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门 里 门 外(小说)   ○胡 赛 标   一   芭雨看到凌子的第十九封情书时,已经被麦子撕开了。芭雨气坏了,脖子上 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钻出来。芭雨擂着桌子吼:“你给我滚!谁叫你乱拆我的信!” 麦子吓呆了,脸色变得铁青,咬着嘴唇低着头愣愣地站着。垂下眼帘盯着地板, 眼泪就忽儿忽儿地涌出来,一转身,咚咚咚地跑上楼去了,呼地关上房门,伏在 办公桌上嘤嘤地哭……   凌子是芭雨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凌子有一头飘逸的长发,透明白皙的鹅蛋脸, 阳光一照冰晶似的发光。高高隆起的乳峰,走起路来一漾一漾的极迷人。有一次, 芭雨让初三(2)的学生谈谈理想。班长一下站起来说,我的理想是当公司总经 理。芭雨笑吟吟说,好,有气魄,是当老总的料!过一会,学习委员站起来,摸 摸脸说:老师,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国务院副总理!同学们轰地笑了!芭雨笑道: 要当就当正的!芭雨看见第一桌的“调皮鬼”阿火摇摇晃晃地笑,说:阿火你来 谈谈。阿火搔搔头皮,转过头望着同学们先嘻嘻笑了一下:我的理想是摸牛屁股 呗!此话一出,全班笑得东倒西歪。芭雨也被逗笑了,说:当农民也很好啊!没 有农民我们吃什么?这时,芭雨瞅了一眼凌子。凌子的眼睛里有一种闪电似的光, 凌子高高地举起手来。凌子婷婷玉立地站起来,笑微微说:老师,我希望长大后 能做一名公关小姐!大家突然愣住了,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凌子……芭雨 回过神来,双手一拍道:很好!大家为凌子的理想鼓掌!全班的掌声啪啪地响了 起来。……芭雨说:“这节作文课就写《我的理想》。”“啊!”同学们张着大 嘴,露出痛苦的表情。凌子朝芭雨迷迷一笑,翻开作文簿写道:“我的理想是当 一名人民教师。这要从我的语文老师说起。我的老师妙龄二十八,光光的脑门, 橄榄形的头顶,浓浓的眉毛拖出长长的眉梢,好像一个毛笔写的大“八”字,又 宛如两只黑苍蝇盯在小小的眉框上,有点像《编辑部的故事》中的主角葛优,简 直帅呆了!我的老师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特别是那一手美妙绝伦、龙飞凤舞的 行书粉笔字,常常让我们迷失在书法艺术的宫殿里,神思缈缈。有一次,我的老 师……”芭雨读到这段作文的时候,嘿嘿笑了好几次。他没料到凌子的作文竟然 是写他。他搞不清凌子的理想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学生,有时候比老师还鬼!   日晃中天,苦楝树上的鸣蝉嘶啦嘶啦地叫了。芭雨敲着麦子的房门,轻声喊: 麦子,麦子,开门。我下辈子再也不惹你生气了。麦子拉开门,双眼淋淋漓漓的 泪水,亮晶晶的网在长长的睫毛上。芭雨关上门,心里的柔情如水一样涨起来。 他用手巾擦掉麦子的泪水,抚摸着麦子柔软的黑发,一下把麦子拥在怀里。嗅着 麦子发丝间散发出来的皂角洗发水的馨香,芭雨浑身的血管贲张起来,如暴涨的 春潮。他搂着麦子,吻她的清秀的脸颊,小巧的鼻子,最后,他的嘴唇停在麦子 的薄唇上,拼命地吮吸,发出轻微的吧叽声,一种温暖而柔软滑腻的感觉,如鱼 游过,芭雨的心脏吓吓直跳,脸上发烫,他的野人般的毛手伸入麦子的内衣里, 一种弹簧似的坚韧感传遍芭雨的手掌。麦子的乳房有一种弹簧似的力,芭雨想。 麦子醉了,淡黑的脸颊上洇上一层幸福的红晕,像喝了一杯葡萄酒,眼光迷迷离 离的,如梦一般。麦子娇柔地望着芭雨,道:“我看那个人对你挺好的,你俩是 天生一对。”芭雨嘻嘻笑道,这是不可能的,凌子纯是自作多情。麦子在芭雨的 脸上印了一个足足一分钟的长吻,弄得芭雨耳朵旁湿湿的一片,像被人吐了一滩 口水。芭雨与麦子正柔情蜜意缠绵缱绻之时,房门突然笃笃笃地响了起来,芭雨 的血呼地降了来,身子变得软塌塌的。麦子警觉地喊:谁呀?   二   芭雨拉开房门,阿火背转着站在门外。看见芭雨像刚睡醒的样子,阿火笑着 说:老师,搅了您的美梦了!很对不起。凌子让我亲手将这封信交给您!说完, 阿火对芭雨诡秘地笑。芭雨讪讪地将信塞到裤兜里,像做贼似的关上房门。麦子 冷冷地道:那人一周一封情书,真是爱情麻辣烫啊!芭雨扑吃笑了出来。哼!麦 子狠狠地剜了一眼芭雨,一转身,心里酸溜溜想哭。芭雨最爱看麦子生气的样。 嫉妒是一种深深的美丽,芭雨想。芭雨扳过麦子的肩膀,麦子双肩晃了晃,芭雨 从背后抱着麦子,吻着她的脸说,别生气了,小鸽子,小姑娘不懂事,你做大姐 的,总该大度一点吧!麦子转回头来说:她太懂事了!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学生 呢。总有一天你会被她勾魂的。芭雨抽出凌子的情书,只见上面写道:“亲爱的 郭老师:这学期我写了十九封信给您,您都没有回音。我爱你难道错了吗?爱是 每个人天生的权利。许多人也像我一样在默默地爱您,只是她们不敢写出来而已。 我知道师生之间不能谈恋爱,但我把心里话告诉您又伤害谁了呢?犯了什么法呢? 我要说:我爱您,爱您,永远爱您!正象外国青年可以大胆表白自己的心迹一样, 我要一直将情书写下去,直到我觉得我不爱了为止。也许有人会说我是疯子,疯 就疯吧,我不愿做一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我要活在真实中,因为我就是 我!……”信纸的下面画了一张图,左右两边画着两个长发男人,标着细小的文 字:丈夫一、丈夫二。两个长发男人下面,用线连着画了二个鬈毛的漂亮小孩, 标着大大的文字:男孩许巴顿,女孩郭玛雅。信的底边还题着标题:《有感于独 生子女的孤独》。读完凌子的信,抱着芭雨的麦子全身虚汗直冒,浑身抖个不 停……芭雨知道麦子的老毛病又犯了。麦子一紧张,就浑身发抖,麦子一发抖, 就全身虚汗淋淋漓漓地冒出来。不一会,麦子的头发全湿了,嘴唇发紫,身上粘 乎乎的,像躺在医院产床上难产的女人,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全身的汗水从 细小的毛孔里源源不断地挤出来,弄得衣服湿溻溻的,整个人儿就像刚从蒸锅里 端出来的热气腾腾的芋子米反—样。芭雨把麦子上上下下轻轻地拍了个遍说,小 鸽子,别抖了!别抖了!麦子抖得更厉害了,上下牙齿咯咯咯地碰得脆响。芭雨 慌忙将麦子的衣服解下来,用温开水沾湿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按摩麦子的头脸 和身子。半小时后,麦子的抖动终于停下来,麦子雪青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 红的印痕。芭雨搂着麦子,蛇一样的欲望弯来摆去。麦子却像刚生下婴儿的产妇 一样,疲倦地沉睡过去……芭雨没有想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三   那天,芭雨正地教室里上《范进中举》一课。芭雨环顾教室一周问:范进为 什么会发疯呢?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因为范进深受封建科举制度的毒 害。”“因为范进热衷功名,追名逐利。”……阿火望着微笑的芭雨,又转头望 望同学说,“因为范进好喝懒做,想升官发财泡妞!”嗡地一声,同学们被阿火 的俏皮话逗笑了。芭雨看见凌子正心不在焉地偷看卫慧的小说《上海宝贝》,说, 凌子,你有没有不同观点?凌子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我认为范进发疯与科举 制度无关,也与热衷功名无关。“啊?”同学们惊讶了,一副面面相觑的样子。 凌子接着说,范进中举发疯,纯属心理素质太差。热衷功名是人之常情,谁不想 金榜题名、积极上进呢?特别是在封建社会里,这是改变范进们生存状态的唯一 出路!范进没有工厂做工,务农连锅都揭不开了!再说,我们现在千军万马往高 考的独木桥挤,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凌子瞧了一眼芭雨说,至于科举制度,我 不好发表评论。芭雨惊喜道:说下去,说下去!凌子鼓起勇气说:科举制度是封 建时代选拔优秀人才的比较科学、公正的考试制度。它是无懈可击的!有人认为 它考四书五经,内容陈腐,可不要忘了,四书五经是当时最先进的道德规范,我 们不能超越时代,指摘古人!所以说超越历史,以今释古,厚今薄古,是愚昧可 笑的!总之,范进中举发疯是作者的一种艺术虚构,也可能是作者酸葡萄心理的 反映。哪怕有几个发疯的原型,也只能说明他们的心理太脆弱!凌子说完,芭雨 带头鼓起掌来,继而掌声哗哗哗地响成一片……芭雨为有凌子这样富有创新思维 的学生激动得差点掉出泪来。   正在这时,叶上花慌慌张张地站在教室门外招手,与芭雨咕嘟了几句。芭雨 慌忙对同学们说:“对不起,请自习。”然后,芭雨迈开大步,向另一边教室跑 去。跑到一半,只见麦子被一位高大的男生背了过来,后面跟跑着几位女生。原 来,麦子正在上英语课时,突然眼前一黑,咚地倒在讲台下。学生们全都吓得 “唉呀,唉呀”地叫起来。这一段时间以来,麦子的脸变得黄蜡蜡的,就像上了 一层黄栀子涂料。芭雨说:你是不是得了肝炎?麦子忧戚戚道:不知道。大家都 说我得了肝炎。说完,麦子就哭了。芭雨说:“去检查一下吧。”芭雨骑着自行 车驮着麦子去乡卫生院,麦子眨巴着眼说,如果我是肝炎,你还会要我吗?芭雨 笑了一下说,你是肝炎,我就把你扔到水库里去。麦子就嘤嘤呜呜地哭出来…… 芭雨嘿嘿地笑起来:逗你玩呢!如果你是肝炎,那我就是肝癌。麦子嗔道:不许 胡说!芭雨接着说:我们挂上一块牌子,上写:我是肝炎患者,我怕谁!麦子扑 吃笑出来,一眼的泪水簌簌地掉下来……到了医院,戴着一只眼镜的老医生啧啧 道:啊咦,啊咦,肝炎很严重哟!老医生不断地皱着眉头,满脸死了娘的样子: 啊咦,啊咦,要住院哟,要住院哟!化验单一出来,令老医生大感意外:怎么不 是肝炎!啊咦,肯定搞错了,现在的青年人做事就是马马虎虎。老医生啊咦啊咦 地叫着去化验室核对了。麦子忧郁着,额头上冒出了潮潮的虚汗。芭雨怕麦子又 颤抖起来,劝慰道:“别紧张,现在是十亿农民八亿肝炎,比爱滋病传播速度快 几十倍哩。”麦子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老医生回来了,说:“可能是太严重了, 七十年代的仪器查不出来。去县医院吧,要快!”回到学校,邬校长听见声音, 打开房门问:“查出来了吗?”芭雨说:“没病。”邬校长疑惑地瞟了一眼麦子 说:“麦子这么善良,上天有眼的。”邬校长说:“来,坐,喝茶。”芭雨喝茶 的时候,麦子不喝。麦子想:“还是不喝吧,免得别人生嫌哩。”邬校长的眼神 就不对了。麦子就抿了一口茶。第二天,芭雨看见邬校长的塑料垃圾桶里露出二 只白色茶杯边儿。   芭雨带麦子去县医院检查,还是说没得肝炎。麦子垂着眼皮说;“芭雨,莫 真的是肝炎严重了,查不出来。”芭雨抚着麦子的头说,上地区一院去查吧!麦 子低头望着脚说:“这段时间,我俩还是分开吃饭吧。”芭雨吻着麦子的脸说, 分什么鬼!大不了要死一块儿死!麦子的眼里忽地流出泪水。芭雨拭去麦子的泪, 要吻麦子的唇,可是被麦子的手轻柔地推开了。芭雨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甜甜的 感动。麦子更温柔了,每天早晨都为芭雨打好洗脸水,装好口杯水,牙刷里揩上 一截洁白的牙膏。然后喊芭雨起床吃饭。麦子不顾芭雨的反对,与他分碗吃饭了。 麦子整天除了上课,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去串别人的门了。麦子把自己当成 了肝炎患者。麦子也不帮芭雨按摩了,以前每晚都帮芭雨拧肩拍背揉脸刮耳的。 芭雨跳起来:“我宁愿按摩死,不愿无病活哩!”麦子凄迷地笑:“等我死了, 不就有凌子帮你吗?”说完,滴答滴答地掉下珍珠泪。芭雨慌了说;你的眼泪怎 么不值钱啊!芭雨跑了几步,捧出一只粗糙的腌菜瓮,装腔作势地摆在麦子的眼 前说:收起来,肯定比香港回归前的空气值钱!哗的一声,麦子一巴掌将瓮打翻 在地,碎了。麦了哭得更凶了。每星期六的晚上,芭雨总要把凌子的情书拿出来, 俩人相拥着读一阵,笑一阵。凌子的情书已成为他俩的营养品。虽然麦子的心里 有时会涌起一股酸葡萄般的潜流,但麦子感觉到,芭雨是他的,谁也无法夺走。 麦子有吸引芭雨的秘密武器,麦子想这也许就是缘份或气质的东西。   麦子被七手八脚抬到了校医务室。镶着一颗金牙的校医拿着听筒器在麦子的 胸脯上按了又按,说,听不见,解开外衣。然后,校医又在麦子的左胸处转来转 去地听,直勾勾地盯着麦子的乳峰,问:吃了什么东西?吃了什么东西?芭雨说: 反正没喝敌敌畏。校医搓搓手,目光凶巴巴的,问芭雨:那怎么会晕倒呢?芭雨 被校医的目光刺得缩小了一圈,嗫嗫嚅嚅道:会不会是肝炎?校医点头:是像肝 炎。“可是医院检查不是肝炎!”芭雨说。校医瞪他一眼说:“哦,那就不是肝 炎。”“可是她的脸色像黄药水。”芭雨抱着麦子。“我是医生,我说是肝炎就 是肝炎。”校医掰了下麦子的眼帘,望了望。芭雨皱眉说:可是医院检查没肝炎! 校医说:不是肝炎就是肝癌!麦子被送到乡卫生院紧急打滴后,又被转送到地区 第一医院抢救。麦子睁开眼睛醒来后说:我要回家!我不住院!芭雨俯下身子, 轻抚着麦子的脸颊说: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   三天后,芭雨护着麦子回家了。麦子吃力地问:“我得了什么病?”望着麦 子有气无力的神态,芭雨挤出笑道:“没事,医生说你黄疸指数有点高。很快就 会好的。”芭雨不敢告诉麦子,她得了再生性障碍性贫血。十天后,麦子躺在家 中的床上静静地走了……芭雨嚎陶大哭,捶胸顿足:麦子,你不该,这么快被上 帝收割啊,麦子啊……从此以后,芭雨常常一个人坐着窗前,望着窗外茂密的苦 楝树发呆……人们看见,芭雨每个星期都要去麦子的坟前坐到日落西山。芭雨颤 巍巍地拿着凌子写的情书,泪流满面地哽咽道:“麦子,你不是担心失去我吗? 我把凌子的情书烧给你吧。寂寞时,可要想想我俩共读凌子的情书啊,麦 子!……”残阳如血,芦苇起伏涌动。燃烧的情书慢慢蜷成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随凄厉的秋风漫天飞舞。芭雨的白衬衫鼓涨起来,宛如一朵插在坟前的白花。憔 悴的芭雨突然感到人生真像一只被吊在门扇上勒死的兔子,痛苦地踢腾几下,然 后就谁也不识谁了。想到这里,芭雨黯然神伤,掉下泪来……   四   芭雨和邬校长鬼使神差地吵架了。芭雨指导凌子的作文《我真的很看不起新 生代》在全国新概念作文比赛中获得二等奖。芭雨找到邬校长说,按学校的奖励 制度,我应该得到1000元奖金呢。邬校长沉下脸说:学校没钱。芭雨说,那写张 欠条可以吧?邬校长瞪着芭雨说:欠什么欠!没钱也没用!芭雨眼巴巴道:那多 少总要奖一点吧!邬校长吼道:一分也没有!芭雨火了:那,奖励制度成了狗屎 啦!邬校长说: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校长负责制!芭雨说:那,怎么 喝酒嫖娼就有大把大把的钱哩!邬校长指着芭雨的鼻子骂:王八蛋,你这是诬告! 你等着瞧……在苦楝中学,大家都知道邬校长有许多绯闻。邬校长把三个年轻漂 亮的女教师做掉了。邬校长的表哥是县宣传部长。邬校长在紫玫瑰酒店包养了一 个“二奶”。邬校长看见娇美的女教师,眼睛直勾勾的。学校办公室聘请了一位 叫叶上花的临时工。邬校长第一次接过叶上花递来茶水的时候,手颤抖了起来, 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了,水溅湿了邬校长的皮鞋。叶上花似笑非笑地说:“对 不起,邬校长。”叶上花蹲下身去,用桌布抹去邬校长皮鞋上的水渍。邬校长突 然窥见叶上花连衣裙内两瓣洁白丰满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叶上花没有戴胸罩。 邬校长色迷迷地盯着叶上花大馒头似的乳房,心里一阵阵悸动……叶上花身材匀 称丰满,鹅蛋型的脸颊晶莹光洁,妩媚的嘴唇性感迷人,绾起的黑发叉着蝴蝶形 的发髻,活像唐代倾城倾国的杨贵妃。邬校长语无伦次地说:“上花……晚上 去……紫玫瑰,我请你……吃蜂虫。”叶上花迷迷一笑说;“蜂虫很好吃么?” 邬校长拍拍叶上花的肩说:“晚上7时,准时到喔!”叶上花与邬校长几乎同时 踏进紫玫瑰的大门。紫玫瑰酒店三楼,房间里铺着猩红的地毯,旁边摆放着一张 柔软的灯丝绒长沙发,沙发边拉着一条深绿色的帷屏。邬校长与叶上花对坐着连 干了二杯劲酒。叶上花的脸红成了一朵花,叶上花说:校长,晚上我要你趴下, 干!邬校长瞅见叶上花的脸似乎在呼呼地冒热气。叶上花来来回回上了十几趟卫 生间,说:我去运动运动!邬校长说:你可不能耍花招啊!叶上花瞄着他色迷迷 的眼睛说:我没有,不然你跟我去检查!邬校长说:好,检查检查!邬校长呼地 站起来,趔趔趄趄地跟在叶上花的后面。一进卫生间,邹校长就抱住了叶上花, 掀开了她的裙子,在白花花的大腿间乱摸乱揉。叶上花光溜溜的没穿内裤,一下 瘫软在他的怀里……他俩鬼混了半年,怕事情败露,邬校长将叶上花安插在紫玫 瑰酒店当服务员,成了邬校长包养的“二奶”。现在,芭雨揭邬校长的疮疤,一 下激怒了他。   评职称的时候,芭雨就穿了邬校长的小鞋了。三个教师有资格参加一级教师 评审,却只分下来二个职数,况且,学校组织的评审小组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先 送谁的材料全由评审小组决定。就连打分制度都没有。他妈的,评职称彻头彻尾 变成了“分职称”,变成了人情关系的生死较量,芭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知 道自己是死定了:平时总关在房里读书、研究,一点社会交往都没有。虽然自己 的教学水平、教学成绩远在另外两位教师之上,但谁会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呢?芭 雨失眠了。有一天上课,竟然晕倒在教室里,吓得学生哇哇乱叫。这时,有教师 为芭雨出主意:别犯傻了,职称可关系到一辈子的工资呢。去邬校长办公处道个 歉,送个红包吧!芭雨掖着个二百元的红包,小偷似的闪进邬校长的房间,说: 邬校长……”邬校长愣了一下,一言不语。芭雨感到喉头哽咽,声调发飘,眼里 涩涩的想哭。芭雨轻轻地在藤沙发上坐了下来。“什么事?”邬校长睥睨着墙壁, 脸阴沉得像冬季的蚯蚓。“以前,我对不起您……”说出这句话,芭雨觉得自己 像刑场上的犯人,嘴唇抖索得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邬校长硬梆梆的脸上似乎柔 了一点。邬校长说:“我还有事!”芭雨局促地站了起来,瑟缩地将红包递到邬 校长面前说:“邬校长,以前……”。邬校长将红包一挡,厉声说:“干什么, 干什么?你想收买我?”“不是,这是我的歉意。”邬校长瞪着芭雨,喝道: “拿回去!”……芭雨回房的时候,心扑扑直跳,耳朵红得像刚上桌的虾。芭雨 想:做狗的滋味大概就是如此。芭雨有救星,这是他不曾梦到的。评审小组讨论 送审材料时,一位头发斑白的老教师北河站起来替芭雨讲了话。投票时,芭雨与 外号“马屁精”的老师并列第二。北河说,那就将俩人的材料同时上送职改办, 由上级去决定准上。邬校长气得直吐烟圈。北河对芭雨说:“别怕,我给您写封 信给评委,相信会公正的。”芭雨感动得直愣愣地望着北河。芭雨没有想到北河 曾经是职称评审的评委。芭雨以前竟没有与北河说过一句话,恍如陌路人。芭雨 很惭愧地说:“我晚上请您喝酒吧!”北河摆摆手说:“别,别,别请我!否则, 我就不写了。”芭雨觉得北河这个人真有意思。   芭雨还是上了一趟职改办。芭雨的兜里揣着1千元红包。芭雨打听到职改办 的副主任是初中时的同学。芭雨见到这位同学时,喊了他一声,眼囊很肿的同学 只点了下头,又埋头整理桌子上一堆堆小山似的材料。芭雨说:老同学,还认得 我吗?同学愣愣地望了一下芭雨,又低头弄材料。“我是芭雨呀。”芭雨又提醒 他。芭雨想递给他一支烟,摸出香烟来,颤颤地撕来撕去,好大功夫才刮出封口。 同学接过芭雨的七匹狼,把它夹在耳朵上。两耳夹着四支香烟,像在耳朵上码着 白色的树筒。“老同学,你真记不住我了?”芭雨又瞅同学一眼。同学埋头理材 料,突然温吞吞道:“记得。”这一声虽十分微弱,芭雨却听得十分清晰,心里 咯噔一下。同学终于抬起头来,细声道:我来看一下你的材料。“唉呀,猪毛, 你有一年工作量不够呢。”同学双眉皱了起来。芭雨心里像被什么吊挂着。“唉 呀,猪毛,这里班级人数有改动,会被上边退档的。”同学指了指,芭雨的心又 抽紧了。“唉呀,猪毛,坏了,坏了……”同学唉呀唉呀地乱叫。芭雨愣愣地望 着,想笑又笑不出来:评职称好像是考验您有没有心脏病!芭雨焦急道:“那怎 么办?怎么办?叫学校盖个印可以吗?”同学说:你拿回去,看着办吧。问我也 没用啊!芭雨解释道:“工作量是学校安排的,又不是我不上二个班嘛!”同学 淡漠道:“你怎么不争个中层领导来当当呢?”我想当联合国秘书长呢?芭雨撇 撇嘴。最后芭雨将同学叫到偏僻处道:“求你帮个忙。”一把将红包塞过去。同 学立刻将红包揣入裤兜里说:“你将改动处盖个学校公章。”芭雨回到学校,去 找办公室主任。主任推诿道:“我怎么敢证明你的班级人数呢?”芭雨说:“不 就是填错么?包你不会犯错误!”主任摆摆手:“不行不行!犯错误,我就完 了!”芭雨焦急道:“肯定不犯法的。”主任摇摇头:“绝对不行!你去找邬校 长吧。校长说行,我给你盖一千个章都可以。”芭雨真想一刀捅了这个“木偶 官”。这样畏首畏尾的“木偶”真是扔颗小石砾就能碰到一个啊!芭雨悻悻地走 了。芭雨花了80元在街上刻了一枚假校印,在班级人数改动处戳上了鲜红的印痕。 芭雨想:别怕,就是总理也会为我盖的!芭雨将材料送回职改办的时候,同学说: “猪毛,这个无关紧要的,为什么要盖印呢?”芭雨惊愕道:“不是你叫我回去 的么?”同学吃惊地觑着芭雨:“我有叫你吗?”芭雨又想:“这个猪毛,也该 宰了!”   北河告诉芭雨,评委主持公道,他的一级职称已经评审通过。芭雨感激得竟 忘了说感谢的话,泪光闪闪,喉头哽咽……下午,同学打电话来说:经过他的公 关,职称没问题了。芭雨撇嘴道:是吗?什么时候,请你吃饭?挂上电话,芭雨 骂道:王八蛋,臭猪毛!此时,芭雨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一下瘫倒在床上,恹恹欲睡。   不久,芭雨听到同学因巨额受贿被停职审查的消息,噼哩叭啦地燃放了一串 长长的鞭炮……烟雾缭绕之时,办公室主任走上二楼来,嚷了一句话。芭雨好像 被人从背后敲了一棒,嗡地一下,脑袋里一片空白……   五   办公室主任上来的时候,芭雨正坐着看电视。主任神色慌张地闯入房来,惊 愕道:你被调走啦!你知道不?主任的声音吃惊带着怜悯,宛如突然发现那玩意 儿长了斑斑点点的梅毒。芭雨的脸唬得如青霉素,怔怔地凝视主任。主任脸讪讪 的:你写了调动报告没?芭雨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哇,没有哇!芭雨的目光充满 了疑虑、惊惧与猜测。芭雨慌慌张张地来到办公室,看到了教育局下发的调动人 员花名册,心里还是惶惶不安,芭雨感到事情跷跷得近乎滑稽。   去年,芭雨向邬校长递交了调动申请。邬校长脸阴得像死了爹,木讷着没吭 一声,笨拙地抽出钢笔写下“同意调动”四个字,竟然没正眼瞧一下芭雨。芭雨 以为他调动不会有任何障碍。芭雨指导的学生作文屡屡在全国比赛中获奖。芭雨 的教学成绩在全县名列第一,中考语文的桂冠被芭雨的学生夺走。芭雨写的文章 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还获得全国最有影响的《美女文学》、《狼城晚报》征文 一等奖。芭雨名噪一时。只要会教书,还愁找不到学校么?芭雨将调动报告交到 教育局后,就去联系自己中意的学校,希望校长出面去点他的将。这样,芭雨就 可以不去花冤枉钱走关系了。校长见到芭雨的时候,笑得如同昨晚刚找到芙蓉出 水、娇柔艳丽的新情人。校长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然后,一阵风似的 跑过来摇晃着握手,轻拍着他的肩说:“最近,有没有大作啊,寄一份给我啊!” 弄得芭雨心里热乎乎的,只差没跪下来喊爹。校长说:如果你能屈尊来我校,学 校就多了一块名牌啊!”芭雨浅浅地笑。回到家里,芭雨高枕无忧,似乎正做守 株待兔的梦……芭雨的梦最终成了乌托帮。那校长嘀铃铃给邬校长去电话,问: 芭雨肯放吗?邬校长嗬嗬地笑起来:“好啊,我校养不走这样的“玫瑰花”!校 长们吃惊地“哦”一声,挂断了电话!芭雨仰天长叹!他感到眼前有无数的黑压 压的乌鸦在忽悠忽悠地飞呀,飞……   芭雨曾想离开这个伤心的鬼地方!但现在心里却像猫抓似的,一片混沌。五 年来,芭雨在这里吃了不少苦:没洗碗水,干脆不洗碗放米蒸饭;雨天,一口井 哗哗地流入稻田水,提来就煲开水喝;冬天到了,芭雨学会了整个学期不洗一次 澡,浑身腥臊得宛如一头龌龊的野猪……但芭雨眷念这里清新甜美的空气,纯朴 厚道的民风,眷念这里侉声侉气的孩子。啊,每到墟日全家老少倾巢而出观看电 影的风俗是多么的迷人啊!夜幕低垂,淡淡的星星缀在蓝宝石般的天幕上,眨呀 眨的,仿佛天真调皮的儿童忽闪忽闪的眼睛……伛楼提携,手拉手,肩挽肩,一 边说说笑笑,一边嗬嗬喊喊,打着尖利的唿哨,吆着憨态的小狗,从四面八方的 花野小径上,络绎不绝地向“梅花石电影院”涌去,真像过春节似的喧闹啊!……   凌子、阿火带着一班同学,来为芭雨收拾行李。凌子的眼帘红红的,目光忧 郁而迷茫。阿火笑嘻嘻的,一副乐天派的模样。芭雨不敢正视凌子的眼睛,他欠 凌子的情太过沉重。凌子为他送过青菜,洗过衣服。芭雨和凌子的哥哥成了无话 不谈的好朋友。芭雨成了凌子家中的常客,聊天、打牌、蹭饭。有一次,芭雨开 玩笑说:凌子,以后长大了,嫁一个勾鼻子的美国佬!凌子白他一眼,嗔道: “你是我爹呀?”芭雨笑了:“好,我收你这个干女儿!你敢叫我爸爸吗?”凌 子吃吃笑了,划拉着脸说:“羞羞!大脸鬼!”……阿火被芭雨批评过多少回, 已记不清了。阿火被芭雨善意地当作活跃课堂气氛的演员。以至后来,芭雨一提 问阿火,同学们总是盯着阿火,不谋而合地“轰”地笑起来。学生们误会了芭雨 的意思。阿火也不生气,还得意地朝大伙眯眯笑。阿火十分义气。他听说芭雨咽 喉疼,邀上几个同伙,中午到小溪去摸石螺,送给了芭雨。芭雨请阿火喝酒。阿 火摇头说:学生不能喝酒哩!芭雨说:不怕,喝一点!吃完饭,阿火从桌上抽出 一支烟,叼在嘴里。芭雨瞪他道:阿火,你抽,就不是我的学生!阿火乖乖地把 香烟插回去。   拖拉机咕咕咕地响起来了。行李很简单,堆在拖拉机上显得空落落的。这时, 凌子注视着芭雨,服泪噗噜噜地掉落下来……芭雨的眼睛热热的涩涩的。芭雨说: “凌子、阿火好好读书,放假来玩啊!”凌子转身跑开了。阿火的脸色突然铅重 起来:“老师,给我们来信呀!”……拖拉机像一个刚被抽掉骨髓的病人不断放 屁地爬行在蜿蜒而陡峻的公路上。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和一辆汽车。拖拉机气喘 吁吁地爬到仙人崇的时候,猛烈的窠风像一个凄厉的女鬼呼呼地怪叫……芭雨鸟 瞰毛毛虫一样扭曲的盘山公路,再也眺望不到学校的一缕影子。五年光阴如风飘 逝,人生恋旧的情感早已散落这片土地,融入无影无形的空气之中。天下没有不 散的筵席。留下的只有永久的怀念。如果没有上天的旨意,一别遂成永诀。想到 人活着要经受思念的折磨,一种美好而痛苦的折磨,芭雨心潮翻涌,泪如雨下……   六   芭雨还是做梦也没想到调入的象马学校竟会比苦楝中学更偏僻沉寂。四周重 峦叠嶂,延绵逶迤。拖拉机在一条仄仄的黄泥土路上花蛇一般扭来扭去,仍然在 峻峭的山峰溪谷之间跳荡着爬行。两边的山崖沙岩紫莹莹的,仿佛一条望不到边 的紫色长廊……空气冷得疹人!终于出现了一截集镇,但见店铺稀稀拉拉,黄墙 斑驳。许多只黑色母猪慢悠悠地横在小街上,拱地拉稀。拖拉机来了,尾巴摇曳 的母猪照样大摇大摆地穿街而去……这个毗邻外县的边陲小镇仅有三四千人,每 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小镇唯一的墟天。   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姓钟,头发灰白,酒糟鼻,耳聋。芭雨一到学 校,钟校长就蹒跚着下楼来搬行李。芭雨以为他是学校的勤杂工。芭雨的房间安 排在大院子的二楼角间,隔壁是学生宿舍。钟校长给芭雨搬来了一条竹椅,说: “中午到我家吃饭!”声音沙哑而犷大。芭雨说:我可以自己做!谢谢!钟校长 走过来,歪着头,耳朵冲着芭雨的嘴,喊道:你说什么?啊?芭雨重复讲了一次。 钟校长喊:到我家吃饭,不用借!芭雨笑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又说一遍。钟校 长听清了,也笑了:我这耳朵坏了。要对着我的耳朵喊。中午,芭雨被钟校长硬 拉去喝了一顿。钟校长挟一块鸡肉放在芭雨碗中说:别客气,有什么困难找我, 啊?芭雨望着钟校长慈祥的笑容,感到他的酒糟鼻变得十分可爱。   钟校长非常赏识芭雨的才能。芭雨为学校建立了阅览室、广播站和“四月八” 文学社,定期出版油印社刊《四月八》,学生学习语文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文学 氛围十分浓郁。芭雨担任初三重点班语文在中考中优秀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并夺 得语文最高分,轰动了全县。芭雨被任命为办公室主任,每天忙得够呛,要接待 客人,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芭雨二十九岁了,还没结婚,却被派去参加县 乡的计划生育会议,并作计生先进单位经验介绍。芭雨的身体越来越糟,失眠头 晕,走路摇摇晃晃。几次陪上级领导喝酒时,突然感到脑袋缺氧难受至极,眼前 一点一点地黑下去。耳膜呜呜地鸣叫,虚汗淋漓,然后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 医生对芭雨的病疑惑不解,摇头叹气,找不出芭雨的病因,无奈地说:“体弱综 合症”。这年头,凡是找不出病因的,都被医生冠以“XX综合症”。芭雨辞去了 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有一次,钟校长碰到芭雨,开玩笑道:“人家到处去泡妞,你老婆都没娶, 不懂享受生活!”芭雨羞赧着脸,傻笑。钟校长拍拍芭雨的肩道:“怎么样?要 不要带你去试婚一下,嘿嘿!”芭雨红着脸说:“好啊!你请我哟。”钟校长笑 道:“小事一桩。来去,先吃一碗狗肉。”钟校长带着芭雨来到街上一间小店, 招牌上写着“美人蕉狗肉店。一位脸上有一块黑胎记的老板娘看见钟校长来了, 笑眯眯地迎出门来打招呼。钟校长小声道:三楼,狗肉。老板娘拿起电话拨号: “花芯、美蕉,三楼。”钟校长和芭雨进人三楼餐室,刚坐下来,就见二个只戴 着胸罩的娇艳女孩走了进来。二个女孩裸露着丰满的肌肤和饱满的乳房,脸上涂 抹着一层白色的脂粉,看上去颜色暗淡,像刷上了一层白石灰水。钟校长笑眯眯 地唤着她们的名字,花芯、美蕉就一拥而上,抱着钟校长的腰,红得如血的嘴唇 啪哒啪哒地印在钟校长左右脸颊上,像盖了五六个公章。钟校长慌忙介绍道:这 是我校新来的大文豪。两个女孩又一拥而上,抱着芭雨啪啪地吻了起来,美蕉还 用手乱摸芭雨的那个玩意儿。芭雨吓得差点晕倒,脸腾地红了起来。喝啤酒时, 美蕉就壁虎般贴在芭雨身上,揽着芭雨细小的脖颈,一口一口地诱逼芭雨干杯, 并不断地挟狗肉给芭雨说:多吃点,这东西补鞭。花芯醉眼朦胧地劝钟校长一杯 一杯地喝狗鞭酒,喝一口俩人接吻一次。钟校长晕晕乎乎地揉着花芯法国大面包 似的乳房,弄得花芯描得黑猫似的眼睛一张一翕,一翕一张,迷迷离离的沉醉。 不久,钟校长和花芯踉踉跄跄地相拥而入对面的房间,一会就传来花芯嗯嗯吃吃 的呻吟声和钟校长粗重急迫的喘息声……突然,一声“唉呀妈——”的尖叫响亮 地飘荡在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美蕉嘻笑道:这老钟又咬人的肩胛了。下次要 让他尝我的辣姜!”这时,美蕉不停地冲着芭雨眨眼,迷迷地飞出娇媚的笑。芭 雨坐着似乎毫无反应。美蕉干脆站了起来,一下将胸罩脱了下来,露出两只晃晃 悠悠的硕大乳房,深深的乳沟里有一道浅黑的阴影。淡红的乳头四周环着一道褐 色的乳圈。芭雨的眼睛看花了,不断地咽口水。美蕉抱住芭雨,呼吸声变得粗重 而急促。芭雨的血直冲脑门,心卟卟乱跳。美蕉的脸贴着芭雨的脸,一只脚缩了 起来,又摸着他的小调皮,颤声道:“你给我多少小费?”一只手又伸入芭雨的 裤兜里去了。芭雨慌忙将她的手掰开,说:“等一下,我下去方便,马上回来。” 美蕉一放手,芭雨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谎称买包香烟,一溜烟地逃走了……回 到学校,芭雨才忽然明白钟校长的外号为“狗肉先”,原来是这么回事。芭雨一 掏裤兜,发现二十元钱已不翼而飞……   第二天,钟校长一进芭雨的门就笑道:“嗨,叫你试婚,你却猫怕老鼠,童 男,童男!”芭雨没想到钟校长是想试验他,为他张罗对象。芭雨尴尬地笑笑。 钟校长说:“给你进口一个女朋友,怎么样?”芭雨只顾望着钟校长傻笑。   芭雨的亲友为他介绍了12次对象,芭雨总是将她们与麦子相比,最终没有一 个中意,都没恋爱就吹灯拔蜡了。芭雨心慌了,越来越害怕去“相亲”。钟校长 带他去见的女朋友是粮站的售米员,叫草花。人长得高挑挑的,肌肤丰满白皙, 长发金黄飘逸,脸盘圆月似的,牙齿雪白而晶莹。一笑起来,嘴角微微翘着,整 张脸显出高贵而妩媚的神采,芭雨一下就被深深地迷住了。回来后,坐在枫叶飘 飞的窗前,芭雨的脑海总晃着草花微翘的嘴角和浅浅的笑靥,情不自禁地遐笑…… 芭雨一有空就往草花那里跑。芭雨蹑手蹑脚地坐在长凳上,三言两语说一些“吃 饭了没有”之类的套语。然后,两人找不到话题,冷冷地坐在黑洞洞的房子里。 草花也不开灯。草花就扯许多老师的笑话:有一次,一位犯白癜风的苏老师,来 我店买一斤波纹面。我称面时,他用豹子似的眼睛盯着称杆喊:“太少啦!”我 厌恶地剜了一眼,给他添上一块,称盘倏地落了下去,他又大喊:“太多啦!” 算了,算了,送给你,我说。哪知他急得跳起来,歪着头,把我一瞪:你把我看 成什么啦?我是乞丐吗?我是堂堂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我和其他店员都笑起来。 他更急了,脸上的白斑差点掉下来:“笑什么笑?我告诉你,我不会贪污一点 的。”说罢,他把波纹面掰下一小块,叫我重称。还多一点,又重称。最后,苏 老师说:“你瞧准,称星不左不右正中。”掰下来的碎面也没用了,只好扔到垃 圾斗去了……第二次去的时候,草花又微微笑道:以前,有二位老师没花生米下 酒了,就从壁厨里捧出一盆酸菜配酒喝。二人有滋有味地猜着拳,你一口,我一 口,抢着酸菜叶吃。邻居探头问:为什么不抢酸菜梗,二人异口同声道;菜叶, 油,不酸!……芭雨听厂,心里酸不溜丢的,想说:“你不开灯,也酸。”终于 不敢说,只淡淡道:“教师也不全这样。”从此以后,芭雨不再去草花那儿,可 心里总痴痴地想着她,贼怪!钟校长问:进展如何?芭雨露出惭愧的神情,淡淡 笑:“我配不上她!”……   临近期末的一天,一辆警车的鸣笛打破了校园的宁静。钟校长被带上了警车。 据说钟校长因挪用公款20万被人告发了。芭雨去看守所探望钟校长。钟校长脸色 灰白,胡子拉碴,头发又枯又涩,布满灰尘草屑、酒糟鼻长了一颗红红的暗疮, 仿佛一个月没洗澡了。一见芭雨。钟校长就泪流满面道:“我悔呀,我真悔呀! 没有比自由更幸福的啦!”芭雨喉头哽咽:“您很快就会出来的!好好保重!” “不,我肯定死在监狱里了。芭雨,听我的忠告:钱不是最最重要的,自由才是! 我真悔呀!”芭雨眼眶潮潮的,望着钟校长痛不欲生的样子,只好安慰他:“您 身体还好,出狱时我来接您!”“不,我的肾坏了,我拉尿都点点滴滴,出不来 啦!……”钟校长被看守带回去的时候,忧郁的眼神像一条蛇信子让芭雨恐惧得 瑟瑟发抖……   可是一个星期后,钟校长被无罪释放。钟校长回来时,到每位教师房问去拜 访、拉呱,满面春风的样子。钟校长拱手道:落难见真情,感谢,感谢!一个月 后,钟校长被调到进修学校去了,仍担任他的校长。钟校长上车的时候,大家都 去送他。芭雨望着酒糟鼻又闪闪发亮的钟校长,觉得钟校长是一个解   不开的谜。   七   芭雨刚结婚没几天,就和妻子芽子拌嘴了。芭雨和芽子见面时,就有点黑色 幽默。芽子胖胖的,矮矮的,走路气喘吁吁,远望去就像一只圆圆的大风箱在呼 哧呼哧地走动……高高瘦瘦的芭雨安着个三角形的微秃脑袋,看上去就如高耸的 埃及金字塔。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戏剧性十足: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尖一圆。 介绍人悄悄问芽子:你对芭雨有何意见?芽子木然道:“没少胳膊缺腿,就中!” 问芭雨:你觉得怎样?芭雨远远地瞟一眼芽子,脸上冰冰的:没缺鼻子少眼睛, 就行!介绍人嘻嘻而笑:你俩真是前世姻缘!芭雨和芽子三十几岁了,没有了挑 挑剔剔的目光。他俩闪电般结婚了,好像西特勒攻占法国。结婚当晚,他们闹翻 了。母亲送来两只红蛋。芽子一口吞掉了一个。芭雨说:我胆固醇高,不吃了。 芽子瞪芭雨:“蕃薯,吃了团团圆圆哩!芭雨瞄着芽子怒气冲冲的脸,心像掉进 冰柜里,说:你吃吧,我不吃。芽子捏起鸡蛋塞到他手上,说:“蕃薯,你想我 俩夫妻分离吗?”芭雨蹙额道:你怎么这样迷信呢!我不信那一套!芽子冷眼道: “你吃不吃?不吃,我叫你妈来评理。”芭雨厌恶道:“叫你娘来也没用!”芽 子的目光剑一样射过来;“好,不吃,我代你吃啦!”说完,芽子又一口将红蛋 操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凸起来……两人弄得不欢而眠……晨曦透过窗棂,眼 睛布满血丝的芭雨轻柔地吻了一下芽子说:你还生气啊?一夜未眠正迷迷糊糊的 芽子哇地哭了出来,小鸟般紧紧偎在芭雨的怀里,说:“不吉利,一辈子都要相 吵了,呜呜……”   过了一周,宣传部何副部长来电话叫芭雨上县谈话。芭雨买了一袋水灵灵的 鲜荔枝。按响何部长家的门铃后,一个戴着小墨镜的小男孩拉开门缝歪着脑瓜儿 上下打量憔悴的芭雨。芭雨呢喃道:你爸叫我来的。小墨镜冷冷地开了门,挂电 话过去问。何部长正在开会。芭雨问小墨镜:你读几年级啦?吃荔枝吧?小墨镜 哑巴似的只是摇头。芭雨这才发现茶几上一袋龙眼已经长了斑斑点点的绿霉…… 何部长回来了,满脸笑容,很用力地握手。何部长告诉芭雨,他看过芭雨的许多 作品,准备将他调入县文联,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从事专业创作。芭雨激动得双手 微抖,声音有点变调:“感谢何部长的关爱,我一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以报知 遇之恩!”何部长掏出钢笔,很温和地边问边记:“你爱人什么名?在哪工作? 女儿几岁?有什么要求?……”芭雨走的时候,何部长送他到楼下,满脸堆笑说: “不过,这个事情还没最后定,先打个招呼。”……   芭雨回到家里,与芽子商量说:“我看要去送点礼。”芽子瞪大眼睛说: “送什么?”芭雨沉吟一会道:“至少要送三千元,才有希望。”芽了吓一跳: “什么?手头只有一千元呢。”“去借钱。”芭雨瞟一眼芽子。”借?怎么还?” 芽子一脸的非洲大饥荒。“何部长的意思明摆着嘛!”芭雨的八字眉皱成“人” 字。“只送一千。不然,就不调。”芽子咻咻地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芭 雨对芽子少根筋特反感。“好,你去送,我可不想饿死!”芽子怒冲冲地收拾衣 服,回娘家去了……   芭雨被芽子一问,心里也发虚了,别三千元扔进深窠里,一点回声也没有, 做了冤大头。芭雨最后决定先送一千元给何副部长再作打算,何副把红包交给妻 子说:“我会尽力帮忙的,事情还没辙呢!”芭雨诚恳道:“我不会忘记您的!” 何副笑道:“竞争很激烈,我尽力帮你推荐吧。”没过几天,芭雨就听到县文联 的空位已有人调进去,马上打手机给何副了解情况,手机却关机了。写信去,十 天半月竟如泥牛入海。芽子听说一千元打了水漂,哭闹起来:“蕃薯,叫你不要 调你偏要,想得一尺布折去一条裤,活该!”芭雨本来吃了哑巴亏,又见芽子不 但没体已话,反倒叽叽呱呱地幸灾乐祸,“啪—咯—”一声,把茶杯摔个粉碎: “猪脑子,我就是被你哭衰的!你滚!”芽子一看,哭得更凶了,骂道:“你精 得倒头立,一千元买猪肉吃多甜啊!呜呜——”这话无疑火上浇油,芭雨怒冲冲 跑过来,对着芽子“啪啪”就是二个嘴巴。芽子的脸登时火辣辣地肿起来,大喝 一声:“我对你死!”一头撞得芭雨四脚朝天,俩人倒在地上蛇一般扭打起来……   芽子几天都臭着脸,赖在床上不吃不喝。芭雨吓坏了,怕她绝食下去出人命, 只好涎着脸道歉:“千错万错是我打你的错!我向上帝保证:君子动口决不动 手!”看看芽子死猪不识凉开水的样子,芭雨又抚着她的脸道:“求求你,等你 妈来了再绝食,怎么样啊!”这时,芽子的眼泪从眼角里汩汩地溢出来,芭雨睇 见,更慌了,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说:“那,我被你打回来,啊?”芽子 突然坐起来吼道:“不要——”芭雨差点吓是过去。女人胖脾气大,芭雨突然想 到这句老古话。   芭雨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凌子从澳门寄来的。凌子在信中说:她嫁 到澳门后,虽然生活富裕,但时时感到精神空虚、苦闷。丈夫是个没有责任感的 赌徒,又喜欢拈花惹草,有四个情妇。她好几次想自杀,但看到天真活泼的儿子, 于心不忍,只好苟且偷生。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儿子回家乡看看,到时一定 要来拜访老师……   芭雨读凌子来信的时候,芽子就不哭不闹了,眼巴巴地盯着芭雨的一举一动。 芽子变得十分温柔、恬静,仿佛飞沙走石的台风雨肆意发泄之后的岑静。芽子突 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橱子里捧出饭菜慢慢地嚼起来。吃完,芽子用战战兢兢的 眼神望着芭雨,嗫嚅道:“你说……你爱我吗?”芭雨不吭声。芽子又说:“你 爱我吗?”芭雨抬头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芽子盯住他:你说呀,你爱我!芭 雨瞧着远方的山峰:“说了也没意思。”芽子就泪汪汪的:“你不说就是不爱 我!”芭雨睨她道:“我可没说。”芽子脸上一喜:“那就是爱我?”芭而冷冷 道:“我可没说。”芽子目光暗淡下来:“那你到底爱我还是不爱?”“既谈不 上爱,也谈不上不爱。”芭雨沮丧道。“我要你在爱与不爱中,选择一个。”芽 子说。芭雨道:“我说了也不一定爱,我不说也不一定不爱。”芽子拿出一瓶白 酒来,喝了一杯:“你不说,我就把这瓶灌下去!”芭雨一看火冒三丈,抓起酒 瓶一掼,“叭”地碎了,一片片玻璃粒晶晶莹莹地闪光:“告诉你,我不懂什么 是爱与不爱,我只懂得过日子,满足了吧?”芽子怒目而视道:“你是大蕃薯!” 芽子又上床绝食去了……   那天,眼尖的芽子突然惊叫起来:唉呀,你得了性病啦!芭雨沉下脸道:叫 什么鬼!不就是一点爱滋病嘛!芽子大惊失色:“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荷荷——”芽子哭了出来。芭雨笑道:告诉你,不是增加你的痛苦吗?我看 你灵魂已死,活着够痛苦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与残忍!芽子抹抹眼角的泪水,望 望芭雨道:“我俩是麻雀嘴下的二只蚂蚱,不是要互相关心吗?”芭雨嘻皮笑脸: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何必大惊小怪,自寻烦恼?不就是爱滋病吗?芽子在抽屉 里翻来翻去,找出一瓶清凉油说:“看在夫妻份上,告诉我:你爱了谁才滋出这 种病?”芭雨觉得好笑,说:“我,谁也不爱,才滋出这种病!”芽子要给它抹 上清凉油。芭雨故作惊讶状:“什么?清凉油可以治爱滋病!你可以获诺贝尔医 学奖了!”芽子说:“或许就能好。”涂上清凉油后,芭雨疼得路呲牙咧嘴跳起 来,嘴巴咝咝地吸气:那里渗出了更多的血。芽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十二分的温柔, 她搂着芭雨,呢哺道;“一时失足,我会原谅你的,告诉我,哪只“鸡”害了 你……”芭雨嘻笑道:“绝对没有!长了个小疖子!”芽子把芭雨搂得更紧: “别担心?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打青霉素!”芭雨沉下脸道:“真的不是啊!”芽 子一脸娇柔:“别不好意思,噢?卖屋子也要把病治好,噢?”芽子的声音渗满 了忧伤。芭雨皱眉道:“真是弱智!真的没有,唉……”……三天后,芭雨的小 疖子消失了,芽子疑疑惑惑地望着芭雨,说:“是不是没及时打针,转移啦?” 芭雨痴呆地凝视着芽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八   芭雨出走的那天早晨,芽子的筷子突然掉落地上。芽子说:“唉呀,我的阿 妈不好了了!”   那次,芽子吃饭的时候,筷子也是掉在地上。芽子汪着泪水说:“我要回娘 家,我妈肯定出事了。”芽子惶惶地赶到娘家,一瞅,她的妈妈气息奄奄地躺在 阴暗而潮湿的房子里,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却说不出话来,呆滞的眼睛往上翻白, 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一只黑色的蜘蛛……现在芭雨瞧着她的焦急样说:“没事, 你妈肯定像植物一样长命百岁!”芽子说:“我嫁给你三年来,你就说了一句有 良心的人话!”不一会,芽子的左眼卟卟卟地跳起来。芽了咿咿呜呜地哭了: “唉呀,我的妈……”芽子诚惶诚恐地跑回娘家去了,进门一看,她的妈妈还是 楞翻着白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只一动不动的黑色大蜘蛛……   九   芭雨出走的那天早晨,给芽子留下了一封信。芭雨跑到县城基督教堂里时, 香港来的罗牧师正在布道。静穆的教堂里,人们神情庄重,目光炯炯。香港布道 团有十几个人,都是义务来传教的。他们中有经理、医生、护士、教师、职员、 退休老人,穿着统一的鲜艳的黄色衣服,静静地坐在讲坛前排。罗牧师身材魁梧, 神态安详,正站着绘影绘声地讲述《三面镜子》。他讲到动情之处,就像演员一 样进入了角色,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夸张的表情,有趣的动作,逼真的拟声, 常常逗得教徒轰然大笑,前仰后合。芭雨觉得罗牧师真是表演天才。省宗教局长 接着讲述《圣经》的钥匙——爱。然后,三个年轻的香港女教徒走上台去,惟妙 惟肖地表演了一个哑剧。这个哑剧再现了人类从互相仇视残杀到受基督感化,宽 容博爱的过程。芭雨的目光被演员生动逼真的表演“牵”住了,陶醉于演员创造 的艺术境界……最后,他不由自主地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情不自禁地和大家 一起唱起了《赞美之歌》:“从天父而来的爱和恩典,把我们冰冷的心溶解,让 我们献出每个音符,把它化为赞美之泉,让我们张开口举起手向永生之主道谢, 使赞美之泉流人每个人的心间……”歌声清越而悠扬,纯朴而流畅,在肃穆静谧 的大厅里缓缓流淌,如仙乐漫过天际,如醒醐灌过天庭,如山泉沉静心灵。歌声 穿过肉体,渗人灵魂,涤去世俗尘怨,让芭雨沉郁而倦怠的心魂仿佛轻悠悠地飘 飞到一个超脱红尘的极乐境界……心境纯静澄明之际,芭雨突然看见:芽子正徘 徊在教堂门外……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