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聆 听 月 光

　　李天斌

　　月光的小脚临水而立，它注视着镜面中自己的影像。
　　“月亮是多情的眼睛，俯瞰今夜的万家灯火。”
　　当写下这句诗行时，灵魂已插上了翅膀，追随今夜的一缕月光，远离喧嚣，
远离建筑的森林，挣开凡尘中的所有羁绊，渐入夜的深处，一步步地在《回家》
的萨克斯风中安然地行走。月光在灵魂的相伴下已没有多余的泪水。) H       
冬风瑟瑟，裹挟着丝丝寒意。月光是远古的雕像，即使站在风中，也屹立不动。
在月光自身微弱的投影中，我看见它瘦瘦的身体上布满了斑驳的伤痕。它让我想
到“沧桑”这个词。
　　在月光的映照下，在风中苦苦挣扎的枯叶终于落了下来。那微小的飘荡的声
音，仿佛是老人的一声轻叹，又似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所有旋紧的信念和固守却
松懈下来。落叶旋着旋着，落在水面，微微一弹，而后在水中把自己的身子舒展
成最惬意的姿态，渐渐地向下游漂去……水声是那么的轻柔，不动声色地淌着。
　　风儿在水面撩起点点的波纹，散乱的月影在水波中起伏不定，一道月影竟情
不自禁地随着溪水飞快地漂流，急着伸出手来想挽留住那些逐波而去的落叶。
　　月光的小脚伫立在水声之中，在流淌的溪水之上，它静默了许久许久。溪面
上的水雾围拢着它。此时的月光浸在季节的苍凉之中。正所谓：伊人在望，隔水
一方。跨过溪去，真的能找到那至死不渝的等待，兑现那亘古的山盟海誓？
　　溪畔是一大片的墓地。月光照着墓地，许多青色或褐色的石碑在夜色中凝然
不动，墓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幽蓝的磷火从青冢中探出身子，游动在月光
周围，但这些魂灵的化身，已无法回答月光的提问，就连它们自身也不能说出自
己究竟来自何方，又是以何种方式降临此处，又如何变成这种模样。冥冥之中，
它们似乎在说：我们喜欢这里，或者说无处可去，因而早已习惯这儿了。
　　月光并没有轻松下来，毕竟它不能完全想象这是可靠和真实的，瞬间我看到
了它脸上的疲乏神色。当这种倦意袭上它的心头后，它一连伸了好几个懒腰，而
后想放纵自己沉沉地睡去。但月光知道这并不是它最后的栖息地，它终极的归宿
仍遥远，归期是千年或者万年。漫长的归途仍不得不促使它迈着蹒跚的脚步往前
行走……
　　冬，不可阻挡地降临大地。寒风中，树木萧萧，冬夜里，每一只飞鸟都步上
了归途，回到久违的窝。月光迈着它的小脚穿过树林，穿过这些寂静的鸟窝，它
看到这些归家的倦鸟睡得那么甜美，那微小的鼾息，使身上光亮的羽毛轻轻起伏。
有一只鸟儿在月光弯腰端详时，它恰巧从梦境中醒来。月光看到在它们晶莹的、
玛瑙般色彩的眼瞳中，自己是一颗水晶石，在鸟眼中不停地闪烁。
　　多少年了，月光的眼睛已经没有多余的泪水，我听到月光在心中的长长的叹
息：倦鸟也知归林，而它自己却在不停地跋涉，何处是归宿？
　　路可是昨日的那一条路，村庄可是从前的那座村庄？月光的小脚经过每个路
标都要停下来，寻找自己曾经行走过的轨迹，寻找回家的路。
　　哦，月光驻足聆听。随心吧
　　青色的瓦，红色的门窗，在无边的夜色中寂然肃立。隔年的红灯笼犹在，跳
动的火苗把整个庭院映照成朦胧的大红色；铜风铃悬挂在高高翘起的四只檐角上，
在更加散淡的红影中轻轻地低鸣。

　　听见了么？我的月光，那风铃正自在地鸣响。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