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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与天空

周传

　　树木是有灵魂的。为什么？
　　我到过一个大峡谷，那儿盛开着各色的小花，他们灿烂的笑着，嫩绿加鹅黄，
铺碎了一地的阳光。有了这些，春天已够骄傲的了。可是，再看看吧：树木们依
山傍水，全都抖擞起来，他们仿佛因承担不了阳光的恩宠而倍加惊喜，欢乐的讯
息在簌簌作响的树叶中传递着。再想象一下，在黑暗中，暗无天日的地底，他们
强劲的臂膀蜗行摸索，纠结缠绕，互相示意，生命力之丰盛如激流喷涌，怎能不
使人感到一种生命的律动！自然，你先得学会倾听这样的激扬和回荡；强大圣美
的自然，一旦让你窥见他的真实面目，你会如何的惊诧莫名！
　　似乎，我仍未回答开篇提出的问题。世界是什么？“我们和天空！”树木们
如是说。他们落落隅居，自成世界；树木的世界没有人的椅子，正如人的眼里没
有树木的存在。然而人啊，切不可妄自尊大，以为人类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命。
动物之精神见诸人类个体，植物之精神却散见于树木，以无数而共成一实体，遥
远而神秘。造型艺术中，中国的山水画不是与西方的油画齐名么？山水画是植物
的世界，油画则纯粹是人的世界。我们古代的大画家们，很早就懂得与大自然作
精神的契合了。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磅礴大气，水墨淋漓，令人不由而生高山
仰止之感。此感从何而来？单一座光秃秃的高山未必能予人以震撼的效果，乃因
其间奇树伫立，昂然傲然，融而为一，逼视一切的实为树木之神气，自然之精神！
比之米开朗琪罗《创世纪》的生杀一切的气魄绝不稍逊分毫！ 

　　我似乎在谈玄论道了。可如果我说植物是神奇的，你还敢否认么？就好像哪
位哲人说过：“无论人们承认与否，人类就如一株大树，把根基深深地扎向大地，
面向天空，欣然而结实。”而康德则说得更明确了：人类有两件事情值得赞美：
头顶璀璨的星空，还有内心的道德律令。 实在，道德是很难解的，甚或不可知，
仿佛科学之无止境。然而，看看一株橡树吧，他的根牢牢扎在土地里，枝条伸向
天空，唯其根扎得越深，他的躯干才更茁壮。如果他渴想天空的灿烂而不顾一切
往上长的话，一场暴风雨就会将它连根拔起。
　　人类呢？似乎海德格尔暗示过：人类以被连根拔起！ 
　　猛然想起天龙八部中的老僧说过这么一句话：上乘武学若不以慈悲佛法化解，
习之有害无益。
　　世界是神秘的，人类认知的道路恰如一个不断膨胀的星球，越向外扩张，越
发觉等待在外面的是更多的空虚。这种无根状态，怎不令人恐慌！思想之沦丧日
复一日，哲学已告终结，吾人之命运已悬于发丝之细！
　　脑海里常有这样一幅图画：背景是喷薄而出的朝阳，粉红色的雾气在晨曦中
渐次消散，万物被予以富丽的色彩，和谐而不生硬，一株百年老树，悠然自得，
虬枝矫健如龙，欣然，朗然，伸向无比明净的天空。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真的很希望人类能像这棵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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