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顶级小丑   (小 说)   作者:杨积文   题记:漫天受贿不究罪,不会作秀罪莫大焉。   一   振风塔之东,临江的炮营坡上,有一棵庄重挺秀高达七十多公尺——人称世 界公园树的南洋杉,在它庇荫下,朱良臣茶馆的装饰与周边小叶榕树无二,形似 神话里半山腰的鸟巢,这景致曾让一个外国首脑发愣,跟人瞎聊:   “安庆市莫非比安徽省大……”   大约在1997年春天,美人儿赵敏又露面在鸟巢,穿着红旗袍,肌肤散发着兰 花香,拿着漫画。店堂里爆出一声:   “朱老板上画了。”   从哪儿钻出的朱良臣如雾里传出迥响:   “哟嘿!”   也是爱情作祟,在画上,这四十多岁男人中高稍胖,方脸上的鼻子大得象熊 猫,不讲究衣食,巴掌宽厚,心灵秉赋中有一个清净淳朴之乡,儒雅却多神经质 的遐想。最早,他当过农民,进厂打过铁,大学毕业去驻外使馆做过英文翻译, 回国后编过报纸,早在她第一次离开他时,连隔江野花都指戳他根本不擅长玩女 人,那只怪街坊,绰号坏蛋的胖哥儿嘴夸大无边,说他为她女人翅膀——各式裙 装了美白课程了,花过多少钱。哈!现在他只等着被亲戚朋友熟人们闹婚了,窃 想:   “不办十几桌饭也是不行。”   画,让风刮飞了。他只好提着长腿跟着画乱窜起来,坏蛋看了,追尾子忽悠 说:   “作秀在你是……参姿多态的……捕鼠笼子吧。”   回茶馆被坏蛋笑问起赵敏怎样,他剑眉一扬:   “她呀,亦鼠亦笼。”   至于房事,他支吾了,手在宽额头上一抹汗:   “那……好比是盲人瞎马斗秋池。”   赵敏羞红了脸,拖长声调笑骂:   “你俩舌条我要割下来,   让小狗——叼着到巧舌如簧电视大赛上——捞钱去。”   想象一下黄山、九华山、庐山、天柱山环抱里的美景多么快乐啊,浩涛长江 穿市而过,宛如蜿蜒淌过植物园里的小溪,吸引着各地女人来找男人。这儿人发 音:七,意思可能是吃;五六九,指的是鹅卵石。一旁有茶客骂人:   “八五二!”   骂人傻子是这么骂,她摇摇头,故作咋舌的说:   “安庆风情尽在刻的坡呀。”   坏蛋应说:刻的坡在安庆人膝盖上,安庆人风雅在朱良臣嘴上,喧笑中她矜 持了,一会儿,又如欢快的风儿唱和:   “不错,安庆话管膝盖才叫刻的坡。说到他嘴呀,不只是惹事,一位法官朋 友因受贿被他起了绰号——火上浇油,以后见到他就躲;听他吆喝有人就感叹: 亏也是福,生意人时常拿它暗自抖威风。其实谁不怕吃亏哩,上次一群姑娘在谈 男女间承诺是太重的行李,他扬声大笑了,眼睛都笑眯了,说:承诺也美!不承 诺也美!彩霞之美就在于它驱逐了秩序之神,肆无忌弹的一展它绚烂的杂乱无 章。”   骤然的一阵虫鸣鸟叫响彻了空间,也似说:   “一张滑稽派演说家的嘴呀。”   况且这嘴还将她网上商店取名为媚药坊。她本人味儿倒也酸甜安神,如酸枣。 嚼着她将这种小乔木植物的果实做成的包子馅,他总能胃口大开。两人家常话多, 他时而带着祥和家居里的喜乐叫魂:   “嗨!酸枣。”   话说情人吵嘴也凶。数月后朱良臣聘请人打理茶馆了,偶尔去看一下也是换 脑子。一天他出了哭泣俱乐部,孤独的步子放慢、放慢,微微一笑中透着宁静和 蔼,依稀中谁喊他乳名:   “三婊子!”   那人又嘀咕:   “你的酸枣也是太会作秀了哇。”   无需看她作羞了,他恨恨的一晃拳头说:   “嗯,她呀,想招揍。”   在家里大客厅茶几边俩人又下起象棋时,他醉熏熏的脸上涌上一股甜蜜神气, 进了一个炮,哼笑说:“……还有什么要求统统说出来,给我生个孩子。”而在 些许柠檬色光晕里,她眼前棋子却幻变成女友。五个寂寞女友为求她传授点化装 术,跟她打赌:假如把她们一色的秀成她模样,连他也认不出,她们将兼职替茶 馆拉生意。随后,她们涌进茶馆轮番与他跳起假面舞,他晕了,嘴在做记者的小 秀姑娘脸上啄了一下,……月西沉,巷尾悄语声声湿,似乎到处都冒出他的情人, 小秀神气得跟他上过床似的,因这她怄气了,退了马,妩媚的一伸懒腰:   “叫小秀给你……”   “你说什么,”朱良臣压低喉咙拿她屁股说事:   “……不显不露,却活得滋润,一吐为快吧!”   赵敏举棋不定了,撇撇嘴:   “干啥?”   阳台上笼中鹦鹉,替他追问:   “……做老婆?”   一阵沉默,她干涩的一笑,似说:不认识你。指望她留下来是错的,他想, 纳罕的一声:   “喈!”   又摇头憨笑说:   “只怕……”   “怕上了,就是爱上了呀,” ——受她恶气的一呛,他头,一垂。手机, 在响……,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他想。窗外天空星辰们在惆怅的愣神。回答手机 问话,他像是朝一个木桩上嘭嘭嘭的往死里撞自己:   “……对呀,任何年代松鼠也会广着人类的心曲向我墓碑致辞,都笑我绰号, 就是就是:不会作秀,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二   某一年,在外地,一个流浪汉在卖唱,偶或的还演说:   “在特权拥有者灰色收入的领地上呀,普通居民插针也难;失业人想灰,有 的在一些小生意里假装买货以诱导他人买货,这叫做媒子,也叫做笼子,做托 儿……”   可为了一小口饭,他竟让人拖下水了。一次做托儿,努起嘴吹起口哨,吹的 是十三世纪苏格兰民歌——斯卡博洛市集,瞬间看见自己在那市集上卖假项链, 托儿唱诗班管起事:   “别吹口哨!”   猖獗的轰他:   “不顶会作秀!……”   鼻子发酸,他哼起自编的托儿歌:   “闹着玩!闹着玩!   闹着玩的生意,   是群体游戏过程,   喈,蜷伏在买者角色里张大了吃利嘴的小组。   一会儿,难以赚钱的低谷迭起;   一会儿,购买狂潮竟始于一个媒子眼神,   蹩尿的难耐,救火的煌煌然,不足以比说购物者热心肠。   那边商家一脸惭色,   这边托儿们却也淡然:   瞧,我们在拉动消费,又亏了哇,   喈!喈!闹着玩!   闹着玩!……   说我不顶会作秀就是瞧不起人。”   托儿江湖热闹了,他的情况很快被人查清楚了。贪污、受贿、偷盗成风,有 消息说社会对受贿罪的追究率不足万分之一,他拂袖一笑说:漫天受贿不究罪, 不会作秀罪莫大焉,坏在话一遭讹传,便牵累他涉嫌破坏社会安定蹲了三天牢, 公职被开除了,想哭硬是没哭出来。穷哥儿们叫嚷起来:   “笑比哭好啊,朱良臣!笑比哭好啊。”   他却指着一棵凄冷的树臭自己:   “不会作秀。   改做长途贩运发了一点小财,有时他犯糊涂的想:“外来新词——作秀,罪 名怕是自由化,可它还在到处露头耶。”比如:他头,剃光了,皱纹深了,挤在 原先大杂院的青石坡上跟小孩们哈痒时就听人提到作秀,他喉头也出现了咽不下 不平之气似的发僵,渐渐的,寡言少语了,被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缠上了,时而不 由自主地在心里说:   “不会作秀。”   “谁在这么咒自己,喈,”他戏谑起自己。   有邻人晓得不会作秀在他心头时而变成狂野撒蹄的马儿了,说:   “也逍遥吧,嘿,隔山驯马?”   缅怀被其毛病吓跑的前妻,刚烈汉子对九曲回肠捂起了眼睛,似安抚一个殷 殷祈求:   “是呀。”   一会儿,怕冷待邻人才扮了要呕吐的鬼脸说:   “遇上霉雨霏霏,人慌马乏两不知哟。”   开茶馆前后,强迫症也时而揪着他没放。   一次,跟外商谈妥了一笔生意,一份双方都满意的合同摊在他面前了。从此, 靠着它每年他会有十万元的净利润收入了,那外商也喜滋滋的看着他在合同上落 笔签字了,不料,他心里莫名恐慌焦虑起来,意志被不会作秀这只看不见的手扭 曲变形了。心说:恭喜发财,握笔的手却颤抖不停,跑到卫生间,那里一面大镜 子让他看到自个脸是那么苍白,嘴边含的安定药掉进水池里了,他咕嘟着:   “镇静!对于不受意志支配的情绪不必予以理睬。”   他神回了住的房间,给自个打气:   “置身事外,哈!”   一声叹气,他却掉进一种驴拉磨的幻象里。磨,是作秀的会与不会,他哩, 是驴。他拉呀,拉,自厌的想:累呀,不如死掉算了,房梁上吊扇的影子,像是 什么时候弄的上吊绳索,看着那绳索,他心里傲气的呐喊:“不会作秀——我的 太阳呀,我的新罪名,倘若能多多照见我丑陋,日日有新见,虽死也无怨了。啊, 不,不会作秀——我的太阳呀,我的新罪名,我头,被你晒破了,拒绝你照耀, 我拥有全部黑暗”。还想起一次他去一家麻将室混心事,一进门,就听拿他话笑 话他的声音:巧言不如直道,让人信赖的终究还是真实朴素的。让他感到透心凉 的无聊还有,在家附近,有邻居窃窃相告:某商场失窃,派出所怀疑上你了……。 他感觉心力憔悴了,懒洋洋的擤掉鼻涕,用梳子梳头,下决心摆脱自相矛盾,伸 长颈脖,往那绳索上够过去,不幸,一个饭嗝……   据说他用头猛地碰向大镜子,头皮给戳破了,被抬到医院去了。   这段故事并没印在朱良臣脸上,不妨碍赵敏与他平和度日。她在给朋友信里, 嫌他耳朵有时有点聋,还大她十几岁,说起坏蛋对他文采的比拟,那显示了水果 分析师独有的味觉呀。不晓得她捣出去的他俩情爱花边是多么招人嫉妒,当家女 人很开心,不料一天又一声痛叫:   “真要命!”   “上购房砍价联盟的当了! ”她说,泪水也掉下来了:“我妈电话说……, 我对她说过,别理那些托儿,死人都知道那背后的官商勾结——作秀,”一连五 天,他陪她骂着形形色色的托儿。到了第六天,懊糟她想搞跨国联姻,也陪着笑 脸苦脸,还把茶杯里酒当茶喝起来。她还塌着托儿受害者眼皮:   “单说出国潮吧,也算托儿们作秀惹出来的。”   天气也阴得让人发腻,他敷衍说:   “嗯,八五二也想出国搏一搏呀。”   “我也得出国长长见识,趁你瞧不起我之前,”她瞟了他一眼说,一边磕着 瓜子,打定了主意。他靠坐在藤椅上安静的瞧着门外树林。一些树叶盛如火,却 似用外国语坏坏邪邪的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俺们无需人观赏。”   一侧,蕨类的阴生植物群落似有和声:   “没染上欲望病真倒霉,听也听不懂作秀。”   溶入与树林趣味百出的交谈,他强迫症竟消失了,手支着腮脸,想说这种病, 又不愿让她晓得他有过这病,便空泛的扯起过敏性体质,她却翻着旅游画报,发 痴的说:“哪一种广告某种意义上又不是做托儿。最黑的作秀,当属某些……, 谁用手机,谁没有被其几千个菜单搅得昏迷而不明明白白消费哩,”不晓得怎么 哄得她开笑颜,他抓到一张纸涂写起托儿歌,又捻着胡子,自惭这歌儿不合时宜, 沉吟的说:“时尚趣味拒绝深刻呀”,她抢过托儿歌凝着听雨的神气默读了,一 会儿,又是狡笑又是亲昵认真的说:   “咦,托儿也不龌龊了,一进审美状态。”   扭腰折臀的颠起舞步,她高叹一声:   “这歌,啊!多有灵动之气!”   她拿草莓果子砸他了,一边吟诵托儿歌。他躲闪,评点她吟诵少了茶味,不, 少了一点托儿味小丑味,乐不可支的笑着说:   “哇哈,就……叫它小丑歌罢。”   两人坐了下来,她嗔怪的闲眺他:   “OK!托儿!”   “对呀,我是托儿。”   “啊,我的小丑先生!”   “对呀,我是小丑。”   一会儿吵起嘴,她夺过他把玩的老式猎枪劈他脸面放了一枪:   “砰!”   弹孔,穿透了壁画上爱神丘比特的翅膀,四室两厅新居暗淡下来。不知过了 多少时间,他打盹儿醒了,手遮着脸,手指缝里闪动着抑郁的眼神,嘴里咕隆: “幸福不过是梦,辛苦才是现实。” 还走来走去的望着天空,一拍手说:   “下雨了,好,下吧。把你那花裙子收回屋里。”   收拾着房间,她眼神落寞,嗲气的抱怨起衣服颜色,彼此也没再瞧一眼。上 床时,两人又笑成一团了,笑某天在五档坡一个漆黑的巷道,他被人撞的肚子痛 得一叫,对方还凶吼:   “家居登云坡,心系无忧树,   白天象教授,夜里象禽兽,   缺陷就是不顶会作秀!”   三   两年后赵敏做了朱良臣老婆,秉烛焚香,素面如莲,敲响棋子:   “送……给你杀。”   忽而,她对刚走的小秀留在朱良臣额角上唇印发痴了,魅眼怏怏:   “看你脸,作秀啦。”   洗过脸,朱良臣坐回棋盘边。“你两个女人我都怕耶,”他说,眷恋起她不 在的日夜里小秀给过他的女人气味,费力的盯着棋子,赵敏暗笑了,一嘻:   “不许作秀。”   他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由此又发作了,心头咯噔一下:   “不会作秀。”   为压住这心头怪声,他嗓子粗大起来:   “别提……作秀来骂我了,你呀。”   问清了他症状,她抚摸他脸上皱纹,问:   “怎么得的?这病。”   风传,在她性感人形象设计公司的橱窗里,布娃娃也模仿她向老公鞠躬时演 示的异域风情,而做出的愁上眉头的姿态有十多种,唏嘘的说:   “一问他病由,他就躲我。”   有次她似自慰:   “这病对他精神机能的损害期早就过了。”   手臂还不时勾住他脖子,吻他,想起的说:   “你吃药没定时耶。”   看她拽着他胳膊上医院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颇有点吓阻谁的意味,隔壁人朝 她笑:   “啊喈,酸枣!”   她索然的一嘘:   “害怕触痛疮疤,有这种人。”   一天从这家传出的尖叫整个住宅区都听见了:   “这病怎么得的?”   疲沓一笑,他心抖个不停:   “喈,往哪地方躲开作秀的废话哩。”   背过身子,他歪倒在沙发上,做起梦。   梦里,世界卫生组织下了通令,对患有强迫症的人,一律轰出国治疗。于是, 他出国治病了,所到之处受到了热情接待。遗憾的只是,各国医生对这病的解说 像天书一样杂驳难懂,有的关注的不是病本身,而是这病发作时在他心里唤起的 声音——不会作秀,且认为他说不会作秀,或者会作秀,都是说谎。我没有说谎, 他说,用电子信件将所遇所感向老婆一一诉说。   如,在巴拿马一家诊所,他躲到厕所抽烟。唉,医生那能逼人暴露隐私的呢, 他想,最后不得不在医生面前低下头,回答问题如下:   老婆情况?骚。   七彩快乐?买了小七彩鱼,放进玻璃缸。   接受最多的思想?毛泽东思想。   是否喜欢制造浪漫?怕。   对七彩快乐的回答,使得他被联合国《人与生物圈计划》考察队招作了烧锅 佬。他烧的菜,说是安庆口味却似苏州口味,惹得几个队员跟他恶搞,把他藏在 包里的蚕豆酱分吃个精光,这叫他心痛半天,那是安庆胡玉美产的呀,他又被诱 着一遍又一遍复叙安庆怎么又名宜城,一个西班牙人还叫他用不同语言说: cannot show off,不会作秀。这一句,随便哪个国家都有人在说,大家听出来 了,他口风里既有在联欢场景里野野美美的举手拥戴意味,又有这样的潜台词: 啊失礼了。一时间,四野羊儿也惊得跌宕腾挪起来,笑满了连片的山坡:孔夫子 呀……,笑他的谦恭礼让。他成了队员之间矛盾的调和剂,不过,他奸相也受人 摹仿,那发生在玩诈牌的扑克游戏中。   飓风偏也害他,将直飞美国西雅图的飞机裹进中国大沙漠,他从机窗滚下来, 滚过古朴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落在荒凉小镇上,一群小学生朝他扔马粪疙瘩,用 维吾尔语朝他叫:   “咿——咿——咿!呀呀呀!   安庆人,只会唱黄梅戏,   我的乖乖儿呀,放个大臭屁,   哇!哇!哇!   安庆人,只会唱黄梅戏。”   他坐进狗肉馆喝酒了。窗外,浪语阵阵:公务化暴力为何愈演愈烈……,远 远近近的飘荡着歌声:不会作秀……一无所有……。有一年,女歌星张三就是靠 唱这歌儿才走红,一些上了年纪的无产阶级觉得受嘲弄了,说:喈,作秀,叫不 三不四,怎么成了伟大信仰?而骚货引领起骄纵的不理睬传统的风尚,却让年轻 一代疯动。他发烦的说:“关窗户,我不听这些。”手机里来了垃圾短讯:羊羔 娶灰狼了,男人包二奶正常了,女人没外遇算色盲了,他关了手机说:“不看这 些,我低头喝酒。”酒杯里晃动的人影,假借开文明听证会,实为免费获赠的小 轿车而喧嚣,他哼起来:“我啊,只问眼皮下菜单。”而菜单变成了受贿官员一 览表,他大叫了:“我不想!加上不听,不看,不问,只要能免费喝酒。”气得 将受贿官员一览表往空中一抛,于是,会议参加者们呼一声的做了鸟兽散。寂寞 中青稞酒也苦涩了,出了狗肉馆,他晃晃悠悠,瘫倒在路边,嘴里哼着:“不啊, 本人死……活……也会颠倒自己以便活在喜悦中的。”几只小偷的手伸进了他衣 袋,摸走了钱和手机,随着他被抛进路边水塘,一道沉闷窒息的呻吟喝散了蛙声 一片:   “不会作秀!”   同时,他对自己下保证,说着梦话:   “不再不字当头了,要说是。”   接下梦境里,栽进澳洲一个岛国。小丑节那天,全城人人都以扮小丑作乐, 他又有点惶然,思忖:“这要在中国,拿最普通的常识看,也是影响安定团结 呀。”不敢久留,这儿小动物间的问安话也是:   “小丑了吧……”   有机会跑遍了地球上所有的国家,还是幸得了这病啊,他想,用自觉是最幸 福的人的目光打量着一切。逛过巴西婊子时装周之后,他漫步在纽约街头,尼罗 河岸边了。治病是借口,他主要精力放在买书,交朋友,收藏笑容上,而收藏笑 容也能来钱。   在东京一个神社外,他裹着两百年前布衣,担子一头,攀着一只母猴子,胸 牌上写着:毒药秀,担子另一头公猴胸牌上写着:蜘蛛秀。被一帮留学在日本的 的南非青年缠上了,他就吆喝:河蟹!……,拿出的小盘秤,是十六两为一斤的 古董。有主儿称货,母猴子就跳到秤盘底下,猴爪每做一个往下拽秤盘的动作, 秤杆就高高翘起,猴嘴还仿日语说:三美元一斤,笑得那帮青年东倒西歪的,此 时,公猴子乘机捏动了傻瓜照相机快门。   ——这组笑容画面,被澳大利亚一精神科医院向他买下了,接着,上了俄罗 斯邮票,邮票主题却用了古印度的谚语:   一个小丑进城胜似一车药物。   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剪起脚趾甲。梦中喜气在心灵上一时没散去, 满面红光,自语:   “莫名其妙。”   见她了无情绪的样子,他就添油加醋的说起梦,瞧他得意劲,她笑得前抑后 仰,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呀……”觉得总算找到了他病因,把手上医书丢给波 斯猫翻了。电话传来客户的怨声,她只当那是开玩笑,接下来,捋起手袖洗起脱 下多天未洗的衣物,迎着串门来的坏蛋一拍手,松气的苦笑:   “病呀,是胡他‘想’出来的。”   他一拍大腿:   “酸枣!”   “又要买酒?”她不乐意了。   “不,斩一斤卤鸭家来。”   很快,他成了名人。窍门只在于,病,被他在意象中定格成一张渔网,当他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鬼叫:不会作秀!一无所有!……,就如同这张虚拟的渔网撒 开了,这是助他在想象力艺术上竞技的网啊,他奇思泉涌了,人们喜听他演说, 抢购他写的书。演说写作,操心读者目光是前代文化造成的迷宫,苦,他却欲罢 不能。每天,他都会盘腿打坐闭目无思,为了减浮躁、保持内心宁静吧,尔后, 又沉浸在深邃的思考中。有篇文稿,已修改几万次了,每次修改完毕,就双臂一 展的叫唤:   “酸枣!”   她问:   “某事?”   “我又一次死里逃生啦!酸枣。”   一夜又起时,穿着睡裤。裤带,断了,他将两边裤腰边一叠,掖紧,一会儿, 裤子掉下了,干脆不穿了,浑身散发着闲适慵懒的快活劲儿。两腿间延伸到体外 的血管——硕大的阴茎甩来甩去的。素日,她取笑那阴茎表情:一,软鼻涕。二, 怒发冲冠。三,恬淡的,冥想的。四,冒失鬼。这夜里那表情似在冥想:   “王者风范要避免屈服于每一种普通的冲动。”   痒,他拿书朝照它给了一下。打苍蝇那,她醒了说。对话时断时续,她困得 很,他身体真的不宜多伤脑子,她想,提起受她拜托一外国学者朋友对他的劝说:   “少想一点!……”   少想一点就行了,这话被她在人后当歌唱了,唱得他哭笑不得,在大湖游泳 也跟人诉苦,提到每天被逼着吞下据说有食疗效果的东西,没办法简化生活,有 这老婆。平常,为了让丈夫多肉体一点,她照着菜谱烧吃的。委屈他去米店驮米 只是叫他不减体能。好在干家务事,他觉得也是愉快的消遣,赔笑着,还哈腰跟 着她屁股转,淋着口水:   “好呀,咸菜炒毛豆。”   这门头里,不时上演起体验疏远一把的闹剧了。渐渐的,有人猜测他俩在做 幽会式夫妻,说有一夜他出行了,睡眼惺忪,穿一身白色休闲服,可听错了她说 的幽会地点……。   一天,他进家了,被她揽在她母性怀里追问上哪儿去了,被拧住耳朵:   “不拧就作痒。”   “多拧几下,少了运动快乐素耳朵才痒耶。”   “黄梅戏票友又问到你病了。”   “就算没好清,这病,偶尔还会伴随些微的焦虑,”他若有所思的断续的说, “而你晓得,焦虑或者说不会作秀的焦虑也意味着一种高峰体验能力”。打开了 电视机,一则电视新闻让她眼睛一亮:一下肢因残截肢的男子,成功泅渡了六十 海哩琼州海峡……,假如这男子不是下肢截肢了,这种业绩可能轮不到他。   一会儿,她犹疑的转脸瞪着他:   “噢,你是说……”   “有时它能触发脑子灵感哩。”   “还成了宝,病。”   他做了一个不愿再扯这的手势,叫起来:   “平常兮兮了哟,化病为宝,”   四   半个月后,茶馆空气中茶香清冽。朱良臣显身在吧台里时,几个信奉佛教的 熟客进来了,也带进一股平和、安宁、喜乐的气氛,他用祥定的侍者轻声攀谈, 对稍远茶座欠了欠身子,高中生们正在那开圆桌诗朗诵会,有一首诗似倾诉了从 蛮荒时代到未来一代又一代人出现又消亡:   “又一个阳光早晨,   年轻的我们在作秀——   结群成队哼着歌,   满怀喜悦和豪情,   可又哭泣。   让泪水浇灌傲慢和偏见,   作秀,作秀,将自己置之死地,   然而,我们依然作秀,作秀……”   门外,翠绿树林像绿海似的涌动着。有茶客唉一声,把作秀现象被比做外来 侵袭的藤本植物——五爪金龙,由于五爪金龙无限制繁殖,许多本土植物受其遮 蔽缺少光合营养都死了,又扯到,人怎样平白轻佻又庄重藏锋哩,请听这老板的 口头禅——不会作秀。似被人照屁股猛地打了一下,朱良臣发出伴随灵魂一阵不 可见的痉挛的大笑,甩开了账本,坏蛋跨进茶馆了,送还书又转回身,冷不丁:   “喂!”   朱良臣碌碌得福似的哼了声,这两人近日不知怎的以相互挖苦取乐,闹疲了。 一会儿,听坏蛋跟几个茶客聊炮营坡风水,说到一百多年前,这叫炮营山,陈玉 成在这设炮营打过安庆保卫战。那时,城郊三十里地被人尸首覆盖了,太平天国 也就走向了败亡……。他晃出吧台,说起茶艺,又说:   “在这儿,在旧式农民均富贵理想的炮声哑了的土地上谈作秀,也是谈精神 空间怎么装扮。哈!意义之神,人哪,我是说诸位,你们让我想起未来可能有一 天人们会像敬仰希腊神话中住着众神的奥林匹斯山一样敬仰我们的炮营山耶。”   说着便哼起小调:   “炮营山那个好地方,山山水水好风光。”   “哪个是这地方最可怜的?你们猜,”坏蛋笑说:   “喏,就是那柜台上的电子娃娃,谁过去一碰,它都会奶声奶气的嗤笑:不 够无耻呵——不会作秀,这也可以听做朱老板的违心之论。我盘查他多年了,当 他蠢态可掬的找听家:自然淳朴才为秀为美,是不是呀,你一听,欺骗这质朴老 汉雷打头,你这样想,跟他笑呀谈呀,他一摸大鼻子,你再瞧他脸,那表情又活 脱是小伙子了,话也吓你一跳:大凡新生事物都要作秀。   一农民茶客鄙夷的一瞪眼:   “多做事,莫作秀。”   “作臭,祁门红茶呀,”朱良臣惊讶了,过去问那茶客:   “坏蛋骂你作休?”   那茶客说:   “老百姓不屑一顾,什么人需要作秀。”   没再误听了,他一捏坏蛋胖腮,往其嘴里灌茶,出言铮铮:   “如果搞作秀,那么,为了搞新生事物?”   坏蛋挣脱了身子一声:   “对!”   “如果搞作秀,老百姓就不屑一顾?”   听他这话,那茶客歪脸应答:   “是呀。”   互相否定的不能都真,他做了二难推理:   “要么不搞新生事物,要么,让老百姓不屑一顾,所以,不能搞作秀,本 人。”   扶正遮阳帽,他一甩手离开了,回转茶馆,酊酩大醉的伏在茶桌上哼着。出 纳员上前报告:税务局人消费欠账,讨要不回,他晕乎乎的摆手,接过服务员递 上的冷毛巾,抹过脸了,茶,喝下两大杯,接着,又喝下一大杯。一个因失业只 得在甥女儿家蹭饭吃的人在聊天,垂头丧气的:   “刚才馋猫又被人死拉去吃酒席了。”   他绷起脸说:   “我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还在说:   “那是一万二一桌的。”   他眉头一皱说:   “是的。”   “这会儿他在骂自己,狗一样眦眼看人家显富作秀!”   作秀,又被他听成了作呕。   浮世顿现憧憧虚晃,他感觉腮巴上肉被人下劲的拧呀拧,这感觉,是一个夜 里因失眠晃步到马路天桥上所遇留下的心理痕迹。当时,几个流浪汉倒睡在地, 一边堆着捡的废品,处于好奇,他抓起一本旧书:你又来偷书!刚才巡警无故没 收了我手机——这一声后,他腮巴上肉被跳起的流浪汉拧了。是啊,他想,哼起 来:   “作呕……”   一种沉睡的感情借着酒力要发作,似乎茶桌就要被他只一拳捶碎了,一个因 强迫症寻过死复又重陷绝望的病友脸却在他脑海里一闪,他心一沉的站起身∶   “不得了!”   半小时后,朱良臣拉这个病友在城中风景区绿荫下慢悠悠的移动步子,劝慰 话歇了,两人在草地上仰下了,有一会儿,似乎睡着了。不远处,传来八十老公 声嘶力竭的叫声: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每天不这样喊几句他不能过日子,还有少 妇在倒立着走路,原来,无意中他们又转回炮营坡了,这是在临时设在某大学院 子里的强迫症患者协会。几片落叶在朱良臣汗津津的脸上勾起一丝苦味的沉思的 微笑,他缓缓说:   “你呀,哪一天还想死。”   他眼睛停驻在这病友脸上足有半分钟,突然,用了一付从芳草香的梦中醒了 怕吃亏的孩子口气说:   “别忘了喊老弟一道,你。”   这病友笑声引来了别的一些病友,他被围上了,肩膀受人拍了,有人央求的 喊:   “演说家!”   他朗朗声音也是嘱咐自己:   “……顺应自然,不搞反强迫。”   一些叫声又起:   “替我们松松绑吧!”   只好让步了,他摇着折扇说起来:   “谁能体谅我们心理走到了一个极端,感受着内心地狱?啊!愿世上所有被 心理疾病折磨的人找回平静和自然的心灵,让我们互助自助,忍受痛苦,带着症 状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症状,就是心里叨念:不会作秀。有时候它顽皮得过火,我听它是平易 和暖的问候,如弟兄手温一样让我放不下做人的本分,向贫穷人捐款,献血……。 啊,请原谅,有人以耸肩膀对我做心理分析了,人不臭我——我自臭,是的,不 会作秀,有这个弟兄搀扶关照,我才会输得起!”   大学生们来了,相传他演说彰显了戴着枷锁跳舞的浪漫精神,主题是:   ——心理残缺的感觉真好!   “情不自禁偷着乐!我跟强迫症斡旋多少不是这样吗?……玩,我也带着它。 它走神时,我胳膊肘就在它肋下一蹭说:你一发作,我眼前就闪现儿时曾给我无 穷欢乐的长江,郁郁葱葱的西瓜地,神秘野森林。请大家放松一点,来,一齐将 双臂挥动起来,跟着我喊:哇噻!不会作秀!一无所有!哇噻!”   又深沉似水中冷月:   “……未来谁跟民主作难,就让植入他体内的强迫症烧焦他。”   人群中不少人抑郁的目光被一扫光了,轰天大笑:   “哈哈!反常识的,哈哈哈哈!……”   一阵沉默下来,他搓搓手。在晃步往家赶的路上,不时有人朝他喊:   “演说家!”   “三婊子!”   “良臣!   “风雅先生!”   他没听见。县下坡街上鞋店老板瞧他步态神气,一伸大拇指:   “闲云野鹤了,你。”   五   一回家,他就不能不听她不分昼夜絮叨:   “遛鸟去吧!”   “遛……鸟……去,千万别再胡想了,求求你。”她梦话里也说:“嫌烦, 赌博,玩女人,视频裸聊,秘密的做一点不要脸的事,也比胡想一气好,这是谁 说的,还说,三婊子在给未来思想家写教科书,后来知道三婊子指的是你,我和 小秀都笑痛了肚子……。真停不下笔,你呀,用下半身……写作,又来钱又时尚。 网络聊天,观光旅游,体育运动,美食,养宠物,逛街购物,蹦迪泡吧,在这方 面玩点浮皮搽痒的文字,才不伤大脑子。”   可他只会在清早,在附近树林遛鸟,那时他会神清骨俊大摇大摆的提着鸟笼, 间歇的跟鸟对口哨,心里乐呵:   “幸亏鸟语还没有格式化。”   白天各忙各的。当在路上被熟人拦住问及他在干什么,她竟然懵懂没话,有 次肉痛似的吐了句:   “我那三婊子在修炼,在给未来思想家写教科书耶。”   某天,来了许多客人。一个乡下农民兄弟登门喝过酒,口口声声求良臣去讲 圣经,目的是催他去钓鱼,他哪里分不开身哩。外国学者朋友应邀来替他更换书 架内容当参谋,他话却扯到联合国人权公约了,各国茶文化了,文化批评已逃离 现场了,他的迷乱,他只是一个文化上的二流子,资质就先天不足等等。赵敏比 所有女宾都漂亮,在阳台上浇花,想起的插话:   “我回绝了请你去演说的请帖,坏蛋也说,不来一分钱,各地强迫症患者也 都要请你为之松绑呀,而你一叼烟……”   他一点头,浑厚嗓音中拖的冷峻调子让人联想起某话剧里地球村思想普查员:   “我耳聋!”   凑到他耳边,她又说:   “告你诬陷罪的人又来了。”   在过去这种事会惹他冒火,“在法庭上我申辩过了,”他恬淡的说:   “这警官欺负我的店员,我只是找到他局长说,你手下有个变色龙,是我一 个朋友的内侄……,变色龙怎么啦,招人嫌,那是对一条狗五次变化态度,那是 在契诃夫笔下,现在社会良知多元化了,孙悟空不是以七十二变寄托了人类对善 变的理想吗?想他也会变色变形,才替他正名,才抬举他是变色龙啊,再把我这 些话告诉他,你呀,请别打岔了。”   又微笑的转向这朋友,歉抑的问: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美国哲学家杜威的观点对多少国家产生过影响 哩?”   好比铁匠老婆也懂铁,她又在一边扳指头数出一些国名,退到隔壁小客厅, 把变色龙打发走了,跟小秀悄悄话:   “怎样替他治病化郁?”   后者嫉恨她鸠占鸟巢,对良臣病,比她更关切。这两只鸟儿,在他当面有时 也驯良,转背便为其社会形象烦起神了。   偶像网上冒出了对他这样的调侃:“顶级小丑。”大家像说家门口的老哥一 样数落他:不会作秀在他的症状,反映了现在人行为方式矛盾性的窘境;跟吃皇 粮的女性学家李银和角力,他多出一点平民的洒泼;一些历史人物也被他起了绰 号,如马克思是:老钟。台湾李敖是:斧子;听他演说性学,再去听鼎鼎有名的 李银和演说,人们就会起哄:女博士不及顶级小丑爽!……嘻嘻,他说阴茎崇拜 癖并非现代日本女人和远古人才独有;女人没有不应期,未来社会一个女人说不 定会有几个丈夫;他的神经障碍,是不是跟性焦虑有牵连?……,说着这些,她 们拍手笑,又烦又乐。小丑,顶级的,啊,赵敏不安的摆弄发夹说:   “怎么闹出这丑名声哩。”   一会儿,赵敏回到大客厅,当众说他:   “是不是富态了,你们瞧瞧他……,良臣,扭过脸来,我说你。”   农民兄弟招呼几个人来把他绑架到小车上拉走了。离开这人家的客人中,坏 蛋才体恤绑架背后策划者小秀的温柔心,一路唱:   “酸枣!酸枣!   一个大,一个小。”   十来天后回到家里阳台上,朱良臣晒黑了,含着笑:   “敏,我们来好好地谈谈吧。”   眼前城市正以空前速度膨大着物质外壳,天气真好,可在清净淳朴之乡之行 后,他愈发感觉一切莫不像风中尘埃,不懂赵敏怎么不提西藏旅游了,也瘦了。 不远上空,几只风筝翩翩似金蛇狂舞。一会儿,风筝在他眼里幻变成许多幅野生 物界的景观,他脸变得像寂静的苍穹,心,却又管不住的也似炫耀:   “不会作秀。”   受她哈欠感染他也打起哈欠,说:   “这日子呀。”   一会儿,赵敏溜回了厨房,砧板上牛肉,在她眼里变成公司的礼宾小姐,那 些小姐近日竟将不会作秀当作了迎宾词,似隐指因他病她该将公司关门拉倒算了。 她发着呆,手起刀落:   “叫你——!   拿病   磨我!”   都懒得说话了,直到一天坏蛋又进门了,她才又洋溢出喜气和浪漫。“丽娜 等你陪她跳舞,等急了。”她对坏蛋说,将接手的一摞美女经济导报散给别的客 人,一边说:   “瞧瞧这……性感塑身优惠卡……,你们大家。”   捏着她散发的优惠卡的人觉得了安妥:是的,活得性感一点,就可以最大程 度的避开心理疾患,扯别的什么统统是废话!物价,国际政治,网恋,投资管道 等等,没有什么话不让人发厌,人们哈笑的重复着她话,目光都避开朱良臣了。 朱良臣感觉痛苦的斜拉起脸,心里骂:“无谓的纷扰啊!呸!”当他开溜后,谁 在说酸枣对于士之风雅不可少,被人问到他是不是钻小酸枣——小秀被窝去了, 她没吭气了。一会儿,显出无助中不改乐呵:   “我猜——也是。”   还在流行曲里夹进自编词,哼唱:   “酸枣们都急吼吼的啃呀,啃风雅之王……”   再有人问,她弱态生娇:   “做隐士去了,他呀。”   或者是:   “他在照看生意,哦,演说去了。”   有一次口吻像是不饶他了:   “我这就打手机叫他回来。小秀买的领带,他弄丢了。”   ……门铃响了又响。   小秀一进客厅就笑得像银铃在响:   “哎,这盆茉莉花,好香。”   又露头的朱良臣淡淡一笑:   “请坐。”   找他单独相处越来越难了,见他用手顺头发,小秀失神自语:   “仿佛他头发也在痴迷的思想。”   “嗯,”赵敏一点头,又有点失望的坐下来:   “那,你……你叫他肉体一点。”   扭颈问随同坏蛋来的心理医生,声音小得梦呓似的:   “有没有指望治好,他的病?”   她气这医生只会说:不会哭才闷出病了……,这样一来,人人都想问又怕问 他病怎么得的心情变得急迫了。一次,为了躲一些询问他病由的电话,她拉他到 超市消磨时间。关门了,为了赶他们走,保安拿警棍点到了她头上,暗恨的回想 那警棍让她心里为他涌动起酸楚,巴不得哭一场,旋即搬出许多吃食塞人嘴,变 得呆手笨脚,就在手一抖,一只茶杯摔碎了,她晕红了脸跑到阳台上去晾衣的一 刻,他晓得小秀是来索取文稿的题词,弯腰找出了文稿,想寻点提醒某种概念的, 说:   “敏,劳驾,请找到……那书。”   接过那书他出声读,停下,出语沉甸:   “唔,你上次说:请替我哪怕抹一点黑,这文稿也来钱。”   见小秀眼露郁色,就挥笔在文稿上题上:   “谬以千里的杰作。”   到窗边朝外一吹耳语似的:   “后门狗厉害,你陪她。”   远远的一道应答,是赵敏的:   “嗨!快一点呀,小秀。”   客人一散,朱良臣做起演说,挥动着英文版的《情绪分子》,当然,是在梦 里,在梦里一家哭吧的开业典礼上。他躺靠在沙发上,睡得多熟呀,一道含着俯 视苍生的哀哀悯情的声音飞出了这人家窗口:   “一进哭吧,就见迎面屏风上写着:为了和谐,哭吧。……您是聋子,也会 听见从哪儿飘荡来了詹姆斯?拉斯特乐队的《天堂鸟》旋律,进来的人都是天堂 鸟……”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