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屠 杀   罗巴子   他眼睛瞪着,但没有力气。想当年,在田间地头烈日雨中劳作的时候,他是 多么的强壮啊。   周围很多人影在晃动,围成大大的一圈。有大人,有小孩。这是荒僻的山村 里一个难得的节日。难得这么热闹。   十几个年轻人使劲压着他的头。还有一群人用绳索绑住了他的腿。他老了, 也瘦了,但他的腿,还是比这些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们的腿粗大得多。   他扫视了一眼人群,然后,眼睛无奈和失神的瞪着天空。   在我们村子中,他的眼睛最大,没人能和他相比。虽然那眼睛不见得比村里 的姑娘更美丽。   为什么要杀他?那时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即使在大病中,他都还被赶往地里劳动啊。他的汗水已经全部洒在这片土地 上了。他是村里力气最大的一个,每一块田,每一块土,他都不止耕作过十次了。   我们村里每个要吃饭的人,都接受过他的恩惠。我知道他无罪。我不明白为 什么我们非要杀死他。他是我们村最老实本分的啊。除了耕地,他似乎什么都不 知道。也许命该如此。   人们的眼神很复杂,混合着冷漠、愉快、害怕、残忍和吃肉的欲望。   人影的晃动在加速。男人们穿着各色补疤短裤,在他四周快速移动,生怕他 在最后的时刻发疯惹出什么事来。女人们站得远些,她们想看热闹。孩子们被女 人们拉得远远的。有小孩唱起歌来。   把布拿来!把他眼睛蒙上!一个声音说。   黄昏的天空骤然暗下来。他预感到光明即将永远消逝,努力的把头往上一顶, 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冲动突然涌动起来,他想呐喊一声。但最 后只是叹出一口长气。他喊不出来。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喊叫的渴望。也许他太累,太疲惫了,终于没有喊出 来。   拿刀来!嘈杂的人声中拔出一声尖利的喊叫。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只挣扎了一下,他就抽搐着倒下了。蒙在头上的那块破 布滑了下来。他的身子歪斜着摊在地上,大大的眼睛还睁着,眼角挂着两滴浑浊 的泪。   那天晚上,他的尸体被切成很多小块,在很多眼睛的监视中,用秤称过后, 被村民们分食了。我今生第一次吃到了牛肉。18岁以前我吃牛肉的经历,那是唯 一的一次。   那年我8岁。那个场面,那两滴泪珠,我一直记得。后来我常常想,在我家 旁边那个破烂的牛圈里,那个他度过一生的地方,他是否曾经常常落泪,在那无 法吃饱草料的饥饿年月,在那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漫长黑夜。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