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大爱无言   笔名:单衣试酒   儿时,两个哥哥常带着我在老家的大山上采野果、掏鸟蛋、网麻雀.最爱雨 后的野生菌,味道比鸡汤还要鲜美.山间的溪流记录了我欢乐的童年.而军人出 身的父亲就象老家的大山一样沉默寡言:默默地关注着我们的成长,默默地奉献 着自己的爱.   半个多世纪之前,10来岁的父亲患了感冒,流着鼻涕在靶场上开了三枪,丢 了一颗手榴弹,便和成千上万与他一样刚放下锄头把子的农家子弟一起,加入到 朝鲜战争的行列。父亲对毛泽东怀有深厚的感情,经常说要不是毛主席派部队来, 他们全家男女老幼十来口人总共才三条裤子,还都是破破烂烂的。   小时候的我对裤子不感兴趣。一有机会,我总是苦苦地追问父亲:“你亲手 杀死过敌人吗?美国兵是不是特别怕死?他们是不是要有毛毯才肯卧倒射击?李 承晚的部队是不是一打就跑?”   显然,父亲对满足我的好奇心毫无兴趣。问急了,他总是一句“哎呀,跟你 两个说不清”,就把我给打发了。充满英雄情结的我,哀叹自己生不逢时,无缘 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我常常幻想自己开着坦克车,猛虎般扑向敌军的指挥部, 凭一己之力就改变了整个战役的进程。   长期的军旅生涯,养成了父亲一诺千金、内敛、刚烈的品性。我亲眼看到, 因为对绘画的不同理解,二哥在画板上天马行空,父亲火冒三丈,在园子里追得 他鸡飞狗跳。回到地方上工作后,他不止一次地把送礼金的人骂出门外。   有个战友从外地来看父亲。几杯酒下肚,他们开始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我 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幼稚,关于战争的一切浪漫幻想被击了个粉碎。他们在战场 上,除了吃饭、睡觉,一天到晚就是在研究怎么杀敌人:上山怎么杀、下山怎么 杀;进村怎么杀、出村怎么杀;是杀了就跑,还是留下来埋伏好准备再杀?其残 酷令我极为震惊,难怪父亲不愿向我提起啊。我陪父亲去送他的战友。都要开车 了,那个战友突然又下了车,老泪纵横,搂着父亲花白的头就亲。在人情日益淡 薄的商业社会,这分在战火中结下的生死情谊是多么弥足珍贵。   韩国电影《太极旗飘扬》有一个镜头:人山人海的志愿军涌向高地;有篇文 章也曾提到,我军士兵象原木一样,前仆后继地向敌军阵地发起冲锋;甚至,麦 克阿瑟在正式报告中也不止一次地提及共军的人海战术。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 么,他们的这种看法都是对人类智慧的极大侮辱。志愿军将领个个身经百战,难 道会让士兵白白的前去送死?   我就战术向父亲咨询。他“哼”了一声:“什么战术?朝鲜半岛那么狭长, 大部队碰到大部队能有什么战术?打就是了。”   父亲对战争题材的影视片具有浓厚的兴趣。我问他很火的《亮剑》,战争场 面真不真实。他很不耐烦:“哎呀,这是戏!战场上到处都是烟雾,哪里看得清, 往里面开火就是了。”   出身贫寒的父亲,经历了枪林弹雨,对我们几兄弟的慈爱体现在另外的方面。 记得,我们小时候谁要是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他总是一笑了之。可要是有老师家 访,你可得仔细你的皮。   今年除夕夜,读高二的侄儿点燃一根蜡烛粗细的炮竹,迅速跑到十米开外捂 住耳朵。我不由感慨万千,他爷爷象他这么大的年纪,前后左右都是几十甚至几 百公斤的“炮竹”啊。   父亲老了,越发显得沉默。他是否时常缅怀长眠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在那一 个个的无名山川上,流淌着他们的青春和热血。离开部队时,父亲上交了陪伴了 他多年的手枪。从此他的床头处就多了一把磨得雪亮的开山斧。他害怕什么和有 什么可怕并不重要。几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确保自己有一 样说得过去的武器。我能感觉到充满血火的记忆对他心灵造成的伤害。   父亲越来越象老家那沉默的山峦。无论内心有多么痛苦,也绝不抱怨、表露, 总是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所谓大爱无言,父爱就是如此深沉、博大,足以 让我们久久地去体会,去思量。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