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高考三十年   - 老X -   2007年9月2日,星期日。午饭后,习惯的打开计算机,漫游于网络世界,阅 读感兴趣的题材,时而再品上一口清香的茉莉花茶,甚感休闲。突然间,跳入我 眼里的几个小字,“高考三十年”,尤如一束强光,剧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 的心便久久的不能平静下来。   三十年哪,真是弹指一挥间!   0. 引子   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但三十前那段轰轰烈烈的历史却历历在目… …   这些天来, 脑子里总是想到三十年前的这个时侯。是已经回到成都的家里准 备那令人激动, 终断十一年而重新恢复的大学入学考试, 还是懵懵瞳瞳的在我落 户的剑阁山村小屋子做着那毫无希望的回城梦? 因为精确的时刻已经从我的记忆 里消矢, 很多事情都只能记个大概。唉,“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沧海已 做良田。可作为三十年前恢复高考的首批受益者, 三十年后的今天,心灵仍然感 受着当时的所情所景。诚然尤如一位77级学友的感叹, 三十年前的那次高考, 重 新给了我们一个公平竟争的平台, 重新给有志青年一个希望。特别像我们这类所 谓家庭出身不好而自然而然被“文化大革命”剥夺了受高等教育的权力, 而只能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的年青人,垂死的灵魂又在三十年前恢复的高考中获 得了复苏。   回想1977年那梦幻曲般的高考, 很多很富哲理的小插曲至今仍回旋在我的太 空,令我回味无穷。   一. “不是又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排斥在大学外了吗 ?”   我从小在学府的环境中长大,对寒暑假的概念是根深地固,就是在农村插队 的艰难岁月里,一年寒暑期总会回城呆月余,充分享受与家人团聚的温馨。如若 不是考虑到所谓的“影响”不好,真是不愿回“夹皮沟”。想当年为逃避下乡, 74年高中尚未毕业就远离家乡,晃荡大半个中国数月,但还是未能如愿,最终还 是得走这条路。可想而知当年是怎样的一个心情,这里边的故事,容我在别处叙 说。   1977年夏末,从城里回到乡下还不到两个礼拜,还处在调整心态的过程,也 懒心无肠的出工干活。下午,正坐在院子喝茶,远远看见公社的邮递员回家来了。 心里一阵高兴,今天下午的时间又好打发了,“参考消息”,“四川日报”,嘿, 嘿,… … 。近水楼台嘛,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住在他家的考虑,一来可以尽快的 得到最近的期刊报纸,二来还可以得到公社关于知青的一些动态。这些信息对于 我,一个对自己前途毫无把握的知青,当时还是非常重要的。   “老X,你家的电报。”宗海兄远远的看见我,便吆吼起来。   心里一惊,定是大事,否则家里不会用电报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迅速打开 电报,母亲的廖廖几字片刻便尽收眼底,“速回!今年高考成定局”。啊哈,传 闻终于成了事实。当时的心情真可为甜酸苦辣,复杂之极,远远超出所谓的激动。 平静下来,回到瓮黑的小屋,打点行装,准备明早坐第一趟班车立马回城。   旋即,还没有来得及去给生产队长打招呼,队长就已经知道我又要走的消息 了。人还未进屋,声音就传了进来,   “这日的[1],才回来两三天,又要走啰 ?”   “哦,是队长。没法啦,现在考大学要靠真凭实学,真刀真枪的干啰。我得 赶紧回城去复习准备,不然的话,我还有个毬的望头呵。不过这次你不用去公社 给我换粮票,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应道。   好在同队长的关系一直不错,平常每次从城里回来,都要给他带点小东小西 的,而且时不时的在他出工路过小屋时,把他拉到门背后,“帮忙”把锅里的 “剩菜剩饭”给收拾干净,所以他平时对我还是很照顾的。出工派点轻活,工分 照样给;每次回城,他总会派社员揹上几十斤谷子或麦子去给公社粮站给我换几 十斤粮票。所以这样一说,队长也就无话可说了。   “早点回来,有啥消息好早点给我透露点。”   是啊,队长的儿子正在区里上中学。他也是一个传统的父亲,望子成龙。如 果能儿子能唸完中学回来,至少可以在生产队当个会计,比一般社员强多了;如 果儿子今后能去大学,那可就是鸡窝里飞凤凰,何只是光宗耀祖哦。   由于我的电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晚饭时分,大队党支部书记来到了我屋 里。当他确切了我的消息后,发至内心的感叹道,   “这日的,不是又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排斥在大学外了吗 ?”   听到此言,我乃哭笑不得,无语以对。是啊,为了能让他的女儿能走上“工 农兵大学生”这条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现在又回到大队小学,跟七,八岁的 小孩子们又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了。可笑,可悲,可怜,… …   [0] 据教育部提供的数据,77年报考的人数约570万,录取人数约27万,录 取率为录 4?7%。   [1] 四川剑阁地方语言,老百姓十句话里有九句都会以此开头。   二. “你还想不想考大学? ”   上一节,我们看到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的决定,给中国大地带来的震撼,给 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知识青年,贫下中农带来的震撼。可以说1976年“文化大 革命”的终止,拯救了几于毁灭的中华数千年的文明历史,而1977年的“恢复高 考”,则是把中华数千年的文化从破产的边缘重新挽救了回来。   回到城里一段时间了,每天都是非常紧张的复习,无休止的准备那些通过各 个渠道得到的各种各样的考试资料。那时的生活是紧张,激情,信心。紧张,是 因为感到时间的紧迫,仿佛考试就在明天;激情,对突然而自的机会,心里是总 觉得一切还好像是在梦中;信心,从来就没有怀疑自己的能力,立既就像已经触 摸到光明的未来。三十年已经过去,现在真希望我还残存有百分之十的,三十年 前的那种激情。然而,过去的不会再来,经过三十年的漫长“炼狱”,目睹了众 多历史变迁,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激情早已升华。更何况今天的世界已经远非三 十年前的世道,历史潮流滚滚向前。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过来人”,每天,每 时,每刻仍然在面临着不同的挑战。这就是三十年后今天的社会特征:在竞争中 求生存。这也应了我的人生哲学:向前看,千万不要躺在历史的辉煌上自喜;常 回首,重新激发对未来的信心。   因为这次高考是十一年来第一次,加上国家放宽了限制,使得报考人的年龄 成为了历史上的最大跨度,从十三,四岁的在校“青沟子”娃娃, 到三,四十 岁混社会的“老果果”,都遥遥欲试。正可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段时 间,中学,大学可真正成了社会的中心,各式各样讲解考试要领的大课小课,多 不胜数,都人满为患。还记得去过两次在大学礼堂听复习政治的讲座,人山人海, 礼堂的“27 X 40”的座位是对号入坐,连过道也站满了人。于我而言,觉得这 样的讲座没有什么大的帮助,但不去又会让老父失望,毕竟听讲票是发到家里的。 父亲生怕我不去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以此而影响我的高考。再者那时还没有 一点关于高考形式内容的消息,人人都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谁知道这 些大课会不会透露一些内幕呢?记得到了那儿,便同一拨儿时的,中学的狐朋狗 友在外闲聊。当然主题是不可能走样的,两个字,“高考”。现在回想起来,课 前课后礼堂外,三人一群,五人一堆,交流讨论,嘈杂的声音,远胜“麻雀嫁 女”,热闹非凡,如同农村区里的赶大场。不过两者有着竣然不同的目的,前者 求知,后者为钱。那时,我的很多知青朋友中,场场必赶的大多是去“找钱 ” 的。当然这里边也有很多辛酸的故事,所以至今,我对当年知青朋友的偷盗行为 是既憎恨又谅解。憎恨,是因为他们给别人带来的更大的不幸;然而,试问苍天, 是什么扭曲了他们的灵魂呢?   朋友,同学一见面,话不多,总是“复习得怎样?”,“有把握吗?”“准 备考什么学校?”之内。记得我当时的心态很平和,中学时数理化就比较好,高 中毕业后到下乡这几年也一直在自学,所以觉得那些能得到的复习题都很简单, 相对于我常练习的,于逃避下乡间在北京前门外旧书店购得的苏联大学考试习题 集,更觉得容易多了。加之在学府的环境里,算是高水平的集中地,但在与我交 流的朋友中,我还没有发现我比任何人差,这就更给了我无比的自信。不久,试 点考试题公布于众,一看题,心里更是放宽了,不过如此。特别是看见数理的所 谓附加送分题,更是觉得好笑,稍稍学了一点“樊映川”微积分知识的人,几分 中之内就可以很容易的完成这些微积分,定积分算面积的求解。父亲很是不安, 硬把我做好的那些附加题让专业人事给我改了一遍,才放下了那高悬五岳的心。   几个礼拜下来,心放松了,人也有点疲乏了,觉得也就那样,也就没了刚回 城时那种“拼命三郎” 的干劲了。每天都要浪费些宝贵的时间去读小说,捧起 报子也能挨上一,两个钟头。这些都被我那在工厂做繁重冶炼工作的老哥看在眼。 他,一个仅受过六年小学教育便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历史原因而軼学,对能进 学校学习充满了眷恋,在“三班倒” 体力耗尽后,任然干劲十足,激情不下我 们这些全职准考生恶补高考基楚。从他的身上,我的确是重新领悟到“有志者, 事尽成” 的真啼。正因为这次高考,成为他的人生转折点,改变了他的命运, 创造了他的前途。一天,“是可忍,熟不可忍”,老哥看着我磨皮擦痒的样子, 对我大吼呀一声,   “像你现在这个样,你还想不想考大学 ?”   就这一吼,把我重新从迷惘中惊醒,从此我又在正道上重新起步,马不停蹄 的继续向前跑。   三. “我一定要考回来!”   上一节简单的描述了1977年夏末的高考热浪迅速流遍全中国, 流向千百万普 通老百姓的陋室。特别是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高考”已经成为当时最时髦 的,老少皆宜的话题,内容却是远比现今社会流行的什么“八卦,段子”更吸引 人。   当时那咄咄逼人的形势,对我们这些只有农村户口的知识青年来说,颇有一 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怪为复杂的心理。其实道理非常简单,这是我们一步登 天“脱农壳”, 重返家园的最快最佳途经。记得一位家庭老朋友来串门,谈到 这次恢复高考全靠“邓大人”,是他一手闸板,尘埃落地。我当时就有一种奇怪 的感觉,这是不是应了我儿时的那一帮不知天高地厚却自命不凡的 朋友,动辄 就从狗嘴里嘣出的屁话,“天生我才必有用”?其实呢,不管是老大哥“甩锤 子”,栾二哥“担尿水”,还是黄继光“堵炮眼”,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时代创 就了的,量才适用。“文化大革命”使国家遭遇灭顶之灾,根本无法解决成千上 万城市青年的就业问题,老人家一英明,一揽子把众人送到“广阔天地”,适才 “担尿水”,看来邓大人今天是要把乾坤扭转过来了。真是悲喜交加,机会终止 来了!   我从小就恨语文课,一说起写作文,脑壳就大了。特别是高中两年,班主任 教语文,经常在班上评讲我的作文,但都是以此为反例,弄得我颇是狼狈不堪。 若是议论文,说我的口气像是“人民日报”,“红旗杂志” 的评论员;若是抒 情,叙述文,则是一种走了调的,摹仿大文豪的二不寡污“四不像”。总之,都 是一无是处。其实这正应了我的时代背景,每天必读报刊杂志,“两报一刊” 的八股经典评论员文章,早就是融会贯通了。仍记得,“文汇报”,“新华文摘” 之类是我的最爱。几十年后的今天,它们仍然是我们家的最爱,而且几十年从未 中断訂阅。每年我回国休假,都会找机会寻时机读读它们。那时,每週必不可少 小说,饱览各国的经典名著。还记得当时最崇尚读所谓的供“内部” 批判的那 些苏联现代小说,里面所揭示的那些社会主义社会弊端,当时的确是令人耳目一 新。我还能感觉到在那样的毫无生活根基的景况下,能写出你语文老师要的东西 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贫下中农到还很欣赏我的那些倒土不洋的风格,这两年 我还以此混了不少“耙耙工分”。没有弄清楚从那一天起,公社书记的讲稿,汇 报都要我帮忙,说是我比他写得好。于是乎经常在宁静的山村夜晚,串联到各个 生产队的公社小喇叭会突然响起,只听书记大人不停的干嚎,“三尖二队的老X, 明天到公社来一趟,有事情找你。” 久而久之,想“散”的时侯,就给队长吼 一声,“队长,今天到公社有点事。” 队长也明白,这日的是“和尚的脑壳, 没发”管。我暗里好笑,这分明是“和尚的脑壳爬个虱子,明摆着的”嘛。“明 砍”!   话说远了,言归正传。1977的高考,基于我的能力及长处,考理工科就是很 自然的成为我无法替代的选择了。那时侯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是要回家,家门口 的学校就成了首选;再把招生的学校的学科及招收人数过过目,很快很容易就做 好了抉择。那时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能考回来,学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人不笨,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记得那年的考试,理工只需要考四门,“政治”, “语文”,“数学” 和“理化”(“物理”及“化学”为一科)。显而易见, 无论你理科煞是了得,最多不过百分之五十,所以还得花去很多本来已经紧得不 能再紧的时间去弄那头疼的“文痞”。现在回想起来,那年从得知招考的消息到 入考场,真正是经历的“短,平,快”。今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在我回城的当 天,母亲就对我说,“全力以赴去准备你的数理化,不要去碰语文政治。我会把 所有能找到的那些资料给你准备好,划分好重点,考前的两,三个礼拜背一背就 可以应付了。”母亲准备的那些资料,她所安排的执行程序,也奠定了我考试成 功的基础。看着母亲熬更守夜的抄答准备那众多的语文政治问题,毫无倦意,毫 无怨言,全力以赴,再想想家里每一个成员为我所做的一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家庭的支撑,母亲的伟大。当时我的确是暗地里给我自己下了死令,“今年非考 上不可”。没有理由,没有退路。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 我一定豁出去!在离开成都回乡下备考的那天早晨,回头望着送我的父母大人那 关切眼神,我的心像翻江倒海,一次又一次的喃喃自誓,   “我一定要考回来!我肯定能考回来!”   四. “注意一下这个地方 ”   上一节简单的描述了对即将面临的1977高考,我得到了母亲,家人的最为真 切有力的支持,使我信心百倍的回乡赶考。   挨到最后一刻,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家,从城里回到乡下,回到了那“一夫当 关,万夫莫开”的“峥嵘,崔嵬”之地,因为我必须在我户口的所在地区报名参 加考试。旋即间,虽然不能说是从天堂到了地狱,但条件艰苦的乡村与城市还是 有天壤之别的。特别这是在文革刚结束不久的1977年,农村还实施的“大锅饭”, “工分制”。农民们一天“两头见黑”的十多个小时繁重体力劳动,居然只值一 毛多钱。一年到头,连温饱都成问题,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他们哪是在“当家做 主人”,他们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二十世纪70年代的现役“奴隶”。   农活,是百分之百的不摸了,其实从我接到电报瞬间起到我离开乡下,就再 也没有下过田了;学习,白天还行,晚上就只有那随风飘浮,鬼火般的煤油灯了; 生活,只求能添饱肚皮,但总得自己动手,煮一顿,饱一天。同时,也给我的那 些经常一块“混日子”,不准备参加高考的知青朋友打了招呼,在考完试之前, 不要来找我,我这段时间是绝对不会出去“禅”的了。我是一个明白人,无论平 时如何散漫,但关键的时侯是我会全力以赴的,绝不会“玩物丧志”。其实这也 是我做人的原则,干任何事都要有自己的底线,切切不可越界。   老实把交的山乡村民淳朴华实,他们非常理解我,理解我们这些下知青的处 境。他们被早些年下来的知青打怕了,偷怕了,与我也经历了从“敬而远之”到 实实在在的“和睦相处”。那段时间,一早就坐在屋前小溪的桦树下,浴着深秋 的暖阳,阅读背诵诸多的语文政治复习资料。傍晚,又会准时收到宗海兄给我带 回的母亲的邮件,那用心血一笔一划誊答好的新的题目,每天如此,一直到考试。   社员们看着我几乎一整天都不会落动一下“折耳根”[1],所以一到吃饭的 时候,总能听到这样的吆吼声,   “老X,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屋头来喝碗稀饭。”   “谢了,X婶,不来了。”我也几乎一成不变的吼回去,然后静静的欣赏那 徘徊在山谷中的低沉回声。   这就是那些诚恳待人的山民,善良,扑实,宽容。说实话,不是我“摆架子” 不去社员家,是社员家的饭我是实在是不敢恭维。一天三顿都是“浪打浪”,加 上当地习俗,里面还要放上一种特别腌制过的酸菜,闻着就想发吐,更不要说吃 吶。颇位困惑的我,常常问天,问地,问自己,何时我们农民的苦难日子才有尽 头?   这就是那吃苦耐劳的山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忆苦”,只有 逢年过节才可能会有一点“思甜”。   房东幺婶,经常在我擦黑打道回府的时候,给我端一碗热腾腾的他们自家也 很少吃的面条。记得一天晚上,幺婶在街沿上摔了一跤,把给我端的面打翻了, 还着实挨了当家人的一顿好骂。此情此景,我至今仍耿耿于怀。乡亲是真诚的希 望我能考上大学,远走高飞。有了这些“天适”,邓大人重倒江湖,翻手为云; “地利”,敢闯蜀道,何为艰难?“人和”,家人众乡亲的鼎力相助,我还能说 什么呢?   我所在的生产队离全区的唯一考场有二十好几里,我早好些天就赶到了区里。 一来可以保证在区里那家稍微干净点的“鸡毛店”租住一安静的房间,二来可以 饱饱口福,“打打牙祭”(这是后话了)。刚住下,一本县,且已经招工在区搬 运社工作的老知青“笛子”前来串门,同来还有一位貌似四五十,满脸饱经风霜 的“老农”。   “我不准备考,” 寒喧后笛子说道,“但我这个朋友老Y,县中高66的高才 生是要去拼一下的。”   我的妈,老Y也不过三十出头,艰辛的岁月已经永远抹去了他脸上的春光, 剩下的就只有菜色了。老Y一见我床上洒开的那些复习资料,两眼顿时泛绿发直。 在随后的几天里,老Y一直在我这读这些资料。77年他也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师范 大学,跳出“农门”,圆了他的大学梦。   进“杀场”的日子终于熬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不记得当时是曾紧张,只记 得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这不是狂妄,这是顺其自然,是人性的自然。记得第 一科考语文,主监考是外区的小学校长。我落笔飞快,没有觉得有我不会的题目, 当然作文是另当别论了。坐在第一排的我,当时就觉得监考老站在我后面,监视 我作弊?看我答题?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无赖。下午考数学时,我澄清疑惑。 在解一道定积分时,我把积分的上下限写在积分符号的后面,这有勃于试卷把上 下限写在积分符号顶上和下面的相同表式法。站在我身后的监考,可能实在忍不 住,也就忘了职责与规矩。走上前来,用指头点一点考卷处,再点一点答卷处, 轻声的耳语:   “注意一下这个地方!”   好人啊,素昧平生,除了磕首致谢,我又能说什么呢?   [1] 一种田间野菜。学名蕺菜,别名葅菜,俗称折耳根、猪鼻孔。成都人通 常叫之为“猪屁股”。关于此俗称,还流传着一个非常经典的笑话。   “文革”中期,“批林批孔”如火如荼。某天,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来了一位 丰臀艳妇。不知何故,她站在车上扭来扭去,屁股不停的扫荡着身后的一位老先 生。只见老先生斯斯文文的轻点一下艳妇的肩膀,含蓄的说道,“同志,请把你 的折耳根捡好。”众人轰笑。深知此话乃有伤大雅的这位女仕,转头就开骂老先 生,“痞老头儿。”老先生赶紧回曰,“呵,这位同志,现在是“批林批孔”, 不批(痞)老头儿。”   绝!这位老先生把同义词“折耳根”与“猪屁股”,諧音字“痞”与“批” 简直是用绝了。   五.“遭了! 忘了打标点符号 !”   上一节叙述了1977高考前的几个礼拜一直到入考场,得到了诸多朴实善良人 们的帮助,顺顺当当的走出了考场。贫下中农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们向往知识, 尊重文化人。只不过祖上投生的时候,走错了地方,世世代代就此扛上了“三座 大山”,毫无机会。难道他们就应当是社会的最底层吗?   记得把最后一科的“理化”试卷一交,顿时是如此的轻松,心里反而觉得踏 实了。度着方步,悠斋游斋的同几位顶熟的知青朋友走到了小茶馆。几位小兄弟 可能觉得这两天的考试的时间还短了一点,坐到茶铺里还喋喋不休的把考过的东 西翻出来回味,非要给我对对答案。我是懒心无肠,一点心思都没有,最后干脆 告诫诸位,   “考完就脱手了,不要东想西想。对就对,错就错,铁板已经订钉,何必硬 是要捡个鹅卵石按到心口上,闷毬得慌呢 ?” 其实我的心早就在“Z师傅”的 “烂馆子”了。对,今天晚上要整一个“肝腰合炒”。   说起来有都点不敢相信,这穷山恶水的“夹皮沟”里面居然躲着一个“国家” 级的厨师。蜀国真是藏龙卧虎啊!   Z师傅做得一手好川菜,就是素炒一份厚皮菜,火侯也是恰到好处,吃起来 是有盐有味,晕菜就更是没有说得了。第一次品尝Z师傅做的宴席是在下乡快一 年的时候,到区上去开所谓的“知识青年先进代表会”。说起好笑,“甲乙丙丁, 戊己庚申”,书记偏偏点到了“卯”,我这个不上席的“散眼子”。看来平时帮 他写点汇报稿还是占了些“先手”。我呢,也乐得,正好到外面去躲一个礼拜的 “禅书”。虽然只有二十来个知青,开饭的时侯总不会少于五,六桌,县里的, 区里的,是人不是人,一大仆郎子,都来饱口福。Z师傅主厨,中午都是“色, 香,味”皆上品的大菜,八菜一汤,且一个礼拜几乎没有重复的菜。当然了,Z 师傅也是想给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显显手艺,这可以从我们称赞他时,他脸上露 出的得意劲儿看出来。当时的感觉是,Z师傅的菜一点都不比成都的“耀华”, “芙蓉”逊色[1]。   Z师傅早年曾是中国的厨师团的成员到过好些国家培训厨师,随后又在好几 个住外使馆做大厨。不耐寂寞,还是回到了这山清水秀的穷乡僻壤,融融其乐。 那时候,到Z师傅主厨的“烂馆子”去炒两个菜,实为一种超级享受。这也是高 考后,我又在区里多呆了两天才回生产队的绝佳理由。   从茶铺出来,到“烂馆子”,屁股还没有坐热,就看见本公社的回乡知青 “小W”,脸红筋涨的同几个不认识的知青找了过来。一问,知道他们也是成都 一院校下到这里的,在另一个公社。其中一位脸上略有些傲慢的,毫不客气的问 我,   “你有没有做今天理化考试那道物理力学题 ?”   “你什么意思 ?” 我反问道。   小W赶紧出来打圆场。原来,下午考试结束后,这几位仁兄在考场外扯了个 场子,评讲考题。至此,还只有那一位仁兄会做分数最高的那道力学分析题。可 能没有遇到对手,这位兄弟称他可能是这个考场唯一会做这道题的考生了。小W 听后有点不服,就说我们公社的老X肯定会做。于是乎,就找上来了。听后,虽 说觉得有点无聊,但还是接了招。   “答案是什么我的确是记不清楚了。” 我说道,“这样吧,你给我讲一下 水中那个物体受到那些力的作用 ?”   这位仁兄就一,二,三,四,… ,把那些受力给叙述了一遍。稍微犹豫了 一下,我还是决定点醒他。   “基本上是对的。不过,你好像是漏掉了浮力。”   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一听我说完,马上就明白了,脸上一阵呛红,继而发白, 悻悻离去。我能体会此时他的感受,如同嘴里飞进了一个苍蝇,不仅没有吐出来, 反而把它给嚼烂吞了下去。后来听说他去了一所省外的重点大学。哦,“肝腰合 炒”上来了,真香。有了这一小插曲,吃起来就更觉得香了。   其后,我又回成都小住几天,在茶铺里听老江湖们讲了很多朋友间高考的趣 闻轶事。有一件我是终生难忘,任何时候提起都会觉得像是刚刚吃完“麻,辣, 烫”,回味无穷。略改了一下时间,地点和场合,饕餮读者。真理嘛,“放之四 海乃皆准”。   话说“老三届”考生李可娃,文革中别人都在“破四旧”,他老兄却躲在隔 子间里“攻四旧”。对祖国的古文化着了迷,尤其对中华的古文字更是如痴如醉, 满脑子都是“甲古”,“金文”。几年下来出得门,读古书万卷,学问是有了, 架到鼻粱骨上的眼镜也更具特色。不说那眼脚架子常年都是用麻绳子挂到耳朵上, 但说眼镜片子就比中医学院的老药瓶子的底底还厚,一圈又一圈。无赖生不逢时, 多年来一直在一街道生产组舀饭吃。虽然不像另一位攻英文老兄那样,拿起挫刀 就不停的重复唠叨,“H”,“A”,“R”,“D”,“HARD”,… ,一遍又一 遍;但李可娃干活儿时,嘴里也是唸唸有词,只见腮帮动,不见声音出。无怪乎 厂里的人都说俩人有神经病。当然,1977 年高考的春风也吹暖了李师兄的心窝 窝,“我李可娃出头的日子到了 !”凭借这么多年的修练,单手丢翻“黄老邪” 也不足为奇。高考后,众人从李娃的得意劲就晓得他娃肯定莫问题。稍微一提考 试之事,都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一天,几个老江湖又凑到一块,在茶铺神侃。突然间,众人发现李可娃神态 诡异,眼睛发呆,口水流到下巴上了都浑然不知。不晓得这娃是不是又在做白日 梦和“周公”对酒当歌,吟诗作赋;还是鬼游到了“殷墟”的祭祀台,正捧着细 长的脖子看有没有把自己的脑壳耍脱。众师兄弟还正揣摩着,只听李可娃大吼一 声,   “遭了 !忘了打标点符号 !”   大家都没莫名其妙,赶紧靠拢看是什么鬼附在他娃的心口上了。弄明白后, 众人是捧腹大笑,“老夫子棋艺虽高,还是看漏了一个大官子 !”原来李可娃 这个时辰骤然回过神来,想起他语文试卷上那洋洋万言的得意之做,通篇居然忘 了打标点符号!   李可娃是读古文读迂了,思维方式都是文言文,所以作文不加标点符号乃正 常之举。可以肯定,文章中“之,夫,者,也”断言是少不了的,不混杂几个 “甲古文”,“金文”之类,就是改卷老师的万福了。李可娃后来跟一位历史系 的老古董教授读研究生,现在虽然仍“囊中羞愧”,但不失是国家的“栋梁”了。 而那一位拿起工具就背“HARD”,端起饭碗就背“EAT”,几年下来背熟了整本 牛津大字典的“神頭”,很早就到了漂洋过海到了北美,不知是否腰缠万贯,但 的确是干吃“烂钱”的律师活好多年了。   [1] “耀华”,“芙蓉”是70年代成都最富盛名的餐厅。   六. “这一车人可是国家将来的栋梁哦 ”   上一节简单的叙述了1977高考后耳闻目睹的一些高考的趣闻轶事。那时“文 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万业百废待新,国家开始重整,人民又看到了希望。那 些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都没有放弃有志之仕,终于迎来了生机。   考完试后等消息的这几个礼拜是最难熬的,就像是“三伏” 天坐在大火炉 旁边搬着指头数数,一分钟硬是会数成一个小时,心里老是有点忐忑不安。如果 不是搁收母亲“在农村一定不能交女朋友”的敦敦教诲,现在就应是躲在被窝里 面算日子,一天都只收敛成一个点,那才是过得即欢又快。   当时的感觉是,如果单凭考试的分数,我想问题不大,但如果招生仍旧沿用 那套“左”得令人不不寒而栗的政治审查制度,我可能就前功尽弃了。这种耽心 也是不无道理的。我的一位邻居大姐,64年成都最好的中学毕业考高中,成绩在 全校居首,结果因所谓的“家庭历史问题”,在学校贯彻党的“阶级路线”方针 下,落榜了。65年继续考,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学校,成绩仍是第一,但到 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从此失去了进校读书的机会。我会面临同样的命运吗?天 知?地知?   日子总是要过的,这也是我在乡下度过的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插队在一条 山清水秀的山沟里,当时这条沟里就剩下我和邻队的“老Z”两个知青了。老Z 是我的“毛根朋友”,比我早几年落户到了这里。我一下到这县上,就知道他是 县上出了名的“浑人”。从县区上的公安民兵,到我们公社的书记,挨过他拳头 的可不是少数。他从小就凶狠善斗,其不屈的性格加上恶劣的插队落户环境,使 他更加体会到老人家“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其实,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 当今时代,社会上确有不少这号“鸟人”,只有“皮砣子”落到了头上才知道好 与歹。老Z 酷爱文学。下乡时,别人的箱子里都是衣食住行之物,唯独他装了两 大箱从学校图书馆筛选弄来的各国经典名著。尽管这些书我基本上都已读过了, 但还是愿意重温做绅仕的温文尔雅;再不就读老Z的那些写来自我欣赏,令“少 女之心”作者也汗颜,让学校派来管知青的“三八”老干部津津乐道的煽情小品; 再不就与老Z 漫步在山上的树林里,听着风涛,闲聊小说中的情节,人与物。只 有在这些时侯,我完全忘记了等待考试消息的焦虑和烦恼。时间就在这“精神鸦 片”的浸嗜下,慢慢的流失过去了 ……   “老X,通知来了,到县上去做体检。”   听到邮递员宗海兄在山下村口的吆吼,飘浮的神情才又从中世纪回到1977的 初冬,立刻飞也似的下到村里,捧着那尤如圣旨般的一片小纸,体验着初过“五 关” 的欣喜。   刚才在山上就听到两声枪响,只见老Z提着一只刚从猎人手上买来的野兔, 跚跚而至。   “今天晚上给你庆祝一下。” 老Z说道,无私的分享着我的喜悦。   还不错,区政府为保证大家不误体检,决定专门为我们包了一辆大客车,送 我们去县上。山区嘛,交通是很难保证的。我头一天下午就下了山,落脚到插队 在公路边生产队的小J的屋里。第二天清晨,我还在梦周公就闻到小J一大早起床 做好的猪油麻辣挂面。没多久,我俩就汇同诸多来自各个不同个公社的“才子” 们,心神不安的等着发车的时刻。   70年代的山区的公路,弯弯扭扭,崎岖不平,破旧不堪。经过一个多小时的 颠簸,客车驶到了一段颇为险峻的地段。小J可能昨晚凉了胃,居然在这时候发 吐了。   “小J,你小子肯定有问题。早上你明明吃的是麻辣,怎么现在吐出来的变 成了酸辣了?”   我正调侃着,只觉得一下剧烈的震动,人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脑子顿时一片 空白。回过神来,才知道是碰车了。还好,有惊无险,客车横在路中间,离悬崖 还有一大截,车的损伤也不是很严重。可那一辆军用吉普车就惨了,前面全部撞 凹进去了。客车司机说,他早就注意到那辆从山上急速冲下来的吉普,开得歪歪 斜斜还不减速,所以他很早就减速把车开到路边,缓慢上行。无赖路只有这么窄, 还是给撞了上来。看那军车司机,脸色惨白,双手抱着头,蹲在悬崖边一动也不 动。可能知道是他的错,所以一声也不吭。还未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酒 精味。一大早就灌黄汤,心里肯定有事,是昨晚刚讨了新媳妇 - 大 喜,还是昨 晚新媳妇跟人跑了 - 大 悲,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带队的区干部神情严肃的 对那军人说,   “同志,我们这一车都是到县上参加高考体检的青年,他们可是我们国家将 来的栋梁哦 !”   呜呼!眨眼间就从“十八层地狱”立马升华到了“天堂”!不久还是与偷盗 扒窃齐名的“半条命”知青,现在居然成了顶天立地的“栋梁”了!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七.“信不信,我要在政审上给你画一笔 !”   古有秦始皇“焚书坑儒”,今有“文化大革命”践踏知识,鱼肉百姓,围剿 文人。但这都不能改变尊重文化知识在国人心中的传统观念。上一节我们从一个 普通老百姓的嘴里,看到 1977 年恢复高考的事端,立刻就给“文化” 重新定 了位,正了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又一次重新被供上了神坛。   做完高考体检,没有立即回乡,而是同几位朋友毫无目的漫游在这蜀道重镇。 县城虽小,熙熙攘攘来赶场的农民,各种不同的小商小贩,还算热闹。当看到广 场上一卖艺的摊子,立即把我的思绪拉回了从前 ……   成都人没有不知道九眼桥这地方的,既是学府重地,又是社会闲杂的聚集地。 茶馆酒店,杂货地摊,鱼龙混杂。那是在文革初期的一天,我在这里看见一位同 学的父亲,一位非常老实,而被文化大革命整疯了的大学员工,抱着一柄破旧的 京胡,正坐在桥头,自拉自唱他自编的“二簧散板”,   “九眼桥的坡坡高,穷人拉车累断腰 ……”   用那断肠的曲调倾诉着受压迫者,受侮辱者心里的悲愤,一片凄凉,真是令 人欲落无泪。可是心酸劲片刻就被另一番景色冲刷得无影无踪。只见一中年壮汉, 把上衣往地上一摜,双手抱拳原地转一圈,   “各位兄弟,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初到贵地,请多多包涵。”   声音一出就知道又是一卖“打药”的河南胯子。   “我今天到贵地,是来帮助我们四川青年朋友解除烦恼的。很多青年朋友早 上起得床,裤子脏了,被子也脏了,头发晕,走路腿打软。你们四川人这叫 “跑马射剑”,我们河南人叫这“蛋包子出汗”。我这有祖上世传的丸药,专治 此病。” 云云。   正所谓,“赚钱不赚钱,摊摊要扯圆”。此公的假药,看这阵势又有销路了。 我更是万万没有料到,在公元 1977 年,我居然也“扯圆”了一个不小的“摊 子”。为此,险些误了我的大事。   话说高考体检完后,在县上呆了两天,无所事是。那天下午,和同一公社的 另外俩知青,临时决定回生产队,于是匆匆赶到了县长途汽车站。虽然离最后一 班客车的发车时间还差半个来小时,但司机告诉我们车票已经售完了。真他妈的 倒霉透了,还得回去住那住臭虫满处爬的县委招待所,心里暗骂着,觉得特别扫 兴,但又无可奈何。正颓丧着,走来两个到县上看热闹的乡镇小媳妇。虽然长得 来“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但嘴里吐出来的却嗲声嗲气。   “师傅,还有没得位子呵?”小媳妇问道。   “有,有,有。”那鼠头鼠脑的司机,居然盹都不打就答应了。   “嘿,嘿,嘿!妈的个X,你说什么?”一看到这厮的下四滥的流氓之举, 立即是气涌丹田,知青的匪气也暴露无遗。“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怎么这后来 的小媳妇就有空位了呢?”   “人家是先就说好的。再说你也没有掏钱买票嘛。”这小人居然开始耍泼皮。   “X你妈,你说什么?”我气愤的冲到他面前,中指头也甩在他的眼皮下面。   “干什么,要打架吗?老子还怕你?”仗着这是他的地盘,眼神凶狠的他大 声嚷了回来, 这立即引来他的同僚。   我现在的确是记不清那天是不是下面夹了一大把老尿,涨昏了头。面对这众 多的对手,一点也没有畏惧。那不怕死的亡命劲头使对方也未敢出手,否则我可 就惨了。当时就认一个死理,“想欺负我们穷知青,门都没有。车走,我走;我 不走,车也别想走。” 那兔崽子司机是肯定不让我上车的了,虽然在这里我不 敢把他怎么样,但到了我们那穷山沟,饱揍他一顿是轻而易举的事。那时侯,他 就是求救而无援了。我们就这样僵持对峙着,吵嚷对骂着,谁也不让谁。围观的 人是越来越多,“摊子”的确是扯“圆”了。正在这兴头上,忽然觉得有人拍我 的肩膀,回过头,看见身后站了四,五个穿戴整齐的人。   “你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一中年干部模样的人,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   “干什么?凭什么跟你走?”我反问道。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你必须跟我们走。”他亮出了他的工作证。   胳膊拧不过大腿,稍稍争辩了几句,还是乖乖的跟他们到了仅一个路口之遥 的县公安局。还好,未去审讯室,而是直接去到那中年干部,X副局长的办公室。 简单的讯问了一下,他开始训斥教育我们。   “车站打电话说有掱手闹事,车发不出去。我观察了,觉得你们不是那号人。 你们能来体检,说明你们都应该不错。但是,你们的行为影响了革命工作,破坏 了社会治安,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关起来。考虑到你们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认过错,这事就算了了。”   “我们有什么错?”兴奋未泻的我,便一五一十的与X局长论起理来,哪里 有什么认错之说。   “啪”的一声,只见X局长猛拍办公桌,大声吼道,   “你再辩,信不信,我在政审上给你画一笔!看你往哪儿走!”   犹如当头一盆冰水,我猛的就冷静下来,“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 场合,能辩出理吗?”是啊,我的前途,我的命运,现在就可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能主宰我,而我却不能把握他。我能怎么样呢?想到这些,我的口气立刻软了 下来,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我们的确不对!我们应该这样做,……”,赶紧认起错来。   从公安局出来,心里真像是窝了一个广尔石,异常难受。我那本来就不明朗 的前途,经过这一番折腾,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任何社会都是一样,有权有势就能摆布他人,而无权无势就只能任他人 摆布。沧茫大地,公平何在?公理何在?老人家打天下不正为了这“公平与公理” 吗?   哦弥佗佛,呜呼哀哉?   八. 后记   尔后,由于一场突起的变故,使我未能回山村与朴实的农民们道别。对未能 请他们吃一碗道别的白米干饭,我抱憾终生。父兄代我,把我的那些破烂生活用 品,按我的吩咐分给了比我还穷得多山民们,而只把我那宝贵的一箱书给拎了回 来。   记得收到录取通知那天,就想着,这大礼堂那年复一年的迎新大调,   “巴山蜀水齐欢笑,工农兵学员到学校,敲锣打鼓来欢迎,我们向新来的学 员问声好,啊,问声好”   已经成了历史。那迎接新一代大学生,1977 的大学生,晚会的大调又会是 什么呢?该不会来点川戏高腔吧?   从此,我开始了一个全新的生活,但知青年代刻画在我身上的烙印,永永远 远的保留了下来。随即,汇同“骄77”的学友,目睹了从“傲78”,“瘟79”到 “傻80”的四年过渡,又一次丰富充实了我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生活,在1977 有过重大“分水岭” 的生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1977年岁末的那段轰轰隆隆的历史,岂能是过眼烟云?   (全文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