 里慢慢的走动着,一边对着那个姓钟的男人说着闲话。她的母亲会在厨房里忙碌 着,准备丰盛的午餐。她已经不再是她,虽然,我也早已不再是我。申扬站在窗 边,任由阳光温煦的抚弄自己的脸,他不愿意让自己心里漾起一丝伤感。一切只 是过程,无所谓胜败得失。无所谓欢愉伤心。既然如此,重新开始就不再显得那 么滞重了。申扬吸了一口气,精神抖擞的向外走去。   驱车赶到父母家,正是吃饭的时间。妹妹照例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手机轮 流着每个人都说几句话,最后说到四天后就飞回来,到时让老哥去接她。岱岱抢 电话,问小孃给自己带什么礼物。申丽说那得看你期末考试成绩好不好,表现好 不好。   妹妹申丽有过短暂的婚姻,解体之后,自己到上海发展,现在的头衔是一家 贸易公司的老总。虽然父母以及自己都在着急她一个奔四的女人还不解决个人问 题。但申丽不急,说哥哥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申家有一个传代的就够了。现 在想来,妹妹更像一只轻快的紫燕,自由的翱游在自己向往的天空。而自己呢, 自己背负了一个女人,从她粘上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生就被困在她编成的 网里,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她网里的那条鱼。这样想着时,申扬斜眼看了看 那张网。   任秀已经脱去大衣,一件酱紫的紧身毛衣将她的脸色映出暖意。头发被她规 矩的盘在脑后,整个脸露在外面,不遮掩自己的没有任何修饰。不大不小的眼睛, 四周的肌肤已经松弛下来,轻微的笑也可以让它们牵出无数细长的条纹。但这并 不妨碍里面的眼珠闪出不符合年龄的黑亮光彩。她看上去那么平淡与安静,完全 没有网的贪婪和野心。但她本身就是一张网,编织是她的本质。就在申扬斜看她 的时候,她已经站起身,伸出手去为申扬的老父倒酒。是的,她的本能就是编织。 牢牢的结好可能漏掉我的每个缺口。   窗外,春天的阳光正温煦的抚爱某些坚硬的情怀。饭后的娱乐照例是打麻将, 一对小夫妻一对老夫妻,四面对阵。岱岱负责掺茶倒水,并在每一轮最大的赢家 那里抽取自己的工钱。不知觉中,就把窗外的阳光打了下去,把黑夜打了上来。 新年的第一天就这样被快捷的打发了过去。   简单的晚饭后,告别父母,回到家里。一切如旧。申扬下棋,任秀看电视, 岱岱玩游戏。然后申扬出来,一起泡脚,然后,互道晚安,各自进屋。申扬睡意 并不足,便取一本书在床上翻看。但书也并不能安静他的燥乱,他起身从书桌上 取下香烟,点燃一支。无聊之际,心里生出想给梁三红发个消息的欲望。不管怎 样,在新年来临的时候祝福她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啊。心里想着,手就去写:很 久没有联系,你还好吗?在新年来临之际,送上我最诚挚的祝福,愿好运与你相 伴。祝幸福!   梁三红的回复比申扬想像的还要快。这让他的心生出一丝感动,是的,三红 是爱自己的,即使她现在肚子里揣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依然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消息很简单:我很好,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新年快乐。申扬慢慢读着这句 简单的语言,他相信这句简单的语言背后,一定有蕴藏着许多无法言传的情感。   一切都没有改变,新年的第二天得到任秀父母家拜年,虽然这已经不再有新 意,但这是一个古老的习惯,如果你不遵守就会感觉很不自然。申扬提前下楼, 在车里等着。还好,现在还有车,还可以保留他在旁人面前的尊严。他依然是他, 微笑着的从容的表情和安静娴熟的白色本田。谁会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呢?要知道 一切看上去并没改变。   但岳父的衰老已经跟去年又有明显的改变了。申扬泊好车,看见岱岱飞快的 跑过去,岳父只能抚慰的搂搂他而无力将他高高抱起。不管岳父怎么改变,申扬 的脑子里只清晰的保留着他在自己宿舍出现的模样。他没有责骂,没有彷徨,径 直就做好了一切安排。更可恶的是,他的安排那么符合情理,周全妥当,让人无 法反抗。而今,一晃就是快二十年的光阴。申扬看见自己在这个老头安排的圈套 里,来来回回的跑着,永远也跑不出去。世界很大,但那是别人的。我们的世界 只是一个窄小的圈套。   伯父任国军也赶了过来,跟着他肥胖可亲的老婆将整个饭桌搞出了点节日喜 庆的气氛。申扬自然就多喝了几杯,再然后,借着酒意就再放开了些,一杯又一 杯的循环下去。女人和小孩早已经吃完,各自退到沙发面前谈话聊天去了。三个 大男人留在桌上,将新阳的各种层面的关系人物纷纷谈说一次,总是一个人还没 说完就牵出另一个人,也总是这个人刚歇下,那个人就来接新的话。饭菜早以冰 凉,但三人都是热血沸腾,面红筋胀。申扬久积的怨忿与压抑终于找到一个适当 的缺口,哗啦啦的奔流而出。   一直在看电视的申岱岱被酒瓶破地的碎响惊抬了头来,他看见父亲的手被划 出了血淋淋的伤口。申扬在坠地时带落了酒瓶,玻璃片刺伤了他的的手。所有的 人都围上去,将微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软绵绵的申扬扶起来,但他很快又从椅 子上滑了下去。但这次不及他坠地,就被再抬了起来,径直抬进岳父母给岱岱准 备的房间里。   岱岱在姥姥的招呼下去端进一个放了点水的面盆以备申扬的呕吐。任秀接过 母亲手里的棉签给申扬的伤口消毒。然后,用一块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申扬被 落在床上,已经无力动弹,酒的沉醉将他向远处拖去。他一边嘴里叫嚷着,没事, 没事,不用管我,一边迅速的睡过去。被胃部的反应逼迫得清醒过来时,睁开眼 便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织毛衣的任秀。任秀一见他的眼睛就明白过来,将盛了水的 面盆端到他面前。申扬翻起身,肠胃经过一阵艰难的抽搐,终于将那些它不喜欢 的东西翻腾了出去。只三两下,申扬的眼泪鼻涕就都跟着挤了出来,嘴里怎么也 吐不干净,但胃的反抗就平息下去。眼里看着自己吐出的污物,有说不出厌恶与 羞愧。   任秀见他没了再吐的反应,便将搁在椅子上的毛巾塞给他。自己端起那些污 物向外走去。申扬擦着自己的鼻涕眼泪,心在羞愧之余,感觉到有些害臊。任秀 再进来时,端着一盆热水和一个口杯。她取了申扬手里的毛巾搓洗了一下,再递 给他。申扬乖乖的洗了脸,拿眼睛瞄了瞄她。任秀没有表情,再搓洗了一下,又 递了过来,申扬就再洗了一次。然后,安静的等着。任秀就将口杯和牙刷递过来, 自己手里端起面盆,让申扬漱口。申扬便老实的依照做了,周身逐渐舒适干净过 来。   任秀端着污水再走了出去。待到她再回来时,眼看着申扬安静的呆在床上, 动都没动。咿!你怎么不躺下去?   我在等你啊!不知道老婆大人还要给我弄什么。你没喊我躺下啊。申扬无辜 的说着。   任秀眼里的笑从眉梢飞了出来,但她依然沉着脸。我没喊你躺你就不敢躺,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听话?   就是这时候啊!申扬憨着自己的眼睛正经的说。   任秀笑了起来,一巴掌拍了过来,正好碰到申扬缠着纱布的手,申扬就借势 哎哟叫着。   任秀忙着将他的手拉在自己手里,嘴里怪着他胡闹。申扬心里一热,将她拉 进自己的胸前。然后,紧紧的抱着。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只有二人的心跳 和从外屋客厅里传来的电视节目的男女对白。   亲爱的,我爱你。   我知道,亲爱的,我也爱你。   因为自己的醉酒,申扬不太好意思,次日跟着任秀早早起了床。然后到岳父 的小花园去凑看他的新品种。兴趣浓厚的听他说教。任秀端来香甜的汤圆,加上 醪糟和鸡蛋,将申扬被折腾后的胃口引诱得生机无限,他一口气就干掉了两碗。 一边舔着嘴巴一边夸说,任秀煮的汤圆真太好吃了。   余下的时间,就着太阳,一家人赶到位于城郊的三国公园去转玩,摄像,拍 照片,申扬任劳任怨的做着,上窜下跳但一点也不感觉累。手机很安静,没有人, 没有事。世界很小,但似乎已经足够了。   3,改变   新年的第四天,申扬哪里也不想去,早晨醒来,感觉四处没有什么动静,扯 开窗帘看了一眼,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昨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此时, 雪花飞舞,夹着毛毛细雨弥漫在整个天地。阴湿的天气让人只想缩回到被窝里。 为什么动物都要冬眠,而人在冬天还得出去工作呢? 躺进被窝里,已经没有睡 意。但在被窝里躺着很舒服,这一定跟动物的冬眠差不多吧,不想动,不想吃。 静静的慢慢的,但保持着感觉。申扬心里感觉着,身体就慢慢沉下去,眼看着就 又要睡过去。手机的鸣唱将他拉了出来。一看号码,居然是久不联系的同学高俊。 可能是打新年问候电话的。申扬调了调身态,精神抖擞的喂了过去。   你在新阳没有?高俊火爆爆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过年的,我不在新阳我在哪里?申扬反问。   呵,那就好啊,刘春回来了,要约我们几个高中同学一起聚聚。   啊!他好久回来的嘛?咋没给我打电话呢?   嗨!虽然你好歹是个帅哥,但你要知道我是正二八斤的美女啊。刘春当然是 给打我电话。   啥子啊,你是正二八斤的美女?天啊,你去问问大家会有人认为你是女人吗? 申扬丢话过去,攻击高俊是个男人婆。   高俊呵呵的乐着,反正你是没有机会见识我很女人的时候。   两人斗完嘴,高俊交待了时间地点。吩咐申扬即时赶过去。末了补偿说,今 天是同学聚会,只能带原配。   申扬饶舌,哦,那我就算是你带的嘛!   瓜娃子!高俊扔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这些女人一点幽默感都没得。申扬想着,笑呵呵的牵起了嘴角。时间还早, 可以骚扰一下刘春。拨通电话,刘春醇厚的男低音在耳朵边传来。   呵,你小子,高俊已经联系了你吧?   你就知道高俊是吧?一开口就高俊高俊。当心我哪天喝醉了揭发你。   呵!你去揭发就是。谁不知道我跟高俊就像我跟你一样,那都是兄弟。   呵呵,少来。你读书的时候就喜欢跟她在屁股后面,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是啊!就是得要她老大罩到啊。不然老挨打。   呵呵!最近怎么样啊?老婆还是原来那个?   当然了。不是原来那个还是哪个?现在这个社会,光工作就让人喘不过气, 谁还有闲功夫去换老婆啊?   呵呵,你说得到有道理。真羡慕你们这些忙人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 的就是闲功夫。   你少跟我面前装蒜。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晚的 饭局,我来请客,你就负责买单吧。刘青一本正经的说。   你娃少来。我什么都有就是没钱。对了,我们到的时候,你记着到门口来把 车钱付了。   算你狠!呵呵!呆会见!   申扬笑盈盈的挂了电话,想着同学的欢聚,心里自然也高兴。雪花便成为一 个丰年的好兆头。   聚会的地点定在“喜缘深”休闲中心。这是一个集餐饮,棋牌,娱乐为一体 的场所。申扬带着任秀和岱岱赶到时。满面春风的刘春笑眯眯的迎了过来。一边 将申扬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一边对着任秀亲热的点头,但他的注意很快就被任秀 旁边的岱岱吸引过去,惊讶的夸赞说怎么长得这么高了,而且还是个大帅哥。岱 岱被教导着喊刘叔叔。刘春抚着他的脑袋,一起向里间走去。包间里,男人们四 方的围坐在麻将桌上。各自叼着烟酣战。女人们聚坐在一边的沙发前,就着电视 里的嘈杂叽叽喳喳的聊天。高俊一见申扬进来,马上站起身,大着嗓子嚷到:这 下好了,又可以凑一桌了。众人依次点头微笑着,申扬凑到靠他最近的杨成旁边, 看了看他面前的牌,嘴里玩笑着说:杨成今天穿得这么花哨,看上去就是一副 “淫”相。大家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哦。众人笑着,刘春便拉了拉他,招呼上另一 个男同学和高俊,向更里间的另一个包间走去。   申扬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对着任秀说,你来抱膀子不?   任秀微笑着答:等会儿来。   申扬捏了捏任秀在出门时从银行柜元机里取出的三千块。收紧自己的腰腹, 挺直着向静默在雅间里的机麻走去。   运气出乎意料的好。当领班小姐礼貌的来告知他们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时, 申扬看着面前堆叠的钞票,心里填满了踏实。饭桌上,申扬故意无视任秀垂询的 眼光。直到她憋不住,牵扯了自己的衣角,申扬才转过脸轻微的一笑,然后用自 己的手在桌子下面比划出四根指头。任秀明白过来,一颗石头落了下去,她便得 以轻松的加入女人们的闲谈之中。   一杯又一杯的酒被干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敬酒,被敬酒。同学一 起喝一杯,男同学一起喝一杯,曾经当过干部的喝一杯,一起到河里裸泳后来一 起写检讨的喝一杯。喜欢过高俊的喝一杯。整个场面被酒的氛围熏陶得醉意盎然。 家眷们也不示弱,她们彼此找到话题,你敬我我敬你的将酒杯碰到一起。孩子们 在桌子旁边走动打跳,相互逗乐着吃吃玩玩去了。在丰肴美酒与热腾的香气之间, 申扬眯缝起自己微醉的眼,他感觉自己是一棵嬴弱的老树,根茎埋在这片土里。 土上的青草,土里的蚯蚓和臭虫,包括自己身上那些青斑和苔癣,所有的这些都 是自己的一部分,岁月已经用它特有的方式将自己凝固在这里,无法挣脱。哪里 也不能去,什么也无法丢弃。申扬心里想着,脑子里翻出一位著名诗人的诗歌。 标题叫《生活》,内容只有一个字:网。   这一夜,再坐在沙发前烫脚时,申扬的看着任秀,心想这个静心织网的女人, 或许比自己更早明白身在网里的悲哀。所以,她才能在悲哀之后,那么安然静默 的接受。申扬在冲洗了身体之后,路过自己的书房,向家里的主卧室走去。在一 切注定无法改变的时候,庆幸的是,我们还可以改变自己。与其被动接受,不如 欣然享受。   申丽的飞机是次日的下午三点。虽然有申扬的折腾,但甜美的任秀依然精神 抖擞的起了个大早。为一家人准备了稀饭和包子。又将两个男人今日要穿的衣裤 准备妥当,各自放在他们的床前。自己忙着将屋子收拾整理一番。一切满意了, 见那两只懒猪都还赖在床上,便来了脾气,走进屋里将冰凉的手伸进他们的被窝 里,就着大小两个屁股使劲的拍了两下。两个男人这才笑嘻嘻的起了床,因为隔 了两个房间,二人便大着嗓门在屋里对话,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歌来。任秀 笑着,拉开衣柜,开始考虑自己今天穿什么。   一家人衣饰新鲜的出现在机场。岱岱遵照申丽的吩咐将考试成绩单揣在衣袋 里,因为英语成绩不太理想,他现在心有忐忑。不知道孃孃会不会很失望。但当 拖着行李箱的申丽摇曳着她绚丽的丝巾,飞扬的向他们走来时,申岱岱就只顾得 上高兴的大叫了。小孃!小孃!申丽欢悦的笑着,加快了脚步,然后,将行李箱 的拉杆递到申扬的手里,自己腾出手,将高高的申岱岱用力抱起。然后,就着脸 蛋,亲了两下。几乎两年多不见,申丽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岁月并没在她身上 刻上过重的痕迹。虽然是冬天,但她依然是一身紧致的小西服套装。这使她在冬 天的臃肿里看上去特别抢眼。申扬怕妹妹受寒,催促着赶紧上车。任秀便接过申 扬手中的拉杆,一边笑吟吟的看着儿子与申丽的亲热,一边紧跟在申扬后面。   车里,申丽一边逗弄着岱岱,一边跟着嫂子拉扯闲话。主要是了解岱岱有没 有闹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争议或者需要炫耀的光彩。又大致 了解了家人的情况,爸妈身体的状况。谈话间,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便停在终点。 申丽迈出车门,顺着申扬的手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在四楼的阳台上对自己招手。她 欢喜的笑着,也不管有没人听见,大声的叫了一声,妈。这是申扬鼓动父母将老 屋卖了,他又添了一部分钱买的新房。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受一下了。虽 然,这算不上是自己完全的孝敬。但里面毕竟也有自己的付出,所以,让申丽看 着父母的新房,申扬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哇噻!房子很漂亮啊!爸,妈!你们好安逸啊!申丽一进屋门,忍不住发出 赞叹。   哎呀!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才穿这么点衣服呢?母亲拉着申丽的手,一边欣 赏,一边心疼。   呵!妈!别担心,习惯了!申丽笑着宽慰母亲。   任秀看着,悄悄的走到空调面前,用遥控器将空调开启,并调试到一个比较 高的温度。申丽穿得那么少,那是因为她一直呆在比较温暖的环境。没有人注意 到她的举动,所有人的视线被申丽打开的行李包吸引过去。   申丽正从里面掏出一样又一样的礼物,分到每个人的面前。衣服,鞋帽,化 妆品,茶具,玩具。很快就堆满了整个沙发。也将每个人的脸堆出了欢笑。末了, 申丽从压底的黄稠下,掏出两个红包。她先将一个递给岱岱,希望他在新的一年 里,能够做的更好,把英语也提上去。岱岱高兴的接过,打开一看,足足一千块。 吃惊之后,只有一个劲的谢谢小孃。申丽笑着说,我们申家就指望你了,你可要 好好努力啊。见他使劲点头,便再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又掏出另一个红包,向 自己的母亲递了过去。爸妈买新房,哥哥出了很大的力。而且,我在外地,也不 能多照顾你们,反而是你们为我担心。这里是两万块,算我一片孝心,爸妈乐意 买点什么,乐意玩点什么,就可以安排一下。   我们现在很好,你在外面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申母亲推托着说。   妈!妹妹既然拿了出来,你就好好收着吧。别费了她的孝心。申杨插进话, 从妹妹手里接过红包,塞到母亲手里。   晚饭安排是去申丽想念已久的老王火锅。依然是土条的板凳,喧哗的食客。 虽然是春节,但餐饮行业正是火爆的时刻。站在门外观测整个店子情况的老板, 一见申丽,顿时来了精神,殷勤的迎上来。   这不是申丽吗?好久没看见你了。   是啊,我今天刚回来,就是想吃你们的火锅,专门赶来的呢。   哈!那就好啊!来来来,赶紧,小王,给这几位客人安排一个雅间。   好呢!几位,这边请!小王嘴里叫着,热情的带着这一家人向二楼走去。   虽然二楼上依然食客如云,但申扬依然一眼就看见了梁三红,但那已经不是 他的梁三红。虽然梁三红坐在凳子上,但这并不妨碍申扬的目光粘在她的肚皮上。 那里正孕育着另一个男人的种子。此时,那个男人就坐在梁三红身旁,被酒精和 热气熏得红亮的脸,正左顾右盼的周旋。梁三红的哥哥梁成以及嫂子坐在她的对 面,母亲坐在她的左边。申扬稳住自己的心跳,低声对任秀说。我有个熟人,得 去打个招呼,你先去把菜点到。说完,牵扯出浅淡的微笑,向梁三红那边走。   梁三红一抬眼就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稳住了自己,对着 梁成笑着说:哥!有人找你来了!   梁成转头,申扬正满目微笑的站在他身后。咿!怎么这么巧啊?梁成叫着, 站起身将申扬的手握住。   申扬依次向梁三红的母亲,嫂子问好,然后将眼睛落在梁三红的脸上。   有几个月了啊?”   嗯!六个多月了吧!梁三红答到,然后,站起身说,我来介绍,这是钟强, 这位是申扬,申老总。   年轻的钟强红亮着脸站起身,伸手与申扬握在一起。你好,你好!   梁成提议,既然遇到了,那就喝一杯吧,大过年的。   申扬略一迟疑,便爽快的答到:好!一大杯啤酒被他仰头就倒了进去。然后, 挥着手说:祝新年吉祥。你们吃好!那我先过去了。带着浅淡的微笑,和一点点 酒的气息,申扬挺直自己的身躯在梁三红的眼睛里向雅间走去。   这一夜,好在申丽有说不完的话题,所以,没有人对申扬的沉默表示疑虑   4,帮助   连续的阴雨,一点不见喜色的天空,完全消磨了人的兴致。申丽回来的新鲜 很快就被时间冲淡,在淡得还略剩一丝美感时,一张机票将她飞离了出去。留给 所有人一个足够想像的美丽。生活依然灰淡庸常,在一个固定的圈套里循环往复, 没有一丝出路。   余雨可打来久违的电话。申扬眼睛看着棋局,嘴里含糊的应着   嗯?   空不空?   嗯!啥事?在下棋!   我们一起到医院去一下吧!叶小梅出事了!   赶到病房,一眼就看见奄奄一息的叶小梅,苍白憔悴如一片纸,静静的躺在 床上。李秀英一下子就老了,那些支撑她生命的精气神,因为一下子都散了去, 她整个人便失去了形。一见余雨可和申扬,这个老人眼睛一红,就掉下泪来。余 雨可赶上去,紧紧的拉住她的手。无言的安慰着她。申扬看着躺在床上的叶小梅, 心被一种纠扯的疼痛牵起来。记忆中叶小梅眯缝着小眼睛,满目含笑的看着自己。 在她老家的那张带着蚊帐的床里,自己几乎就要压上她白肥的肚皮。她对自己的 痴迷,对自己的喜欢,自己全然不敢接受,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她。但事实上呢, 她却遭受到更大的伤害。或许,假如,自己能稍微给她一点希望,她也就不至于 迷失在那样一条致命的深巷里。   小梅!申扬轻声的唤着。   别叫!余雨可说。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她睡了多久了?申扬转过头,望着李秀英。   不到半个小时。可可打电话时,她才刚睡。我看是可可的电话,想到你们是 最好的朋友,所以才跟你说了她的情况。而且,我想她也需要朋友的力量。让你 们见笑了。李秀英停止哭泣,虚弱的说着。   阿姨,怎么会这么想呢?其实早就该告诉我们。我前段时间打过几次电话, 小梅没接,我也没深想。要知道是这样,我们也可以早点过来看她。其实也没什 么大不了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关键是养好身体,小梅还那么年轻,以后的好 日子还多着呢。阿姨,你也别难过了,小梅现在还需要你的鼓励呢。余雨可一边 说,一边拉着李秀英在床沿边坐下来。   唉!你们不知道,当小梅知道孩子没了时,她那个样子,简直要把人吓死。 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不肯吃东西。醒着的时候,也不说话,眼泪就那么流着, 对谁都不理。我想她一定是在怪我,我不该去找那个女人,如果我不去找那个女 人,她就不会找到我们家来,她不找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梅也就不会 这么伤心了。李秀英说着,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深深的自责,让她难以控制自己。   阿姨!千万别这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别再责怪自己了,该发生的就要 发生,这不是谁的错。余雨可忙着说到。   是的,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命!一个微弱但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人转头 向叶小梅望去。只见一缕清泪从她眯缝着的眼里缓缓滑了出来。   小梅!三人同时喊了出来。   叶小梅缓缓睁开眼,一个温婉的微笑浮出她流着泪的脸。   申哥,可可,谢谢你们来看我。   小梅!   小梅,一切都过去了,你要坚强一点好吗?以后的路还长呢。余雨可凑上前 去,捋了捋叶小梅垂在眼角的头发,爱怜的说。   是啊,你不是很想跟我们一起去玩吗?等你好了,就带你到罗浮山去泡温泉, 顺便把可可带上,好让她嫉妒你的腰杆。呵呵,你说好不好啊?申扬的话让几个 人都笑了起来。别哭了哈!你看余雨可连腰杆都没得,还活得那么带劲,咱小梅 这么可爱的女孩就更应该活得精彩了。现在表现一下,起来吃点东西,你想吃什 么随便点,借机可以使唤一次你申哥我。不用白不用哦。说吧,想吃啥?申扬说 完,殷切的看着。   嗯!谢谢申哥!不用麻烦你了,妈妈,先给我热袋牛奶吧!叶小梅止住自己 的泪,一边说,一边转动身子,试着坐起来。   来,别乱动,想躺高点是吧,我把床给你升点起来就是。申扬俯下身体,将 床慢慢升起,余雨可在一边观测看高度是否合适。   坐起来的叶小梅看上去有了活力,脸色也没那么惨白了。她带着虚弱的微笑, 轻柔的回答二人的问话,说住院已经快十天了,大年三十都是在医院过的,呵! 很特别。开始是真的都不想活了,但看到自己的妈,就觉得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三人说话间,李秀英急步走了进来,将一袋插好吸管的牛奶递了过来。然后,欣 慰的看着叶小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   呵呵!这样就乖了!   嗯!这样才是好样的。   众人的夸赞,让叶小梅羞红了脸蛋。妈!把鱼汤也给我喝吧!   众人一片欣然。   一连三天,申扬和余雨可都准时出现在叶小梅的病床前。每个人都会有最需 要朋友的时候,但不见得每个人都会成为别人最需要的朋友。所以,面对叶小梅 厚重真切的需要,申扬喜欢了自己的重要。第四天到达时,屋子里已经站了一个 男人。申扬凭直觉就感觉到是罗青。罗青的脸很黑,即使是与余雨可礼节的应酬, 他的五官也僵硬得勉为其难。此时,平放下来,就更显得像一块冰凉沮丧的案板。 李秀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上去正憋气得心慌。   出什么事了吗?余雨可试探着问。   见无人回答,半躺在床上正在吊点滴的叶小梅便小声的开了口。那个女人要 告我妈!   啊?她告啥?她把你伤成这样,你没告她,她还想告阿姨?嘿!简直是岂有 此理!   妈用板凳把她砸伤了。罗青抬了一眼,淡淡的说。   真的?余雨可看着李秀英。   我当时气毒了。李秀英呢嗫着说。但她旋即抬高了语调,气恼的说:她要告 就去告,我不怕她。 没有人回应她的高调,这让随即的静默显得异常沉重。余 雨可与申扬有几分难堪。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处插话,来消减这种尴尬。   好在罗青接过了话。我尽量阻止她。我想她应该也不会闹那么大,毕竟这件 事对谁都不好,她现在这么说,主要是听了她家里人的话。现在都在气头上,说 话都比较冲,也……   你不用说了!叶小梅清静的打断了罗青。大家的视线便移到她那边。你只需 要告诉她,不要再让我看见她。如果她还想把我妈怎么样,那么,不是她死就是 我亡。   无疑,叶小梅的遭遇更添了这个早春悲楚的气氛。新的一年已经一步步向外 走去,但申扬困在原地,哪里也不想去。   很快,一切又回复到正常的轨道,岱岱到学校去了,任秀八点会去上班,中 午会下班,然后再去上班。屋子里常常是申扬一个人。初时,申扬也喜欢这样的 感觉。空荡会惹发他的思想,空荡更能平衡他对自由状态的渴望。如果自由就是 这样无所依持,轻巧的漂浮在半空。落不下,也无法飞翔。那么,自由又有什么 意义呢?申扬在墓穴一样安静的屋子里,看着自己静静的老去。这让他忧伤但无 力。他像那只在温水里的青蛙,明白自己的处境,但并没有要挣脱的动力。也许, 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吧。申扬这样安慰自己。   好在有叶小梅的存在,这让申扬自己的不幸变得不再那么明显。自从叶小梅 开学以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但依然常通电话。叶小梅需要申扬那些激励人心的 语言,需要他的镇定和淡然。更需要他有力的支撑,可以让她有勇气返回那片与 罗青天天见面的是非之地。   你别怕!好好上你的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 去工作。你要有这个勇气。那些人不会谈论很久的,最多给她们三个月,让她们 说去,会有停下来的一天。别怕。你有我们呢。申扬回忆起自己说这些话时就像 一个多嘴的闲妇女,怎么听都找不到一点高度。但也许正是这样的平实与庸俗, 才可以帮助叶小梅抵挡更为鄙俗的眼光。   知道罗青离开了那所学校,申扬正开着车在路上闲逛。   他应聘到成都一所私立学校去了。叶小梅的话里,失落多过欣喜。   那很好啊!以后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申扬将自己的语气弄出喜意。电话里, 叶小梅没有及时应答,电流便白白的淌着。别难过!这是迟早的事,早断也是早 的解脱。你跟他之间纠葛太多,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叶小梅哭出了声。   我理解,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相信我!申扬稳稳的握着方向盘,对 着电话说着。眼前的大道变得开阔起来,申扬将脚慢慢压下,汽车飞速的向前梭 去。   5,春游   春天就像一个可爱的婴儿,每天都充满生长的变化。待到这周末,一个明显 的太阳将晃晃的光亮照射到每个人的脸上。冬的灰淡与阴暗就被扫进了从前。温 暖激发了人的希望,周身的细胞伴着春天苏醒过来,一个个活蹦乱跳,胀满了跃 跃欲试的精力。申杨站在阳台上,让阳光照射着自己,感受自己久隐后的那些躁 动的精力。中国的古文化里,讲究天时地利,顺应节气。申扬心想这确实是很有 道理。人在冬天里,全然的冷涩,灰白,无望。而春天自然就把人激活开来。希 望伴着明媚的春光,带人进入鸟语花香的憧憬之中。这样的时候,人没有理由的 想动。   我们出去玩一天吧!申扬走进客厅,对着正擦抹地板的任秀和蹲在沙发上看 电视的儿子说。   啊?你今天咋这么高兴哈?那好啊!我原计划把屋子里的被子抱到楼顶去晒 一下的。那就不晒了,你说嘛,到哪去耍?任秀抬起被压得绯红的脸,高兴的说。   儿子说,想到哪去?申扬快意的问岱岱。   嗯!这一周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哦。我只能耍一下。岱岱想到那成堆的作业, 游玩的高兴也只能算是带着镣铐跳舞。   呵呵!没关系,儿子,明天老子陪你做哈!申扬笑着,拍拍岱岱的肩。先把 今天过好哈!想下,我们到哪去耍呢?   嗯!我没有主意,听你们的吧!岱岱噘着嘴巴。   要不到舒山去转转。听说哪里开发得不错,而且正在举办小吃节,有很多可 口的小吃呢。我们去凑个热闹?申扬兴奋的看着大家。   好嘛!那二人齐声答应下来。2005年的第一场春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两个小时不到,便到达舒山脚下。从开阔的山门入内,一路上彩旗摇展,各 种欢迎的标语写满了热情与祝福。远处,层层叠叠的古白建筑和着富丽堂皇的楼 宇在明媚的阳光下被映射得灿烂夺目。因为这难得的好天气,很多人都选择了出 门,舒山的停车场里,塞挤了各式的汽车,申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自 己的车挤进一个缝隙里。但这并不影响一家人愉快的心情。下了车,先就深深的 呼吸一口。这深山中清鲜的氧气,足以涤尽五脏六肺的污浊。阳光照在身上,有 一些适宜的温度,但山里的清凉让人始终保持一份清冷。这正好可以让行走不会 疲劳。   一家人沿着路道缓然而行。游人虽多,但山阔,分散之后就显得稀疏。这也 正好,可以不打扰欣赏美景春色的怡然之心。一边走,一边摄像拍照,看着镜头 里的岱岱和任秀,申扬在享受着这简单的天伦之乐时,也生出一些感念。从结婚 到现在,像今天这样单独带着任秀和岱岱出来游玩,几乎是第一次。最初孩子小, 经济条件也差,自然是没办法,后来是有钱了,但已经跟任秀闹起了别扭,自然 也不会想到带。自己倒也时常溜到这些山水优美的地方小住一夜,但身边自然是 不同的女子。也只有到今日,繁华退尽,浪峰过后,一切又回归到本朴的状态。 自己也才有了这份心境来梳理与感受这属于三个人的小世界。   小吃街没有想像中的热闹,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广告总会陆离于现实。但也 有那么几家让人眼新的小店。申扬选了人最多的那家,搭了长条的板凳,就着方 矮的木桌。点了野菜,腊肉,烧酒,特色土饼,一边看山观水,一边香喷喷的吃 起来。远处的阁楼传来悠扬的长调,更趁着天朗山高,将一派逍遥的闲适与舒坦 的美好尽舒散开来。   就在申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雅然扫望的时刻,一个明丽的身影以其优美和 似曾相识的熟悉撺进他的视线。申扬条件反射般低下了脸。酒杯被他落在桌上, 他没有力量将它再次端起。那个依傍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是属于陈思诗的。但是为 什么自己会低下头呢?申扬问自己。于是他再次抬起自己的视线,目光空远的向 外看去。即使是与那个女人的眼睛对在一起,申扬也要求自己不着痕迹的滑扫过 去。但陈思诗沉浸在自己的爱恋里,她一手舒放在前胸,拉扯着身上那片彩云般 的披肩,另一只手与一个男人的手紧紧相牵。二人的温情看上去就像这山里的春 天那么自然。男人微长的头发让申扬的记忆里跳出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夏敏 杰。   申扬的心脏就在这一刻被激起疼痛的惊惶。是的,夏敏杰就是那个取得市政 建设项目工程的人,申扬在新阳日报的头版看见他戴着安全帽的一张照片。照片 上他笑的很灿烂,激发了申扬的伤感。申扬隐着自己的疼痛坐在马桶上慢慢的看, 看了很多遍。一直看到自己感觉不到伤感。虽然,申扬也曾经怀疑《新闻在线》 上的那篇报道是陈思诗所为。但一来没有真实的凭据,二来,申扬也心怀抗拒, 不愿意去设想自己会被一个女人设局。当然,更不愿意让陈锟和张中天知道是自 己泄露了秘密。事情出来以后,申扬忙于应付各种,自然也没心思做那饱暖之后 的淫事。虽然当初也深被陈思诗吸引,但更有排解失去梁三红的落寞的情怀。再 加上报道一事的狐疑,对陈思诗也就自然远之。只是陈思诗比自己更为无所谓的 淡然,稍微碰触了一下申扬的神经。心想这个世界谁不是说断就断,没有一丝人 情的牵连。思想之后,就更觉得任秀的不离弃是多么珍贵了。   原以为内心已经波澜不惊,但没想到在初见她身影时,竟会羞于抬眼。当然 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跟夏敏杰如此亲昵。申扬在短促的惶然之后,顿然明白 了一切。挫败随之而来,就像整座山都向他扑来。   6,时机   你怎么了?申扬!申扬?任秀的呼唤将申扬拉扯出来。他抖擞着冰冷的血液, 面色苍白的说,哦!我有点不舒服。那我们早点回家吧。任秀站起身,眼睛里露 出焦虑。手里拿着一个大土饼的岱岱茫然的看着他们。   申扬病了。什么也不想吃,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都让他心烦。他只想躺 在床上,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想动。任秀向单位请了假,守在家里,时不时推开 申扬的书房,看一下他的动静。   一周以后,三月的桃花已经开在楼下。申扬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坐在沙发 上织毛衣的任秀说,我要到张安去一趟。任秀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王勇 年前就去了张安,昨天他给我来了个电话。我想去看看。   驱车近五个小时之后,申扬到达陌生的张安。依照王勇在电话里告知的路线 和地址,申扬顺利的将车停在了笑容满面的王勇身边。二人相互拍了一下,一起 向屋里走去。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屋子。屋子格局不错,但因为缺少装饰和家具 而显得特别空荡。客厅里摆着一台电视机,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申扬一边闲走, 一边扭动久坐后的腰身。王勇则忙着将烟灰缸里的纸屑和烟蒂倒进垃圾桶。又取 出一个纸杯给申扬接满一杯水。二人这才坐下,开始商谈。   张安是一个新兴的城市,虽然商贸并不发达,但因其正待开发的处女之身吸 引了大量欲求的眼光。王勇是应一个当地朋友之邀来此发展,二人已经达成了初 步的合作意见,准备合伙搞一个广告装饰公司。一来是因为王勇与那位朋友之前 没有合作过,比较缺乏基础,二来是因为二人的资本不够雄厚,也想多找一个人 来共同承担。更何况,申扬以前也搞过这个行当,比他二人都更有经验。所以王 勇就决定给他打了电话。   申扬在张安呆了七天,其中的五天是一个人开着车到处去转。他需要一个人 单独去感受张安,看一看这个四处是新建楼宇德文城市,能否撑起他再次飞扬的 梦想?第七天,在王勇租来的屋子里,申扬谈了自己的意见,愿意投资十万。   要从任秀那要到钱是不可能的。申扬回到新阳之后,便开始活跃的活动,但 一旦涉及到开口借钱,申扬才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竟无一人可以伸手。有钱的人, 往往更需要资金的周转,根本无法在他们面前提到借钱。那些平日里拿死工资的 人,手里倒攒了几个钱,但你要借个三万,五万的,又会让他连做梦都惦记着你 的名字。申扬也曾在电话里半开玩笑般的尝试了开口,对方呵呵的笑了,说,你 别跟我开这些玩笑。我还想到你这个大老总那来借点钱买房子呢。   挂完电话,嘴里忍不住骂,妈那个逼哟!这些狗日的。   任秀端来热茶,问,怎么了?   申扬便谈了一下自己的打算,说要到张安去发展,现在需要筹十万块钱。   任秀默然的站了一会儿,开口问,已经决定了吗?   嗯!申扬答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任秀不再说话,脸色变得阴暗。那么,你就一直呆在张安了?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愿意这把年纪 还背井离乡到外面去闯荡? 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你也看到了,我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啊?儿子一天天长着, 你那点死工资又不能养活他?申扬的恼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扭曲着 冒了出来。   任秀阴暗的脸变得绯红。水润的潮湿涌了上来,在她的眼睛里隐忍的转圈。   好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申扬软下声音,算做安慰。你看我们这 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还有啥没想明白?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你看我又能搞出啥名 堂?你还有啥好担心的呢?都四十好几的人了,除了儿子,你说我还想啥嘛?现 在这种情况,必须再去博一把,张安是一个新城市,还有一些机会,所以,必须 抓住这个时机。搞得好的话,三五个月就对了。如果不顺利,我们就得做好过苦 日子的准备了。说到这里,申扬叹了一口气。   看着申扬的沉重,任秀便平静下来。她伸手将溢出眼睛的泪水擦抹干净。我 手里有三万。   申扬笑了起来。呵!你厉害哈!攒了那么多私房钱啊!平日里还竟跟我叫穷? 连岱岱的一个文具盒你都找我给钱?   讨厌。任秀羞恼的骂。   你那些就先留着,我这边情况现在无法估计。不能拿这些钱去冒险。我们得 另外想办法。申扬收了笑,深虑的说到。   要不,找爸妈他们借?任秀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也在想,申丽不是给爸妈他们两万块吗?我们去借用一下,反正爸妈现在 也不急用,另外八万,你到大伯那去想个法吧。   7,还乡   三个月之后,申扬用自己的新手机号拨通了余雨可的电话。我是申扬,现在 在张安。说完,安静的等着余雨可的责骂。   你个白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什么年代了,你还玩失踪啊?   骂完了没啊?申扬笑呵呵的问。   骂完了!余雨可安静下来。   那你现在开始穿衣裳,化妆,打扮得漂亮一点。三个小时以后,我会出现在 你面前,然后带你去吃西餐。   我靠,跟你去吃个饭,还用得着打扮?我现在在去新阳师院的路上,以一个 美女作家的姿态去给年轻的人们谈说诗歌,爱情和理想。你早点把你复活的消息 告诉小梅吧,她的心都快为你操碎了。三个小时之后,你先把她接着,然后,再 买束鲜花到新阳师院大礼堂来接我吧。余雨可一如既往的展示她粗俗的贪婪。   申扬笑着。算了吧,如果我那样的话,小梅的心不就更碎了吗?再说,我写 诗的时候,你还在某个地方玩尿泥巴呢!你那几招,惑不懂事的年轻人可以,对 我们这些经过考验的老同志就没什么效果啦!   不买花就别来接我,更不要对人说你认识我。   我靠,不就几枝百合吗?我买了,你就必须一直在手里抱到。   嘿嘿!抱到就抱到!   挂了电话,申扬牵扯出自己嘴角的微笑。车向家的方向,轻快的飞翔。   人在低谷时期,世界是一片沉重的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契机。但人也容易在 高峰时期,恣意飞扬。就像一片彩蝶在繁花丛中。在这两种情况里,人都不容易 找到真正的自己。一个微茫一个膨胀,都大大的走了样,变了形。所以,中国的 古训告诫我们,在危难困窘之中要保持相信自己的勇气。在通达得意之时要心怀 谦和与谨慎。但这样的唯平,会失去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纵狂,也就无法畅享古来 圣贤皆寂寞的落寞。所以,只要在低迷时不会低得完全找不到自己,就允许自己 的骄傲和脆弱吧。申扬在节奏显扬的摇滚音乐中,激荡的想着。   六月的彩霞染在天边,久违的新阳就在前方。直到昨天,三杰装饰广告公司 已经承接了十一个单子。事情比申扬预期的还要好。但三个月里,申扬几乎断绝 了与新阳的一切联系,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精力全都投入到张安这片土地。在这 个陌生的地域,申扬自己也是陌生而全新的。这样的感觉很好,因为它让申扬感 受到离家出走而且获得成功的美妙。   而今虽说不上是衣锦还乡,但我有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过得很好,就足以让人 心生荣耀。申扬这样想着时,刚巧到达一个收费站,他微笑着将钞票递了过去, 心情很好的看了看收费小姐卷翘的假睫毛。呵呵!你的眼睫毛好翘哦!他白痴状 的说到。   一进新阳的收费站,申扬便拨通叶小梅的电话,只轻声一喂,那边就尖叫了 起来,啊!申哥!   呵呵!大概二十分钟我就到你楼下。申扬稳稳的说。   啊?我还在学校呢!   哦!呵呵,我忘了你在上班了。那我直接到学校接你。   啊!那好吧!但我穿得很丑啊。天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啊!手机一直关机, 你换号码了吗?叶小梅像一只惊惶的小鸟,叽叽喳喳一阵乱叫。   见面告诉你。申扬果断的挽救了她的嘈杂。   熟悉的一切,久违之后倍觉亲切。开阔的道路,修饰得花红草绿的外景,白 玉的雕塑,一栋又一栋高耸的楼,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转弯处的那座桥,清 白的水面,水后的那家制药厂漂浮过来的药水味道。随之而来的红灯,接下来的 老立交桥,火车站,汽车站,再拐个弯,上到河堤,顺着安静的安昌河,波光粼 粼的绕过桥面,再下一个小坡,倒进一条繁杂的小街,穿梭几下,然后在一个敞 着自动钢门的学校旁边舒缓的停下。久违了的叶小梅,正从校门内轻快的走来。   到达新阳师院大礼堂时,艳红的横幅和夺目的海报,渲染了几位作家诗人有 关文学与人生的主题讲座。从礼堂里人群涌散而出的情形来看,讲座已经结束。 申扬和叶小梅走进门口,四处打探,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被众人围拥着的余雨可的 红色身影。二人便笑着挤了上去,申扬将自己手中那枝在路边采下的野花,从人 缝里塞了进去。嘴里说着:给我签个名嘛!余老师。余雨可抬起头,笑了起来。 然后,一边继续跟年轻的学生们谈论着,一边跟着申扬和叶小梅向外走去。   上了车,余雨可先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的脸上泛起兴奋激动的红潮。再配着 身上那件红色的短衫,就更将她扑了淡粉的脸色显得妖艳。一双明亮的眼睛,流 波韵转。看上去,很有些让人陌生的好看。申扬便笑:你不过就是跟着别人去搞 个讲座,有必要弄得像个妖精一样吗?要知道这里的男孩子都还嫩呀。我这是为 我六十岁打基础,要知道杜拉斯六十岁时找的情人还不到三十岁。余雨可气定神 闲的说。然后,与申扬异口同声的念到: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的。三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在逐渐淡散的彩霞里,汽车载着三人向新阳的夜慢慢 开去。   因为中途给了任秀电话,所以,当申扬带着薄醉回到家时,任秀和岱岱都还 在客厅里等他。很久不见面,原本的亲密带了几分生疏。岱岱看上去又高了一大 截,见着申扬,只浅浅一笑,害羞的喊了一声爸。申扬笑着,走过去,将他用力 抱起。你想好哈!明天想吃啥想玩啥,尽管开口,老爸通通满足你。   那你给我买套运动服嘛。再加一双球鞋。哦!再买一套新游戏。岱岱来了兴 趣。   你那么多鞋子,还好好的,买啥?任秀递来一杯茶,一边对岱岱说。   我就要!我们班李之豪就有那么一双运动鞋,酷得很。他给我说了在哪买的, 明天我带你去。前面的话是说给任秀,后面的话就是对着申扬了。   儿子!比酷不是看谁穿得漂亮,而是看谁有本事,有能力。看谁成绩好。任 秀教育岱岱。   哎呀!这不是爸爸自己喊我提要求吗!岱岱有些不耐烦。   呵!小东西,有这样跟妈妈说话的吗?好好说。明天去买就是。申扬拍了拍 岱岱的脑袋,你先去睡吧!   岱岱吸着拖鞋慢慢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吧?申扬看了看任秀。以前虽然也是经常不见面,但毕竟 没有这么完整的长,而且,也没有这样遥远的距离。看得出任秀是用心收拾了一 下。以前这样的时间,她往往是穿着那件碎花棉的睡衣。宽宽大大的图个舒服。 但今天,她却穿着一条无袖V领的淡绿彩裙,披散下来的头发,在额头边缘还别 了一颗晶亮的发卡。脸上依然没有妆彩,但暗含的期待与隐忍的兴奋,却让她整 个人都放出光来。没事,都平平稳稳的。爸妈身体也都还好。任秀抬眼看着他, 你那边怎么样了呢?   还可以,比我预想的要顺利。申扬端起面前的茶杯,先嗅了嗅那股久违的香 气,然后,喝下一口。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我也累了!申扬说着站起身。洗漱 完毕,进到自己的书房,小床已经被收拾得整洁一新,屋子里是申扬喜欢的温度, 所有的一切都让人非常舒服。那杯原本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茶水,现在也已经安静 的立在书桌上,冒着清雅的香气。申扬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意,原本疲软的欲望便 从某个地方生发起来,直直的指向在卫生间里整理的任秀。   申扬退掉睡衣下的底裤,站在书房门边,探眼出去,喊到:任秀!你过来一 下。   任秀便擦了水湿的手,以为申扬有什么事情,忙着走了过来。啥事?   申扬等着她进门,然后,一手关门,一手关灯。屋子一下暗静下来。申扬一 把将任秀搂住,抵靠在电脑桌边,肉欲的凶器向着她的下体抵了过去。黑暗里, 任秀发出紧张而热烈的颤抖。二人都不说话,申扬撩起她柔软的绿纱,将里面的 底裤撕扯到膝下,底裤滑落到脚下,任秀便分开腿,迎合过来。申扬探了进去, 除去水润的潮湿,四处没有一点声音。   8,看望   这一夜,申扬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很舒服,这让他几乎来不及去考虑梁三红 生了一个大胖的女儿所带给他的打击。打击的酸楚,在清晨之后醒来,随着温度 的燥热而逐渐深重。申扬知道自己会去看望梁三红。但什么时候去,怎么去,去 了该怎么表示。申扬感觉自己还没有能力把握好。他需要等待内心的酸楚消减之 后,才能流露自己该有的姿态。按照原来的计划,一家人到岱岱指定的专卖店买 了他要求的衣鞋。然后,再赶往申扬的父母家。吃了午饭,坐一坐,又带岱岱上 街买新游戏。看时间差不多了,把二人送回家里,任秀守着岱岱做作业。申扬到 电脑前下棋。   梁三红的头像依然挂在那里,灰淡无语。梁三红的这个QQ号是申扬帮她申请 的。聊天也是申扬带她到网吧学会的。但梁三红对这个玩意儿兴趣一直不大。后 来就几乎不上了。但即使这样,申扬也依然不想删除她。就这样看着,那些灰扑 扑的记忆就着了色彩而鲜艳起来。心里想着,手就来了决定,将那串滥熟的号码 拨了过去。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   申扬稳住自己,语气平和的说:我找梁三红。   你等一下。叽叽喳喳之后,梁三红的声音传了过来,陌生狐疑的问:喂?哪 位?   我!申扬说到。   啊?呵呵!申扬啊!不是说你逃难去了吗?怎么?回来啦?   梁三红的欢快轻松让申扬为自己的滞重而懊恼。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戏谑的说,听说你生了一个大胖女子。为了给你庆祝,我就从逃难的途中赶了回 来。你看嘛!我为了你,连难都不逃了,够意思吧?   算了吧你!一点都不够朋友,三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家都以为你玩失 踪了呢。你现在在哪啊?换电话了吗?   嗯!我在新阳,昨天到的,听说你生了,打算来看看你呢。   要得啊!好久来嘛?我随时都在家。   明天吧。   好!   你一切还好吧?   还可以,就是睡不太好。孩子又要吃又要尿的。梁三红答着。   嗯!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申扬听着自己白味的开解。   嗯!电话那边传来梁三红的回答,紧接着传来小孩子的哭闹。梁三红一边乖 乖幺儿的哄拍着孩子,一边大声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钟强,快点,给娃儿换尿 片片。申扬安静的听着,内心泛起复杂的情绪,这片与他无关的嘈杂里,足以将 他所有的痕迹排挤出去。   你先忙吧!明天我来看你。   好嘛!不好意思,这个小家伙闹得厉害。拜拜!挂断的忙音过于空洞,它扩 张了申扬的酸楚。   第二天下午,申扬一个人赶进新阳的一家大商场,挑选了一套送给幼儿的服 饰礼包。然后,给余雨可打电话,求她陪他一起去。余雨可答应下来,让他20分 钟后到报社接她。申扬便用这个时间到一家小店买了一个红包,掏出签字笔,龙 飞凤舞写了祝语,然后塞进三百块崭新的人民币,轻按两下封了口。准备停当, 便驱车到报社接了余雨可,二人一起向梁三红的住处奔去。   一切都是熟悉。输号码,门铃高一低三的声音,话筒里的人声,哐当一声自 动开启的门。干净的楼梯,二楼门上的肥鱼年画,三楼楼台上的植物 ,然后便 是那扇梁三红经常藏在后面等待他到来的门。门已经打开,梁三红的母亲堆着满 脸客气的微笑迎了上来。梁三红的声音从内房那张赋予了无数欢爱的床上传了出 来:来了啊!快进来坐。梁三红年轻的丈夫,饱满着真实的笑容,从内房走出来, 站在屋中热忱的欢迎着来客。   二人入内,肥胖得完全变了样子的梁三红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满脸是幸福 的容光。一个红色的小肉孩,正紧闭着眼睛,嘴里含着梁三红粗大的奶头,时不 时吸上两口,偶尔一放松,奶头就落了出来,但不用担心,小肉孩很快就反应过 来,稍一张口便重含进嘴里。眼前的场景,让申扬回记起自己猛吃梁三红奶头的 情景。但梁三红并不在意。一边随意的接了申扬递来的红包,一边乐呵呵的问他 最近的状况。拉着余雨可配合着说些取笑他的话。她的丈夫也穿插进一些话,四 人闲散的聊着,但主题都在小孩身上,看上去很热闹,也很有共同的语言。   设置的手机闹钟适时的解救了他,申扬掏出电话,一便边向阳台走去,一边 做势说话:啊!刘总啊!你好!呵呵!是啊,我才回来,哦,你听他说的哈!呵! 哪里哪里,现在还是起步阶段啊,喝茶啊?哦!我现在还在一个朋友家里呢,大 概十分钟吧!行,好!好!   所有的人便都知道申扬很忙,十分钟后就得赶到新的地点了。梁三红便开口 说到,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呵!造孽啊!命苦的人没法。申扬牵扯着嘴角笑着说道。然后抬眼征询着看 了看余雨可。   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余雨可看着梁三红说。   好的。你们慢走。钟强,你去送送。   一出楼门,余雨可同情的拍了拍申扬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向车走去。那 个喜欢招呼人的年轻门卫已经不见了,开挡杆的是一个沉闷的中年男人,黑沉着 自己的脸。申扬将车开了出去,身后的一切很快就被抛得远远的。眼前,夏季的 繁华与泛滥正叶茂花繁。灼热的阳光下,到处是裸露的肉体和腥躁的气息。   9,牺牲   回到张安,房间里不见王勇的身影,申扬窜进厨房,看见垃圾袋里扔着方便 面的包装盒。屋子很热,原本清爽的身子很快就粘糊起来,申扬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水,凑到客厅的电风扇面前,呼呼的吹起来。肚子很饿,但看起来并没有可吃 的东西。申扬考虑了一下,最好的办法是打电话叫小区外的那家小饭馆送进来。 但在落实之前得打个电话给王勇,问问他在什么地方。   啊!回来啦,我在那家洗脚房,今天在刷漆。还没吃午饭呢,那你先叫嘛, 我等下就回来。王勇的声音放得很大声,比他声音更大的是他背后的那片嘈杂。 申扬便翻出小饭馆的外卖电话,叫了饭菜,然后,打开电视,一边听着里面的新 闻,一边进到自己那间卧室,脱下身上的体恤长裤,将挂在门后的白汗衫和条纹 短裤穿上。然后,舒服的坐在那张新买的二手沙发里,一边吹电风扇一边看电视。 门铃响了,申扬暗想今天送外卖的怎么这么快?嘴里应着,快步走过去,将门打 开。张安本地合伙人谢松满头大汗站在门边。   啊!是你啊?他给你说了我回来了?申扬笑着,让了进来。   这个滥天,简直不要人活了。谢松嘴里骂着,一边忙不跌的撩起的身上的短 衫,将白生生的大肚皮直直的定在电风扇前面。开了最高的档位。哐当哐当的吹 着。申扬笑着,给他接一杯凉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买二手沙发那天,顺便 买了这个茶几。客厅里才有了点客厅的模样。你呀!也该减点肥了,没事就多做 点运动,不要每次都让别人动,自己不动。申扬打趣着说。   呵,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生猛?老了,没法呀!   二人正聊着,门被王勇打开了,但他并不急于进来,而是让在边上,端得满 满的餐馆小二,小心翼翼的步了进来。申扬便忙着起身,帮接着店小二端来的饭 菜,一一摆在茶几上。然后掏出皮包,付了钱。王勇在厕所洗脸,然后带着满头 的水,进到卧室换衣服,他身体好,裸着上身,吊着一个大花短裤就跑了出来。 这边申扬已经从沙发旁的冰箱里取出啤酒,倒满纸杯。三人就着饭菜干了起来。   申扬,那个开美容院的,可能你还得去勾兑一下哦。谢松将一块肥大的回锅 肉放进嘴里,一边香滋滋的嚼着,一对申扬说。   不等申扬开口,王勇就接了话;嗯!就是!哥,还是你的魅力大,我们每次 去,那个女人都要问申总咋没来呢?就好像我们不是总一样。我估计她对你有意 思。   呵呵!是不是哦?你们打算让我为了公司的发展牺牲自己的色相?申扬笑着 问。   反正你的色相不用也浪费了。既然你都是公司的一员,那你的色相自然属于 公司。我们还想牺牲呢,但可惜没战场。再说,那个老板娘长得白白嫩嫩的,好 妖艳嘛。你去了也不算吃亏。谢松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红着脸说。   狗日的,一说这些男娼女盗的事情,你就兴奋。一看你就是一副淫像,这样 的事情还是你去最合适。申扬骂。   唉!难道我没为公司做贡献吗?为了搞到洗脚房那家生意,老子把脚板都洗 薄了一半。还要忍受那个女老板浓烈的狐臭,而且还得赔着笑脸夸她那些花花绿 绿的衣服好看。你以为我容易啊?谢松恼怒起来。点数着自己的功绩和委屈。   是啊!哥!松哥的优点是脚板厚,嘴巴甜,你的优点不过就是有色相,我们 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公司的发展做出贡献。你今晚就去美容院活动一 下,尽快把它拿下。   靠!那你娃的特长是啥?申扬问。   我呀!嘿嘿!你们拿下之后的工作就是我去做了啊!   三人笑着,举杯碰在一起。   安安美容院的老板姓唐,单字一个甜。人长得高大丰满,披着这个年头流行 的烟花卷卷,说话嗲声嗲气,亲和力很好,总能发现每个人身上的优点,然后抹 糖涂蜜的盛赞一番。申扬经朋友介绍,得知她打算将店面重新装修一下,便有意 承接。登门拜访多次。唐甜说让他先拿个方案。申扬很快就找人将方案设计出来, 第二天就赶到美容院,但唐甜说自己看不太懂,需要申扬慢慢讲给她听。现在客 人多,自己要去招呼,请他在里面喝杯茶。申扬无奈,便进到她的小办公室里, 一边喝茶,一边看布满墙上的唐甜的照片。唐甜长的不错,但对申扬来说有一个 无法跨越的缺陷。那就是她的牙齿很不好看。虽然唐甜在说话和笑的时候会有意 掩饰,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发现她交错暴列的牙齿。恰恰申扬这个人,对女人的嘴 很在意,所以,申扬对于唐甜的亲腻,一直假装毫不会意。   唐甜终于走了进来,嗲着声调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让申总你久等了。不 过,我这屋子好久都没有男人来过,阴气太重。今天申总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进来时就感觉这屋里的味道都不一样了。嘴里说着,眼睛里飘出狐媚的微笑。   呵呵!是我这男人的浊气污染了你香闺的芬芳吧!申扬笑着答到。   看你说什么,你应该听过一首歌,喜欢你白色袜子发出的味道。唐甜说着就 哼唱了出来,然后自己咯咯的笑。   申扬也笑了起来。呵!你的嗓子还真不错,改天有机会请你一起唱歌吧。   好啊!你可要记住啊!不许耍赖哦!   唐甜的认真和兴奋让申扬有些出乎意料。他汕笑着说到:当然了!   二人看了设计方案,唐甜说自己再考虑一下,申扬便留下设计图,起身告辞。 唐甜笑着说,申总这么急着走,是不是有人在家给你做好饭啦?可怜我这样的人, 想找个一起吃顿饭的人都没有。   哪里!我家在新阳,回去也不过是泡方便面,那要不,我们就一起去吃晚饭 吧!申扬说了自己该说的话。   唐甜便笑起来,高兴的说,那好啊!一边提起自己桌面的小包,一边紧挨着 申扬,等着他起身一起向外走去。   申扬心想在饭桌上还可以借机向她灌输一点装修的设计理念,帮助她尽快理 解和接受他们的设计方案。但事实上唐甜似乎对他本人的兴趣更大一点,一会儿 问他血型,一会儿问他生肖,一会儿问他最喜欢吃什么口味,一会儿问他在张安 有没有相好。申扬在这些紧密的攻击里,不知觉中就将自己慢慢推进暧昧的漩涡。 事后,他总结到,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事实上,自己天生就喜欢那种暧昧的漩涡。 更何况,眼前的唐甜经过酒色的熏染,看上去丑陋少于好看。而且自从陈诗思之 后,自己本身也是经过长时间的闭门修关。那些隐在身体后面的窥探之意,如今 就像一个戒毒之后的隐君子,见着烟气,熟悉的欲望就翩然升起。   但理智站了出来,阻挡了申扬几欲摸上身去的手。这是一个商业的事情,必 须谨慎。而且,陈诗思的教训难道还小了吗?这些面带媚态的女人,背地里带的 什么刀,谁会知道?而且,这是在张安,一个自己没有把握的地方,必须更加小 心才好。申扬便收回了自己停留在唐甜奶白乳沟上的视线。他喝了一大口茶。然 后,端起酒杯抬起头微笑着说:唐总不仅年轻貌美,而且也是女中能人,身边一 定围拥了很多优秀的男士。假如我没有结婚的话,一定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呵 呵!现在只能是遗憾了!来!祝唐总事业如意,爱情甜蜜。   唐甜媚笑着举起酒杯,嗲声说到:谢谢申大哥!   场面落入清淡,申扬便有了正经将话题转到设计方案。唐甜收敛了自己的媚 笑,她点起一只烟,对着申扬悠然吐出,在云雾虚渺的背后,申扬看见她眼里冰 凉的视线。我想告诉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了你!烟雾散完,屋 子里留下唐甜清晰的语言。   从那以后,申扬便让谢松去跟唐甜接洽。并嘱咐他说,若唐甜问起,就说自 己回新阳去了。中途唐甜也打过电话,申扬笑呵呵的说自己还在新阳,处理点事 情,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谢总交涉。一样的。但事实上唐甜并没把二人当作一 样。谢松拿着她退回的方案,又根据她的意思进行了多次修改。再拿去时,唐甜 便说,要不先放一放吧!等你们申总回来再说。   今日听见谢松这么说话,申扬心里有一点感动,想着自己对唐甜的影响,也 有一丝男人的骄傲。这样就觉得自己似乎小气了一点,唐甜不过就是说了喜欢自 己嘛!自己何必弄得这么惊弓之鸟似的。喜欢就喜欢嘛!当下拿了意见,决定晚 上就请唐甜吃饭。尽快定下装修方案。   顶着烈日,跟着两个兄弟跑完目前所揽承的三个工地,又调派着买了一些急 需的材料,时间一晃就到傍晚了。王勇留在一个工地上守着工人加班,申扬将谢 松送回家,自己一边开车一边就给唐甜拨电话。   啊?是申总啊?话筒里传来唐甜特别的嗲声。   今晚一起吃饭?申扬像一个风月老手般的直切主题。   嗯!对不起啊!今晚已经有约了啊!唐甜的嗲里有了隐藏的得意。   申扬稳住自己,清淡的说,哦!那好吧!下次再说吧!   你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人家没法吃饭,难道你就不可以请人家喝酒?唐 甜嗲怪的说着,申扬似乎可以看见她翘起了嘴巴。但对嘴巴的回忆促使申扬想起 她的牙齿,隐生的喜欢就退了回去。那好吧。你忙完给我电话吧。   时间还早,屋子里还太热,按照以前的习惯,申扬会选择一家洗浴中心,好 好冲一下满身的臭汗。然后做个放松的按摩,然后找个漂亮妹妹做伴一起吃个晚 饭。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每一分钱都得计划着花,而且在外人面前还得打肿面 子充胖,不能让人嗅出寒碜。所以,自己私下里就更得加紧的节省了。申扬路过 一家又一家名目繁杂的茶馆,咖啡馆,洗脚房和按摩院,最终将车放在了租住屋 的外面。一出车,蒸气腾绕的热就马上把他的额头迫出了汗。打开门,径直打开 风扇。王勇和申扬已经商量好了,等结到下一笔钱,就马上去买个空调。想着苦 日子也快结束了,心里就好受了些。换了鞋,脱了衣裤,进到卫生间用冷水哗哗 的冲洗,热似乎被赶得远了。再着了大花短裤出来,坐在沙发上一边吹风扇,一 边看电视,一边喝冰冻了的啤酒。等着夜的来临将太阳的毒辣慢慢化去。   唐甜的电话在八点零三分时响起,比预计的要早很多。申扬赶到她指定的地 点将她接住。唐甜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连衣裙,里面的丰满与美白就被压砸得跳 了出来,牵引着人的视线。她转过脸对申扬笑眯眯的看。申扬被她的大胆撩拨得 有了反应,他笑着问:干吗这么看着我?   好看啊!唐甜嗲声答到。带着温热的酒气散了出来,车里便有了微醉的氛围。 申扬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将车开得更快了些。但唐甜并不放松她的眼睛,她媚 眼看着他,然后,慢慢向他凑进,甜滑的舌头伸了出来,将申扬肥大的耳垂轻松 的舔进嘴里。申扬感觉到自己的血一下子僵在了耳垂上,一阵电流般的舒痒震荡 全身。他稳稳的驾着车,一动也不能动。原本松软着安静的睡在裤裆里的下体, 一下子被什么惊醒过来,生龙活虎的长大了,底裤的空间就显得太小了。唐甜一 只手撑着申扬后面的椅背,另一只手仁慈的爬了过来。它先搁着申扬粗朴的牛仔 裤轻柔的抚慰着它,但看上去那个家伙并不听话,反倒更来了架势,越发膨胀起 来。手便无奈起来,轻巧的开了裤链,又从申扬白棉的底裤上那个小洞里,将它 掏了出来。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但并没有它渴望的可以包裹它的窄小的空间。 它无辜的露在哪里,有一种无处投递的茫然。   申扬已经无法思想,他第一次感到无助,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他也不知 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所以,他唯一能做的是维持现状。车在澎湃的血流里飞驰在 大路上,大路去向何方,已经毫无关系。唐甜转过了身体,她蜿蜒着蜷缩下去。 申扬的被欲有的期待弄鸣了耳朵,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所有的神经在唐甜用温 热的嘴和甜滑的舌头包裹的刹那盛然舒卷。啊!他嘴里叫着,一脚将车停下,闭 上了眼睛。唐甜再抬起头时,一边媚眼如丝的微笑,一边轻带得意的品舔着嘴角 边乳白的液体。申扬被潮红的热烧得浑身发烫。一面对自己轻易被她丢翻感到羞 愧,一面为弄得四散的精液感到不安。但他没有力气动弹,极致快感之后的酥软 让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10,回归   手机的震动将申扬从遥远的世界拉了回来,他猛一睁眼,脑子里有了记忆: 唐甜,颤抖。申扬条件反射般的看了看自己的下体,它明显犯了错,因为它本该 躺在底裤里面,但它现在却被扔在底裤的小洞外面,就像一个被人摆了造型的道 具。申扬迅速将它塞了进去,然后快捷的拉好裤链。一个更清晰的意识爬了出来 ——唐甜没在身边。手机嗡嗡的震着,申扬看了看来电,居然是任秀,他调了调 自己的呼吸,将车里的音乐放开,然后在一派节奏喧哗的鼓点与音乐的躁乱里, 大声的喂了出去。   啊!哎呀!吵得很!在陪客户唱歌!嗯!听不太清楚,啥事?啊?等一下, 我到外面一点。申扬将手机放了下来,按下车窗向外张望,唐甜到哪去了?四处 一片夜的寂静。根本没有一个人的身影。申扬收回视线,将音乐调小了一些,然 后,清静的问道:说吧!啥事?   这周你能回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说个事。   啥事?   我想当面跟你说,这周你回来一下吧。   哦!那我尽量吧!   挂完电话,申扬第一反应是拨打唐甜的号码。但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让 申扬侥幸的期待成为冰凉的现实。唐甜在他睡觉的时候抛下了他。挫败的沮丧与 被抛弃的羞辱联合着自己享受的放纵,齐齐涌上心头,血再次升了起来,然后, 又冰凉的降了下去。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申扬将车打燃,迟缓的向租住屋开 去。   第二天,天气依然是不让人透气的热。申扬被王勇敲开门。走去看空调。王 勇说到。   商场里到处是冷气,让挑选显得从容适意。讨价还价之后,二人定下三个, 敦促着装上车,救命般的押送着赶到租住屋,眼巴巴的望着工人安装,一阵乒乓 乒乓之后,工人离去,凉风吹着,二人的焦躁停了下来。舒服让人怎么也不愿意 出门了。所以,谢松在电话里说马上要过来,让二人有些奇怪。这么热的天,那 个胖子还要跑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王勇嘀咕着说。   好你个申扬,你干的好事!满头大汗的谢松顾不上感受这屋里新买的空调, 第一句话就杀了过来。   申扬感觉到自己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但他很快定了下来。稳住自己的心跳, 严肃的说到:你说啥哦?啥好事?   呵呵!王勇,我们哥俩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你看人家申扬,那才叫有魅力。 这不,昨天一回来,就跟唐甜见个面。今天唐甜就给我电话说,装修的事就定下 来了,方案就用最后修改的那一套,还说,从下周一就开始动工。呵呵!好家伙! 我们这个月的任务就算超额完成了呀。申扬,你到底使的什么法呀?谢松嘴里说 着,小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芒。   申扬愣在一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自然没有心情应酬谢松的取闹。只追 问着:她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的?原话怎么说的?   呵!你怎么了?难道这不是你们昨晚谈好的吗?谢松问。   哦!我是跟她谈了谈,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决定了。   就是下午四点过左右,她给我的电话,说让我们先准备一下,下周一进场。   哦!申扬听着,思虑着点了点头。   好了!这是好事情,今天我们又新买了空调,应该庆祝一下。喊点吃的回来, 我们哥几个好好吃几杯。王勇拍着申扬和谢松肩膀,高兴的说到。   唐甜没有来电话,申扬也便忍住自己不给她打。既然生意要做,那么就会有 见面的时间。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申扬琢磨不透。他躺在空调带来的舒爽 的床上,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这次事件的整个发展过程,细致的过滤里面的每一个 细节,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面红耳热。竖立的下体,再次表露自己的渴慕。申扬心 一横,按下唐甜的号码。电话顺利的通了。申扬艰难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喂!唐甜的嗲声救世主般传了过来。   喂!申扬压着自己,平静的发出声音。   你好啊!申总,装修的事情我已经跟谢总谈了。周一签了合同你们就可以进 场了。有什么问题吗?唐甜依然的嗲声听不出丝毫甜腻。   申扬僵在原地,找不到任何可以出口的话题。你在哪?艰涩的问话,连申扬 自己都觉得尴尬。   哦!我在外面,你没事吧?   那你忙吧!申扬说完挂断了电话。静默之后,申扬看见自己变成一个被小女 孩玩过的木偶,被她毫不在意的丢弃。疼痛的羞辱漫上心头,找不到出路,又折 了回来,在每一个心瓣间逐渐滂湃。   周末这天,申扬踏上了回新阳的路途。车子平缓的停在楼下的小院,申扬刚 搬进来时,这小院显得非常开阔,但短短几年,已经有点车满为患。孩子们打跳 玩耍的空间已经被挤在了车与车的缝隙之间。申扬缓步上楼,然后掏出钥匙,打 开房门。   回来啦?厨房里的任秀飞快的跑出来,脸上的喜悦让申扬有点不习惯。   啥事情让你这么高兴?他狐疑的问。   呵!没事!任秀笑答着。一定热坏了吧!我包点饺子。马上就好了。   包饺子?申扬心里的狐疑就更大了,一边换了拖鞋向沙发走去,一边费力的 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她生日?结婚纪念日?离婚纪念日?应该都不是啊?但 要知道她居然在包饺子啊,这可不是常有的事啊。申扬挠着自己的脑袋,无法开 解。很快,另一个发现又闪了出来,他开口问道:岱岱呢?应该回来了啊!   到他姥姥家去了。任秀的回答从厨房里飘出来,紧接着是开水沸腾的声响, 申扬听见饺子下锅的声音。口水就泛了上来。女人们在玩什么花招?申扬已经懒 得去想了。休息片刻,申扬进到内室找出舒敞的衣服穿上。再洗了手脸。走出来 时,任秀已经将满桌香辣的食物摆上,申扬胃口大开,乐呵呵的吃了起来。任秀 端着满盘饺子,顺便关了厨房的门,然后在申扬对面坐下。微笑着看着他。   嗯!好久都没从吃这么香的东西了。申扬说着,将一夹箩卜卷扔进嘴里,又 忙不跌的再送进一个大饺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任秀笑得更深了。   嗯!你说有什么事情啊?申扬减了速度,一边擦着自己满头大汗,一边散淡 的问。   嘿!你先吃,等会告诉你。任秀狡猾的笑着。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吗?有事就说吧!   嗯!……任秀吞吐着,迟疑不决。   哎呀!申扬急了。   那我就说吧!下个月是我的生日。   哦!对,满三十九了,是个大生,要做一下是吧?申扬舔着嘴角的饺子汁, 抬头问。   是!我想把亲戚朋友请来聚聚。另外也想就这个时间,把我们的事情办了。 任秀用筷子搅着碗里的小白菜,安静的说。   我们的事?申扬盯着她,不解的问。   是,我们复婚的事!任秀抬起头,正视着他。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申扬又好气又好笑。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任秀变了脸色。什么叫没两样?前妻和老婆是两个概念, 结婚和单身也是两个概念。你不愿意跟我去办手续,是不是还想玩什么花样?这 么多年,你也玩了不少了。当初孩子小,我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现在这么多年也 过来了,我马上就是四十岁的人了,再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你在一起,也没什么意 思。如果你还没做好跟我过后半生的准备,那你就彻底搬出去,反正你在张安也 有新的发展。如果你愿意踏踏实实的跟我过了,我们就得去办手续,而且给大家 宣布一下。   申扬看着任秀,奇怪女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说话都这么顺溜。他笑了一下, 本能的说到。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完全有必要。   不就是一张纸吗?你们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开窍?我们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乎 那些干什么?申扬有些烦躁。   我就在乎!反正我把我的意见已经说了,你考虑一下吧,愿意好好过就去办 手续,不愿意的话就搬出去。反正我们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任秀抬了 声调,眼睛里透出潮湿的焦虑。   那么大声干嘛?你喊我搬出去,搬到哪里去啊?申扬见她眼睛发红,语言就 软了下去。但声音却放得更大。   任秀抬着委屈的泪眼讶然的瞟了他一下。然后,又安静的低垂下去。   新的一周开始了,这个周一对于申扬来说很特别,因为同时进行着的将是两 件大事。一是张安那边一个造价二十万的装修工程在那个叫唐甜的女人眼下开始 了,二是新阳这边申扬接近十多年的半漂浮状态即将在这个叫任秀的女人眼下落 回原处。   一大早任秀就在屋子里弄得乒乓做响,这摆明了是不让申扬睡懒觉。但申扬 依然将自己蜷在床角,装着什么也听不见。他希望或许任秀一生气就去上班了, 那么自己就可以借机将复婚的事情拖延下去。但申扬真实的拖延并没激怒任秀, 她推开门,轻巧的走过来,轻轻的掀开申扬蒙着耳朵的被单,在他的耳朵边梦语 般的说到:起来吧!我们该去结婚了。   奇异的痒撩着申扬心瓣的神经,梦语的温情让他无法再做势假装下去,是的, 他们是去结婚,结婚是一个新的开始,并不像是复婚,听上去就像一个人在同一 块石头上摔了两跤那么愚蠢和不长记性。申扬轻微的动了动,然后惺松的睁开自 己的眼睛。收拾得神采奕奕的任秀一身绿绸纱裙翩然站在她的床边。申扬眼睛一 晃,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自己还在折腾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就那 么想拖延下去呢?是还在期待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想想也是,当自己仅仅是岱岱的父亲,任秀的前夫时,自己可以充分安排自 己的时间,彼此只有道义和情感上的承担,自己可以回来,也可以不回来,任秀 没权利干涉,自然也没权利生气,即使她生气,那也没权利找自己撒气。但一旦 结婚,自己就再次成为这个女人的丈夫,对她的幸福和痛哭都要承担责任。她不 会像一棵小树那样冷傲的独立,而会像一根永远无法成才的老藤条,死死的将自 己紧紧缠绕。让我跟她一起慢慢变老,哪里也去不了。这不就是她所能想到的全 部阴谋吗?   申扬的眼底泛起湿意。他翻起身,进到卫生间开始洗漱。水声哗哗,冰凉的 冲唰着他的脸,他注定是一个平凡的人,只能正常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一股真实的悲哀溯水而来。   2006年12月15日星期五11:21分完。2007年5月10日12:33修改完。2007年7 月1日再次修改完。2007年7月10日第三次修改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