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白颜色的人   李红丰   当柔情仿佛成为每日的劳作;   睡眠,这最为幽冥的船,尚在滞留……   ——尼基塔.斯特内斯库   他飘泊在冷漠的人群中,   成为暗影中的光,   是一点明斑,搭上阴郁的景色……   ——雪莱   一   晨曦。飞翔的鸟在迁移、捕食中,水滴坠落花瓣时,风痕就消逝在圈圈红光 深处。   小巷对面,是一个不大的咖啡店,她正透过玻璃窗,安静的看着树下一具被 风弯曲成待机而发的弓,她就这样侵入我的空间。在阳光的照射下,蛇形的地平 线被勾勒成略微泛白的淡金色。那延长的目光。顺眼望去,裸露的树根上,有一 个被虫蚁残蚀尽的洞窟,里面有一些积水和几片或黄或绿的叶子,曲折狭长的茎 脉时断时续的露出水面,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穿过这个城市仅有的鲜嫩和潮湿,水坑、鹅卵石、门阶,懒洋洋地来到大 树脚下。“你在做什么?”话语幽幽而来,我随口回答道:“我在收集灵感。” 此时,我闻到一缕紫色的芬芳,沉静而令人浮想联翩。太阳就摇摇欲坠般盛开在 梧桐梢头。   “……你瞧!下雨了,有感觉没有。” 她半是打趣半是讥讽道。我傻傻的 望着她,心里在想,这位女同学真是不可理喻,简直莫名其妙;说是迟,那是快, 她笑着把瓶子中的冰水洒在我的头上,不等我反应过来,她抓起一把阳光,郑重 其事捧在我的面前,“给你阳光”。此时,我仿佛看到秀丽的指缝里流泻出冰意 的凉点。阳光发疯似洒在我的身上。   “你不是在收集灵感吗?”她继续说道。微风和树影已悄悄的走近我的面前, 瓶子的冰水还是那么光洁。光芒就像密密麻麻的银针散布在广阔无垠的虚空里, 固执地渗透入虚热的骨髓。我的心绪却像火焰一样窜升,如赤练蛇般。   我揣测这些晶体,或许有着比水更难以愈合的焦虑。每一粒成冰的水,仿佛 都有着几缕最内在的敏感,在我的眼前不停的散发着依稀的微光,犹如最神秘的 纵火者以深刻的凉意找到开放的时机。沸动的血液再次回到平静。黯淡的背景已 瘦成残衰的冬季。   灯火闪亮中,星星点缀的平面,一尾鱼、一片飘荡的叶,就安歇在黑夜之中。   二   雪花开始纷纷下坠。门敞开着。她身影单薄,似旧时驿路的瘦梅,暗明闪烁 间,有一种残忍的娇艳。我苦恼着,可逝去的时光就像那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 杯,融化这已成暮态的黄昏。   每当入夜时,一种幻觉,就会如期而至,无法否认,自己的岁月早已被无可 置疑的注满了月光和泪光。或许一个人的命运就像一阵风,只是杯吃茶的时间, 水喝完了,它就消失了。或许我的一生只能享受寂寞,只能保持石头一样的碱默。   一个梦就是一个季节那唯一不变的诺言,可如今,一滴水就能把旧疤渍痛。 这时,天空宛如张开幻想的翅膀,被突然而至的风挟持、包容与吞没……在冷冷 的月光和晦暗的街灯照射下,烧灼的雪蜕变成紫色的晶莹。   “也许我可能就是你未来的小说,也是一篇正在连载的自传。”厚重的天际。 阴霾的空间。我久久的目视这场大雪的降临。   不知何故,我变成这雪中的一滴,像幽灵的影子在荒冥的孤独间流浪,在它 纯碎的肉体里弥漫开来,恰似一架正在演奏的竖琴,不停地弹响颤冽的曲调,冰 冷而生脆,仿佛晚风中被撕裂的玫瑰。   夕阳落在尘雾里,变得浓厚了,温和了,目光似乎变成一种橘红色的液体, 染着黄昏的风景。河面不很宽,水流淌得缓慢,偶尔有长长的拖船驶过,在色调 单一的冬日里河水显得格外蓝。树枝上点缀着积雪,一颗冬葡萄的雕塑仿佛从灰 色的底片中显影出残阳晕红来。   三   弯月落入墨绿色的池塘里,漾起的余涟已趋于平淡。“有一种怀念,是潮湿 的眼眸,不断翻拍往事的照片……”黝黑的肌肤就布满了记忆的斑痕,活跃非凡。   我的眼窝湿了。叶子的颜色是新鲜的,是鲜嫩得掉泪那种绿色。要知道,这 变迁的速度非常快,宛如沙滩上的水珠,转眼之间就被蒸发掉,干涸得只剩下几 缕岁月的轮廓。   “你难道不能给梦想添加一种色彩,假装我们俩素不相识,只是一次偶然的 相遇,然后各自把自由和幸福静静地安放在梦中。”我静默着,低下了头,目光 在灰尘与睡意之间,仿佛在寻找一枚被阳光打湿的落叶。雪一般晶莹的阳光。   不知怎么搞的,我却总喜欢把这世上缤纷的色彩,有序或无序地编织在一缕 记忆的画面上。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冒险家。我已在深浅不一的墨渍里浸染得太 久,总梦想为笔下流动的词汇,注入某种化学成分,以此来改变某种现实的局部。 宛如沉睡点燃了永久的幻觉。   “他终于在狂喜的月下   雪白的茶杯上,静心的描述那朵   奇花的终岁,香泽他一生   透明的,她芳馨,孩提时,   渗入他灵魂的青色   奇花终岁,怀着智者惟一的梦死去,   虽然,我将选择一片年轻的风景   我还会漫不经心   在茶杯上绘制。   一条纤细苍白的蓝色线条将是   一片湖泊,在光洁的瓷天间,   白云遗落的一弯   清亮的蛾眉   将她沉静的夹角   浸入湖水的镜面   不远处,三根修长的翡翠——芦苇   ……,……”   在默默的黄昏中,还有什么没有打开——瞬间就是一切。她仿佛海之盐已融 尽舌苔上的唾液。我有多么疼痛,发烧、寒颤、不停地战栗。霎时,时间的白发 就像避雷针一样噼噼叭叭响个不停。雪纷纷扬扬。荒凉的色彩主宰了外面的天色。   四   冻结的积雪下面,仿佛有某种生命的萌动,阳光透过错落的梧桐叶散下斑驳 的光影。   “一天就是一生”,我喃喃自语道。仿佛自己又被带回淋漓的七月,回到生 命的本色。感谢相逢,我是得抽出时间来拥抱一下自己。因为,我看见我在为自 己设计自传。我试图张扬每一个细节,或者一个椭圆,一个菱形,进而对事物产 生某些改变,如同风中吹落花瓣的颜色。   岁月就像蒙着一层晕黄的光轮,斜抹着几缕苍桑的气息,水井的石板上牵着 辘轳的汲痕,流着呓语,安静的吐露着颓废的余香,弥漫着雨雾,灰黑色的枝桠 上悬着几滴亮意的嫩绿,宛若绿色的火焰在枝梢间颤动不已。街角电话亭,这时 出现一个慢慢行走的老人。   狭窄的巷子里就像上了锁的房间,沉默不语,这里面或许是一大片空白,在 想象中出现,叠合着记忆的年轮;这已停滞的历史,或者还有些更具深意的东西, 一个惊叹号或轮廓;这原本连接在一起的元素,宛如一粒止痛片渗进我的血液, 展示着曲折的线条。   “……旅人啊!这苍白的风景映出多少   你自己的面貌;   在高高的簇叶间,又有多少泪珠   映出你绝望的痛苦……”   哎!即便摔碎了,永恒的时间也躲不开那散射的光辉。或许这就是我那不能 逃脱的归宿。既然如此,那就为自由的相遇留下一段纯洁的印痕。我总算在呼吸 中寻找到平衡,可她紧闭双唇,安静的看着窗外。   我知道,一次次返回或抵达,只不过把身上虚无厚厚增加一层。我只是一个 过客,与时间、空间有过太多的隔阂。我是得把行装放在一个新的驿站,因为歧 路就在眼前。风静静的刮着,金黄色的光线也铺满了这似乎充满诗意的大地。   五   她已迷失在陌生的异乡里,仿佛还引领着几个相互对峙的影子。   夏天在渐渐的衰老,一只蛐蛐像极小的灵车,从枯草里爬出,它最初是被冻 在窗户之外,后来在溪水里复活了自己的身体,散发出气味。   微黄的光线静静的洒在我的脸上,死亡的气息弥漫整个小屋,我徒劳的想着 未来、过去的事,一切都像旋转的漩涡把所有的存在打碎排列组合。我就像思念 的鱼被人搁在案板上,锐利的锋刃正剔除防护全身的鳞甲,坠落中还带有几分成 熟的血丝。那忧郁沉落的夕阳。   ……犹如一根可穿透所有灵魂的刺,有着很强的色彩,推动着万花筒的图案, 形状不停变化,恰似蔓延滋生的情绪……黑夜就像无法穿越的灌木丛悄然的压在 大地上。   我曾长时间呆在一个狭窄的角落,头顶一个赤裸的电灯泡,四周或是一片铁 丝网,仿佛在触摸着黑暗的底线。一切都像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辉,渐渐的,沉 重苦涩的殷红就褪成轻淡甜腻的粉红。   我承认,我受禁于骨髓中难以避免这一错误,即在终有一死的形象里寻找与 永恒相似的东西。我已在坟墓的边缘,还试图梦想收集木乃伊。如勾的弯月已轻 轻的挂在灰黑的幄幕上,它似乎并没有随着晨曦的即将到来而渐渐远去。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