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大地上弹奏 　　中国甘肃□尚建荣 　　那在星月辉映下披发仗剑当空长歌的人是谁?佩兰着芷俯视苍生的人又是谁? 他们留给我们更多的是背影，因此，在如烟的往事中，我们只能触摸到那在心头 萦绕不绝的几分悲怆和凄凉。 　　倘若历史的一页真得挽留了这一幕，在人类的演奏史上，这将算得上是出色 而动人心魄的一章了。 　　读过古代神话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夸父与日逐走，欲北饮大泽，未至， 即被渴死于途中。遂后，他弃其杖，化为一片丰硕的桃林。从此之后，那桃林是 否年年花开绽露红颜且因了这落英、逝水等等而演绎了一幕又一幕伤情悲事，书 中再也没有任何记载。不过，因为这个故事，夸父曾经的奔走便永远地刻在后人 的心碑上了。 　　这是多么悲壮的一幕啊!多少年过去了，透过怅惘，透过悲凄，它总是让我 如此地怦然心动。 　　这是一场再也不会歇息的奔走了，从古至今，那个高大的身影就一直在跑， 跑……无疑，皓月星空下又平添了一位弹琴的大家——琴身是大地，湖海江河是 发出铿锵之音的无限之弦，日月星辰的光芒当然就那是千年不散的缕缕大音。 　　俯首大地这张琴，人们有意为之至少拨弄了几千年。或嘈嘈切切杂乱无序， 或哽塞嘶哑难以成章，偶尔，那历史的蚂蚱蹦窜一下，遭殃的也只能是如蚁奔走 的平民百姓。 　　拨弄历史噪音的双手总是颤抖的，直到有一日，当有人要砍去他连心的十指， 他那用别人血汗喂养的臃肿头颅才会恍然大悟。可是，一切的磕头捣蒜鼻涕涟涟 都为时过晚，“后悔”这副神药的配方至今谁也不曾找到，长寿永生的仙丹更是 千百年寻它不见，皇帝老儿一朝坐到自己修建的囚栏里，小命尚存之前他总是会 后悔的：悔不该当初修此囚栏，悔不该当初放过如今的“奸臣逆子”……然而， 悔来悔去，他却绝不悔生灵炭脂粉脂染稠渭水。 　　历史之弦上嘈杂的演出一幕连着一幕，这些跳蚤，这些只能被称之为跳蚤的 演奏者，面对时间，他们展露的手脚总是那么的笨拙。 　　优秀的琴师还是有过。 　　比如天当被地当床的竹林七贤们。 　　他们侍弄大地这张琴时，还是留下了一些遗憾。他们是本该把自己带到更为 广阔的大课堂的。凭藉他们的心性和智力，这也是完全可以达到的。但在当时的 大地上和星空下，别无选择的他们也就只能以反击正反弹琵琶了。 　　悦耳的琴音只飘出一缕，便随历史的尘烟在广袤的时空中飘散了。 　　那是孤孑的一缕，从那时到今天，依然独来独往，绝没有夹杂在浑沌的噪音 里。 　　面对时间和大地，七贤们用心性与当时的社会对峙，但最终的效果却微乎其 微。在月光倾泻的松林纵酒论诗虎啸龙吟，放眼日月星辰大地江河河，让我们在 记忆中捡拾出他们――的确，这一过程显得是多么不足挂齿啊! 　　是的，广大的梦想广大的身心还在痉挛。 　　嵇康的白眼仁尽管翻给不少自命不凡的达官贵人看过，但除却小我的极度张 扬而外，他还呈示和引领了什么呢? 　　在那样的社会那样的时代，嵇康们一方面禁锢天性一方面又张扬无度。因此 说，他们最后的悲剧无异于月下弄琴却又弦断琴湮。 　　曲终人散，这似乎是百年难逃的劫运。 　　在大地上弹奏，那该是一种多么悲壮的场面啊!尽管偶尔夹几缕杂音，但这 并不妨碍有一缕千古之音飞进后人的耳朵。 　　夸父在逐日途中是不曾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即将发生的事实会给他带来什么后 果的，但他心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抛弃“大泽”这根无限之弦。 　　据传，大地之神后土是夸父的爷爷。夸父最终回到了爷爷的怀抱——这是夸 父的故园，也是每个人的故园。 　　死得其所的夸父回到泥土之后，就跟爷爷一起苦心经营园地。一茬茬结满籽 实的稼禾在秋风中回到屋檐，一个个发芽的梦想回到心的家园。因此，只要有炊 烟的地方，就总有他与日逐走的记忆。 　　打开史册，我们终会发觉，模拟夸父者若过江之鲫前拥后挤，而千百年来， 有谁能让历史之河不再澎湃不再汹涌？ 　　这是一条蔚为壮观的河!一条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奔腾的河。它的浩渺和无涯 的行程，远非一条长江一条黄河叠加后就能并趋。 　　在星空奔腾，在心中奔腾，在宽广的记忆河床上奔腾，你能找到它的源头它 的结局吗? 　　再从神话中拈出一个人物——刑天。他一手操戈一手持盾，在无限的空中曾 挥舞得那流云横飞日月无光。 　　后来，天帝发怒了，就倾尽心力先剜了他的跟，再割了他的嘴，最后，还把 他那颗脑袋抛石子一样扔出老远。即便如此，它也不能阻止刑天在血雨腥风中弹 奏自己一生中最为得意的动人心曲。后来，刑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嘴，继续与天帝 大战。每读到这里，我常常就这样推理：那天帝是否还会割了刑天的双乳和肚脐? 如若真是这样，那眼前昏黑欲说难言的刑天又会用什么当眼用什么当口与天帝大 战不休呢? 　　无疑，在刑天的弹奏史中，这是他一生的高潮。 　　今天，我偶然在一篇文章中得知，刑天的葬地“常羊山”经楚辞研究专家、 现任西北师大中文系主任的赵逵夫教授考证就是今天距我不远的甘肃西和县仇池 山，这很是让我吃惊不已。 　　可以这么说，夸父与刑天，一个是俯首弄琴，一个是仰天长啸。 　　在大地上，夸父的脚步总是那么充实，而在星汉间，刑天则为世人搭起了一 架通往真理天堂的云梯。天地之间一唱一和，终成千古绝唱。 　　让我们再看一眼一个叫司马迁的人吧!他可不可以算作是一位优秀的琴师呢? 在小小斗室里梳理世事万象，他把自己的心声化成了万千文字与星斗同在。 　　再说一说赢政，这位堪称有雄才大略的君王在统领周边诸国之后，当他拿一 种至高无上的眼光扫视天下时，他先看到的是什么呢?人民的灾难?生活的艰辛? 不，绝对不。除了灿若桃花的美女和人民暂时赋予他的权力之外，他还会看到什 么呢?祸患的种子一朝埋入泥土，谁也休想阻止它不在春天破土发芽。秦二世、 秦三世……一切只能是风吹即散的浮云美梦。 　　为何成吉思汗的铁骑至今还穿行在历史的大道?为何忽必烈马队的蹄声踏出 了东方大地的不羁?帝国的大唐啊，有一日竟也容不下怀抱木琴四季吟唱的歌者 杜甫…… 　　在记忆之弦上，我们又怎能轻易擦掉两个女人身影：武则天，慈禧。一个几 十年处心积虑，终于让梦如愿以偿，一个藏头缩尾却终究没有遮住丑陋的嘴脸。 　　多么相似而异样的两声巨响啊! 　　“而我，特别景仰从粮店肩扛面粉而出的人们 　　因为那种布袋里珍藏着人人需要的果腹的阳光。” 　　这是昌耀说的，他不说，我们也明白：千百年来，只有那些动用了双手和汗 水的人们，才真正称得上是拨弄历史和大地这张琴的高手。（2450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