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晨   过林风   清晨,当你漫步与林间小道,呼吸晨空清润的空气,眯起眼缝偷看晨曦朝阳,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怎么得到这一身轻松的?抑或是上帝所赐,还是大地所 润?如果这样想过,不妨看看周围漫着薄暖的淡雾,不妨听听清晨雀鸟的啼鸣, 极目远望或就近细览。于是会喜悦地说:“这个地方的早晨令我满意。”   每天,我们走过一条小路,而心中的所想总是在多彩变幻:幻想如果是不愉 快的自己在清晨徜徉于花旁林边,路侧桥头,是怎样的一副感受呢?悲伤不知何 时已经悄悄隐去,而那时的愤慨、叹息觉得仿佛是对此情此景的亵渎。且丢在一 边吧!因为那时无人知道进而关怀你的喜怒哀乐,而一旁的树草花枝却希望你能 走过去,弄湿衣服,晶莹透亮的露珠沾在身上,清清凉凉的,一颗心儿更加平静 了。万物等待灵者的欣赏,长空需要我们的注目,鸟儿希望有人伴它曼声欢歌, 昨天满心尘灰的人儿在这样一个早晨,至少是舒心畅意的,因为你与自然有着最 真诚的交流,而这是劳累伤神的人们所追求的意境。其实美丽与纯粹就在身边, 只要早起,穿一件夏衫或秋衣、春装,你就能找回一个满意的自我。   一   故乡的早晨,于我幼小的年龄,自然找不到这种诗情画意的感觉了。但真的 是把童真留在了大路上、田野边和小小学校里了。   清晨,先是父亲起床梳洗的,匆匆吃就茶和花卷馒头,忙登车至五里外的郊 区工厂上班。通常是在我未睁开眼,父亲自行车的铃声已经远去。母亲比父亲稍 迟一些,起床后喂鸡喂猪,扫完院屋就去挑水。有时候我和哥哥起床,迷迷糊糊 穿好衣服拖上鞋,等着母亲回来烧热水,而村子早已热闹非凡,驴、马、骡子出 了村子,像一阵乌云似的漫在山腰,向山后缓缓移去。随后是几团白云跟了上去, 一群群的羊儿吗吗叫着边啃青草边走山路,相比之下就慢了许多,但还是有几户 人家,或小孩,或妇女,忽忽忙忙将自家的几只羊赶出来,一边喘气一边小跑, 直至寻着大队的羊群,于是这家的人就有几个要大汗泠泠开始一天的劳作。而早 晨对我来说,则是懒觉的结束,上学的开始。   哥哥比我大四岁,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他已经在外地求学念书去了。于是早 晨只有我一个小伢子叽叽喳喳吵闹。父亲忙着工作,有时夜里要值班,那么对我 来说就是一次小解放,我一向对要求严格的父亲怕得要命,晚上父亲不回来,我 就可以玩得很黑。恰有一次父亲未归,偏偏母亲要出去守沟。守沟,就是看护水 渠,每家每户按照田亩多少或一夜或两、三夜,出门维护水沟的安全,一是防跨, 二是防有人偷水,拿着手电筒,穿上厚重的大衣,提着铁锨在沟沿上度过一两个 夜晚,当然白天会换班或由下一家看护,这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母亲不能 指望上班的父亲,只好自己去干了。   我虽然喜欢无拘无束,但家里就我一个小孩过夜,还要自己起床上学(怕老 师自然比怕父亲要多出多少),又是十二分的不愿意。母亲好说歹说,又给我一 个苹果,我才勉强答应,她把收音机放在床边,将小闹钟上紧塞在枕头下出了门。 我吃着苹果,听着收音机,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第二天清晨,一阵铃声将我惊醒,睁开眼看闹钟,竟发现已经是七点四十了, 我立刻哇地哭了,那可能是我哭得最长的一次。我哭着,因为迟到老师要罚我的。 一想到迟到与老师的阴沉脸色,我更哭得厉害了。   我一边抹眼泪,一面快速地叠好了被子,而如果有母亲,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暖我的被子呀,你为什么不变冷,让我早起半个小时呢?穿好衣服,又洗了脸, 仍不望母亲的教诲:脸上抹点油,而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嘴巴依旧歪着。“早饭 不用吃了,但要带个馒头上学。”我一边想着,立刻跑出屋子,立刻拿起甜菜剁 了起来,我一边流着泪,菜刀在耳边飞舞。给猪的粗一些,给鸡吃的要细,剁了 半天,先分出一半倒在桶里,又取了麸子,舀了水,三下两搅,就往猪槽倒去。   我一边倒着,仍哭个不停,邻居的一位叔叔在扫地,听得我哭,忙是了房顶, 站在墙头上问:“喂,哭啥呢!”而我仍不忘了给猪倒点水,一边舀水一边倒水, 一边连叫:“我迟到了,我迟到了啊……”叔叔听了不觉诧异:“现在还早呢。”   “八点过了,我迟到了。”我不理他。   叔叔又抬手看了一下表,对我说:“现在还不到七点,你不用着急的。”我 仍不信,怀疑他的那块“老八点”。喂过猪,我又切了鸡食。可怜的鸡儿,今天 慢吃一些,我切得不够细,小心噎着;而懒散的鸡儿见了事物就一哄而上噔噔啄 了起来。   邻家叔叔见了我的举动,不觉好笑,仍然劝我不要着急。而我还是哭着不听, 复又去了书本,寻着钥匙,反身锁了门,立刻朝学校奔去。   路上的沙子,莫要怪我的脚重,因为我迟到了;路旁的树枝,今天不能在攀 上你的躯干,着一两枝做草帽了;身旁的叔婶爷姥,不能怪我的无礼了,因为迟 到会令我万般恐惧,恕我不打招呼的擦肩而过。不到五分钟便奔进学校。   校园里空无一人,而令树影班驳的太阳还未露头,老师的宿舍门也没开。于 是我拿出馒头,干咽着吃了下去,过了好长时间才看见同学陆续走进来。   中午回到家,母亲见了我先是大笑,继又摸着我的头说:“我的笨儿子,起 迟了还不忘记喂猪喂鸡叠被子。”我很气愤,很道:“你也不从沟是回来叫我起 床。”母亲笑声更大了,她打断我的气话笑着说:   “明明自己把钟看错了,提前一个小时上学去了。邻居家的叔叔说,你一边 哭喊着,一边喂猪喂鸡,要是我看见你那幅样子,不笑死才怪呢。”   “哇——”我大哭了起来,哭得那么难看,母亲又气又笑,于是那天中午我 得到了五毛钱和一个大苹果。   那天的清晨很特别,记录了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迟到”的一面。   二   中学三年,是和哥哥在一起留校舍度过的。我和哥哥睡在一个寝室,周围尽 是比我高三级的学生,和他们在一起,既为碗筷之争,又有热水可喝,偌大的一 个教室是七、八个人,如果我和同届的睡在一起,那就是三十多人同呼吸共命运 了。   九九登高快要到了,我怂恿哥哥弄支火把一起去爬山。哥哥自然不同意,我 不禁生气了,“你不去,我和我们班的一起去。”哥哥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说: “好吧,你去收拾一些破布,我来做火把。”结果我捡了一大堆烂布,哥哥却不 肯帮忙了。于是我去找同班的人,约好第二天三点来叫我。但我还是跟哥哥睡在 了一起。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猛地惊醒时,发现天 还是黑的,于是我趴在床上,半抬着头等人来叫我。   哥哥醒了,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干啥呢,赶紧睡!”   而我却拉着哥哥不放:“哥哥,去登高嘛。走吧,我真的想去。”哥哥不再 理会我了。我一直趴着,眼睛盯着窗外黑乎乎的夜。   忽然我看见了火把的闪亮,眼睛立刻流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不来叫我?我巴巴地望着渐渐趴上上头的火把,想起了我的那些 破布烂絮。如果能做成一个火把,肯定是同伴中最亮的。山间的那条小路我是最 熟悉不过的,如果鲁迅笔下的獾猪猛地窜出来,我肯定像润土一样去捉它;手持 着火把在前面开路,不时的用手拨弄路旁的树枝,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蜿蜒前行, 伙伴之间谈鬼讲神,互相嘻嘻哈哈地吓唬一下;夜如蝉鸣般幽静,而我定是其中 叫得最响得那一个。   火把已经到了半山腰。   我擦了一把眼泪,继续望着窗外,依稀听见他们的大叫声。明显地,他们的 步子加快了。如捉鬼钟馗遇着魔头而鼠窜,半山腰的平道上,他们奔跑着,只有 一两个火把仍在燃烧。终于,他们到了山顶,我听见他们的唱歌声,我的泪水更 大了。他们唱的民歌“花儿”平时我是唱得最好的;现在的他们肯定在笑我的怯 懦了。他们会不会想起我呢?我吸着鼻子,哥哥拍了我两下,将我拉进被窝。   我躺着盯住天花板,我为什么不去呢?我一个人也是可以去的。   六点半我起来,立刻翻身下床,到门外去找返回的同学。等了半天,终于碰 见一个,他的脸被薰得黑灰,大概他们在山头还点了几堆火,眼睛却是亮亮的。 他一见我就抓住不放,“×××,我明明叫了你两声,你怎么没听见!”我巴巴 的望着他说,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忘记了。   做早操时,我望着不远处的山,太阳从山腰处爬出来,渐渐将山头的影子收 了回去,秋黄的书一动不动,又恢复了早晨的宁静。“如果早晨在清新灿亮的空 气和晨曦中去登山,肯定全身会被湿透的。”   他们肯定没有来叫我。   三   哪个季节的早晨最美呢?   有时,我们仅从穿衣的多寡和天气的冷暖知道这个春夏秋冬的清晨,或从鸟 鸣枝叶明白时间在流逝,而我们的青春在减少,阅历和经验在增加。最令人伤势 的是纯真和自然不复出现,虽然我们在努力,我们还是那么的厌世疾俗。   大概是春天的早晨最美吧。万物复苏,白花齐放,姹紫嫣红,总让人感到青 春盎然,生死无限。于是清晨起来,走在初发新枝的碧树两旁;随风,那新抽的 嫩芽轻轻向你招手。春日暖暖,刚从山间升起的太阳红着脸道歉自己的晚迟,慢 慢将身上的晕斑消去,散射出万道金光,于是你周围的凉气渐渐散去。在树林里、 小道边,或小河畔、池塘岸阿,跑跑步,运动累了,喘气间才感觉到这空气的清 新。在春早漫步散心,是最好不过的消遣和享受了。   夏季的早晨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呢?一阵热风袭来,登时将浑身的汗散去。如 果春天的早晨还有点凉意那么夏季就是暖了。从凉席上翻起来,迎着已挂在半空 的暖阳,而草丛里的露水有不见踪影,这群小生命正在大口呼吸呢!抛去昨晚的 热与烦,不如听听聒噪的鸟鸣和烦嚷的知了喧嚣,生命在夏季里异常旺盛,闹中 取静,且让小生灵放肆一个清早吧。如果下雨了,虽忧愁但不失平淡,撑一把油 伞独自在雨中漫步。大地多宁静啊,鸟儿缩缩地立在枝头,时不时啼鸣两声;竹 柳松杨都在雨中沉默了,连微风也不曾吹起她们的舞姿。这时你在享受整个天地。 清凉与寂寞最会勾起行人的闲愁,不妨让一腔心血化为缕缕忧愁,不妨在雨中做 少女的祈祷,即使你已近中年;不妨在无人的世界迈自由的步子,虽然你已不习 惯悠闲。夏雨绵绵,是想象最平淡而自然的时候。   丰收的季节伴着生命的将逝,那时有撩人的黄叶和却了的秋月伴在心头。而 在早晨,绕树三匝的鸡鸣狗叫,还有鸭声鹅语早已将人们催醒。翻飞的黄叶,红 意枝头的暗熟,在微凉的秋意里,生命似乎在做回光返照的尽兴表演。脚边的草 绿色正在小褪,吃得溜圆的老鼠或兔子机敏地忽现即逝,肥大的身体一点也不影 响他们的步伐。沉甸甸的果子挂满枝头,压弯了树干,一条灰黄的路伸向远方, 直至躲到山腰后看不见,小河哗哗流淌,清澈的流水在草坪中若隐若现。有着金 黄晕圈的秋阳射下道道灼热,引得一条小狗在草地是不停地翻滚欢跑,或任由小 狗在主人的脚边绕个不停。这一日一变的清晨慢慢度着夕阳般的残日,不知不觉 就换得一头银法和满目的萧条。   冬雪厚厚地积在路上,田野里、山梁间、枯枝头,万里银白而能极目远眺。 早出的人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见雪迹的尽头;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仍 难遮掩雪野刺眼的光芒。堆个雪人做取笑的玩偶;踩橇滑雪,来个快速的飞扬。 厚厚的一身棉袄,滑到了,换来的是去痛的笑;绒线团般的小鸟露出一双细爪, 在雪地里时飞时跃,一只尖嘴将片片白雪地沾上了灰泥和爪爪鸿印。傲放的红梅 和直立的青松桀然如不动声色的龟樯,与周围的白雪红梅映得挺是般配。白花花 的清冷世界是如此的宽广而贫乏,让人找不出半个落心的垄埂。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大概还需要三两杯果酒来助兴吧?   四   一年之计在于春,有没有一日之美在于晨的说法呢?   如果有,春天则为少妇,而清晨是少妇头上的银簪;如果有,则夏天为壮男, 清晨是他头上浴滴的汗珠;如果有,秋天则为犹如爷姥,而清晨则是他们为之忙 碌的最后劳作;如果有,则冬天如我的心境,清晨就是我冷漠的开始,渐渐在一 天的时光里,暖起我的心膛;如果真是清晨最美,我祝愿我的故乡活力永存;如 果清晨最美,我希望身边有可亲的父母兄长;如果清晨属于我自己,我会让自己 遐思迩想,而且永不作那样的哭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祝福早晨,也祝福我自己。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