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唱唱乱弹 　　武诚 　　王有为 　　王有为取的名字名不副实，大家都这么说。王有为一生只工作了八年，参加 工作时22岁，30岁的那一年就神经失常了。小人物的命运如同草芥，用昙花作比 都牵强附会：昙花还有一现的美丽，王有为只能算是才出土的芽儿。这是名不副 实的原因。 　　王有为的工作是保管。不是干部，更不是领导，他是东风汽修厂的保管，管 全厂的物资。王有为腰间常挂着三把钥匙，明晃晃亮灿灿地惹人眼。王有为 　　当保管还有一段经历，这段经历与王有为平时的节俭有关。当时东风汽修厂 的生意还算红火，所有的工人都上灶(成了家的除外)，王有为那时还是独身，也 就在灶上吃。那是个夏天，因为天热，王有为打了一份饭蹲在一棵树的树阴下吃。 饭是米饭，是连碗在笼屉里蒸的那种。米饭吃完了，碗边上干着一圈米粒，用筷 子扒是扒不下来的，王有为就常常去啃，一颗颗地啃。王有为觉得弃之可惜。他 记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那天他正啃着，领导就进来了。领导 也是从艰苦中过来的，上前拍了拍王有为的肩说小伙子，这样好，知道节俭，不 错嘛，我们社会主义就需要这样的人呀。王有为抬起头，鼻尖上油亮亮的，额上 也油亮亮的，结结巴巴地说吃了就不可惜了。领导点点头说是啊是啊，勤俭持家 呀!俭是聚宝盆嘛。 　　下午，厂领导就把王有为找去了，说让王有为当保管。王有为很高兴，说我 一定好好干。从那天下午起，王有为的腰间就挂上了三把钥匙。 　　东风汽修厂是一家地区所属汽修厂，那时还独一无二，所以材料特别多，什 么挡风玻璃轮胎备用件类。什么手钳扳手改锥等工具类的，大库房码满了。上班 时王有为就在低值易耗的库房坐着，像什么砂纸螺丝螺帽平垫弹垫这些东西是最 常用的，有些修理工一天要来领七八回，甚至十几回。王有为不厌其烦，让人家 把领去或大或小不能用的必须还给他。王有为接了，把上面的油泥污渍用棉纱仔 仔细细地擦干净，放到原位。那些修理工说你那么心细干吗，又不是你家的。王 有为笑笑说怎么不是我家的，我在这锅里搅稀稠呢!时间长了，那些修理工也就 惯了，不再说什么，全厂上下都赞扬王有为是一个难得的好管家。像挡风玻璃轮 胎之类的大件是要头儿签字的，还有工具类的也要签字的，唯有低值易耗的不用， 但王有为每天下班前都要仔细地把票据合计一下，从账面上减去，做到帐物相符 一目了然。王有为把库房整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凌乱，领什么东西他随时就能 取出来，就连废品库房也像模像样的，用领导的话来说顺是行行，竖是样样。如 旧的汽车钢板、旧轮胎、钢床垫子、汽缸、活塞环等等，王有为硬是给码得整整 齐齐，如一块块豆腐，让全厂人佩服。这样，王有为就破格被招了工，成了正儿 八经的东风汽修厂的主人。 　　很快，王有为就找了个对象，名叫菊英，也是东风汽修厂的，是个钳工，常 来领料，一来二去就熟了。菊英觉着王有为很不错的，就把自己的芳心献给了王 有为。婚后，两口子的小日子甜甜蜜蜜的，让厂里的人好生羡慕。更让大家羡慕 的，是菊英一年之后就生了一个儿子，白白胖胖的，额头特宽。厂里人都说这娃 长大后要做官呢，说他爸叫有为，给儿子叫有官吧。王有为乐得哈哈笑，说不好 听不好听，叫谋天吧。大家一听更乐了，说王有为的野心还真不小呢。 　　王有为的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着，按理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忽然有那么 一天，王有为在盘库时发现少了一根锯条，是一根钢锯条，三公分宽二十六公分 长的钢锯条。钢锯条是厂里用量最大的，锯螺丝啊锯钢板呀，只要是铁家伙，或 长或宽的，就要用它锯。有时锯一根螺丝就要好几根。一根才二分钱，一小盒十 根，十小盒一箱才二元钱，按理这没有什么惊奇的，库房每月还有千分之十的报 损，丢上十盒八盒也没什么。可王有为是很认真的一个人，他就在货架上东翻西 找。来领料的马小傻问王有为你找啥呢?王有为的确是很老实的人，说找锯条呢! 马小傻说谁要锯条呢?王有为说不是谁要，是我 　　弄丢了一根钢锯条，帐上还有十五箱零七盒六根，可现在就少了一根。王有 为头也不抬地翻着。马小傻哈哈大笑，说我以为是没了金条呢还是元宝呢，一根 锯条值得你翻，熬神费事的。王有为说我从没出过差错啊，这次怎么啦?马小傻 不以为然地又笑了，拍了拍王有为的肩说别犯痴了，给我领套103的轴承。王有 为挺起腰来接过票看了看，给取了。 　　马小傻为啥叫马小傻?他见啥就说，从不拐弯抹角，也不添油加醋。这不， 马小傻回到车间就嚷开了：哎，给你们说，你们不该叫我马小傻，应叫王有为王 小傻，那傻 X说他丢了一根钢锯条，正到处找呢。一根钢锯条也值得他这样找吗， 傻X。车间的人都笑了，说应该叫他王小傻的，一根锯条值多少钱呀!真是的，傻 子一个嘛。 　　王有为找了一个月有余，就是没找见那根该死的锯条。王有为不找了，工作 之余就坐在桌前傻想，是不是给谁多领了一根锯条。王有为把那几天的领料单全 翻出来，把提有锯条的人的名单一一列出，张三李四王麻子，仔细筛了一遍，没 有，绝对没有给他们多给，就那几根锯条，自己还是数了两遍的，不会错的。前 去领料的人见王有为还傻兮兮地坐着想着，不忍心，说下次我少领一根不就行了 嘛。王有为不，领料单上开四根领四根开两根领两根。几次领料的人把一根锯条 放在了桌上，王有为都推了过来，有几次还拿到了车间。领料的人无可奈何地说： 王有为啊，你真是死脑筋。王有为说我这人就这样，不会含糊的。 　　锯条风波没有就此平息，紧跟着来了“十年浩劫”，厂里积极响应号召，给 厂里给了几名坏分子的名额。厂里的人东瞅西看，选谁呢，不知谁提议了一句说 王有为算一个，他好歹弄丢了一根锯条，不算贪污也是玩忽职守。这样，王有为 就成了专政的对象，白天黑夜地挨批，让王有为交待那一根锯条到哪里去了。 　　那根锯条哪里去了，王有为无从说起，挨斗之时还在苦思冥想。批斗会开始 还是装模作样走马观花，越到后就越认真了，还给王有为拧了个“喷气式”的土 飞机。当两个小伙子架着王有为的胳膊把王有为往桌子上架时，王有为惊叫了一 声。这惊叫声让在场的人撕心裂肺，在事后的几十年里都还很清晰。那些人只要 看见在街上疯疯癫癫东张西望的王有为，就说可怜啊，多可怜啊!又给自己的孩 子说以后干事得马马虎虎，千万别认真，像王有为那样，多惨。 　　王有为惊叫了一声后就胡言乱语了，大家也就散了会。第二天上班了，王有 为钻进厂里，这个墙角看看，那个旮旯瞅瞅，看有没有钢锯条。看见那些用过的 被抛弃的就拣起来，左手就捏了一大把，捏不住了，就拿 　　回家去，用抹布一根根擦净，又出去拣。 　　后来，厂子不行了，一把大锁锁住了已锈迹斑斑的大门。王有为进不去，就 满街乱窜，猫着腰，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路面，还在拣着钢锯条。几年过去了， 背驼了，头发斑白，完完全全是个老头了。有些恶作剧的孩子远远地用土疙瘩掷 王有为，王有为全然不知，一门心思地找着想找到的东西——锯条。 　　王有香 　　不用说王有香是王有为的妹妹。王有为精神失常时，王有香才五岁，比王有 为的儿子王谋天大四岁。王有香稀里糊涂地念了个小学就辍学了，就因王有香是 女孩。她的三个哥哥王有康王有平王有安都念的高中。不过到王有香该念初中时， 东风汽修厂已奄奄一息了，只有她王有香辍学的份。王有为神经失常了，疯疯癫 癫乱窜时，厂里就把王有康王有平王有安都招进了厂。那时一天不怎么上班，都 开批斗会，工资可分文不少。后来上了不到几年的班，厂子就不行了，开始还能 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后来就成了百分之五十，再后来连百分之五十都拿不上了， 一月最多发一百元的生活费，最后连一百元 　　的生活费都没了，一家人都等米下锅。王有康首先去建筑队给人家打工去了， 王有平王有安一个开三轮一个摆了个擦鞋摊，菊英把自家靠街面住的房子开了个 门，弄了个门市部，养活着王谋天。王有香就在几个哥哥间 　　来来去去。几位哥哥对她这位小妹百般疼爱，就是再没钱，也要给王有香买 雪糕和泡泡糖之类零碎食品。 　　王有香最爱王谋天了，想着法子逗王谋天乐。也怪，王谋天从来不笑，看人 的眼神有些阴森森的。从八岁时起就那个样，惹得王有香又怜悯，又惊奇。这不 应该是娃娃家的眼神啊!王有香也没正儿八经的工作，开了个裁缝部。漂亮的女 人本身就是一笔财富，所以王有香很忙，每晚都很迟了才回家。她娘很惦念，王 有香说我18岁了知道该怎么做。 　　应该说王有香是王家出类拔萃的人物。个头比几位哥哥的都要高，身材匀称 得很。尤其一双眼睛，有一种摄人的美。只要王有香往那儿一站，不用说话或做 其他动作，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一般都是早熟。早熟的孩子做事往往超 常，具有常人不可有的魄力。王有香就是属于早熟的一个，看她的胸凸了起来， 屁股撅了，腰两侧凹了。这倒其次，她的心灵同时也没有了纯真，清纯和天真烂 漫已一去不返。她看着四位哥哥都像叫化子一样地在街上流浪的时候，心里就有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一次，她在街上遇见了大哥王有为，感觉到大哥乱窜的姿势 像鸵鸟，屁股高高地撅着，脖子长长地伸着，电视上的鸵鸟就这个样子。她曾经 抱住王有为的脖子说：哥哥回家回家回家吧。王有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甩 开她，继续寻钢锯条去了。王有香心如刀绞。往回走时又看见了三哥王有平。王 有平直起腰来使劲踏着三轮车。三轮车上码着山一样的货物，她看见三哥脸上的 汗珠一串串地滚下来。她的二哥在建筑工地上给人家和灰、铲砂、拉砖，整天灰 头灰脸的，手都伸不直了，腰也伸不直了。四哥的鞋摊生意也清淡得很，常坐在 那儿打盹，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这就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们就是这个样子。 哥哥哟，你们苦哇!王有香痛苦地喊着。 　　王有香不但人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一点就通，有悟性。学裁剪时师傅就 特别喜欢她。那是个雨天。中午，其他的徒弟都回家了。王有香正迟疑着，师傅 就进来说：别回家了。王有香手里还掂了一叠料子。师傅又说你看，我买了一只 卤鸡，几串烧烤，一块吃吧。王有香就把手中的料子放在布案边上，把布案腾出 点空来，、和师傅慢慢吃着。师傅又从案底摸出一瓶酒，给自己斟满一杯。又斟 了一杯说有香哪你也来一杯。王有香就接过来了。王有香品了一口，酸甜苦辣都 有。这种滋味在舌尖上久久停留，胃里 像着了火似的，王有香的面容已如一朵 灿烂的桃花。师傅说品出来了吗?这酒就是浓缩了 　　的人生，得意者品其香，局中者品其绵，失意者品其苦，流落者品其愁。师 傅说着仰头饮了一杯，王有香也饮了一杯，这杯下去后的反应已没第一杯强烈， 王有香就仔细地品其香、绵、苦和愁的滋味。 　　那天王有香没有醉。上天可能赐予王有香分解酒精的功能。她边喝边悟，边 悟边喝。师徒二人干完了一瓶酒，王有香眼里露瓢出一种渴望的神态。师傅拿起 案上的一叠布一抖，那六尺的布料就展展地铺在了地下。王有香走上去，只觉得 好像踩着一团云。王有香的女儿身就在这块天蓝色的云上结束了。王有香一身轻 松，回家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就在她的掌中。王有香不由得握了握拳，又握了 握拳，握得骨节咯嘣响。 　　这时候，王谋天高中毕业了，考上了省农业大学，学费得二万余元。王有香 拿自己仅有的八千元，又去给几位哥哥说。说今后你们还都要靠他哩。几位哥尽 其所 　　能，三千的，二千的，凑起来还差四千。王有香又去找了一趟自己的师傅， 师傅很痛快地取出了五千元给了她。 · 　　王谋天走的时候给王有香叩了个头，泪珠闪闪地走了。临走时拉着王有香的 手说：姑，你是家里的一棵树，顶天立地的大树。王谋天走后，王有香拼命地干 活，加班加点，但生意好了，却不怎么顺了。这儿交费，那儿交税。还有那些人 色迷迷地盯着她说些裤腰带以下的话，有些下流的家伙竟然说睡一下可以减税， 气得王有香把手中的布料朝那些家伙扔过去。 　　王有香的时来运转与一位头儿有关。这头儿那天的心情特好，携夫人在街上 瞎转，转到王有香的“香香裁缝部”时，王有香正洗了手端着脸盆出来倒水。头 儿的眼睛就像一把抓钉，死死地把王有香抓住了。青春四射的王有香让这头儿爱 心萌动，给夫人说我们在这做一套衣服。头儿的夫人没猜出来男人的心猿意马和 醉翁之意，就和男人进去了。 　　之后王有香就进了县委的办公室，半年后又转了干，下半年那头儿将走时， 王有香已是一个部门的副部长了。成了副部长的王有香又大展才华，自己的几位 哥哥(除大哥王有为)先后都换了单位，最差的也弄了个门卫工作。这事在双口传 得沸沸扬扬，弄得下岗后的那些无能力转换自己环境的人说：人家的女儿没白养， 我怎么就没生一个这样有出息的娃来。知道王有香家庭底细的，一语双关，说： 有为不如有香啊! 　　王有香呢，着实体会到了权力就是一切。它能点石成金，指鹿为马。王有香 有自己的打算。自己毕竟没文化，全家的希望还应寄托在王谋天身上。所以王谋 天毕业后理所当然地分到了县委办公室。和王谋天一同毕业的人没有一位享此殊 遇，一个个拿上毕业证去了人才市场，他们对王谋天好生羡慕，更羡慕王谋天的 姑姑，恨自己为啥没有王有香这么一位很有能耐的姑姑。 　　王谋天在办公室干了一年后，就被升为副科级。一天王有香把王谋天叫到自 己的办公室，说侄儿，你姑姑算对得起王家了，以后就要看你的了，晚上我们开 个家庭会。 　　吃过晚饭，王有香的三个哥哥都来了，不知有香妹妹开会啥事，但他们对这 位妹妹言听计从，就连菊英也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姑子，佩服王有香的能耐。王 有香看大家都来了，说这房子挤不挤?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这客厅着实小，一家 人挤得房子连一点空间都没有，几位哥哥说妹妹你说傻话哩，这还用问吗?王有 香说你们想住大房子吗?几位哥哥说哪有不想的。王有香说既然大家都 　　想改变自己的环境，就要有所牺牲，这就叫大投入大收益。怎么投，一人给 我拿出一万元来，我也出一万。王有香说着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厚厚一叠大钞来， 抖了抖，钞票哗啦啦响，照得满屋生辉。干啥用?哥嫂齐声问。王有香说为我们 的侄儿谋天买官。大家还记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成语吗?到时要啥有啥。王有 香的哥嫂激动了，他们完全相信他们的这位小姑子，说我们出我们出，放 　　长线，钓大鱼嘛。王有香挥了挥手说那就这样定了，都回去准备。哥嫂们对 王有香更敬若神灵，垂手肃立两侧，让他们的小姑子王有香先走。王有香当仁不 让，夹着手包走了，迈出门槛时习惯地又握了握拳头。 　　王谋天 　　王谋天学校毕业进了县委办以后，更加寡言少语，给人一种稳重老练的感觉。 那双眼睛比原先更深沉了，就连他自己也害怕自己的眼光。为了遮人耳目，王谋 天特配了一副眼镜，带点茶色的那一种。这样人们就看不出王谋天的眼神，只有 王谋天从淡淡的茶色玻璃片后看别人。这样，王谋天就感觉自己成了猎者，别人 自然就是猎物了。 　　办公室所属的几个岗位满满的。三个主任，什么保密办、信息办的主任副主 任一大堆。然而就在王谋天和他姑姑王有香部长细思量时，机会就来了。办公室 的一名副主任调走了。王有香连夜出击，王谋天终于顶替了那个空缺。王有香虽 说30多岁了，但正如熟透了的桃子，浑身溢着香呢。 　　王谋天当上副主任不久，被他姑姑叫了去。王有香郑重其事地说：姑姑尽了 最大的努力。女人一上30，就人老珠黄了，帮不上你的忙。你的路长，一定要抓 住时机，弄到这个东西。王有香说着，慢慢地握了握拳头。不但握得指关节咯咯 响，连牙也咬得咯嘣响。王谋天说这都多亏了姑姑你，你不但是我的姑姑，而且 是我的恩师，我受益匪浅呢。我明白这是个好东西，有它就有一切。王谋天说着 也握了握拳头。王有香很满意地笑了，说这才不愧是我的侄儿，王家的栋梁。 　　机会说来就来。农牧局的局长由于业绩突出，调任副处长了。这是个肥缺， 好些人都往这棵树上赶，热锅蚂蚁一样。王谋天和王有香一拍即合，让自己家里 的人每人出资一万，下狠心要把这局长坐定了。 　　话是由人说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上面也就任命王谋天为农牧局的局 长了，说王谋天学过专业的，很对口，年轻有为嘛，不用他用谁。 　　王谋天被任命的当天晚上，县城最高档次的酒楼里就多了两桌客人：一桌是 全家福，一桌是谢恩宴。王谋天和王有香轮流敬酒。最后谢恩宴的那桌人桑拿去 了。王谋天给那些人的包里各塞了一张“四人头”钞票。那些人心照不宣，知道 给的钞票是给小姐付小费的。王谋天和王有香回到座上，王谋天恭恭敬敬给他姑 姑王有香敬了一杯酒，说姑姑真是女中豪杰，什么武则天花木兰比你逊色多了。 王有香呷了一口酒，说哥嫂们，你们以前吃过这些王八吗?喝过茅台吗?没有，做 梦也没有，今天不就吃到了喝着了。享了眼福，饱了口福，多好!这就是权力呀! 一桌人都举起了杯，向王谋天和王有香敬酒。酒酣耳热之际，王谋天说老天不给 我一张它那样的大嘴。如果给了我会把整个地球吞下去。结帐时王谋天大笔一挥 签了王谋天三个字，店老板觉着眼生，忙问老哥在哪高就，王谋天气哼哼地扔了 笔走了。王有康和王有平连忙说他是农牧局局长，老板还是摇摇头。王有香上前 说马经理我你还认识吧?老板说王部长谁人不知?王有香说那好，他是我侄儿，新 任的农牧局局长。老板忙点头哈腰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海涵，以后还请多 关照。说完给王有香塞了一条中华烟。 　　王谋天第二天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会计询问了单位的财政状况。第 二件事就是装潢了局长办公室，把原来的办公桌沙发茶几一律下放给办公室，花 了三万多焕然一新。另外几名副职也想玩一玩洋格，但被王谋天断然拒绝了。王 谋天说这个社会是有区别的，耕地的就是耕地的，坐车的就是坐车的，懂不懂? 几名副职就去上告。上告的人刚走，王谋天就接到善意的批评：小王 　　呀，要注意呀，你的副手都找我了。王谋天当天给办公室的李主任说，你去 给电信局打个招呼，停了副职办公室的电话，说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不知我马 王爷有三只眼。副职看将就着还能喝点残汤，立时就生了媚骨。第三件事王谋天 和办公室的人连夜加班加点编项目，准备上去要款子。王谋天上去的时候带的东 西很丰富，他说别缩手缩脚的，那样小家子气什么也干不成。连孩子都知道有句 俗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打猎时总要带上猎枪吧。王谋天也真行，真要了 30 万回来了。但单位上没见钱，王谋天去时开的单位上的切诺基，回来开的是 正宗国产红旗。这下王谋天可成了新闻人物。好多的人又去告，上面说那是人家 要来的钱嘛，你们也去要，要来买飞机坐才说明你有本事哩!告状的人垂头丧气 地走了，眼热热也看着王谋天开着红旗潇洒地上班下班。 　　这三件事情刚搞完，雪就纷纷扬扬地来了。从阳春三月上任推算，才八个月 的时间，有人戏言王谋天乃现代干部。 　　交上腊月二十王谋天的家就热闹了。现在都兴拜早年。王谋天家每天宾客盈 门。原来门可罗雀的王家现在成了门庭若市的王府了，真让他的几个叔叔婶婶瞠 目结舌，目瞪口呆。过了年上了班，王谋天说单位的办公楼太陈旧了，单位上有 钱嘛，干吗不修一幢新的办公楼?于是就决定修，还郑重其事地向社会上招标， 竞标者数十人，最后经筛选，一家单位以150万中标。一年半后，办公楼就竣工 了。然后王谋天就动员职工修住宅楼，单位上补贴一半个人掏一半。又一年半之 后，一幢造价 220万的住宅楼也竣工了。 　　这时的王谋天王局长气宇轩昂，走路震得整个办公楼都在动。办公桌是特制 的，老板椅是特制的，这时候的王谋天才30岁。地区考察干部工作组来考察时， 县上还特意推荐了王谋天，说王谋天有胆识有魄力有才气。地区考察组记录在案 了，据说要给荣升为农牧处的副处长了。 　　王谋天听说了，叫上姑姑王有香连夜去了地区。在车上，王谋天给他的姑姑 说这共产党让我富，我不得不富啊!王有香拉着王谋天的手说：侄儿，你终于能 行了。王谋天又说人生就是赌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车快出城时，路的中央站了一个疯子，弯腰低头，蓬头垢面，左手捏了几根 黑乌乌的锯条。王谋天一个急刹车，惊得王有为嚎叫一声，慌忙逃离了。那样子， 很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在东逃西窜。 　　王有香也惊叫一声：是哥哥。王谋天扶了扶眼镜，边启动车边说，这就是我 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是这个样子。话未说完，车已如离弦之箭，驰向黑沉沉的夜 幕。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