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夏 夜   涂尘 著   这已经是很深的夜里了。我并未像大多数人那样舒服地睡着,我还在苦力熬 写着我的文章。这样的坚持有好多年了。我当然知道,这种信念的涉跋是需要坚 守着清冷的孤独的。只不知怎的,今夜就莫名生起了几份浮躁,我的心里也落寂 了伤凉。   可是,相对我的寂寞而言,外边却是热闹极了。许多知名或不知名的虫子们 在吵闹着。它们的叫声那么近,仿佛就在脚底边冒出来似的。这些鸣聊的主儿, 白天静悄悄地躲藏,在瓦砾底,在墙缝中,在草丛里,默默地不发出半点声气儿。 然而,便到这样黑暗得凝重的夜里,它们出来了,一跃成为这夜的主角,拼命似 的鼓噪,热烈地排放出声鸣来了。   一开始我的情绪就不好,此时更坏的了。所以也就觉得周身又热了几重。便 要怪这些虫子们无端的给我凭添烦恼。可是后来自己想了一想,它们也是一个一 个小小的生命啊,或者平故里所受着许多压抑的委屈,这时候的确需要好好地来 宣泄宣泄一番的了。   这样想着,也就去掉了恼气。再来静心听时,便有些通悟了。原来,它们都 极成默契的。你听呢,那鸣叫的声音开始时便先连绵着,轻轻地,细细地,慢慢 地起来了,宛若袅袅的轻烟在冉冉地盘缠着,在旋升着。但要升到高处时,却突 然轰地就散了。散开来了,便隐于无形。隐于无形了,便都低下去了。及至到最 后,声音就完全平静了。我心里就奇怪得疑惑:这它们,是不是受了哪位神能的 指挥,而正在举办多重音乐会呢?   一会儿,声音可是又响起来了。这时候,却是突然高扬得激昂的音调,像澎 湃的浪潮似的,一阵紧似一阵而汹涌地排着漫开来了,滚滚地漫开来了。就这样 提着提着,好久,好久了,方才又委委地收落。接着,一并又都从然地静下去了。 我更惊叹了。心说哎呀,这难道不算是一场高超而奇妙地演奏吗?   然而,在不远处,一些沟边,还有稻田里的青蛙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了。这 些毛躁的家伙们,向来就不甘示弱的。它们有粗大的嗓门,可并不管你什么韵律, 更不管你什么节奏来着的,一通咕噜呱啦地先乱叫过。终于,还是因为太急火了, 或者本就没有运足气,便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多一会儿,便不成势了。然后大家 似乎都累了,要歇歇气了,便都不叫了。   在等着时,一只却又特别自傲似的,独独地出来高声放歌,哇——,哇—— 叫得宏亮,清脆,却又寂远的。只是它唱得并不动听,一声一声这样孤单地叫过, 也就没有出来应和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吧,这——,却是并未到时候的。那 么,它这样卖劲地鼓叫,却又是为着什么呢?   我很笑着想:它怕是执意要催唤出诗人的灵感来再续写精彩绝伦的妙章吧! 可惜的,我并不是诗人,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诗人来着的。你的希望却是要落空 的了。我在心里带着愧意,也就只好在凭空里向它报歉地说道。   微风乍起,吹着外边山岭的树的枝叶连同野草沙沙地响。我能够想像得出那 些草给风抚摇的样子,一气势的挨着弯俯,一片顺着一片地睡倒了。风过后,却 又纷纷争撑着,重新站立起来。熙熙攘攘,完全不当这点折磨算是一回事儿,分 明就像是孩子们地嬉乐打闹。一丛一丛,推推拥拥着,好不欢喜的在做着快乐未 尽地游戏似的。   却不知道谁家的窗户,因为没有扣好,给风带起来时剧烈地晃荡,也就发出 了 “吱啊、吱啊、吱啊”的响声了。这如婴孩啼呓般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的声音又尖又锐,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割裂了夜的空气。因为太刺耳了,几乎深 达夜醒人的心髓了,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大约鬼怪的诉泣也不过如此吧!如果是 青天白日的,大家就胆壮,不会觉得可怕。然而,却偏偏在这样深重的夜晚响起, 便是再勇敢的人独处时,怕也有些着紧的怵慌吧。   所以在我呢,心底里就巴望着窗户的主人能够收听到这些扰声,自己就先忍 受不了,翻身从床铺里爬起来将窗子关好了。但是我知道的,便是这样小小的愿 求也是无从实现的了。你想,除开自己外,我们这里还会有谁不是沉醉在梦里头 了呢?便是惯夜的小伙子,或者姑娘们,他们欢快地交谈声也早就隐落了。这时 候,甜蜜的微笑也已经偷偷地从心里面爬溢到嘴角边来了吧?   声音还在响着。我很有些惶然了,心里更燥了,有些坐不稳了。想到小时就 候听过老人讲的那些恶鬼吃人的故事, 曾经也看过教人心颤的鬼片。因而,那 些形象便突出来,就觉得似乎真的有那么些丑陋的脸面在眼前浮现了,来了来了, 近了,……我的心悬得好紧,乱跳得发急,怕它们要吃掉我呢!   正在胡乱地想着,忽而自己就发笑了。说怎么还像小孩子,作幻于鬼的虚恐 呢?也便做过几次深呼吸,心潮开始平静了,头脑也清醒了几分。我便来肯定地 对自己说:这些不过是自已无端想象得荒唐的罢。   怎么会害怕呢?我不是笼罩在灯火的通明里吗?光和火,从来削杀着黑暗及 丑恶,最是可以给人无限的力量、无限的希望。灯光在头顶亮着。我身披光色, 心眼通明,还有什么好可怕的?   我告慰自己说,没有什么好可怕的。重新坐好了,一而就抬头起来,想看一 看这样一直真诚陪伴着我的这盏似如朋友般温情的电灯。它发散着光芒,把整间 房室都展充得亮亮堂堂的。同时,它以更是以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瞧着时,我觉得它向我盈盈地微笑了。于是我的心便热实起来,得了特别地 鼓舞:多少个过去的黑夜里,谁的眼睛又曾看到热血的青年人为实现他的理想而 孤寂的熬耐呢?只有它了。也就只有它了。我蓄意要感激它时,却颇为地抱歉了。 因为,在无数的日子里过去着,我却没有哪天像这样留神注意到它的存在,更别 说替它擦拭清洁了。   也就在此时,正有许多的小虫子在盘着它活动。黑黑点点的,蠕蠕地在爬, 带给它污迹。蜘蛛并且牵网,急急地在网里到处跑着。它们不仅仅待获食物,一 面仿佛专意要向这电灯收取些光的流彩来编织它的梦想了。   我含着愧意难过时,又向它看去。它却还是那么盈盈地微笑着,似乎倒要说 出些许安慰我的话来了。多好啊!这样的朋友,但有需要时,才发现它始终坚持 着那样的真诚情感。真诚得就像春风的抚慰,为实而又显得弥足珍贵。相伴相随, 不离不弃,热心鼓舞,这便是它作为朋友所信奉的宗义了。   我已经更为安静了。于是,我转头来看左边的书柜。黄的、青的、黑的、粉 红色套白饰边的书,一本一本紧紧地依着挨着,一端的整齐姿势,分明就像是已 经列好队的士兵,一面的神情全在庄严地等待他们的指挥官发布命令而坚决执行 似的。   还有本撒红色名字沉黄金边的好书,在这时就吸引去了我最多的目光。生活 里已久成习惯,睡前是必要看看书的。虽然每天不能得获很多,但只要是夜里要 睡,随便翻翻这些书便已相当满足了。   中国的医传却是特别精妙,有时候治人却不用开药。想想吧,从什么时候起, 这些书其实默默的成为了我的良药,伴我走过多少风雨星程,洗尽浮华,内心安 然,还怡情怡志。只因为随意,便在枕边码着的就很多,一些是很有分量的大厚 本子。有时候的随意并不是懒惰。这专意在于方便,可以随时拿起来读阅,可多 好啊!   方便有利服务。更多时候通常感到自己要累了,便抚手摸摸这些宝贝儿,一 种舒然的意觉油然升起。这感觉,就像是与最坦挚的朋友执手默然相慰似的,一 切都尽在不言中了。我的心头又热起来,真是无尽地感慨了。   就有两三本书已是铺着展开来的,不知哪一回没看完歇住暂时放着的。有一 股香味儿,淡淡的书的郁郁清香,却从这展开的书页里散发出来,同时带起来的 是一种享受,一种沉醉,一种迷恋。   钟的嘀哒声在耳旁响起来了。哒。哒。哒……一声儿,一声儿,不紧地,不 急地,就那么哒哒地走着。我可是从它的声音里感受到它脚步的沉稳,感受到它 那么执诚的毅力。默默里,这声音仿佛又渐渐小去了,以至快隐没了。   终于在最后,也便听到自己呼吸地鼻息声了,和着钟的稳健地节奏起伏着。 还有踊跃的,便是捏在手指间的笔了,它在摊开的纸页行间里异常灵奋地跃动着, 沙沙沙……   到我再次抬头看台钟时,时间已指向次日零晨的两点三刻了。我就笑了笑, 心里便劝自己说,还是先睡吧。于是,我便安静地躺到床里,很快便睡着了。真 的,连梦都没有做出来我便熟熟地睡着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