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小说《我曾经是五姨太》 作者:sunnyouy   一九九九年七月十六日的下午,我独自坐在后花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我 的手里握着陈旧的一支笛子和一支箫。花园里茉莉花盛开着,那淡淡的花香沁人 心脾。天是那样的蓝,太阳也是那样的明媚,如同七十年前我嫁入林家时的天一 样的晴朗。   第一章 出嫁   那是一九二九年七月十六的早晨我被林家娶进门,成为林家老爷的第五房姨 太太。那年我刚刚十六岁。   父亲是镇上一家药铺店的老板,我是他的独生女儿。母亲在前一年的春天去 世了。母亲去世的后的日子里,父亲常常是一个人在叹气,很少说话。   国高毕业后的一天早晨,父亲坐在客厅里等我。“丫头”,父亲流泪了。我 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在我面前流泪。   “爹和你商量个事,县上的林家听过吧?”   林家当然听说过了,他们家祖上就是做官的,有二十几个店铺呢,富甲一方, 谁人不知呀。   但是林家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过,爹。”   父亲唏嘘着,“梦儿,林家老太太听说了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托人来提 亲,娶你做林老爷的五姨太。爹知道委屈你了,可是没办法呀。这样的大户人家, 我们能不答应吗?”   我呆住了,从没想过要出嫁,更不会想到想嫁一个半老头子。   我感觉到天地开始旋转起来。   “我不出嫁,我要读书,我还要当郎中呢。”我大声地喊着,哭着。   整整二天,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是默默流泪。   父亲也不吃饭,只是在流泪。不过是四十几岁的人,他的背竟开始驼了。   望着母亲去世后日渐消瘦的父亲,我的心很痛。   “爹,我答应嫁过去了。哪天去呀?”我把一个女人一生的大事用一个“去” 字来描述似乎轻描谈写了些。   “林家已派人送来了嫁衣,抽空看看合不合适?”爹边说着,泪水止不住地 流。   “爹,别哭。我现在就试。”   吴嫂把大红嫁衣拿来了,衣服可真漂亮。我用手轻轻地摸那红红的软软的缎 子。   我决定在出嫁前到坟前看看母亲。母亲的坟在城郊三里外。   吴嫂陪着我。“太太,小姐来看你了。”吴嫂把祭品轻轻放在母亲的坟上。   母亲生前是爱茉莉花的,喜欢那淡淡的花香。父亲在母亲的坟前种了两株。   “娘”我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向母亲倾吐了,泪水没有遮拦地流着。   太阳已渐西沉。   同样是眼睛红肿的吴嫂扶起了我。“走吧,小姐。太太在九泉之下会保佑你 的。”   我一步一步回头离开母亲的坟。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来看母亲了,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这也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一九九五年,我和孙女重返故里时,母亲的坟早 已在四十几年前就被推掉了。这里已变成了一片游乐场了。   我的记忆中依旧是母亲坟前的两株茉莉花,七十年了依旧是挥之不去。   出嫁的那天天真的很好,很晴朗。   我起的很早。也许是泪水早已流干了,这天反而没有了酸楚。我听凭吴嫂的 安排:穿衣、梳头、化妆??????一切一切只是悄悄地在进行。   坐上花轿的一瞬间,我听到父亲苍老几分的声音,“梦儿,有空回来看看。”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   父亲和母亲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这声音和坟前的两株茉莉花。   因为我是第五房姨太太,林家没有大摆宴席,只是有十几桌亲戚朋友来恭喜。   我也是默默听凭司仪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迷 迷糊糊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一张满是红色的床前。   我蒙着红盖头,忐忑不安地在等,在想,林老爷听说是四十几岁了,和父亲 差不多年纪,也不知道凶不凶。   正在胡思乱想着,听到窗边有孩子的说话声。   “看,快看呀,哥哥”一个女孩子在说。   “能看到五姨娘吗?”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听到他们的声音,我轻轻地掀起盖头一头,偷偷向窗口望去。   两个孩子趴在窗前。   “哇,好漂亮呀!”听到两个孩子的啧啧声。   我走到窗前,看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   男孩儿长得白白的,一脸清秀。女孩子梳着两个冲天辫,额头饱满。   两个孩子的眼睛都是大大的,睫毛长长的。   “你是五姨娘吗?”男孩儿问。   “恩,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也好奇地问他。   “我叫鸿昕,她叫晴昕。我九岁,她八岁。”   鸿昕是林老爷唯一的儿子,是大太太生的。晴昕是三太太生的。   二太太和四太太均没有生养。   老太太想到要娶一个年轻的姨太太给林家再生一个男孩。   两个孩子似乎很喜欢我,我也被孩子的活泼可爱所打动。   鸿昕更调皮些,竟用手摸我的脸。这一摸,摸出了我们七十年的情缘。   虽然是一个小孩子,我的脸也红了。   “姐姐,你好香呀”。鸿昕一脸的顽皮。   “鸿昕,晴昕,你们在干什么?”听到大人们的吵杂声,鸿昕和我扮个鬼脸, 牵着妹妹的手飞快地跑了。   我也缩回了床边,重新盖上盖头,依旧在等,等林老爷的回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竟靠在床头睡着了。   “五太太,老爷回来了。”一个小丫鬟声音打破了我的梦意。   我惊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吧。”一个中年男子声音。   是林老爷。   我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手心里有汗。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用手挑开红盖头,仔细地盯着我看,说了句“好俊俏的 丫头,可惜呀!”,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自已哪里做错了,上下打量自已的全身,没有错漏呀!我没敢说话。   他转身去洗脸。他是一个身材魁伟、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虽说和父亲年龄 差不多,可看起来要比父亲年轻得多。   鸿昕长得很象他父亲。   “睡吧,丫头。”他除去身上的外衣,竟自床边躺下。   我也脱掉身上的新嫁衣,躺在床里。   他似乎是累了,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床边的他早已不在了。   “五太太,该起来了。”昨晚那个丫鬟进来了,“我叫宝云,是专门来侍候 五太太的。”   宝云一头乌发,身材姣好,一看就是干净利索的丫头。   她是安徽安庆人。八岁那年随父母逃荒流落到江城的。父母怕她饿死,就把 她卖到林家做丫鬟,她到林家也有七年了。   宝云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善解人意,十分勤快。   我洗完脸,化好妆就到老太太房里请安。   老太太和大太太正在喝茶,说话。老太太六十多岁了,很硬朗,双目炯炯有 神。大太太四十几岁,圆圆的脸庞,有些发福了。   “给老太太请安。”我深深行了万福。   “快扶起来。”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宝红急忙过来扶我。   老太太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   “谢谢老太太。”我接过红包。   “给太太请安。”   “快起,快起。”大太太亲自来扶我。“好俊的丫头,来坐我身边。”她拉 住我的手,轻轻抚摸着,又细细打量我,“丫头,老爷昨夜可是在你房里睡了?”   “是的。”我低下了头。   “老爷可是脱了衣服睡的?”   “是的,老爷是脱了外衣睡的。他一早上就走了。”我依旧低着头。   “他没有碰过你吗?”大太太急急地问。   “没有,他上床就睡了。”我的脸更红了。   “唉。”老太太跺了一下手的拐杖,“真是的,这么年轻的也看不上,这可 怎么好呀?”   我抬起头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大太太对我笑笑,“没事的,丫头。你叫梦儿,多好听的名字呀。这里和你 家是一样的,不要太拘束。以后缺什么少什么的,你就打发宝云来和我要。”   她又看了一眼宝云,“宝云,陪你太太到其他三位太太那里看看。”   “那三个都比你大,叫姐姐就行了,和她们好好相处。”她又叮嘱我。   我又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行了万福,离开了那间威严气派的“福寿轩”。   二太太住在“翠湖轩”,她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型的清澈碧绿的湖。二太太是 位师塾先生的女儿。脾气有几分古怪,似乎是不理俗事,每天吃斋念佛的。我在 林家九年里也没和她说上几次话。   三太太住在“彩凤轩”。她以前是个戏子,西彩楼里唱昆曲的。年轻里颇有 几分姿色。现在三十几岁了,依旧是风韵犹存。一个伶牙利齿的女人,眉眼间透 着风骚。我心里不由一惊,这个女人还是小心点为好。   四太太比我大十二岁,也是属牛的,那年是二十九岁。她的院子是“兰花轩” 她是一个文静的女人,静静地走路,静静地笑。她在院子里种了许多兰花。   我住的院子原为“碧云轩”,后来还是鸿昕给改的“缘梦轩”。   因为各自住的院子是独立的,这几位太太间很少来往,大家也就相安无事。 偶尔鸿昕和晴昕拉我到四太太院子里看蝴蝶兰。   第二章 读书   鸿昕和晴昕兄妹很喜欢我。放学以后常到我院子里写字或是下棋。   我学过围棋,就教两个孩子。鸿昕学得很快,三个月时间就已现出色。   我也把自已珍藏的棋谱送给了他。   半年后,他和我下棋已成平手。   鸿昕会吹笛子,我会吹箫。常常是我和鸿昕合奏,晴昕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宝云则是我们唯一的观众。   有时玩累了,两个孩子就睡在我这里了。   偶尔是三太太来找晴昕到我这院子里来,我对她礼貌有加,但从不多说什么。   老爷很少来,来了也不这里过夜。他到外地进货时总是带些纸墨送给我。他 指着我的画,“丫头,画的好呀!”也不再多说什么,小坐一会就走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见两个孩子喜欢我,我也很呵护他们,就对我更加疼爱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   第二年春天,我又想到了读书,还想做一个女郎中。父亲也是个中医,兼开 药铺。我在家里也和父亲学了一些,略通医术。   半年时间的安逸生活让我实在无法忍受。我还是想走出这院子.   一次,老爷来到我院子。那天只有我和鸿昕在。老爷喝过酒,心情似乎很不 错。   “来,丫头和鸿昕给我合奏一曲 <<汉宫秋月>>吧。”   我和鸿昕那天的合作十分默契,老爷听了连连赞赏, “不错,不错,丫头 的天分很高。只是可惜呀!”   他连连说了三个 “可惜”。   趁他高兴,我想到了读书的事,“老爷,我有一件事情想求您。”   “说吧,什么事,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的也可呀!”老爷闭着眼睛,手指 还在有节奏地敲着。   “我想读书。”我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读书?读什么书呀? 女人读书有什么用!”老爷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多学些东西。以前上学我的成绩可好呢, 求您了,老爷!”我一再求他。   “爹,您就让五姨娘去吧。在女子教会学校读书,那里只有女生,没事的, 爹。再说五姨娘学习好,她还能辅导我的功课呢。” 鸿昕也在一旁帮我求老爷。   “让我想想,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呀。等我和老太太、大太太商量商量再说 吧!” 老爷起身走了,但他脸上并没有愤怒,很平静.   “有门,爹要是这种表情就是不反对了.” 鬼机灵的鸿昕望着老爷的背影, 兴奋地和我击了一下掌.   第二天下午,大太太派人叫我到她的院子,她住的是 “富贵轩” ,豪华气派, 老爷的书房也在这院子里。   “ 听老爷说,你想读书?” 大太太一边喝着茶, 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我。   “是的,我想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想到外面去学点知识。”我小声 回答她。   “好是好,梦儿,只是家里没有这规矩,老爷也是求了老太太半天,她老人家 才答应的。但学费可要从你的月钱里出。” 大太太正色说。   “谢谢太太了!” 我高兴地快要蹦了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你应该时刻记得你已经是林家的姨太太了,要恪守妇道。 除了上课,不要轻易到外面去的。老爷给你联系了女子教会学校了。上下学宝云 和你一起去, 你每天就坐老赵的车。”大太太在叮嘱我。   “谢谢,真是太谢谢太太了!” 我忙不迭地谢着太太,心里乐开了花。   当时我还是有点纳闷,为什么老爷太太会这轻易就答应我。   第二天一早,我和宝云坐着老赵的车来到玛利亚教会学校。   这是一座女子教会学校,所有的教师和学生都是女人。校长GRACE修女和教 务主任MARTHA修女都法国人。 所以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讲英语和法语。在这样 的环境下我自然也学会了英语和法语。加上本身我在语言方面就有一定的天赋, 到毕业时我已能和MARTHA修女用法语交流了。在学校里我学会了西医的救护技术, 这为我以后在湖城的医院做护士打下了基础。   第三章 真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重复。 我和鸿昕每天上学读书。大太太主持家务,二 太太吃斋念佛,三太太打麻将听戏,四太太养花养草。   三年过去了。   很快到了年底,鸿昕是正月初九生的,就要满十五岁了。   我得给他准备个礼物。我用省了半年的月钱,和宝云到乐器行给他买了一支 笛子,上面刻上篆体的“鸿昕快乐”四个字。   生日那天,鸿昕很高兴。家中唯一的孙子,大家自然是纷纷送礼物给他。   吃过晚宴鸿昕跑到我房里,“好姐姐,你送我的礼物,我最喜欢了。”说着 亲了我的脸颊一下。他总是在没外人时,叫我姐姐,还总喜欢闻我的脸。“好姐 姐,你真香呀!”   “少爷,你长大了。以后可能对五太太没大没小了,会有人说闲话的。”宝 云严肃地说。   “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是喜欢姐姐,怎么样?”鸿昕还躺到我床上了。   “少爷,你还没看到三太太的眼神吗,晴昕是不是好久没来了!”宝云一边 说,一边把鸿昕从床上给拽了起来。“还有以后,你不要再睡五太太的床了。你 给我们省省吧!我的好少爷!”   鸿昕还是很顽皮,“宝云姐姐,真罗嗦,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说完,扮个 鬼脸就跑掉了。   宝云在给我铺床。“姐姐呀,你以后别和少爷走得太近了。我可是听到闲言 闲语了。”(我也让宝云在没人的时候叫我姐姐)。   是呀,真的注意了。鸿昕一天天长大了。这大家大业的,人多嘴杂,保不准 从别人嘴说出什么来呢。   晚上很久,我都没有睡。   鸿昕真的长大了,他现在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不再是我刚入林家时那个毛 头小孩子了。   我嫁入林家也快五年了,一直是独守空房。自新婚夜老爷在这里住过一晚, 这五年来,他竟没再这里住过。我依旧是个女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   我抚摸着自已饱满的身体,曲线分明。唉,这青春的身体只属于我自已。   可能是大太太说过鸿昕,他有一段时间没到我这儿来了。   六月初五是老太太的生日。林家大摆宴席招待亲朋,还请了庆合班来家里唱 三天的戏。   庆合班当家的花旦庆春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他七岁学戏,唱戏有十几年了。 他一扮上妆,那一言一行,活脱就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记得那天演的是《西厢记》,庆春扮演的是崔莺莺,扮相清秀,歌声婉转, 看得我是如痴如醉。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莺莺心事有人知,我的心事谁人知 呀!散了这场戏,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花园里。林府是一个大宅子,我们每个太太 各住在一个院子里,另外还有一个大的花园。   大家都去听戏了。我在园子里转了半天,也没什么意思。对,到老爷书房看 看,有没有什么好书。   老爷特许我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书房,想看什么书只管拿去看。   风吹窗纱轻轻摆动。门虚掩着。我走近门口,听到奇怪的喘息声。我蹑手蹑 脚地向里面看,那场面惊得我是目瞪口呆。   床上是两个男人滚在一起,是老爷和庆春。两个白白的身体扭在一起,是那 样的扎眼。他们已达到忘我的境地,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出现。   我真的傻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两个男人在一起!老爷为什么和一个 男人这样!老爷不喜欢女人?!   我捂住嘴,飞一样冲到花园的假山后面。我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是真的。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新婚之夜老爷不碰我的原因了。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听到我说,老爷没和我圆房,生气的原因了。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爷太太能同意我到外面读书的原因了。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爷一见到我就说 “可惜”的原因了。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爷对我更像女儿一样疼爱的原因了。   我才二十二岁呀,难道我就要在这院子里孤老终生吗?真的不敢往下想。   连续几天夜时,我一直在做噩梦。梦到白骨,梦到坟地,我大叫着,从梦中 惊醒。   宝云只好整夜整夜陪着我。   第四章 相爱   又过了三年,我也毕业了。   林家也一个中医铺,我被老太太特许可以到药铺去帮忙。药铺有一个坐堂老 中医,我偷着和他学了一些医术。   鸿昕十八岁了,个子长到了1.78米。瘦瘦的,高高的,眉清目秀的,活脱是 老爷年轻时的翻版。   他住在学校里,只是每周回来一次。真的长大了,虽然他依旧在没人的时候 叫我姐姐,但不再粘着我,闻我的脸了。   他看我的眼神,我分明能感到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长大了。我根本不敢 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目光中的火融化了。   夏天总是很热的。我习惯于每天睡前洗个澡。   可能是冥冥中的安排。   这宝云这几天吵着到四太太院里看花。几个月前她让宝生在院子里栽上了茉 莉花,还说要在院里栽玫瑰花,真的是很奇怪。   那天晚上,宝云热好了洗澡水,说是找几朵玫瑰花去,一会儿就回来。   我躺在澡盆里,盆中还有很多的茉莉花和玫瑰花瓣。淡淡的花香,暖暖的水 流,真是很舒服。我静静地享受这温水的抚摸。   洗好了,我从水中站起来,用毛巾擦拭身体上的水珠。但后背的水够不到, “宝云,宝云”我连喊叫了几声,也无人响应。这丫头还没回来。   突然我感到有毛巾在擦我后背的水。但这个人不是宝云。我熟悉宝云的动作。 我没有回头。有一股味道,是青年男子身上的味道。这味道让我熟悉,让我欣喜。   是鸿昕。他和我共同生了这么多年,我习惯于他身上的味道了。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他没有说话。   擦干了身体的水珠,他开始擦我的长发,动作很仔细,一缕一缕地擦。   终于我感到他从背后抱着,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吻我的耳垂,一点点地往上 吻到我的耳背,来回地吻我的整个耳朵和耳根。我的心在猛烈地跳。   他又轻轻抱起我,把我轻轻放到床上,轻轻给我盖上丝被。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他动作。   他轻轻关上门,轻轻脱去衣衫,轻轻拉上床幔,轻轻钻进我的被子里。   他的肌肤已碰到我的肌肤了。我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大口呼吸,我知道他要 做什么。   他开始吻我的额头、我的眉毛、我的眼睛和我的鼻子,在我的嘴上轻轻啄了 一口。   我想推开他,但是身体好象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   我想说“不”,但嘴唇已被他的嘴唇紧紧压住。   任由他的舌头撬开我的嘴唇,他的舌尖绕住了我的舌尖,我只能享受他的亲 吻和吮吸。   我知道这一切也正是我所渴盼的,我等到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游动,我的脖子、我的乳房、我的小腹和我修长的腿。   我感受到他的热情,他的痴迷,他的需求。   他在寻找位置,一次,两次的不成功,让他有些急躁。   终于在我的手指的带动下,他开始了初次的进攻。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时,一种说不出的痛,“好痛呀!”我叫了一声。   他忙缩了回来,“怎么了,姐姐。是不是很痛呀?”   “你轻轻地!”我闭上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抽动着。   他激烈地把体内的能量全部释放到我的体内后,就伏到我的身上一动不动了。   我用手抚摸他已经长结实的后背,把他紧紧贴在我身上。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房间里只听到我和他的呼吸声。   他又开始了第二次进攻。   初试云雨已让我们感到了这种快乐了。   第二次的合作,我们热烈地迎合对方。猛烈的撞击让我眩晕,情感的交融让 我心在飞,第一次感受到做女人的快乐,真正的快乐。   我们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都不说话。   我把头倚在他的胸脯上,听他的心跳。   快乐是暂时的。   当我从美梦中醒来时,现实让胆战心惊。我名义上是鸿昕的姨娘,我们母子 关系呀!   我拍拍鸿昕,“快起床吧,鸿昕。别让人看到。”   “我不走,今晚就睡在这里。”鸿昕把背转了过去,自顾睡起。   “好弟弟,快走吧。咱们这个家容不下咱们这样的。姐姐求你了。”我把他 的衣服拿过来了。   鸿昕默默地爬起来,穿好衣服。   我边梳理头发,边问他,“鸿昕,你这么晚来有事吗?”   鸿昕近一段时间很少来找我,偶尔过来也是送些新鲜的小玩意或是得了什么 好书,送给我。   “是的,过几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好, 就送你一支箫吧。你的那支都旧了。”   这是一支通体发亮的箫,做工极其精致。箫端挂着一个桃木雕刻的“猴”。   鸿昕说他是属猴的,看到了这小猴就自然想到了他。   “好弟弟,你费心了。”母亲辞世以后,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接受我所爱的人 的礼物。“姐姐会一辈子把它带在身边的。”   我温柔地抱了一下鸿昕。“走吧,一会儿让人看到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姐姐,是我呀。洗好了吗?”是宝云。   这个丫头,摘几枝花去了这么久。   我打开房门,鸿昕先冲了出去。   “姐姐,他……”宝云看到了凌乱了床和我羞红的脸,立即明白了发生了什 么事。   “姐姐,你们这样是违反家规的。都怨我,如果我早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 种事了。是我害了你,姐姐。”宝云伤心地哭了。   “别哭了,姐姐自已愿意的,给了他,姐姐不后悔的。”我扶起了宝云。   第五章 出国   经过我的刻苦钻研,我的中医技术也渐渐成熟。我自己也能开方抓药了,成 功治愈几个病人后,我的名声也大起来。“林家五太太是个救命菩萨!”这名声 也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也很高兴,“梦儿这个丫头,有出息”。   我不想怀孕,就给自己配制了药,经常煎服。有人问起也说是补药,就过去 了。   鸿昕每周回来一次,总是找机会和我亲热。有了他的爱抚,我的生活也开始 晴朗起来。但我们也时时提心吊胆,毕竟这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宝云则给我们 放哨。有人在时,我和鸿昕就是名义上的母子。无人时,则是姐姐弟弟的卿卿我 我。   中秋时节,鸿昕回来一脸阴沉,“东北沦陷了,日军打过山海关,现在又向 内陆进伸,我们的国家要灭亡了!”由于女人对国家大事和政治并不敏感,家里 也很少有人议论当前形势。   鸿昕仔细地给我们讲了中国当前整个形势。国家危亡、民族危亡,抵抗日军 的中国军队死伤无数。“我要走,到欧洲去学医,去治病救人。”鸿昕恨恨地说。   以前我企图说服鸿昕和我学针灸,可他总是说中医治病太慢,不愿意学。   “可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会同意吗?”我不免为他的计划担心。   “没事,我就说到欧洲学经济,家中这么多铺子也得有人接管吧,爹会同意 的。”   果然,鸿昕的留洋计划成功了,春节后就走。太太提出了个要求,鸿昕在出 国前要娶一房媳妇,希望给林家留个子嗣。鸿昕十六岁时老太太就想让他成亲, 让他哭闹着给推了。这次鸿昕十分痛快地同意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写了一首诗《致我的爱人》给鸿昕。   致我的爱人   我曾经是多么的挚爱你   但那一切都是苍白无力   你就是你,一个小我七岁的男孩   我就是我,一个大你七岁的女人   我们之间的故事从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   无论语言曾经是多么华丽   无论内心曾经是汹涌澎起   你依旧是你,一个小我七岁的男孩   我依旧是我,一个大你七岁的女人   无数次幻想可以抚摸你的头发   无数次期待可以亲吻你的面颊   你终究是你,一个小我七岁的男孩   我终究是我,一个大你七岁的女人   你的世界无法想像我的生活   我的世界也无法容下你的思索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们的行程有距离 我们的感觉有距离   我们无法把自已融进对方里   你终究会有你的妻   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抹春绿   我会祝福你的快乐   同样祝福我依旧美丽   读完这首诗,鸿昕流泪了,“姐姐,你是我一生的妻,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 的。我只要你,我是要带你走的。我出去一年后就回来接你,我们离开这个家。”   “傻孩子”我的泪水打湿了诗稿,“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我会一生记住 你带给我的快乐。”   我决定在鸿昕走之前怀上他的孩子。这样即使我失去了他,这个孩子也是我 一生的寄托。   我停止服药。每次的床弟之欢,我都温柔百倍。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 多了。元旦前一天早晨起来,我感到十分恶心,想吐,胃里好象充满酸水。   我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就偷偷告诉了宝云。   宝云惊得目瞪口呆,“姐姐,你这样会死的。林家家规森严,你不要命了! 你忘了四太太的下场了吗?”   四太太嫁入林家十九年了,没和老爷同过房。一个人寂寞无聊,就染上了大 烟瘾。被老太太发现后,执行了家法,差点给打死了。还是老爷给求的情,拉回 来她时只剩下一气。我和宝云曾偷偷去看她。病床上她流着泪说“好妹妹,我们 姐妹同命啊,林家害死人了!老爷不近女色,却偏偏娶我们回来。我们的一生都 葬送了!妹妹,有机会你就逃吧!”是啊,老爷已经不近女色了,娶我们回来不 过是为了掩饰真相,这是多么的虚伪、腐朽!   半夜里,她就死了。   虽然出殡时是风光的,可谁知她生前的凄凉呢?   我常常想到她临终的话和那无助的眼神。   我要走,逃出林家。鸿昕出国后,我就离开这里。   “那我也陪你,姐姐”,宝云突然羞红了脸。“不过,我想咱们也带上宝生 吧”。我这才明白,宝云为什么突然爱上了养花的原因。   宝生是府里一名花匠,黑黑的,长得结结实实,人也憨厚老实。   “好呀,死丫头,有心上人了,也不和姐姐说。”我笑着扭了一下她的脸。   第六章 出逃   鸿昕的婚事定在腊月二十六这天。因为鸿昕春节后要走,只能匆匆举行婚礼 了。新娘子府上是省城的盐商,这桩婚事也是经济上的联姻。据说新娘子模样长 得还可以,就是过于丰满。   结婚那天我没到婚宴上,推说身子不舒服,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鸿 昕真的娶妻了,他不再属于我了。昏昏睡去,梦里也全是和鸿昕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宝云说让各房太太到老太太房里,喝新媳妇茶。   来到老太太房里,其他几房太太都坐好了,我拣了最末一个位置坐下。   鸿昕和新娘子站立在老太太面前。新媳妇出嫁前名字是徐艳丽, 1.60米的 个子,体重却有近70公斤。我一直在注视鸿昕,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悲或喜来, 只是陪同新媳妇行礼。   结婚三天,新媳妇要求回娘家一次,鸿昕也陪着去了。   晚上掌灯时分,鸿昕气呼呼跑到我房里,“丑八怪,还一身臭脾气”。   宝云看着鸿昕气极败坏的样子,故意气他,“盐商的女儿是不是特温柔呀, 让我们大少爷受不了?”   “太可恶了!”鸿昕一脸怒气。讲了事情的原由:他陪徐艳丽回了娘家,一 进门这位徐大小姐就哭哭啼啼地说什么林家的饭又硬了,床又不暖了,丫头又懒 了,罗罗嗦嗦的说一大堆。鸿昕在岳父、岳母、舅哥面前只能是陪着笑。这位徐 小姐还不想回来,好歹在大家劝说下,才和鸿昕回到林府。一路上还在埋怨,气 得鸿昕真想从车上下来,自己走回去。   我们正说话,院子里响起了徐艳丽的尖叫声:“林鸿昕。林鸿昕。你给我出 来!”鸿昕一听是她的声音,就没动地方,依旧坐在我床边。   宝云急忙迎了出去,“少奶奶,屋里坐啊!”   徐艳丽进屋后,冷笑两声,“我说哪,三姨娘说你会在这儿。我还不信,果 真是在这里呀,五姨娘的房子就是能留住男人。”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惊,三太太真的在捣鬼了。我不动声色对鸿昕说:“鸿 昕,带少奶奶回去吧。”   鸿昕见我脸色不好,“姐姐,不舒服吗?”他关切的问。   “没事,你们回去吧!我累了。”   “哎哟哟,姨娘不叫姨娘,叫姐姐,好亲热啊!”徐艳丽的话刺痛了我。   我嫁入林家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一拍桌子,“鸿昕,听到没有,带她出 去。”   鸿昕忙拉起还在喋喋不休的徐艳丽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哭着。竞是这样一个女人嫁给了鸿昕,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太太。 而我是什么?明不正言不顺的一个情人而已。我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如果林家 知道我有了鸿昕的孩子一定不会让我走的。他们会先让我生下这孩子,然后把我 逐出林家,孩子交给那位徐大小姐抚养的。想到我的孩子要交给她,我不寒而栗, 心如同针扎一样的痛。我开始详细制定我们出逃计划。   我把详情告诉了女子教会学校的玛丽亚修女。自从我毕业,我一直和她还有 联系,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帮我联系了她在湖城的好朋友——THOMAS医生。 我们的出逃时间定在鸿昕出国后几天。   鸿昕出国时间是正月十八。   正月十六的晚上,鸿昕坐在我的书桌前,久久的我们都不说话。沉默许久,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湿湿的。“姐姐,你别着急,一年后我来接你出去,咱们就生 活在一起。”我点点头,但我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鸿昕想要我,我推开了他的手。我知道刚怀孕之初进行激烈的运动,孩子怕 保不住。我可以让鸿昕就摸我,但我不能让他要我。“为了孩子,只能委屈你了, 鸿昕。”我在心里说。   天色渐晚,我让鸿昕快回去陪徐艳丽。一提起“徐艳丽”三个字,鸿昕立即 心情沉重。“丑八怪!母老虎!”他恨恨地说。”   “别这么说,她终究是你合法的媳妇。回去吧。晚了,她又要找了。别让全 家人都有知道你在我这里。明天也别来了,好好陪陪老太太、太太。”我狠下心, 推他走。   他紧紧抱住我,象要把我的身体嵌入他的体内。我知道他舍不得,但这温存 只能是短暂的。他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   从此分别就是整整七年,七年啊!分开七年里,我常会梦到那天晚上他的留 恋的眼神和那句话“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为了这句话,我可以 忍受所有的苦难。   鸿昕走的那天,我没去送他。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们的表情,我怕引起别人的 怀疑。宝云代表我去了。   宝云回来时眼睛红肿,“姐姐,少爷一直在找你,没看到你他真的很失望。” “我不能去啊,宝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泪如雨下。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一路顺风。   我们开始悄悄执行出逃的计划。时间就正月二十那天。我们简单收拾好衣服 和我平时省一点钱,提前放在Martha修女那里。   那天我只随身带鸿昕送我的萧,一如既往地到铺子里去。宝生装作去买花, 提前到了火车站。宝云雇了车在宁河边等我。我在铺子里坐了半个小时,就要离 开了,真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要走呀!从铺子走到了宁河边,把外套丢到了河里, 把鞋放河岸边,制造假象我投河自尽了。我坐上宝云的车来到车站,和宝生、 Martha修女会合。Martha修女把东西交给我们,她不停地划着十字,念着“阿门, 上帝保佑你们” ,送我们登上了南去湖城的火车。   再见了江城,再见了林家,再见了我和鸿昕在这里喜喜悲悲。   第七章 战争   我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到湖城。THOMAS医生已等在站台上,他把我们安顿 在他的诊所附近的一座房子里。   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法国人。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加拿大人。他十几岁时 就和当传教士的父亲来到了中国,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在法国读的是医科大 学,在加拿大工作了几年后,就来中国开了这间诊所。   几个月后,我在这里生下了思扬。   有以前在教会学校学的救护知识,思扬一岁时我就在他的诊所里做了一名护 士。   工作空闲,THOMAS还让我教他中医针灸,他也学得很认真。有了在教会学校 里学的英语和法语基础,THOMAS经常和我用英语、法语对话。在他的帮助下,我 外语说得也很流利很地道。   我让宝云在家中照顾孩子,宝生在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里做花匠。为了安全 起见,我改姓凌。宝生是我的弟弟,思扬是他和宝云的孩子。思扬从会说话时就 叫我姑姑。   1940年春,日军也攻陷了湖城。城里一片狼籍,女人们根本不敢上街。一天 傍晚,我沿着城边走去给思扬买煎饼。孩子生病了,就想吃煎饼。我找了几条街 也没找到。转过平安巷口,两个日本兵迎面走过来。我吓了一跳,拼命往回跑。 他们在后面一边大喊一边追。我吓得魂都要飞了。   转过一个胡同口一头撞到一个男人身上,“LING,ARE YOU FINE?”是 THOMAS。   我象是捞到了救命草,“快、快,有日本兵在追我!”上下不接气地说。   “快走,车在那边”。他拉住我飞快地穿过这条巷子。   我们坐上车时,还能听到那两个日本兵在车后大喊大叫着。   THOMAS半抱着惊魂未定的我,不住地安慰我,“没事的,宝贝。你安全 了。”.   回到家里,THOMAS一边给我量血压,一边关切地叮嘱我,“你以后不要一个 人出门,多危险啊。”   “你怎么自己出现在那里?今天多亏你了。” 我对于他的及时出现深表感 激。   “宝云说你去给思扬买煎饼,我不放心就出去找你,找了几条街才碰到你。 以后有什么要买的,还是让我去吧。”他也学会开玩笑了,“你该吃面,压压惊 了。”   宝云迭迭地说:“对啊,吃点面,压压惊。THOMAS医生你也不要走,一起吃 点吧。谢谢你救了姐姐。”   THOMAS看看我,他在寻求的我答复。   我从心里感谢他,他不仅是救了我的清白,也是救了我的命。“留下吧,让 宝云做几个好菜,好谢谢你”。   THOMAS吃得很高兴,连连称赞宝云的手艺,“中国菜比法国菜好吃。以后他 就成了家中的常客,经常来吃晚饭,还不时给孩子带来好吃的东西。   宝云的女儿叫思安,比思扬小2岁。我们都想鸿昕能平平安安的,所以孩子 出生时取名思安。   两个孩子也喜欢到我床上睡。夏天的中午,两个孩子睡午觉,我就用扇子给 他们扇风,给他们擦汗。这熟悉的动作,使我想到了鸿昕和晴昕小时候睡在我床 上的情景。   鸿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晴昕也不知出没出嫁?她和她娘不一样,是个 纯真可爱的女孩。虽说长大后受她娘的挑唆和我离得远了,但我还是很关心她。 这七年里,我常常取出箫来,轻轻抚摸着。但没有吹过一次,爱人不身边, 我找不到那种感觉。箫端的小猴好象就是鸿昕,他就在我眼前:“姐姐,你相信 我,我会来接你走的”。我会为了这句话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也是心甘的。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思扬也六岁了。   一天下班, THOMAS留下我,说是有话要说。   当诊所里就只有我们两人时,他说:“LING,我要回国了,我的国家人民也 在饱受战争之苦,我要回去了。但我想求你和我一起去,到法国去。我知道你的 故事,也知道你的鸿昕,但你们分开这么久了,是不是他把你忘了?跟我走吧, 我会用一生来关心爱护你的,给你快乐,给你温暖。我也会把思扬当作是我自己 亲生的儿子的,放心吧!”   “不, THOMAS,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去,我是个中国人,我不能离开 我的国家,我要在这里等鸿昕,等他一辈子。”我很坚决地说。   “Ling,你真的很固执。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已猜到了这个结果。我回 国后,你就到教会医院工作,我都和GREEN院长说好了。我会想你的,想你一辈 子!”   他笑了,“你真是个标准的东方美人,只可惜我没这个福份,我嫉妒你的那 个鸿昕。能让我吻你一下吗?”   THOMAS这么多年,给了我无私的帮助。我们在一起研究中医,是一对很谈得 来的朋友。我们这次分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我悄悄闭上了眼睛。 THOMAS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他又轻轻地拥抱了我,“我爱你,Ling。”   一周后, THOMAS回国了。   第八章 重逢   我按THOMAS说的找到了教会医院GREEN院长,他是THOMAS的好朋友,对我很 照顾。   随着战事的不断扩大,病人越来越多。听其他护士说院里要增加五名医生。   周一上班一进医院,只听到嘈杂的声音:“快,快,到手术室。”我立即换 好衣服,追到手术室。新来的五位医生在途中遇到飞机轰炸,其中有二名负了伤, 需要立即手术。   “ROBERT 是O型血,WALTER LIN是AB型血,准备好。”GREEN 院长吩咐道。   “院长,AB型血只有一袋了。”一个护士汇报。   “WALTER” ,鸿昕的英文名也是WALTER,他也是AB型血。   我和他是相同血型,以前还开玩笑,我们可以互救的。   不论他是不是鸿昕,我都要救他 —— 一个和我相同血型的人。   “我是AB型血,抽我的吧。”我对院长说。   “MISS LING,你能行吗?”院长看着文弱的我。   “没事,抽吧,救人要紧。”我卷起了袖子。   我的血静静地流进了WALTER LIN的血管里。   做完手术,我特意来到WALTER LIN 的病房,看看他是不是我亲爱的鸿昕。   走近他的病床,我一阵阵地心跳。   是他,真的是他,是鸿昕,我分开七年的鸿昕,我的宝贝。   他瘦了,胡子可能是许久没刮了,有点长,头发也是长长的,看起来是那样 的憔悴。   我心疼地用触摸他沉睡的脸。   我的宝贝,七年了,我们分开七年了。你过的好吗?这几年你在哪里?让我 日夜为你担忧。   我让照顾他的于护士去忙别人。我要亲自照顾他,我的爱人,我牵肠挂肚七 年的爱人。   “凌姐,你刚输完血,还是我来吧。”于护士看我面色苍白。   “没事的,护理这种腿伤的病人,我有经验。”   “好吧,凌姐,如果需要你就喊我。”于护士关上病房门出去了。   我来到鸿昕床前,他沉睡着。   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嘴巴,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亲切。   我把脸贴在他的掌心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我用温水轻拭他的手和脸,好象又回到了十五前刚入林家给他洗脸洗脚一样。   就这样,我照顾了他二天二夜。   第三天早晨,GREEN院长看我过度疲劳,坚决让我回去休息。   “姐姐,别走,我知道你还活着。”病床上的鸿昕大喊大叫起来。   我扑上前去,“鸿昕,姐姐在这儿,姐姐不走。”   但他并没醒,他在说梦话。   看着他急急的表情,我知道这七年他没有忘记我。   “照顾好他,拜托了。”我由于护士深深鞠了一躬。   “凌姐,别这样,你认识他呀?”于护士问。   “不。。。。。。”我忍住泪水,不能说,现在我还不能认他。   我回到家里,宝云看我一脸倦意,“姐,怎么连值两个夜班呀?这么累!”   “宝云,我看到鸿昕了,他负伤了,就在我们医院。我陪他二天二夜。”我 瘫坐在床上。   “什么,少爷!真的是少爷吗?姐,我们有七年没看到他了。他负伤了?严 不严重呀?我要去看他。”宝云激动地喊着。   “先别去了,他还没醒。再说了这七年,他会不会忘了咱们?”   我疲惫地躺到床上,沉沉地睡去。   醒来已是天明了。宝云熬好了热粥,“姐,带点粥给少爷。他要是醒来,一 定会饿的。”   “孩子们都在外面玩呢,别惦记了。”宝云知道我在找思扬。   我洗漱完毕,草草吃了几口东西,就带上热粥,赶到医院,冲到鸿昕的病房 里。   于护士正在给他接尿。可能是陌生的年轻女人,鸿昕尿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于护士的脸也红红的。   “我来吧,”我接过于护士手中的尿壶。   “来,听话,乖一点。”我轻轻拍拍鸿昕的手。   鸿昕听到我的声音,“是姐姐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回答他,“先尿,一会儿我喂你粥,饿了吧?”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只是服侍他。   他也很听话,尿出来了,黄黄的,看起来炎症还没消。   于护士接过尿壶走了。   我洗了手,盛了一碗粥,舀了一勺,用嘴吹吹,不是很热了,“来,张开嘴, 吃点粥。”   “你就是姐姐。”他盯着我的,没动。   “你先吃粥,一会还要吃药。有什么话慢慢说,好吧?”我柔柔地说。   他吃了一口粥,“真好吃,七年没吃宝云熬的粥了。”他连宝云熬的粥都吃 出来了。   我忍住泪水,一口口喂他。   他吃了十几口,有点累了。我用湿毛巾轻轻擦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就是姐姐。”他试图要搂住我,“别动,注意你的伤口。”我扶他躺下。   我故做镇静地说:“是的,我是姐姐。”   鸿昕哭了,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你好狠心呀,姐姐。”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他怀里。   “鸿昕,姐姐想你想的好苦呀。七年了,我们整整分开七年了。”   鸿昕紧紧地搂住我,“姐姐,我找了你三年了,总算把你找到了。”   我们正拥在一起哭着。GREEN院长进来了,“孩子们,别太激动了。这样对 WATLER LIN的伤口不好。”   是呀,我擦去了腮边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院长把护理鸿昕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和于护士。   晚上回家,我大喊着:“宝云,宝生,鸿昕醒了。”   宝云说:“姐姐,你认他了?”   “认了”,我喜滋滋地说。   我太高兴了,真想跳起来对所有的人说,我找到了我的爱人了。   宝云和宝生也是兴高采烈,“晚上我们就去看少爷,带上孩子们。”   宝云又熬些骨头粥。我们三个人带上思扬和思安来到鸿昕的病房。   路上我告诉宝云和宝生先不让鸿昕知道思扬是他的儿子。   见到鸿昕,宝云和宝生全都哭了。   “少爷,姐姐和你们好想你呀。姐姐为你受了很多苦。”   “宝云”,我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   鸿昕也哭了,“宝云姐姐,宝生哥哥,我就知道你们会和姐姐在一起的。我 也是日夜在思念你们。”   “来,孩子们。”宝云把思扬和思安带到鸿昕面前,“叫。。。。。。”, “姐姐,你说叫什么呀”,宝云一个劲看着我。   “叫林老爷。”宝生接过话说,“少爷,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大的叫思扬, 小的叫思安。”   “叫什么林老爷,林老爷的。姐姐,他们叫你什么呀?”鸿昕回头看着我。   “姑姑。”我回答他。   “叫我姑父就行了。”鸿昕拉着两个孩子的手。   我的脸腾的红了。   宝云看着我们俩。   “你叫思扬,几岁了?”鸿昕在问两个孩子。   “七岁了。”思扬怯怯地说。   “你叫思安,是妹妹吗?”   “是的,我五岁了。”思安藏到了思扬身后,偷偷地看着鸿昕。   宝生要求晚上留下来陪着鸿昕。他说他和东家请了一天假,想专程陪陪少爷。 大家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路上,宝云流着泪,“姐,你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了,真替你高兴。不过,你 为什么不让思扬认他呀?”   “等等吧。等我问过了他这几年的情况再说吧。”   我在想这七年他有没有再成家,有没有回过林府,心里乱极了。   一个月后,鸿昕在我们的悉心照顾下,能下床拄拐杖走路了。他要求搬到我 们家里住。   宝云把孩子们的卧房收拾好,让孩子们到她房里睡。   鸿昕来到家里,坚决要和我睡在一起。   他露出小时候的赖皮相,“和姐姐睡在一起,下雨打雷也不害怕了。”   “臭小子,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这样顽皮。”我拗不过他,把他扶到我床 上。   见大家都出去了,鸿昕一把抱住了我。“睡姐姐的床,想起了小时候香姐姐 了。抱抱我,姐姐。”   他的嘴唇饥渴地找寻着目标。   当我们的嘴唇粘到一起时,似乎都感到对方的嘴唇软软热热的,好象要化掉 一样。我们的身体也粘在了一起,捕捉着对方,感受着对方,融化着对方。   七年的渴望一朝如火山爆发如翻江倒海如波涛汹涌,热情之火燃烧了我们。   激情过后,我一如七年前一样伏在他胸口上,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他开始讲述这七年来的经历。   他是一九三八年到了比利时圣马丁医学院开始学习的。一九三九年欧洲战事 爆发,他想回中国也回不来了。他说他给家里写了很多信,但都没有回信。   直到一九四二年,他在海上漂了二个月才辗转回了中国。   回到江城后,他没敢进家门,就在家里中药铺对面的茶楼里喝茶。   给了小二一块大洋后,小二讲起了林家所发生的怪事。   “知道吗,林家的五太太,就是以前在药铺里坐堂的那位,三八年春节过后 不长时间,好好的就投了河了。”   “那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林老爷吩咐人找了七天七夜也没找到。就是在河边发现了她的一双 鞋和她的衣服。可惜了呀! 不过还有奇怪的呢,她的丫鬟和林府的一个花匠同 时失踪了。”   宝云一定是和定生一起走的。那姐姐不可能死,应该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   他陆续听到小二说:老太太也是那年的夏天去世的,后来二太太也投了湖, 老爷也失踪了。   总之,家里就只有大太太,三太太和大少奶奶了。   这个时候不能回家,他怕大太太和那位大少奶奶不让他走。   他没进有门,就开始了漫漫寻找我之路。他的这次过门不入,最后成了他一 生的遗憾。   三年来,他找遍了大城市的中药铺,但没有找到我。   后来他在安城的中心医院遇到了几个在比利时的同学,就和他们一起来到湖 城。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飞机轰炸。   “是你救了我,姐姐”。鸿昕深情地望着我。   “不是我救了你,是GREEN院长他给你做的手术。”   “但是我的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呀,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分开了。”他贴住 我的脸。   “姐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从事救护工作。”   “从你家逃出来 ,我一直没敢开中药铺,怕走漏风声。幸好当年在教会学 校里学了救护技术。我就在THOMAS的诊所里当了护士,后来到了教会医院,也有 五年了”。我静静地回答他。   “为什么是五年呢?那其它二年做什么了?”他听得很仔细。   “没做什么,身体不好,在家里休养了。”我搪塞道。   三个月后,他完全康复了,到我们医院上班了。大家都很开心。   每天下班回来,他总是和两个孩子玩。思扬似乎更喜欢他。   一天晚上,他很严肃地问我:“姐,你告诉我,思扬是不是我的儿子?是不 是我们俩的儿子?”   “为什么会这么想呀?”我一心想逗他。   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   “从他的年龄分析,他为什么会偏偏是七岁?   他的手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小脚趾甲都长得一样。   他的左耳朵长得像你,右耳朵长得像我,你有没有发现?姐姐。   他的眼睛和长睫毛长得像我,自然卷曲的黑头发像你,对不对?。”   “还有他的名字,你还骗我说你送给宝云的。”   “‘思扬’是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我说过你给我生个孩子,要取的名字。因 为你喜欢扬州的历史文化,又没去过,就取了思扬。你在骗我,对不对,姐姐?”   看他真诚而又急切的表情,我心软了,点点头。“是的,他是我们的儿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告诉了宝云,鸿昕知道了思扬是他的儿子。   “阿弥陀佛,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宝云开心地忙把正在外面玩的 思扬拉了回来,带到鸿昕面前。   “思扬,这是你爹,快叫爹呀!”   思扬莫明其妙,“他是姑父呀!”   “不,他是你爹。你没出生以前,他就出国了。还有你姑姑也不是姑姑,她 是你的亲娘呀!”宝云向思扬解释。   她把思扬推到我们面前。   我一把抱住思扬,“儿呀,这七年我一直没敢认你。因为你的爹不在身边, 我怕有人欺负你。现在你爹回来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认你。”   鸿昕紧紧搂住我们母子俩,三个人哭了成一团。   “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了。”   两家六口人开心地吃着晚饭。   席间鸿昕举起酒杯,“宝云姐姐,宝生哥哥,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替我照顾 姐姐和思扬了。谢谢!谢谢!”   我欣喜地看着鸿昕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大男人了。   宝云又在开他玩笑,“少爷,还宝云姐姐,宝生哥哥呀。要是从姐姐那论, 我们还得叫你姐夫呢!”   我轻轻敲了宝云的头,“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这么贫嘴。”   大家都笑了。   “少爷,说实话,姐姐这几年吃了很多苦。”宝云先把酒干了,接着说。   “她是在你离家半个月前发现有了思扬了。她不想分你的心,就没告诉你。 你想你们那个家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不得依家法处置她呀。她离开林家,坐了十 几个小时的车才来湖城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吐,一口水都不能喝,连胆汁都不得 吐出来了。看了我们这个心疼呀。一直吐到四个多月,才能勉强吃东西。姐姐瘦 得都皮包骨了。你能想像出来吗?”宝云哽咽着。   “来,来,喝酒。大家别提这些伤心事了。”宝生举起了酒杯。“总之,大 家团聚了,在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吧。”   鸿昕握着我的手不放。   “姐姐,我再也不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你还想说,把我的一生托付给你,是没错的。是吧?”我说完后,大家都 笑了。   “还是姐姐了解我。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看得出鸿 昕的眼睛里全是真诚。   鸿昕特别有耐心,空闲时就教两个孩子读书。思扬果然很像鸿昕,学东西很 快。几个月下来,笛子也吹得像有模有样了。   鸿昕喜欢吃鱼,宝云经常买来做。   鸿昕总是把鱼刺剔净,把鱼肉拣给两个孩子。   “少爷呀,你还会挑鱼刺了!以前可都是我们把鱼肉剔净了喂你的。”宝云 惊奇地看着他。   “宝云姐姐,别笑话人了。我现在可是当爹的人了。”鸿昕笑道。   是的,鸿昕再也不是七年有鸿昕了。经历了战争,经历了分别,他真的长大 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投降的那天,我们都高兴地手舞足蹈。   鸿昕也拿出笛子,吹了一首《小放牛》,欢快的曲子表达出我们内心的激动 和喜悦。   胜利了,八年的抗战终于胜利了。   第九章 巧遇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圣诞节前,我们接到了THOMAS发来的贺卡。他邀请我们到 法国去,他在法国开了一个家诊所,正缺人手。   我把THOMAS的事讲给鸿昕听了,他很感激这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医生对我的照 顾。鉴于国内国民党政权的腐败,鸿昕也有些心灰意冷。   “那我们都去吧,真想回去看看娘啊,可是又怕娘不让走。”鸿昕矛盾着, 我也矛盾着,真怕他会一去不复返。   “不,别离开我,别离开孩子,鸿昕。”我就只能自私一次了。“你说过一 辈子要和我一起的。”   “我不走,永远不离开你,放心吧。”鸿昕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开始整理东西,做好到法国的准备。   一天傍晚,我挽着鸿昕在小河边散步。   “卖针线,卖拨浪鼓……”   听到叫卖声,“买个拨浪鼓吧,THOMAS的女儿也有2岁了,带个送给她吧!” 我提议。   “好,看看去。”鸿昕也很赞同。   我们叫住了货郎。   “少爷,你是少爷吗?”这六十多岁的老货郎老泪纵横起来。   “是海叔,真是海叔吗?”我们同时认出是林府二管家海叔。   “五太太,你还活着?”海叔拉着我们的手不放。“走回家去,去见见你海 妈妈。”   鸿昕抢着替海叔挑担子。   海叔住在小巷尽头的一个小院里,“老婆子,看谁来了?”海叔一进门就大 喊着。   “喊什么呀,老头子,”海妈妈也老了,头发花白。   “海妈妈”我们一起拉住海妈妈的手。   “我的儿,真是我的儿吗?儿啊!有9年没见了,长大了”海妈妈看到鸿昕 哭得泣不成声。   鸿昕小时候是海妈妈和乳娘关妈带长大的,他对海妈妈的感情要比大太太深。   海妈妈看到我时,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五太太,你没死啊,我就说五太太 这么好的人不会死的。”   “妈妈,您别叫她五太太了,她是我媳妇,您孙子都9岁了”鸿昕对海妈妈 说。   海妈妈和海叔听了高兴地说:“阿弥陀佛,林家有后了。老太太和太太要是 地下有知的话,也知足了。”   “什么?娘死了?”鸿昕一把拉住海妈妈,激动地问。“妈妈,怎么回事 啊?”海叔缓缓地说:“大家都以为五太太投河死了,老爷命人找了七天七夜也 没找到,就给五太太埋了个衣冠冢。老太太也是那年六月天老的。天气热,老太 太晚上一口痰没上来就咽了气,倒是没遭什么罪呀。老爷自从老太太死后就再也 不回家了,他给庆春买了一个院子,就和庆春住那里了。大太太也根本管不了他。 唉!”   海妈妈接着说:“第二年二月二晚上,二太太投湖了,就是她院子里的那个 湖。听说二太太未出嫁前,和她师兄青梅竹马。她爹爱慕林家的财钱,就把她嫁 入林府,做了老爷的二姨太。出嫁前她的师兄送了她一串珠子,每个珠子都刻了 一个“明”字。“明”就是她师兄的小名。他们也曾发过誓,她师兄一辈子不娶。 平日里你看二太太总拿着那串珠子,宝贝一样似的。二月二那天,大太太、二太 太和三太太去看龙舟赛。回来的路上,二太太看到她师兄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她就追了上去。她师兄十分尴尬地介绍那个女人是他老婆,二太太当时傻住了。 回府后,夜里就投了湖,那串珠子就散落在湖边。”   “那晴昕出嫁了吗?什么时候?”我很关心晴昕。   “晴昕是1941年出嫁的,嫁给天津洪发纱厂的少东。三太太也死了。三太太 在日军侵城时,跟了个日军翻译,林家的财产才保住了。可是1946年国民党来了 以后,说她是汉奸卖国贼,就给枪毙了。林家财产也成了逆产。得到信儿,大太 太顿时就背过气了。第二天,她把家人召集起来,给大家分些了钱,让大家离开, 晚上自己一个人一火把宅子给烧了。大少奶奶自少爷出国后,也不常在林家住。 1945年底离开了林家,和一个国民党的团长到南京了。她也没给林家生个一男半 女的。”海妈妈边说边不住地掀起衣角擦泪。   鸿昕哭得差点晕过去,我们扶住了他,“那爹呢?”   “老爷是1942年失踪的。那年庆春得了痨病。他死了以后,老爷一个人就失 踪了。大家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海妈妈,我还有点不明白,老爷为什么好好的就不近女色呢?”我不解的 问。   “老爷原本是正常的。他娶了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以后,又看好了一个 戏子,可老太太不同意。听说那个戏子以前跟过东洋商行的贾老板,也不知道是 真是假,可老爷就是看好了她,想娶她。老太太就用上吊逼他,他只好作罢。可 怜那戏子见和老爷无望,就寻了短见。从那时起,老爷就不近女色了。四太太和 五太太是老太太让他娶的。那叫庆春的戏子长得就很像死去的那个戏子。”   听到海妈妈的话,我们也明白老爷原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妈妈,听到过我爹的消息吗?”从十六岁时离开父亲,我再没见过他。   “亲家老爷是1944年春天去世的,到府上送的信。大太太托人带去100块大 洋。”   我们给二位老人留了一些钱,就告辞了。路上,鸿昕一直沉默着。我知道他 心里难过,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回到家,我把情况简单和宝云、宝生说了。他们也陪着流了不少泪。   1948年4月20日,我们六口人踏上了去法国的轮船。   第十章 结局   鸿昕和THOMAS合伙开了个诊所。因为两个人医术精谵,生意非常的好。我在 家中继续研究我的中医理论和我的绘画。宝云做家务,宝生还是花匠,他种了一 大院子的花,有茉莉花,有玫瑰花,有蝴蝶兰。   THOMAS一家和我们是邻居,三家人相处的很融洽。晚饭后,我和鸿昕笛箫合 奏,悠悠的乐曲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三个孩子一起玩,一起上学。思扬最大,总是细心地照顾两个妹妹。   我一直想再给鸿昕生个女儿。但鸿昕一想到我怀思扬反应那么重,坚决不让 我再生了。他说思安就是他女儿。他这一生有我,有思扬,有思安,就足够了。   他对两个孩子是一样的爱。因为思扬是男孩子,他管教得更严厉些。   在林家时,他常戏言要给我梳头发。到了法国以后,他还真的每天早上给我 梳头发。他总说我的头发乌黑亮泽,自然弯曲象瀑布一样。我就一直留着长发, 直到现在。   鸿昕还经常下厨做菜给我们吃。他做的鱼香肉丝,连我们的大厨宝云都称赞 他的手艺了得。   十九年后,思扬和思安大学毕业了。   我原本以为思扬和思安会成一对,可是思安却爱上了一个法国作家,我们无 法阻拦。   思扬也一直没有恋爱,直到THOMAS的女儿长大到十八岁,他才娶了她。真的 是机缘巧合,鸿昕小我七岁,而我的儿媳妇小我儿子七岁。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我在孙子女儿陪同下,回到故里一次,可早已是物事人 非。   鸿昕是今年三月三十一日去世的,我们这七十年的爱情划上了圆满句号。   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他真的一直在照顾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临终前,他说:“姐姐,我先去了,早点脱生,下一世我们还是夫妻。因为 姐姐不会做饭,下一世我要做女人,姐姐做男人,我给姐姐做一辈子的饭。”   他走后的几个月内,我不再说话。每当阳光充足的时候,就在花园里晒晒太 阳。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THOMAS、宝云、宝生和THOMAS太太都相继去世了, 故人中只留下我,这一世已经再没人陪我了。   我告诉孙子,箫和笛子要保存好,留给后人,那是我和他们爷爷爱情的见证。 太阳下山了,夕阳真美,我也要走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