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他的煎饼我的糖   /王晓明   那时,他们还是那么小。两家紧紧挨着,只隔着一堵矮矮的石墙。   他的妈妈烙了煎饼,他会爬到矮墙上,喊她:“小云,来吃煎饼。”她跑过 去,从他的妈妈手里接过一个刚刚烙好的、软软的、脆脆的、带着暖暖的甜香的 地瓜干煎饼,然后,在他憨憨的笑着的注视下,一大口一大口地吞着。她也一边 吃,一边看着他,也笑。   有时,她的爸爸从城里上班回来,给她捎回一些糖果点心,她就会装上满满 的两口袋,然后趴到矮墙上,喊出他,两人一起来到村后的那片槐树林里,坐在 树荫下,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吃。槐树上长了许多带着黄黄绿绿斑纹的毛毛虫, 一不小心,让毛毛虫的毛沾在身上,就会痛得要命。可偏偏的,一个毛毛虫就 “叭嗒”一下从树上落下来,落到她的胳膊上,她哇地一声哭了。他急了,一把 抓过她的胳膊,急急地用舌头去舔,他说口水能止疼。然后他又把她的胳膊举到 眼着,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拔去扎在上面的毛毛虫的刺儿……   可是,转眼之间,二十多年就过去了,她早已跟随爸爸妈妈来到了城里,他 也早已娶妻生子。他们从来没有再见过面,当然,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想起他的, 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对于她的现在来说,他只是她童年的一份记忆,仅此而已。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人说他已随村里的许多人一起来到了她的这个 城市里打工。后来,她又听人说,他就在她居住的这个小区附近盖一座楼。可是, 这个小区附近正在盖着的楼有那么多,他到底在哪一个工地上?   于是,每次走过那些工地时,她都忍不住驻足,忍不住回头,她想看看里面 有没有他。其实她也明白,就算是真的面对面了,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那么多 年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小的男孩了。   一天深夜,她正熟睡着,突然被楼下的一阵嘈杂惊醒,是许多人的喊叫声、 奔跑声。丈夫跑下去看了看,回来说是抓小偷的。她最恨小偷了,前些日子她的 摩托车就被小偷偷走了,害得她现在上班只好骑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又躺下 时,她还对丈夫说,那些小偷真该死,抓住了,就得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然后,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中,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救护车的声音,隔了一会儿, 又是由近及远的救护车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她下楼,听见有人议论,说昨晚那个小偷就是对面工地上的一 个民工,正在偷一辆摩托车时,被一个下夜班的人发现了,喊了许多人来追,谁 知那小偷命不好,慌慌张张地刚窜上马路,就被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开车撞死了。 那些人还说,那辆车的车速是那么快,一下就把他弹出了十几米远,雪白的脑浆, 崩了一地……她听了,心里突然有些怅怅的。   又一天,她在办公室里看她们这座城市里的一份晚报,上面有一则短消息, 百十个字,说一个民工,在一个小区,就是她居住的那个小区,偷摩托,被人发 现,逃跑时,竟慌不择路,被车撞死了。报上登出了那个民工的名字,还有他老 家的村名。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禁不住就惊叫一声,心咚咚地跳,报纸也掉 在地上。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她,她愣了愣神,又拾起报纸,淡淡地说:“这个 小偷被撞死的那晚,我听见了。”   说完,她转头看看窗外,窗外正是盛夏。   记忆中,盛夏的洋槐树正蓊蓊郁郁地绿着。可她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里没有 洋槐树,城市的路两旁只有国槐、法桐,只有开着绯红的云霞一样花的芙蓉,还 有那种四季都是绿色的松树。这些树上都不长那种带着黄黄绿绿的斑纹的毛毛虫。 当然,这个城市里更没有童年的那个他。   那个隔着矮矮的石墙,轻轻地喊她:“小云,来吃煎饼”的小男孩,那个端 着她的胳膊,仔细地用小小的指尖给她拔毛毛虫刺儿的小男孩,他的憨憨甜甜的 笑,至今还留在她的记忆里,她真的,不想再放他出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