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关于河流的色情谜语与死亡脑筋急转弯   作者:穆肃   Ⅰ   没有一条河流是笔直的,就像没有一个人的记忆是空白的。小木记忆里的第 一支河流是狭窄的,它在北方,越过一片开阔的麦田,才能看到它深陷进大地之 中,那是一道庞大的裂缝,站在边缘,恰如站在悬崖之颠,夏季的热风沿着河道 吹来,让人有种体验危险的快感。   这条大地之裂缝并不意味它就是河流本身,事实上河流仅仅处于裂缝的底部, 狭窄、波澜不惊,映着天空的亮光温和的流淌,要想抚摸到河水,就要沿着一条 羊肠子似的陡峭小道缓缓往下走,再穿过一片稍显平缓的草地,便真正的来到了 河边。   河水里长着水草杂藻,因此水是碧绿色的。碧绿究竟是大自然的亲切色彩, 还是更接近传言中女鬼的色彩?水面往下,越发绿得发黑,绿得神秘。小木有点 怕怕。   当伙伴们卟嗵卟嗵,像青蛙一样,夸张的一跳,热衷于获得绿水的拥抱时, 小木却把自己的游戏范围缩小到河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他脱光衣服坐在上面, 将两只脚伸进水中,不断的轻晃,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碧绿的水面下,是否有很 多他所不知道的神秘怪物呢?吸血鱼、蟾蜍、淹死鬼、蚂蝗、还有青竹叶一般的 水蛇,小木怕自己一旦停下来,他的腿就陷入那些神秘怪物的口中。   当他把腿拿上岸时,小木喜欢探着头,张望自己水里的倒影,这并不是希腊 神话或故老传说中关于“自恋”的案例,小木仅仅是对水中那个模糊影子的皱纹 产生了兴趣。   小木做鬼脸,做给自己看。然后他又裂开嘴笑了,也是给自己看。   最后,小木厌烦了,用手一搅,把倒影里的小木毁灭掉。这样的动作,好像 在提示小木,即使是自我毁灭,也属于自娱自乐中的一个步骤。   可是依旧有人喜欢干预小木的沉闷,虽然小木一个人在岸上并没有干涉到他 们的快乐。两个伙伴,大胆的黝黑男孩,怀着故意表露出来的坏笑,扑过来把小 木拉下水。他们把他拉到水的当中,然后松开他,使小木处于孤伶伶的处境中。   小木感觉自己不停的下坠,就拼命的大声叫,同时以尽大的幅度伸出他的手 臂,以最大的欲望渴望抓住什么。可惜,水却无法提供给他一种切实的,硬质的 掌握感(在这个方面再来感悟古人拿水与时间相比的典故,也不失为开拓思想宽 度的一个途径)。而他的脚下,第一次出现虚空的感觉,似乎预兆了他以后的现 实生活。   水似乎有了生命,强硬的往小木的嘴里灌水,他无法拒绝,仿佛听到喉咙处 咕咚咕咚的声音。   小伙伴们终于把小木拉了上来。嘻嘻哈哈笑着,将小木翻过来,倒出一些污 水,然后把他抬到河边沙滩上的花生田里,笑着询问他:“你没事吧?”   小木佯装被吓得半死,其实小木内心十分渴望有人再次把他拉下水。可是他 们没有,他们自顾自的打起了水仗。小木把腿插进沙窝里,无聊的看了一会,拨 出身边的花生秧,还没有结出饱满的果实,小木只好失望的跑到河边浅水地带翻 开石头捉螃蟹。   Ⅱ   第二天中午,小木正蹲在院子里的水井前摆弄他捉来的一只小螃蟹时,他妈 突然兴奋的从外面闯进来,“外面死人了,快去看看。”说着,她又旋风一样出 去了。   循着喧嚣声,小木很快来到一个打麦场上,原来有人淹死了。是个五六岁小 孩。中午太热,他独自跑到河上洗澡,结果不小心进入了深水潭中。再也没有爬 上来。   打麦场上向来空荡荡的,现在却围着许多人,他们密密麻麻的站在场边上的 一排高大杨树荫下,看着小孩的父亲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帮小孩控水,提着小孩 的脚,头朝下,果真流下一摊水,然后,父亲又把小孩的肚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又流出一摊水,但是小孩仍不声不响,像根面条一样,并且渐渐僵硬,有几个老 头挤得最在前面,指挥着不知所措的父亲为小孩做人工呼吸,帮小孩按摩腰身……   乡村青年医生骑着破摩托车扬起一路尘土也赶来了,他冒了一身汗,好像只 是为了装模作样的听听小孩的心跳,然后摇几下头。他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   正因为他那天穿着黑色衬衣,在很久之后,小木还憎恶那些穿黑色衬衣者的 形象。   麦场上开始有人大哭的时候,小木突然体验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感,小木突然 想起昨天小伙伴们把他丢在水里的事情。万一他淹死了怎么办?那么,现在躺在 麦场上,不声不响,压皱几株野花的人岂不是小木?   小木气呼呼的去找他们,光着脚,很久没下雨了,村子的路上铺着厚厚一层 洋槐树叶和尘土,冰冷的灰尘,小木趟起一路的烟尘,走着走着,他伤心起来, 就好像觉得自己真的死了一样,他流下了眼泪。   在一栋破旧房子的房后他找了他们,一棵楝树下,摞着一堆楼板,无异是准 备将旧房拆毁后建新房用的。他们都穿着短裤,坐在平整的楼板上,搓着手里的 黄泥,捏泥人玩。   小木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发难,便被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所吸引。   他们在总结那个中午的死亡。他们说,为什么小孩被淹死往往都发生在中午? 是不是因为中午太热,小孩比大人更经不起水的凉意的诱惑?是不是因为,中午 大人们都只顾着享受自己的午觉,而疏于照看小孩的职责?   这样的思考可能太成熟,太单调,因此很快被水鬼的话题所代替。   树枝头的蝉嘶声叫着,小木却清晰的听他们说,那个小孩被淹死前,曾向家 人说过一句先知般的话:你们以后就见不到我了。几个小时后,便有人发现他漂 浮在碧绿河水之中。   这句话现在被窃窃的私语四下传播。好像是为了说明:他的夭折,只是因为 他事先已经和水鬼有了约会。   说到这里,小木和他的伙伴们互相看看彼此,蒙了一层水雾般的黑眼珠滚来 滚去,都怕了,都不说了。闷着头捏弄手心里的黄泥,捏些人,捏些大炮,捏了 汽车,捏了一个戴大盖帽的蒋介石,还捏了一堆戴铜盔的八路军,接下来,他们 模仿电影《南征北战》,开始让几百个角色进行看不见硝烟的大决战。   小木不断的用嘴模拟出枪炮隆隆声,直到上下嘴皮被他折腾得发麻。   Ⅲ   又一个清晨,小木起得很早,跟随他妈去菜地里摘南瓜,他妈站在沾着露水 的南瓜蔓里,扯着大嗓门和另一个锄草的女人谈笑,过了一会,她们竟然又扯到 那个淹死的小孩身上,那女人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昨天吓我一跳,早上我看 到那小孩子沿着大路往西走,我擦了眼睛再看,却不见了。”   小木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妈也吓了一跳,正用慌忙的眼光往他瞟来,似乎 想求取一种安慰似的。   他们慌忙摘了几个小南瓜便匆匆离去。   他们走到那摞满楼板的楝树下时,小木突然看到一只黄鼠狼迅速的跑,他 “啊”的叫了一场,那黄鼠狼受了惊,竟然钻进一个楼板的洞口,并向那头跑去, 小木惊讶的也跑过去,结果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楼板的洞制作不够规范, 洞口处很小,黄鼠狼的头刚钻出来,身子却卡在那里,小木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 的南瓜向那颗左右摇摆的头颅砸去。   南瓜碎了,黄鼠狼也死了。小木突然想起冬天时有人骑着单车来村上收购黄 鼠狼皮,就用手试图把黄鼠狼拉出来,耳中却听他妈叫道:“别动!”   小木还是把黄鼠狼拉了出来,他摸摸它柔软且温热的毛皮,问:“怎么了?”   “骚!快扔了!”他妈瞪着眼睛命令他。   他将手放在鼻子下,差一点窒息,一种强烈的臭味呛得他弯下腰来,几乎要 呕吐。   正是在这一刹那,一个念头突然闪入脑海:黄鼠狼是不是那个小孩变的?   他惧怕的马上把黄鼠狼丢在一堆破砖头上。   他带着这个恐怖的疑问去问那些小伙伴,他们都答不上来,或者他们不敢再 谈那个小孩的事情。   最近,他们都不敢去河边洗澡了,他们躺在午后的树荫下吹牛,吹了一会, 他们突然让小木猜一个谜语:离地三尺有条沟,一年四季水常流,不见人们来洗 澡,只见和尚来洗头。   小木的脑海中立刻闪出一幅唯美的山水图。瀑布的奇妙图景。关于和尚一句, 更平添了山野情趣。但他们哄堂大笑,说小木猜错了。他们得意的几乎根本就不 想隐瞒答案,那个答案就是女人的生殖器。   为了说得更直接,他们笑着大声强调:是×啊!是×啊!   小木只感觉到脑子一炸,好像电击了一下。如果小木曾经见过那个东西(即 使不是捧在手掌心,一丝不苟的观察),也许小木只会感到这个谜语的幽默性。   可是,他没有见过。谜语刺激了小木的好奇心,对那个神秘的东西(原谅我 羞于使用恰当的名词)的热烈向往。   ——小木只是想看一看(强调一下:即使不是捧在手掌心,一丝不苟的观 察)。   伙伴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个由他们转述的谜语(他们的健忘岂非正是他们热衷 于转述各类信息的前提),而小木,却被那个东西的神秘所俘虏。小木默默幻想 它的模样,期待着与它有个轻松的约会。   Ⅳ   能让女人无意中暴露那个私密的东西的地方,竟然还是在河流中。   第二年,人们经过漫长的等待(从整个人生的角度来看又是多么短促),终 于忘记了那个小孩的夭折,人们快活的游泳,就在淹死小孩的地方。河水流淌了 一年,已经冲刷走了小孩所留下的气息。   女人们也再一次花枝招展的出现在碧绿的河流中。而小木经过一年的成长, 也把约会那个神秘东西的渴望积聚到了颠峰。   较之去年相比,小木捉螃蟹的手段高明多了,他忍住吃油炸螃蟹的欲望,将 这些可怖的东西卖掉,用得来的钱买来一个小小的潜水镜,(类似于粘上密封圈 的风镜),小木已经学会游泳,他戴上它,潜入水底,想游到女人洗澡的地方 (为什么男人与女人在人多的时候总是要惹人注目的分开?),小木小时候得过 气管炎,肺活量很少,游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感到憋得将要爆炸,只好半途而 废。再说,即使游过去了,也很容易被人发现,女人游泳的地方总是极浅,水很 清。   办法总是有的,小木尝试着端着脸盆去河边上洗衣服。洗衣的时候,女人们 总习惯将裤腿挽得极高,极高,假如是穿着裙子,她们还会把裙子掀起来,夹在 雪白的双腿中间。然后蹲着搓衣服,那情景是如此的迷人。   但小木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愚蠢,他凑到女人身边,可是女人们在这里 集结成群,像脱笼的麻雀一样伶牙利齿,尖声的说笑,嘲笑他像个女人。   小木只得绝望的告诉自己,那个轻松的约会是很难实现的。   于是小木那个夏季是非常无聊的,为了排遣空虚,他只好苦练潜水技术,在 河流中间的一个深水潭中,那个深潭有很多关于鲇鱼精的传说,传说没有底,传 说里面沉淀着不少人们洗澡滑脱的手表、戒指、毛巾,甚至还有战争时代的手枪、 银元……   而小木最希望得到的是一条女人们洗衣失落的内裤,沉入了水底,尚没有被 鱼虾咬破,颜色鲜艳。   他把家里拖拉机抽柴油用的油管剪下长长的一段,将一头绑在河边,嘴里含 着另一节,戴上潜水镜跳下水中往下潜,眼前越来越昏暗,水的压力越来越大, 压得他胸口疼,水又是那样的寒冷,他害怕了,慌乱得往上扒,他好像已经潜得 相当深,扒了很久还没有到达水面,他几乎绝望的认为自己要死去时,终于钻出 了水面,天空很蓝,四周一片寂静,一只飞鸟快速的越过头顶,不见了踪影。   然而,第一天小木却差点与那个约会擦肩而过。小木把自行车扛到河道里去 清洗,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自行车曾是小木快乐的来源),等小木抬起头时, 却猛然发现一个女人在河边洗衣,她穿着裙子,风将裙子吹了起来。露出一片鲜 红的色彩。   她与小木对视一下,好像毫无觉察似的,倒是小木感到血顿时涌上脑子。慌 不择路的推着车走了。   一时的惊慌,在以后的回味中,竟稀释出许多快感来。小木又多次来到河边, 幻想再次等待那个机会的来临。可是,天慢慢的变凉了,失落的小木滑入到秋季 (为什么连小说中的失落也总是遭遇秋天),水冷了,穿上厚衣的人们不再来这 里。   草地变得枯黄,连贪吃的牛羊,也不再来到这里。河流变得日渐萧条。   Ⅴ   可是小木又为什么甘与河流相伴呢?或许失落的忧伤把小木掩埋了,对那个 约会的向往,象是一枚无形的标签,贴在小木身上。使他与他熟悉的人产生了区 别。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只想到河边也消磨时光。   这样,小木牵着河流的手来到了冬季。他常常坐在河道的半中腰,坐在陡峭 的羊肠小道上,居高临下的默默观望闪光鳞鳞的河水,有时,他会从身边抠出一 个土块,奋力往河水中扔去。那土块里有时会沾有细碎的贝壳,这说明,河水曾 经丰盈的溢满庞大的河道。   小木突然盼望着河流结上冰,好让河流从视觉上成为一个整体。或者说,当 小木看到它结冰后,就会欣慰它的沉默(它终于停止它的流动与声音,和小木成 为相似的同类)。这成了小木接下来一段时间热爱呆在河边的理由。   黑夜与白雪,乍一琢磨这两个词,会想到鲜明的对比。一个黑,一个白,如 果将它们融为一体,是否会形成独特的美呢?   那年,下第一场雪时,小木守在河边等待黑夜的来临,以便验证他的猜想是 否真的那么浪漫。   一个意外收获是,那天下午,小木还弄懂了雪与寒冷之间的关系——并不是 雪带来了寒冷,而是寒冷带来了雪。   雪刚降落了一会儿,河流便结冰了。因为冰透明的缘故,还是能看到泛绿色 的河水。小木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当然还有棉鞋,伸着脑袋,观察冰面下的 河水。它似乎丧失了流动的活力,沉闷了。   渐渐的,雪像许多面粉(使小木产生了关于浪费的联想)一样盖在了冰面上, 冰面(准确的说,它还缺乏冰面所独有的光泽与平滑)和大地联结在一块。成了 白乎乎的一块。接着黑黑的黑夜来临了,小木却遗憾的没有看到那雪与白相衬托 所产生的美。因为,相对于黑夜来说,除了大地(好像在强调,只有地才能与天 相匹敌)稍稍显出白色的轮廓外,视线里根本没有雪花容身的角落。   小木正准备悻悻而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青年男 人顶着一头的雪花站到了小木面前,他们都被对方吓了一大跳。可是,随即,小 木便从青年着急的脸上辩认出那不过是一个有急事的夜行人。并且,是个对这里 地形不熟的异乡人——当他迈着大步走到河边,准备迈入冰面上时,小木大声叫 道:“那里是河!”   青年马上停下来,狐疑的看看冰面,然后掉转头焦急的向小木打听道路,他 急于到达河流的对岸。   小木又起了好奇心(好奇心很容易在情绪悻悻的时候泛起),他想知道青年 焦急的原因。青年显得很不耐烦,只顾表现自己的焦急,而忽略了小木的心情。 可是小木坚持要知道,那青年只好泄露出他的烦恼。他的老婆要生孩子,难产, 他必须得尽快赶到河对岸的乡镇医院。在说话当中,他不停的搓着手,左转右转, 好像妄想转上几步,就能找到一条立刻通到乡镇医院的捷径似的。   小木的心胸里塞满同情心。因为他知道要想越过这条河,必须得绕道八里路, 才有一座水泥桥(拱形的,因年久失修布满了漏洞,一不小心会跌落河底)。平 常有小船在河里来回摆渡,可那仅限于温暖的白天。   小木仅仅为难了几秒钟,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来得太快, 好像沾上了仓促的色彩。于是,他决定婉转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青年。   他让青年猜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智力题(顺便他也想卖弄一下自己的知识)。   他的举动吓坏了青年,因为他显得太镇静,太气定如闲。与他的年龄,与当 时的环境气氛太不相符了。青年终于肯认真的审视这个比他矮两个头(大约48CM) 的少年,他甚至摸了摸小木的脸,确定那脸带着人类的热气时(排除了不是鬼的 可能),他才表现出他的不耐烦,他说他没时间,他有急事要办。他不想和小木 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小木再三坚持的说,过河的办法就是脑筋急转弯的答案。否则,只能摸黑绕 道走那座桥了。   青年犹豫一下,决定妥协,说:“好吧,你快点说这个脑筋急转弯吧。”   小木得意的笑笑,“有一个人,来到一条河边,河上既没桥,也没船,这个 人也不会游泳,更不会飞,但是,他最后竟然过了这条河,为什么?”   青年简直气坏了,他感到自己被耍了,那个人岂不正是自己吗?他咬咬牙, 吐口痰,才把想痛打小木一顿的强烈欲望压制下去(不知为什么,他对黑夜里的 这个奇怪的少年有种莫名的恐惧),他想他遇到了一个非正常的孩子,要么是神 经病,要么就是鬼,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扭过头,决定沿着河边走, 一直走到有桥的地方再过河。   小木看到他对脑筋急转弯丧失了兴趣,便狼狈的主动吐出答案:“那个人, 他是踩着冰面过河的。”   青年感到眼前一亮,慌忙跑到河边,但他随即又怀疑冰面是否能承受住他的 重量。   小木大声说,肯定没有问题(他比谁都更期盼这是个现实),因为他知道那 冰已经结了一个下午。最后,那个青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将脚伸到 冰面上,走了几步,很稳,冰好像很结实,他又踩了几下,冰也没有裂开,于是 他就接着往前走,步子谨慎、缓慢,不一会,就移到了河流中央。小木现在能看 到的,只是一条模糊的身影,细细的。那里传来了一句感谢的话:“谢谢了,小 兄弟。”   小木还没来得及把开心的笑容浮到脸上,便听到咔嚓的一声脆响,接着是青 年的一声惨叫,再接着是冰继续破裂的声音(它残忍的说明青年在做出多么激烈 的挣扎)。   小木感到脑袋好像被蒙到一个黑袋子里一样,说不出的难受与害怕。于是他 大声的叫着往村子里跑去。   Ⅵ   小木带着村子里的一群大人来到河边的时候,河流已恢复了宁静(好像什么 都没发生过,梦境一样)。有许多手电在冰面上照来照去,毫无那个倒霉青年的 身影,整幅的白色冰面中间,有一点缺损,那是对人们的质问做出的神秘回答。   大人们用长杆子往那个破洞里捅了几下,没有回音,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肯定活不成了。太冷了。肯定是沉到水底了。”   他们在悄声商量着回家,以便钻进温暖的被窝,然后积攒点力量,第二天再 来寻找。小木拧着脖子不肯走,恳求他们跳进去找,但没人理睬他。   有一只有力的大手,还架起了小木的手臂,他被架了起来,小木屈服了,他 说:“你松手,我自己走路。”   那些男人关了手电,手指缝里夹着烟头往村子里走,进村前,他们集体站在 路边小便,滚荡的尿液发出消融冰雪的声响,小木趁他们不备,偷偷的溜跑了。   太冷了,没人注意到他。   小木跑回河边,站在那里很久都没说话,后来,他哭了。那一夜特别冷,于 是他跑到村外的一个柴垛上,从底下抽出柔软的麦秸与干燥的木柴。这时的他已 经学会抽烟,口袋里承时带着火机,他点燃柴禾后,一支接一支的抽随身携带的 廉价香烟。   当火光与热量升起来时,小木突然想起来,当他第一次,终于能够在河里游 泳的时候,是多么畅快的,几乎带着创意的喜悦,悄悄的拉了一个大便(好像在 报复河流的神秘与傲慢似的),可惜,并不遂愿的是,这个大便(由于不能看得 清晰,小木无法准确的选择数词,究竟是一条,还是一砣,或者一块)没有沉入 水底,它竟然轻盈的漂了起来,甚至漂浮到他的嘴边。他赶快厌恶的游开。   可是现在,小木在想的不是它的恶心,而是异想天开:如果那个青年也像一 个大便一样,不会坠沉,而是自由的漂浮在水面上,那该多么好。他会咔嚓的破 冰而出,抹去头上的冰渣子和水珠,坐在小木对面烤起火,不大一会儿,那湿衣 服上就会冒出袅袅的热气。   这时,正是讲故事的好时机。小木希望那青年讲的是一男一女在寒冷的野外 野合的故事。那种感觉应该是一半身子热,一半身子冷,类似于那个夜晚烤火的 感受。   [END]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