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一支烟 一见钟情 张军              一   在女朋友家,她给我介绍正在她家里做客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的非常漂 亮,化着淡妆,但纤长的手指上却是精心修过的指甲,染着艳红的蔻丹。穿凉拖 赤着脚,脚趾甲也染成红色。穿着时髦前卫,跷着二郎腿正在看电视。   “她是我高中同学,那时候我们俩最要好。”我女朋友介绍。   “他是作家。”女朋友半开玩笑的介绍我。   “不是的。”我否认,“不过在几本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文章,现在一家报社 当记者。”   我想我和这种女孩应该没什么可谈的就想到另一间屋子去,但她却叫住了我。   “作记者的是不是很善于倾听也愿意倾听。”她问。   “是的。”我说。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讲给人听,但和张爱玲的顾忌相同--‘如果说给人家 听,过后思量,总觉的十分不安,怕人家嫌烦了。’我说出来给你听,如果值得 写成文章,也不算白麻烦你一场。”   “你说吧。”   她掏出一盒芙蓉王递给我一支烟,我说不会抽,她就给自己点上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团青烟,烟雾缭绕中她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二   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节过后,我要从太原的家赶回上海单位工 作。我一向是个马虎的人,所以从家中出发时已经快误点了。一路上我使劲催着 夏利司机开快一些。司机是一个面色苍白,身材细瘦的小伙子。小眼睛薄嘴唇, 不爱吭声,看样子很老实。   路上行人不多,车开的很快。但我还是催他再开快一点儿。因为春节刚过, 卧铺票相当的难买,一旦误了这个车次的火车,我回上海可能就要坐上两天一夜 了。   夏利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正好是绿灯。但对面一个中型客货车要左拐,这 个十字路口没有交警,所以对面的车没有按交通规则对直行车进行避让,而是猛 踩油门想钻过去。眼看夏利车要撞上去,司机急忙打方向盘 ,但还是顶在了那个车的尾部,夏利车转了一下,我听到有人惨叫。一个骑自行 车的中年妇女被夏利碰倒,后轮压在她的头部。她是当场毙命。那个客货车跑了。 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只晓得汽车压了人,年轻的司机脸变的更白了, 我看到他的下巴颤抖着,牙磕的直响。我也吓坏了,捂着脸哭。一直到交警来了 我也没有下车。我的眉骨处被磕破了,并不严重,但可能是因为我抹眼泪时把血 抹的满脸都是,像受了重伤,几个120的人强行拖我下来给我处理伤口。   交警问我时,我只是哭着说,没我的事,没我的事。那个夏利司机也帮着我 说“没她的事,她只是个乘客。”我当时很惊讶,因为不久以前他还吓成那样,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竟然还有心替我说话。   记不清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但我却在40多分钟后被允许离开。我垂头丧气的 又搭了辆出租车来到太原南站,这一回没有催司机。到火车站时,本想能搞到一 张下车次的卧铺票就不错了,但可笑的是我那个车次的火车晚点了,还没有来。 我当时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竟生出一丝恨意。早知它晚点,我还会让司机往 快开么?这事还会发生么?   我那么想,纯粹是一种无理的发泄。后来交警没有再找我,我也把这事慢慢 的淡忘了。两年后初夏的一天,我有一次经过那个十字路口,我又想起了夏利车 的司机。那天的事并非我一点儿责任没有,其实要不是他尽力为我开脱,我会有 很大的麻烦。我觉的对不住他,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他,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 会尽力去帮他。   我费尽周折找了熟人总算从交警那里得到他家的地址。一天早上,我找到他 住的那个大院。他家在这个大院里的一个筒子楼里。就是中间是走廊两边是房间, 厨房和厕所都是几家共用的那种五六十年代的老楼。他正在厨房里生炉子,满楼 道都是呛人的柴烟,人影绰绰。他让我到院里等一会儿,烟散尽后,他出来问我 有什么事。   我说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他现在过的怎么样,那个事故是怎么处理的。   他说他的车速过快也是事故的原因,死者家属闹的很凶,另一辆肇事车的司 机一年后才被查出来,所以当时他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索赔对象。他卖了车赔了钱, 借钱开了一个小卖铺。因为他的父亲是双腿瘫痪的残疾人,母亲也是没有任何收 入的家庭妇女,虽然死者对赔偿不太满意,也没有再缠下去。那辆车是用他父母 卖了回迁房的钱买的,本想用它赚一些钱娶个媳妇,却弄了个倾家荡产。   我当时就哭了,特别恨自己。我干嘛非要催他,大不了就去坐两天一夜火车 么。我问他为什么不找我,我给交警留了我的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他应该知道。 这些事他不应该一个人承担,我也有责任,甚至应该说他一点儿责任都没有,都 怨我。   他说他愿意。   我呆住了。问他为什么愿意。他说他一看到我就喜欢上我了,为我开快车, 为我担责任他都愿意。只要想到是为了我,他就心甘情愿。当然他也觉的对不住 他的父母,对不住死者,但当时谁又能想到会出事呢。   我们都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 而为。我当时有两万元存款,心里想着要不要全给他。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 他不需要什么,但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亲我一下。   我立刻说可以。侧过脸低着头等他来吻我的脸。他没动。我问:“你不是要 吻我么?”他尴尬的笑了笑说他要亲我的嘴,是舌头伸进对方嘴里的那种亲吻。 我的脸烧的厉害,像抹了一脸的生辣椒。我告诉他,我只能接受我爱的人这样吻 我。我不爱他,所以他不能。   我跑出去。一直跑到喘不过气来,然后我沿着街无目的的走,既兴奋又悲伤。 这种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对未来的对象的要求和普 通的女孩子一样,他要有运动员的身材,高大威猛,脸型有着刚毅的线条,眼睛 炯炯有神,气质潇洒脱俗,对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一定有万贯家财,但聪 明坚韧,对事业有着进取的决心。              三   后来的一年很奇怪,我突然有许多的追求者。有些是父母亲戚介绍的,很正 式的相了亲,无论我怎样拒绝都三番五次的打电话非要邀我出去。还有些是通过 朋友同学认识的或在工作中相识的。也是千方百计找机会找理由和我接近。其中 并非没有我理想中的那种男孩。但却总找不到感觉,总是会想起和他在一起那种 很舒服的感觉,有一点心悸,甚至还有一些眩晕。还会想起他那种忧郁但是又愿 意承受一切的眼神。起初只是偶尔想到他,但渐渐却有了再见一见他的想法,没 什么目的,就是想看到他。这想法又逐渐化成了一种欲望,越来越强的欲望。那 年春天,我实在是太想见到他了,简直无法正常工作,幸好我申请的年假批了下 来。我立刻赶回太原,洗了澡换了衣服就打车去了他家。   我记得他住的大院里有很多的树,树叶浓密翠绿。而他住的那个楼,青苔已 经漫上了一层的窗台。我来到他家。他的家里弥漫着一股久未晒洗被褥的潮霉味。 他的父亲坐在床上看电视,膝盖以下部分全没有了。   他父亲问我找谁。我问曲贤在不在?他说曲贤死了。   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好像在做梦。   他父亲叹了口气,说:“曲贤是个好孩子,家里的一切全都靠着他打理才像 个家样。去年初夏,我在小卖部看着摊,他给我送过饭来。我吃着饭,他就蹲在 一旁发蔫,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我问他咋地啦。他说上午有个女孩子找过他。 我问你俩投不投缘?他说不知道。第二天,他早上去进货就出了事。一辆汽车把 他蹬的三轮车给压了。车把插进他的胸膛,听大夫说是气胸,要及时送医院就死 不了。那天要是有人和他在一块儿就耽误不了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眼前的一切朦胧模糊不真实。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想我那天要是依了他,有些事情也许会改变,比如他可能不会死;有些事情肯 定不会变,比如我还是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有一份高级白领的工作。既然我 不会失去什么,可能还会对他有利,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时我以为我不爱他,而现在我明白了,我在那时就已经爱上他了。                 四   她的故事讲完了,她的一支烟也刚好抽完,未灭的烟蒂夹在她的两指间冒着 最后的一缕白烟。我看到她脸上已干的泪痕。   您相信一见钟情吗?如果不相信,或许会错过一段幸福美好的姻缘。   小说起名《一支烟》和张爱玲的《第一炉香》意义相近,是以故事的长度做 为题目。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