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红尘惊梦(长篇小说 )   作者:何纯芳   -1-   清晨,太阳照在安昌河上,宽阔的水面上升腾着淡淡的雾霭。   这时,大舟城外,一列火车正咣当咣当地行驶在安昌河铁桥上,惊起了不远 处河面上几只蓝颈脖红嘴壳的野鸭,扑打着翅膀腾飞起来,水面上立刻荡起了一 圈圈耀眼的波纹。   上午八点多钟,大舟镇党委会议就开始了,一直开到下午五点多钟,开了整 整一天了,还没有结束。最后一个党委副书记陈道林正在发言。党委书记王剑锋 本来坐得就有些疲倦了,一听陈道林说话结不拉撒的这个那个的心里就更烦燥了。   他便起身走过去推开靠河边的玻璃窗,一股清鲜的空气涌了进来。他望着外 面静静流淌的安昌河,只见夕阳从滨河路两旁瀑布般的垂柳间筛洒在水面上,顿 时满河都是波光粼粼,心情自然就好多了。他见时候不早了,就叫陈道林暂时别 发表高论了,留着下次说。王剑锋过来坐下,轻轻咳了两声,准备把大家的意见 综合起来,加上自己的观点作番总结。   大家见了这情景,知道他要作总结性地讲话了,便下意识地拧开笔,翻开笔 记本。   王剑锋便环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这才振振有词地讲道:   “……千道理,万道理,发展才是硬道理。要发展,就要解放思想,冲破束 缚,打破观念,走城市化、工业化的道路。从现在起,统一思想,团结一致,共 谋发展。一手抓招商引资,大力兴办工业企业;另一手抓城镇周围土地转让,扩 大城镇规模,吸纳农民进城落户;另外及时组建农村合作基金会,筹集社会资金, 加快发展。当今,干什么事都要靠关系,关系也是一种生产力,利用好了各种关 系,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在座的各位党委、政府领导,要按照各自的分工和职责, 把握好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真抓实干。年终考核,无功便是过,有过 就自己主动下课。总之,不管白猫黑猫咬到老鼠就是好猫啊!”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头轻轻一扬,说:“这里我宣布几条财经纪律,从现在 起各办公室、各部门不准乱收费。凡收费项目,要严格按照县上规定的收费标准 收取;同时,统一使用镇财政的收据,钱全部缴镇财政;不准座支挪用,不准设 立小金库;开支一律事前报告书记或镇长同意,事后由镇长一支笔审批,方可报 销。违者将严肃处理。各位分管领导,要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办好自 己的事。我就讲这些了,大家还有什么?”   大家都说没有了。   王剑锋说:“散会。”   这时,年轻漂亮的党委办公室副主任李炎走进会议室,将文件夹打开铺在王 剑锋面前,说:“王书记,请你看一下这个文件,我已拟了几条贯彻意见,你看 如何?”   “拿远点,我不看!要加快发展经济呀,一天都是文件文件,真是个书呆 子!”   李炎头一昂,长长的散发唰地甩在脑后,收起文件夹,眼里含着泪花,匆匆 走出了会议室。   王剑锋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   回到家里,秀莲早已睡了。王剑锋蹑手蹑脚进了屋,在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 下,就上床了。妻的脸朝里睡着。他猜想妻子刚才也许醒了,只是懒得搭话。他 也不去理她,背靠着她躺下了。   一时却睡不着。一想到李炎,他立即感觉到了背上仿佛有股李炎的体温。这 是一种叫人万般依恋的体温,却又平常得像自家窗户上夜夜亮着的灯光,他每次 夜归都能远远望见。自己太不应该了,李炎这姑娘同我有什么相干?夜已很深了, 空空的胃囊在咕咕叫,弄得他不太好受。记得有位生理学家说过,说是人在饥饿 的时候,性欲就旺盛。于是他又想到李炎了,顿时感到一种冲动,胸口有个东西 晃悠了一下。这种平常的冲动可以持续,而胸口的那种晃悠却稍纵即逝。那一瞬 间,身子云一样快要飘起来,妙不可言。他禁不住又试着去体会那种晃悠。那女 人,脸蛋、肤色、眉眼都是无可挑剔,可她的天然风韵却全在腰段。他的胸口却 又晃悠了,真是妙不可言。只要想起她那腰段,他的胸口就不住地晃悠,身子就 象云一样飘起来。   “怎么还没睡?”秀莲翻过身来,声音黏黏的。   “睡不着,不知怎么有些失眠。”王剑锋说着就开了床头灯。   秀莲眯着眼睛揉了一会儿,目光清澈起来了,爱怜地望着男人,“好好睡吧, 你总是这么辛苦。”她象呵护孩子一样,伸手蒙着男人的眼睛,轻轻地摩挲。   王剑锋合上眼睛,浮现在他面前的竟是风情万种的李炎。他暗自为自己灵魂 出窍吓了一跳,忙拿开妻子的手,将她抱了起来,眼睁睁地望着她,心里乞求妻 子用她那双无媚的眼睛去驱赶他脑海中那个不相干的女人。   秀莲感觉到的却是他的激情,便略显羞涩,说:“你昨天才搞了的,今晚就 好好休息吧。”   王剑锋本来没那意思,但女人这么一说,他反而搂紧了她,说:“睡不着, 干脆让我玩过够,好睡觉。”   女人目光渐渐迷离,像烟波浩渺的海面。这是王剑锋最熟稔的目光,一种无 数次让他化作滚滚海浪的目光。他总是要捉摸到女人这种目光,才能真正地满怀 激情,不然过后他会感到沮丧。每次,他都醉心品尝女人那种无以言表的情绪变 化。女人的目光迷离了,他知道这是美妙乐章的序曲,轻柔而幽远。迷离的目光 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慢慢地成了浓浓的雾霭,低低地飘浮在海面。女人的 眼睛轻轻地合上了。   女人的胸脯开始起伏,起伏。最激越的乐章奏起了。海面掀起了风暴。他只 是被风暴卷起的浪头,在海面上疯狂地奔腾,涌过去、涌过去,没有了方向,也 没有了时间,似乎这滔滔白浪要翻滚到天荒地老。   天要塌了,地要崩了,海要漏了。飓风卷着浪头轰隆隆地冲向海滩,重重地 摔了下来……   女人柔柔地躺着,像一湾松软的海滩……   他闭上眼睛,身子懒懒地,像有了倦意。他真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自从 当了镇党委书记以来,他一直没有睡好一个晚上。可只迷糊了一会儿,他冥思苦 想着如何才能把客商引进来,经济怎样才能发展起来?城镇规模如何才能扩大, 农民怎样才能增收?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浮现。不知怎么起的他又鬼使神差 地想起了李炎。妻子睡着了,几乎象个甜蜜的婴儿。他是爱自己女人的,这女人 真好。他尽量去想女人的好处,免得又心猿意马。   在老家乡下,他女人是那小山村的一枝花。这女人让他一见就怦然心动的是 她右嘴角上的那颗小黑痣。他说她的脸蛋儿这么俊俏,多半来自那颗小黑痣的衬 托。恋爱那会儿,他多次玩过一个游戏:他让秀莲用粉脂把嘴角上的小黑痣涂了, 俊俏的脸蛋似乎立刻呆板起来。他便凑上去舔掉她嘴角上的粉脂,女人的脸蛋一 下子就生动了。就象是魔术。   他出生在一个偏辟的小山村,高中毕业去当了三年兵,又回乡务农。他们结 婚、生孩子。后来,王剑锋当上了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事事也顺心。女人是乡 亲们人人尊重的书记夫人,总是满面春风的样子,人也就显得格外漂亮。后来因 为偶然的机会,他被招聘到镇政府当上了一般公务员。当农民的日子有些好过了, 他本是不怎么愿意当国家干部的,他喜欢小山村的清闲与宁静。只因为有人为他 看了相,料定他离乡离土会有大出息。起初他不相信,可有次他到省城开会,在 火车站广场边遇到了一位高人,他就深信不疑了。那位先生看相、测字无所不精。 他先是随手写了一个“农”字。先生说“农”乃“宝盖”出头,想你并非等闲之 辈,必将出人头地,显亲扬名。但必须离土而去,方有作为。先生又看了他的面 相,说他眉间有痣,是聪敏阔绰之相,定会富贵。他听了很觉玄妙,禁不住笑了。 先生是个随和人,问他为何哂笑?想是以为老夫胡言乱语吧?信与不信,不由老 夫。但命相之说,也是不由人不相信的。我说个趣事,你别说我粗俗。你有事无 事留心观察一下那些女人,凡外眼角上翘的,一定风流无比。男人遇着这种女人, 自是艳福不浅。但她们多半红杏出墙,男人要费尽心机才可管住她们。有的女人 嘴角有痣,下面一定有痣。这种女人大多阴冷,对房事不感兴趣。娶了这种女人, 难得销魂一回。但她们规矩,男人大可放心。不过她们的丈夫就难说了,一般都 有拈花惹草的毛病。当时听了,王剑锋就想自己女人下面有没有痣他不曾在意, 但阴冷他是领教过的。刚结婚那会儿,他们为这事不知吵过多少回。女人说他无 聊,一天到晚只想着那事,没出息。他说你要我成天想什么事?时刻想着远大的 革命理想?时刻想着为什么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我是人!是个活生生的男人呀!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知道什么是男人吗?男人除了拼命地干事业,还要拼命地 干女人!经过多次的争吵和说服,女人才成了现在这样的女人。   那次他开会一回家,把老婆放倒在床,掰开她两条腿就细细地看了起来。果 然发现女人下面有一颗黑痣。这就奇怪了。难道命相之说真的如此奇妙吗?女人 觉得有些不对头,说你今天怎么了?平日回家总是心急火燎的,今天半天不来? 他说我看看,我看看。女人说你还没看见过是不是?难道十来天不见,那里就长 了朵花?这么好看?他便满腹狐疑,爬到女人身上。女人说你今天不高兴是吗? 他说没有啊。那回他玩得很不尽兴,但怕女人多心,还是装模作样地狂暴了一会 儿。完事了,他让女人坐在床沿上。女人不解何意,但还是顺从地坐了起来,男 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以为男人好久不见她了,想欣赏她的裸体,便显出娇态 可掬的样子。他其实在细细地观察她的外眼角。这女人眼睛平视的时候,外眼角 是平的,俯视的时候,外眼角就上翘了。他就拿不准女人的眼角是不是上翘了。 看着女人这将倾欲倾的坐姿,真叫人爱得心头发痛。管她哩!我宁可她是个风流 女人,也不要她阴冷。不怕她风流,只要能管住她就行了。何况在这小山村是他 说了算,不怕女人怎么样。但从此他真的相信命相之说了。不过只是放在心里。 他毕竟是领导干部,不能把这迷信的一套挂在嘴上。但是那位高人的话他牢牢地 记住了。后来碰上机会,他认定是老天的照应,他当上了镇干部,全家三口都农 转非了。老婆安排在镇粮站工作。   王剑锋是很走运的,到镇政府工作还不到三年,去年冬就当上了镇党委书记。 镇人大主席曾连山的资历不及他,却是蒸蒸日上的势头。更要命的是他同曾连山 的关系有说不出的微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可王剑 锋总感觉象有个饱嗝打不出来,堵在喉头闷得难受。秀莲单位也不太如意,她们 粮站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快成特困企业了。女人多次同他吵,要他想办法替 她换个单位。他只说慢慢来。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份,要给女人换个单位到是 有办法,但往哪儿换呢?供销社要垮不垮的,食品站面临破产,信用社人满为患。 他不想向女人说出自己的无能,怕让女人看扁了他。如今这世道,女人一旦瞧不 起男人,什么事情都来了。他还有说不出的隐衷。他发现如今效益好的公司,大 小经理多半是花花肠子,养情妇已是时尚。女人模样儿这么俏,难免叫人眼馋。 自己虽是个小小的镇党委书记,人不求人一般大,有谁会抱你的大腿?人家占了 你的女人,你还得忍气吞声。秀莲单位效益不好,头儿们人却老实。也许是老实 的缘故,生意也就做得不好。管他哩,钱挣得少就少用几个吧,图个安全。可女 人象在单位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男人没本事替她想办法,她就靠自己了。有个大 老板看上了她,她半推半就,就跟了人家。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只有王剑锋蒙 在鼓里。他回到家里,撞见女人正同那男人在床上龙腾虎跃。他跑到厨房取了菜 刀,愤怒地砍了下去。但他用力过猛,没有砍着别人,却把自己大腿砍了一刀。 他痛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喊,却出不了声。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王剑锋醒来,背上黏黏糊糊的,出了大汗。秀莲早已起床了,正在厨房忙做 早餐。他没有睡好,头有些重。又不能再睡,怕上班迟到。   起了床,眼睛涩涩的。这个样子去上班,只怕要打瞌睡的。他便去卫生间洗 澡。怕热水器开大了太耗气,虽说是早春时节,但还是冷得直哆嗦。老婆听到他 在里面嗬嗬地叫,就说你不要命了?冷病了钱还花得多些!她说着就把水温调高 了。他感觉一下子舒服多了。但他只冲了一会儿,就关水穿了衣服。心想这女人 真好,自己却还做那样的梦,太不应该了。   女儿芳芳嫌馒头不好吃,噘着嘴巴耍小性子。   王剑锋训道:“还不快吃,上学要迟到了。我们小时候哪有这种好东西吃? 顿顿吃红苕!”   芳芳才上二年级,哪懂得这中间的道理,说:“红苕还好吃些,我也可以顿 顿吃。”   秀莲哭笑不得,说:“你以为是街上那种烤红苕?你想得真美哩!”   王剑锋威严起来,说:“吃就吃,不吃就算了,先饿她三天,看她吃不吃。”   芳芳这就怕起来了,憋着气,吃药似的吃了起来……   -2-   大舟镇逢场,赶场的人川流不息,大街小巷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横幅标语。十 字口更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   镇人大主席曾连山走到主席台中央麦克风前,锣鼓声嘎然而止。他大声宣布 道:“今天,大舟镇农村合作基金会举行成立大会。请党委、政府领导到主席台 上就座。”他见所有领导坐好后,说“下面,请党委书记王剑锋、镇长朱元凯为 基金会揭牌。”   王剑锋、朱元凯二人微笑着走上前去轻轻扯下吊牌上的红绸。   曾连山大声说:“鸣礼炮!奏乐!”   由中心小学三十人组成的乐队奏响了乐曲。   礼炮声和乐曲声刚一结束,曾连山就大声说道:“现在,请镇长朱元凯讲 话。”   朱元凯掏出口袋里的讲话稿,走到麦克风前,嘴对着麦克风吹了两口气,生 怕麦克风出故障第一句话就打了哑炮,说:“同志们,我代表党委、政府向大舟 镇农村合作基金会表示热烈地祝贺!农村合作基金会的宗旨是筹集社会闲散资金, 用于发展当地经济。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年利息为 20%,希望大家涌跃存 款,支持镇域经济大发展,为大舟镇再上一个新台阶而努力奋斗! ……”   台下人头攒动,纷纷挤到柜台前存款。   王剑锋看到这情景,暗自高兴这一招算是我王某做对啦 !一会儿,基金会门 前排起了长龙。基金会存款利息高于其他银行的两倍,因此不到三天,基金会集 资达五百多万……   一天,王剑锋坐在办公室没事,只在装模作样地看资料。虽是二月天了,久 坐一会儿就感到透心凉。他想到各办公室去看看,只好先到党委办公室走走。   手下同志见他去了,忙招呼王书记好,手便下意识地抚弄着摊开的文件,好 象要告诉他,他们正在认真阅读资料。   一见这样子,王剑锋便知道他们是在海阔天空地聊天了,却故意装糊涂,说: “都在看吗?时间紧,任务重,要好好看一看资料。不光是看,还要琢磨一下观 点。党委办是参谋部,如何完成县委、县府今年下达的各项目标任务,你们要多 出点子。”   办公室主任张吉和同事们点头称是。李炎一脸绯红,象擦了嫣脂似的,忙用 文件遮住脸,偷偷一笑,立即又拿开。   王剑锋转身走到李炎办公桌旁,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他心里突然一 阵晃悠,便笑笑说:“小李,不错。你写的那篇《大舟镇农村合作基金会融资逾 八百万》,县府全文转发了。前天,全县经济工作会上,县委书记、县长多次表 扬我们镇有创新精神。好好干,年轻人嘛!”。   李炎捋了捋长发,微笑着说,“承蒙王书记夸奖,以后还要请王书记多多关 照。”   王剑锋看见李炎笑起来,嘴角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里又不住地晃悠。他 当然明白手下人最烦的是成天傻坐着看资料,却仍是故作正经,强调吃透材料的 重要性。他讲得好象很认真,手下人听得也很认真。真是有意思,官场上的很多 事情,大家都知道很无聊,但都心照不宣,却又佯装认认真真的样子。似乎上下 级之间就靠这种心照不宣维护着一种庄严的气象。突然,王剑锋腰间的手机响了, 他一边掏手机,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主任张吉放下手中的资料,走到李炎对面坐了下来,说:“小李,李主任, 看来王书记对你的才华很赏识,要把握好机会,跟领导搞好关系。 ”上面发了 文件,除担任领导职务外,乡镇一般干部一律不晋升主任、副主任科员了。大舟 镇上九十二名在职干部,除了四十岁以上的,就还有三十多名年轻干部都想捞个 一官半职。   “张主任,你不是都干到快五十岁了,还不是个科员。我有啥办法呢?还不 得科员当到死。”李炎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她知道她大学毕业 分配到这儿工作才两年,好事不在忙乎。年轻、漂亮、有文凭的女人总会占便宜 的。哪个资料说过,要注重年轻女干部的培养,加强各级领导班子建设,配备年 轻女干部。她想自己总会有机会的。   “当了官可不要忘了我们啊。”张吉揶俞道。   “是啊,是啊。别忘了我们。”镇团委书记在靠墙边坐着搭话,“当今这世 道,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哎,我当了八年团委书记了。”   秘书小杜和打字员蔡芹也凑过来赶热闹,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背着 领导,似乎老老实实的干部都有一肚子的苦水直往外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诉苦会终于结束。现在,乡镇干部也时尚了,女干部 背着流行的女士皮包,走一步,皮包在屁股上搭一下。男干部腋下夹着公文包。 他们个个步态从容地走出了镇机关大门。   -3-   王剑锋接到企业办主任刘昌鸿的电话后,立即开车去了温泉大酒店。他边开 车边给镇长打电话,说:“喂,朱镇长吗?你现在在哪儿?市里呀?啊,你能不 能马上赶到温泉大酒店,这儿有个招商大项目,老板正在等我们去洽谈。哦,来 不了。你也正在与对方洽谈一个大项目啊?什么项目,办丝绸厂?好嘛,你千方 百计要把客户拉住!”   王剑锋走马上任三个多月来,一直被招商引资的问题困扰着,弄得他吃不下 饭,睡不好觉。心想没当官那阵又想当个官儿,真正当上了又觉得很难,活得也 很累。乡镇干部一年都忙碌着,不是刮宫引产,打鼠灭犬,催粮收款,就是解决 农民与农民之间鸡啄麦子牛吃菜之类的事,如今还要再加上招商引资,工业兴镇 等一大堆工作。事情多,他知道不能事无巨细。眼下,首要的工作是抓好亮点工 程,立马上几个大项目,才能被上级领导器重,得到领导的政策倾斜。自己年轻 骨嫩,同行们才看得起。但愿今天晚上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到了温泉大酒店天刚黑。他刚一停车,刘昌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说: “王书记,辛苦了辛苦了。”他陪着王书记进了大厅,拿出手机给酒店老总打电 话,“潘总吗?我们在大厅了。你把我们安排在哪里?怡心亭是吗?”   刘昌鸿便一路礼让,嘴里不住地说请请请,招呼王剑锋乘电梯上了三楼。到 了这里,王剑锋才知道怡心亭是个包厢。四位佳丽早已侍候在那里了,向他们鞠 躬道好。有位小姐还说刘哥好。王剑锋看了这小姐一眼。真是一位美人儿,那脸 蛋儿嫩得要冒出水来。他觉得背上有些发热,禁不住松了下领带。刘昌鸿眼快心 细,忙说空调温度太高了吧,调一调。立即就有小姐上去调了空调。这里的小姐 几乎都认得刘昌鸿,他便觉得极有光彩似的,更加大大咧咧地支使起小姐来。他 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叫王书记等一下,他去请广东客商进来。   一会儿,刘昌鸿点头哈腰地领着一位胖先生走了进来。王剑锋赶忙起身迎了 上去。   “这是我们镇党委王书记。”刘昌鸿介绍说,“王书记,这位是广东来投资 的陈老总?”   “欢迎欢迎,欢迎陈老总到这儿共谋发展。”王剑锋热情地同他握手。   陈老总忙摆手说:“什么老总?搞私企的,托朋友们的福,来贵地混碗饭 吃。”说着就掏出名片递了上来。   王剑锋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陈老总的大名:陈斋乐。心想这名字还有点意 思,便说:“幸会幸会。陈老总的大名真儒雅,有意思有意思。” 他给陈老总 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刘昌鸿招呼小姐上菜,又对陈老总说:“我们这里条件不好。陈老总是见过 大世面的人,就请你包涵了。”   陈老总忙说:“哪里哪里。我是干事业的,不在乎那些。随便随便,我这人 很随便的。”他拍了拍王剑锋的肩膀,“今后我们交往多了,你们就会知道,我 这人是最好交朋友的。现在啊,就靠朋友。”   王剑锋很随和地笑笑,说:“你们沿海地区经济发展很快,最主要的原因, 是敢于解放思想,打破陈腐的观念,敢闯,敢试,敢冒。”   “说得对,说得对。就凭这句话,我们合作的事就搞定了。凭我手上这个项 目,年产值可达三千万,年利税可达一千万。我负责生产工艺技术和包销全部产 品,你们负责建厂和流动资金。”陈老总望着王剑锋说道。   “销路哩?流动资金要多少?”王剑锋问道。   陈老总看看王刘二位,说:“销路我全包。我手上的订单,都接到二000年 去了。流动资金要八百万。”   “原辅材料,我们这里有吗?”刘昌鸿问道   “你们川西北这一带就很多,我已全面考察过了。”   “化工产品是大有赚头的,产值三千万,利润至少三百万。王书记,这回就 看你的了。”刘昌鸿望着王剑锋嘿嘿地笑。   “利润嘛,至少不低于五百万。”陈老总说。   王剑锋微笑着点了点头。五百万?心想这对于一个镇财政来说,是一个多么 诱人的数字啊!自从实行镇财政包干分成以后,干部出差都没钱报销,有时连工 资都不能按月发放,更何况镇上每月还有小车燃修费、水电费、接待费乱七八糟 的费用加起来要五六万才摆得平,真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呀 !不知道上级知不 知道乡镇的疾苦呀。   “干!”王剑锋心一横紧紧地握住陈老总的手。   “佩服佩服。我最喜欢同爽快的人打交道。”陈老总拍了拍王剑锋的肩膀。   小姐开始斟酒,正是刚才王剑锋注意了的那位。问先生要点什么?王剑锋回 头一看,见小姐盘里托着茅台、五粮液和矿泉水,就说来茅台吧。陈老总说就来 矿泉水,王刘二位都劝他,今天是初次相见,一定要喝点茅台酒。王剑锋就叫小 姐先给陈老总斟上。小姐一抬手,送过微微的幽香。三人的酒依次斟好,刚拿起 筷子,准备吃菜。   突然,一位很有风韵的女士走了进来,微笑着说:“听说,我们家乡新上任 的父母官来了,我怎么也得来敬杯酒,认识认识啊。”   刘昌鸿急忙起身迎接,说:“啊,潘老总,来得正是时候。还不认识你的父 母官?”他把潘小姐拉到王剑锋的左手边,“这就是王剑锋王书记。”他又介绍 王剑锋右边的那位,“这位是远道而来的陈老总。”   “啊,不错不错,人也年轻,长得很帅。真是个帅哥 !”她同王剑锋握了握 手,然后又同陈老总握了握手,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我们龙老总这会儿 不空,叫我替他先敬各位一杯,干!”   “王书记,她是我们大舟镇的人。几天前,龙老总用高薪从成都挖过来的, 在这大酒店任副老总,叫潘小艳潘小姐。”刘昌鸿说道。   刘昌鸿急忙拉过潘小姐在王剑锋身边坐下。潘小姐忙给王陈二人各发了一张 名片,说:“刘主任有我的名片就算了。”   王剑锋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位潘小姐,总觉得眼皮涩涩的,似乎这女人释放着 炫目的光芒。王剑锋同这女人握手的那一刹那,胸口咣咣地晃悠了几下。“很高 兴认识潘小姐,人才人才,龙总真有眼力。”他说话的气度显得很有涵养。   潘小姐妩媚一笑,说:“领导过奖了。能认识你们政府领导,真是三生有幸。 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可要你王书记多多关照!今天,我作东。”这女人的声音 沙沙的,简直是熟透了的哈密瓜的那种沙,叫人荡气回肠,满嘴生津。   “我们这是公事,哪要潘小姐破费。”王剑锋示意给她斟酒。   头道菜上来了,小姐柔声报了菜名。王剑锋不曾听清,只见椭圆形的盘子上 一大份黄灿灿热腾腾的玩意儿。潘小姐礼节性地让了让,王剑锋就尝了一点儿。 味道还真不错,只是不知什么东西。   四个人的席,菜却都是大份的,每样都吃不了一半就撤下了,再上新的。王 剑锋心里真是舍不得。但他不好说什么,只是每样都斯文地尝一点儿。   刘昌鸿频频举杯,陈老总豪爽地应和,潘小姐总是拉着王剑锋搭腔。王剑锋 发现这女人的目光很是特别,仿佛是一种水一样的东西向你无声无息地流泻而来。 王剑锋心里就有些毛骨悚然了,总是想躲过这目光。即使他埋头吃菜的时候,似 乎也感觉到有一种温柔得象水一样的东西向他悄悄地漫过来。他心里就开始打鼓。 猛然间他想起有关外眼角的说法,他就装着很自然的样子同潘小姐搭话,却眼睁 睁地望着这女人的眼角。果然是一双翘翘的外眼角!那外眼角向上轻轻一挑,这 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立马飞扬着一种迷人的气息,似乎比茅台酒还醉人。潘小姐 象是感觉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女人已喝了几杯茅台酒,脸上飞起了红云。王剑 锋看不出这女人的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再年轻几岁也象。   “王书记,我一定要敬你一杯,不知你尝脸吗?”潘小姐眼睛稍往上一扬, 举杯望着他。   王剑锋心里是很乐意同这女人喝一杯的,口上却说: “我是喝不得酒的, 免了吧,你同陈老总碰一杯。”   陈刘二位就连忙劝道,不行不行,我们俩都还没敬你哩 !   刘昌鸿笑笑,说:“潘小姐打头了,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小姐敬酒不好推 辞啊!”   王剑锋笑笑,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真的不能喝酒的。不信,你问刘主 任。”   “对对,王书记只是碘酒不尝。”刘昌鸿一语双关地说。   “不行不行。”潘小姐把那空酒杯往他面前轻轻推了一下。   “那好。既然潘小姐这么看得起,我也只好破例了。不过我提议,既然要喝, 你也就不喝矿泉水,我俩都喝茅台。”王剑锋顺手把她面前那杯矿泉水端开了。   潘小姐看看陈刘二位,说:“也行,难得王书记这么爽快。小姐,先给王先 生满上!”   小姐过来为王剑锋斟上茅台。潘小姐一边示意小姐为自己斟酒,一边玩笑说: “我冒昧地叫你王先生,王书记不会介意吧?”   王剑锋无所谓的样子,说:“哪里哪里。我这镇党委书记算什么官?我说, 叫我王先生还见外了。要是各位看得起,今后你们就直呼其名,叫我剑锋吧。”   陈老总忙说:“那不行,领导就是领导,这个规矩哪里都还是要的。刘主任 你说是不是?”   刘昌鸿刚才听了潘小姐那意思,本来就想顺势把她同王剑锋的称呼弄得近一 些,但陈老总这么问他,他也不好怎么讲了,只说当然当然。   潘小姐却说:“我这人喝酒喝得怪,讲究个气氛。要是大家相投呢,喝几杯 就喝几杯。要不然,一杯下去我就醉了。我不管你们怎么称呼,我是连王先生都 不叫了,就叫剑锋,锋哥。这关系更近一些,才是喝酒的气氛。来,锋哥,锋哥, 我敬你一杯!”说罢同王剑锋碰了杯,自己先一仰脖子喝了。   小艳左一声剑锋,右一声锋哥,叫得他几乎乱了方寸。王剑锋忙说不叫敬吧, 同饮同饮,也一口干了。刘陈二人就说好好,爽快爽快。酒的口感极佳,王剑锋 感到周身经脉都舒展了。   “陈老总,办化工厂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还有什么说的?”王剑锋说道。   “没有了,好好。”陈老总喜形于色。   潘小姐说:“既然你们的生意都说好了,还是喝酒吧。我看了,王书记绝对 是能喝白酒的人,他是深藏不露啊。”   “怎么又叫我王书记了,这是犯规,先罚你一杯再说。 ”王剑锋笑道。   刘陈二人都说该罚。潘小姐没办法,只得喝下这杯茅台。王剑锋看着她仰着 脖子喝完。灯光下,小艳那嫩白的脖子似乎凝着一层柔滑的膏脂。王剑锋背上有 些发汗,就脱了西装。服务小姐刚要过来接衣服,潘小姐忙起身接了。王剑锋说 怎么好让你亲自来?潘小姐抱着他的衣服,挂到衣架上去,一边又玩笑似的说: “能为你挂衣服,是我的荣幸啊!”   王剑锋见潘小姐不是随便提着他的衣服,而是放在她胸前抱着,他便莫名其 妙地感到有点心旌飘摇。等潘小姐一落座,他便兴奋起来,说: “今天我很高 兴。潘小姐、陈老总看得起我王剑锋,我也不枉同你们相识。来,敬你们三位!”   潘小姐说:“剑锋这个提议好。但我就放宽一些,你们喝满杯,我就喝半杯 吧。”   王剑锋说:“那只怕不行。潘小姐是女中豪杰,同先生们不分上下,要一样 才对。”   潘小姐却微显娇态,说:“先不说这酒怎么喝。我是口口声声叫你剑锋,你 却只管叫我潘小姐,倒显得我自作多情似的。这么叫人伤心!我是忍了好久才说 你的哩!”说罢抿嘴一笑。   刘昌鸿瞟了潘小姐一眼,诡秘地说:“这也是的。我认识她这么久了,还未 见她喊我一声刘哥。我说,王书记就叫她小艳好了。”   “好好,叫小艳叫小艳。”王剑锋望着眼前这女人,心里很感慨。真是奇怪, 不论什么话从她的嘴里出来,都显得那么自然得体,又显得那么富有感染力。这 伤心不伤心的话,在这种场合,要是别的什么女人说出来,不酸掉牙才怪。可她 这么一说,你无心呢?只当是玩笑;你有心呢?就心领神会了。王剑锋发现自己 对这女人竟有些上心了。这是怎么了?对她并不了解呀?一时无人说话,便是疑 心自己刚才的走神是不是让人察觉了,就索性慢条斯里地舀了一勺汤,从容地喝 完,才举起杯子敬各位。   陈老总却不肯举杯,说:“要敬就单个地敬。说句冒犯的话,你一杯酒敬三 个人是不成的。”   王剑锋见自己拗不过三个人,再估计自己的酒量,只怕还对付得了,就说: “好吧,我只得舍命陪君子了。女士优先,我就先敬小艳了。来,小艳,祝你永 远年轻漂亮!”   小艳见他满面春风,也就美目盼兮了。两人举杯轻轻一碰,王剑锋说声先干 为敬,就仰头喝了。小艳惟恐王剑锋独自先干了,怕失了礼貌,也忙跟着干了杯。   这时,龙家豪笑眯眯地进来,不住地拱手致意,说: “王书记、刘主任、 陈老总,真对不起。我今天很忙,特意请新来的潘总陪陪你们,见识见识。”他 同他们一一握了手,“潘总,那边的事你就不管了,好好陪下你的父母官,联络 联络感情。那边还有几桌成都来的客人,我还要去一下。各位,请慢用慢用。” 龙家豪又不住地拱了拱手走了。   几个人只顾喝酒,满桌子菜怎么也不去管它。再说酒喝到这时候,舌头都发 麻了,也尝不出什么山珍海味。于是小姐们添菜只是上了撤,撤了上。这时,小 姐又来为王剑锋斟酒。王剑锋抬手掠头发,不经意间摸着了小姐的乳房,顿时心 惊肉跳,忙缩回手。小姐似乎不在意,仍站在他身边慢慢为他斟酒。他便又抬手 去掠头发,想不经意再摸一下。小姐却已斟完了酒,走到陈老总那边去了。陈老 总说我还是满的,小姐就退了一步,侍立在潘总身后。王剑锋举了酒杯,再敬陈 老总说谢谢合作。他很想抬眼看看潘总身后那位小姐,可感到眼皮重如千钧。两 人喝完,小姐便又来斟酒,刚准备给潘总斟,她说先给客人添嘛。小姐轻声说声 对不起,就走了过来。王剑锋便就势望了小姐一眼,说没事的。他发现仍是原先 注意的那位最漂亮的小姐。   “这位小姐不错!”王剑锋的语气就象平常领导表扬部下。   小艳微笑着说:“剑锋最有眼力了。这一位可是我们温泉大酒店最漂亮的小 姐哩。”   王剑锋发现小艳的目光意味深长,马上补充道:“人当然长得不错,我是说 她的服务很规范。”   大家都说的确不错。王剑锋却见各位的笑容都有些异样,就觉得自己的补白 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也不好做什么解释了,这是解释不得的。于是故作 坦荡,侧过脸问小姐:“小姑娘贵姓?”   “免贵姓赵。谢谢先生。”小姐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王剑锋点点头,含含糊糊的哦哦好好。他极有风度地沉吟一会儿,再举了杯 子,对刘昌鸿说:“昌鸿,最后一个敬你,得罪得罪!”   刘昌鸿这人说话稍微有点结巴,个别字音叫不准。他一手举杯,一手豪爽地 摆了摆,说:“我们兄弟俩还讲这一套干吗?我跟你在一起工作几年了,很投缘 啊!你敬我我是担当不起的。来,就算老兄敬你了。” 说罢一口干了。他是个爱 拍马屁的人,对领导的爱好了解一清二楚。据说前几届他就把各位领导和家属的 出生年月日专门用笔记本记着,到时好登门祝寿,联络感情。所以他特意将今天 的接待安排在温泉大酒店,想试试这位新书记的心。因为这里有桑拿,有歌厅, 还有美女。   王剑锋望了望刘昌鸿便道声同饮,也干了。   眼看着两瓶茅台快完了,陈老总说:“我们谈谈别的,酒就算了吧。我是有 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刘昌鸿见自己引进项目是大功告成,王书记心里想的什么他很清楚,便暗自 庆信自己要来个一箭双雕,哂笑着说:“来个一醉方休,再开一瓶。”说着就叫 小姐开酒。   陈老总忙起身止住。刘昌鸿佯作生气,对小姐说:“听我的,小姐,开!”   陈老总就上前捉住小姐的手,回头望着刘昌鸿说:“主任,还是听我的吧。 这酒真的不能开了。再一瓶下去,不倒人才怪。也可能你们倒不了,我是必倒无 疑了。”   见陈老总不依,王剑锋望着小艳说:“你说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小艳伸出她那白晰的手,朝陈老总摆了摆,说:“你还是听我的,把小姐的 手放了再说吧。”   王剑锋见陈老总确实有些醉意了,忙向刘昌鸿递了个眼色。刘昌鸿立即心领 神会便悄悄出去结帐。   陈老总忙放了小姐,朝小艳笑笑,回到座位上。王剑锋抿着嘴笑,转过头望 了一眼小艳,小艳也在瞟他。   小艳说:“初次相叙,还是留一点余地吧。剑锋,你们当领导的就是含蓄, 不显山不显水。不过我们之间就不要见外了。下次相叙,我不放倒你就不算我的 本事!”   “好吧好吧,下次下次。”王剑锋琢磨着小艳的“放倒 ”二字,心里有些 怦怦直跳。酒壮人胆,他接着她的话说,“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看小艳不是一 般人物,下次我不怕人家笑话,专门同你小艳对着干!”   小艳笑吟吟地应道:“那就约好了,我俩对着干,分个上下。”   刘昌鸿结帐回来刚坐下,一听潘老总这么说,就故意将王书记同潘小姐的关 系往拢拉,说:“我不是说王书记酒量怎么样,要说你同潘总对着干,只怕难分 上下。”   “对对,只怕还真的难分上下。”陈老总也说道。   王剑锋正说自己不该夸下海口,刘昌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王剑锋意识到他 听出什么名堂来了,不好说什么,只当作没听见,光是埋头喝汤。   小艳却把眼睛睁得老大,问:“笑什么嘛!你有什么好笑的话儿,不要一个 人闷在肚子里独享哩!”   刘昌鸿说:“我不是笑其它什么,只是王书记今天晚上招待陈老总,却叫潘 总来买单,很不好意思。”   王剑锋说:“这怎么行?”   潘总说:“家乡的父母官吗,别分你我。今后说不定哪天我会求王书记办事 哩。”   王剑锋说:“有求必应。也不早了,耽误各位时间了。是不是就到这里?”   潘总说:“王书记要是有事呢,我就不好留了。家乡的父母官嘛,要是晚上 没有事呢,不防陪这位远道而来的陈老总玩一会儿。我们这里的温泉桑拿浴还是 不错的哩。”   一听说温泉桑拿浴,王剑锋就心动了。但也不好直说,只说事到没什么事, 就是头有些重,想回去休息了。   刘昌鸿说:“头重的话,正好桑拿一下,保证你清清醒醒出来。”   潘小艳又再三相邀。王剑锋就望了望刘昌鸿说:“你带陈老总去好好洗个温 泉桑拿浴,并陪他在这儿住上几日,我回去落实好项目的事,就专程来接陈老总 到镇上。”   潘小艳伸手同他们一一握手,说还有个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失陪了。小 艳走了,王剑锋觉得刚才没有同她好好道个别,心里歉歉的。   刘昌鸿上前拉着王剑锋的手说:“王书记,怎么好叫客人一个人去,你也去 陪一下陈老总,潇洒潇洒嘛。”   王剑锋便表示出盛情难却的样子,好吧好吧,随他二人去了。   王剑锋只管跟着他俩走,也不知到了几楼。三人一路上又是拉手,又是拍肩, 说今后有事彼此关照。   陈老总说:“王书记,只要,这个……只要,项目一投产就是几千万,你我 名利都有了,我说的是实话,你说是不是实话?刘主任你说说?实话吗?实话 吗?”   王剑锋看得出陈老总的酒性有些发作了,但他相信陈老总这个化工项目建成 投产,会给他带来在官场上说话的份量,便说:“今后就免不了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难得兄弟一场是不是?哦……对对,是兄弟一场。王 书记,我说兄弟一场,不以为我高攀吧?”陈老总又用力拍了拍王剑锋的肩膀。   王剑锋重重地握了握陈老总的手,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有你这样的好朋 友,是我的造化哩!”   刘昌鸿说:“王书记这个人是很够朋友的,以后陈老总就随便些。至于跑个 腿呀什么的,就算我刘某人的吧。”   说话间就到了桑拿室。王剑锋转身对刘昌鸿说:“这些天你要好好照料陈老 总,还要注意他的安全。我洗了温泉桑拿浴就要回去,明天要召开党委会议,尽 快把这个项目定下来。”他伸手握住陈老总的手又说,“是不是一言为定了?”   “一定一定。如果三天都落实不下来的话,我就把这个项目放到别的乡镇去 了。”陈老总说道。   “你放心,陈老总。事实上王书记早在吃饭时就拍板了,只不过明天党委会 上给镇长和那几个副头儿吹吹风。乡镇上都是书记说了算。”刘昌鸿对这里的门 道象是很熟,拉着陈老总进里面去了。   王剑锋不太适应这里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感觉有些窒息。进去一间象是休 息室,灯光幽微,却不显昏暗,似乎飘零着一种虚幻的雾霭。王剑锋这会儿有些 醉眼朦胧了,只见四壁边上摆了些是沙发又不象沙发的玩意儿,有些女人懒懒地 歪在那里。   一位小姐走过来,问他是先按摩一下呢?还是先去桑拿?这种场合他是头一 次来,不懂里面的套路,怕弄不好就出了丑。他心想按摩无非就是按按摩摩吧, 该简单些。还是先从简单的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吧。他就说,先按摩吧,头昏脑 胀的。   刘昌鸿从里面出来了,走到领班小姐跟前悄悄地交代了几句。小姐就请王剑 锋随她去。   刘昌鸿在他身后叫他不要着急,尽管放松,还早着哩。   -4-   小姐一路请请。也不知拐了多少弯,引他到了一扇门前。小姐一推门,门就 开了。小姐再说请,王剑锋就径直进去了。里面竟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床,一对 沙发,一套桌椅,简单不失雅致。这里温度又高些,叫人想脱衣服。他回头一看, 小姐已拉上门出去了。   正疑惑着,就见一位小姐轻轻推开门,飘然而至。又是一位美人儿!有些象 在怡心亭见过的那位赵小姐,细看却不是。这女人穿的是一套米黄色的羊毛裙, 领子开得很低,露出一片迷人的雪白。小姐莞尔一笑,说帅哥先生请坐呀!王剑 锋想,是坐在床上还是坐在沙发上呢?照说按摩应是躺着的,他就坐在了床上。 小姐也就紧紧挨着他坐下,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顿时有些口干,使劲咽了下口水。小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见他这样 子,一定是渴了,就问:“先生渴了是不是?我给你倒杯茶?”   “不渴不渴,真的不渴。”他尽量不让自己语无伦次。   小姐的双手在他身上摩挲了一会儿,就把香嘴凑在他耳边柔声问道:“先生 来过大舟吗?”   一听小姐把他当成外地人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踏实了些,说:“是的是 的,头一次来。这地方不错。小姐贵姓?”   小姐不停地摩挲着,说:“我们是没有姓的,帅哥就叫我小姐吧,帅哥要是 看得起我,就叫我小妹,我会很高兴的。”   “好吧,小妹,小妹妹!”王剑锋叫道。   小姐做了个媚眼,娇生生地应了声嗯,又颤着声音叫了声帅哥。小姐的手却 径直地往他下面伸去。   他顿时心晃神摇,忙捉住小姐的手。他想说不要这样,又怕人家笑他老土, 就握着小姐的手揑了起来。小姐的手很嫩,很有质感。小姐却更加风情了,说: “我的手就象没有骨头样的,你说是吗?   他只好在口中哦哦着。这会儿女人移了移身子,正面向着他。女人眼中似乎 有一种油光光的东西在流溢。这目光叫他心慌意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不 可以,绝对不可以的!他在心里叫自己赶快离开这里。可女人的手却摸到他那地 方了,用力揑着。他喉头象快要燃火了。女人的目光迷离起来,忽明忽暗。他受 不了这目光啦,忙低下了头。一低头,却看见了那片炫目的雪白。他刚才一直不 敢看那地方,现在是躲都躲不及了。深深的乳沟,高耸的酥胸。   女人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脯间插进去。   我的天啦!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乳房?他浑身颤抖不止。平时他总同秀莲开 玩笑,说他的乳房太小了,你看电影里的那些女人!秀莲却说,你真是傻,那些 哪是真的乳房?外国有些女人还用金属网罩着乳房哩。他想如果往这个美妙的地 方扣个金属网罩,的确是煞风景的事。可这女人的乳房真的有这么丰满呀!这会 儿他揉摸着的可是真真实实的乳房啊 !   “你的乳房怎么有这么大?”他仍不敢望这女人。   “它自己要长这么大呀!帅哥不喜欢这么大的奶子?”女人说着就把嘴唇贴 了过来,将舌头送进他的嘴里。   女人不说乳房说奶子,听起来粗鲁,却更加刺激。他衔着女人湿润的舌头, 含含混混道:“喜……欢,喜欢欢……”   “来吧,喜欢就来吧……”女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为他脱衣,他猜得出这 女人的喘气有些夸张,但仍是说不出的兴奋。女人把他一脱光,他突然害怕起来。 这个时候若是一下子冲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他这一辈子就完了。这时,他猛然想 起今天的招待好象不正常。怎么半路又杀出一个潘小艳?她凭什么给我们买单? 这是不是一个阴谋?他想赶快穿好衣服走了算了,但又起不了身,就说:“你怎 么不脱?”女人说:“看你急得,我马上就让你痛快个够。我在给你拿套子哩。” 女人取出避孕套给戴上。他只催她快点脱了,女人开始脱衣服了,他就放心了。   他扑上去,捧着女人硕大的乳房揉呀,亲呀,把一对乳房拨弄得象两只活蹦 乱跳的大白兔。女人嗬嗬地欢叫,他便觉得五脏六腑叫人掏空了。这对可爱的大 白免真叫人爱不释手,可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就想快点完事算了。   他本来早就被这女人撩得兴冲冲的了,这会儿却突然软绵绵的挺不起来。他 从来没有这么不中用过。就愈加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挺不起来。女人就笑着逗 他,问他是不是刚在哪儿玩过了。他说没有,真的没有。女人便来撩他,一边揉 他下边那东西,一边喃喃道,我真的好想好想帅哥玩我。女人的呢喃只是让他胸 口空晃了一阵,并没有让他挺起来。自己怎么如此软火了?他想这女人最让他动 心的是这对大乳房。便又去拨弄。女人不停地揉着他那东西,还不住地用舌头去 舔,揉着揉着,舔着舔着,就象吃香蕉似的把他那东西整个儿衔在嘴里了。不一 会儿,她惊叫着说你看你看,起来了起来了!   他这才上去了。女人脆生生地啊了一声,浑身一颤,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知道这女人的样子八成是做作的,却仍感到很刺激。可是,不曾刚刚到位,他 就憋不住了。只好一脸痛苦地动了几下,就山崩水泻了。女人哼哼哈哈地叫了几 声我还要我还要,就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他仿佛一下子清醒了。快点走!他劝自己不要再贪恋那对可爱的大白兔了。 女人却抢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笑着说:“陪我再玩一会儿吧,你刚才是太紧 张了。我看出你是个正经男人,从来没有出来玩过的。来吧,我抱着你躺一会儿, 过会儿我再把你那个慢慢舔起来。我会让帅哥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   他也不好意思太生硬了,就拍拍女人的脸蛋儿,说: “我今天状态不好, 明天吧,明天我一定满足你。”说明天当然是推脱话,他想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来 这种地方了。   女人赤裸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幽幽的,说:“你不高兴是吗?”   “没有。”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你的脸色不好,是怪我没有陪好你是吗?”女人双手抱着乳房,自怜自爱 地抚摸着。   “没有哩。”他仍埋头理着衣服,不去看她。他知道那对大白兔又在招惹他 了。他发誓不再去碰它们。去他妈的,不就是两团肉吗!一样的碳水化合物!   刚要离开,他又怕太失礼了,就端起女人的下巴,说我忘不了你的。女人歪 着头,做了一个娇态。   出了门,一时不知往哪里去。估模片刻,才弄清了方向。走到休息间,不见 刘陈二人。他想他们两人也许正在销魂,就顾不上等他们,一个人径自出来了。 就象迷宫一样七弯八拐,才到了电梯口。钻进电梯才知这是八楼。电梯却是上楼 去的,里面已有一男一女,黏在一起说悄悄话儿。男的只怕快六十岁了,女的不 过十八九岁。电梯直到十五楼才下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忍不住大喊了一 阵。他心里闷得慌,可这个世界找不到一个可以任他叫喊的地方,只好躲在这里 喊几声。哪知一叫喊,鼻子竟有些发酸。他忙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可 以这么脆弱,早不是哭泣的年龄了。   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就见小艳站在大厅里。她已换了一件浅灰色呢外套, 下摆处露出一线米黄色长裙。刚才吃饭时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好象是那种职业女 性的西装。一见小艳,他不由得心虚。躲她也来不及了。小艳马上就看见了他, 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迎过来。他感觉到她的笑容里有一种冷漠或者傲慢。 这女人怎么一下子变了副脸孔?一起吃饭时那么热情呀?难道象她这样在场面上 走动的人注定都是要逢场作戏吗?从电梯口走到小艳跟前不过二十来步,却似万 里之遥。他几乎不会走路了,脚杆儿僵直,腿弯儿却在发软,双手也左右不是味 道。   小艳伸手同他轻轻带了一下,问:“不玩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哩。他们两位 呢?”   王剑锋说:“他们还没下来。老陈拉着我说了会儿话。我又不太习惯去那些 地方,头也有些痛,还是回去算了。”   小艳笑着问:“是吗?我送送你吧。你酒比我喝得多,改日你再来开车安全 些。”   王剑锋没想到小艳会主动送他,忙说:“不劳驾你了吧,你正忙着哩。”   小艳说:“我下班了。你到门口等等我,我去开车。”   也不由他说什么,小艳就开车去了。一会儿,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开到他面前。 小艳在里面开了车门,请他上车。   王剑锋上了车,说:“小艳你开慢些,你喝了酒哩。”   小艳偏头朝他笑笑,说:“我会小心的,要是让你这个大书记有什么闪失, 我就担当不起了。”   “不是这意思。我的命又值几何?我是担心你呀。”王剑锋说过之后,又补 充了一句,“真的呢,你不相信?”   小艳便侧过头望他一眼。他感觉小艳在看他,却不回过头来,只是面无表情 地望着前面闪烁的车灯。小艳开了音乐,曲子缠绵而忧伤。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开得很慢,王剑锋微微闭着眼睛,心里说不出的空虚。 想起桑拿室的事情,他心里羞愧难当。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是人的事情了。 从今往后,在别人眼里他仍然还是有脸有面。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车到了镇政府大门口,他才开腔,说:“谢谢你小艳。我家住在桔园街2号。 不麻烦你了,我走路过去。”刚要下车,他又回过头说,“小艳你今天酒也喝得 不少,一个人开车回去小心点。这样吧,十五分钟之后我打电话给你。我要知道 你安全到家了才放心。”   小艳回过头来望了他一会儿,才淡淡一笑,说:“你真的这么担心我?”   “真的呀,是真的呀!你不相信吗?”王剑锋恳切的样子。   小艳说:“其实现在还早,不到十点钟。你真的这么担心我,我们不如找个 地方,你陪我醒醒酒怎么样?”   他只好又把车门拉上,说很愿意奉陪。小艳把车开到蓝月亮夜总会,王剑锋 心里就有些打鼓。他口袋里只有一百多块钱,怕买单不够出了丑。下了车,他只 得硬着头皮说你等等,我去买票。小艳说不用。她挽着他的手,在门口拿出贵宾 卡亮了一下。   小艳问他是要包厢还是散座。他说就散座吧,也好感受感受气氛。两人找了 一个散座坐下,就有位小姐过来问二位要什么。小艳把单子递给王剑锋,他看都 没看,说:“就来两杯茶吧,茶是醒酒的。我们在一起就不要讲什么排场了。” 小艳就交代小姐两杯茶。小姐刚要走,小艳又叫回她,请她把这里多余的两把椅 子撤走。王剑锋暗暗佩服小艳的细心。只留两把椅子,就免得有人坐过来打搅他 俩了。   舞池里正跳着快三,王剑锋跳不好,只坐着不动。小艳凑过来说话,可音乐 太大声了,听不清楚,她便移了移椅子,同他挨到一起。小艳说: “我今天的 心情只适合慢四,我俩只跳慢四好吗?”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当然说好。心想这女人只怕是个感情极细腻的人。他 现在的心情特别不好。本是他自己不该做的事,却有一种被人伤害的感觉。不论 什么曲子,激越的也好,委婉的也好,在他的耳朵里仿佛都呜呜咽咽的,如同哀 乐。他猜想女人被人强暴之后也许就是这个状态了。   一曲慢四开始了,小艳问怎么样?他便携着小艳的手进了舞池。小艳在他耳 边轻轻说:“同人家跳舞,最怕的是找不到话说。不说些什么呢,又很拘谨;要 说些什么呢,又得搜肠刮肚。说来说去无非是先生在哪里高就?先生的舞跳得真 好。这才叫人难受!我俩就破个例。有话说呢,就随便说说;没话说呢,就不做 声,只是慢慢走走,听听音乐。你说呢?”   “好好,好好,我最喜欢这样了。小艳,我以前总是想,要是能同谁跳舞时 自自在在,无拘无束,也不顾及什么舞姿,想跳就散步样的走一走,要么就只是 站在舞池里说话也无所谓,那就好了。我想要是真能碰上这样的女士,肯定就是 我的知音了。却就是碰不上。今天算是碰上了。”说完了,王剑锋才惊奇地发现 自己刚才这一套怎么说得很顺畅。   小艳便眼睁睁地望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有意装糊涂,问她:“你不相信我的话是吗?”   小艳点头说声相信,忙把目光移开了。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显得特别悠 远。   接下来又是快节奏的曲子,他俩就坐下来听音乐。王剑锋不知道小艳的心情 怎么会坏的。他当然不好去问她。他自己的心情却是怎么也好不起来。哭泣在他 来说早已陌生了,可今天,哭泣的感觉却好几次撞击他的心头。他想现在要是能 站在自己老家后面的高山上,大声大声地狂叫一阵,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那就 畅快了。可这世界找不到一个哭泣的地方。   几曲过后,灯光全部暗了下来,他连小艳的人影儿也看不清了。这是情调舞 时间,通常是情人之间跳的,他不好意思请小艳。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放在他 的手背上。他的心头不由一跳,牵着小艳站了起来。   小艳身子一扭,轻轻地贴了上来,把头倚在他的肩上。他便不紧不松地搂着 她,脸贴着她的头发。怀里的女人是那么自自然然,随随便便,不显一丝狂野或 做作。男歌手在极抒情地唱着:“我们跳啊,我们摇啊……我愿和你开心到老, 哪怕是明天风雨难料……”王剑锋本是从来不在乎流行歌曲的,可今天这歌声的 字字句句都深深地震撼着他,叫他唏嘘不已。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默默无语。 一曲终了,王剑锋还不知道下来。小艳拉了他一下,他才怔怔地下来了。   两人坐下来喝茶,谁也不说话。到了来宾点唱时间,小艳柔声说道:“剑锋, 我想为你点首歌,我自己去唱。你要听吗?”   “当然要听。我想我听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王剑锋说。   小艳在他肩头捏了一下,就去点了歌。过了一会儿,主持人宣布说,下面, 有请我们的来宾,漂亮的潘小姐唱一首《潇洒走一回》!   她唱的是《潇洒走一回》!王剑锋未曾听到歌,心神却早已恍惚了。小艳款 步上台,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句开场白:“这首歌献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希望 各位喜欢。”这种场合,小艳这话龙得起取得脱,王剑锋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天地悠悠过客忽忽,   潮起又潮落,   恩恩愿愿生死白头,   凡人能看透。   红尘依呀滚滚,   疾疾依呀情深,   聚散始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   歌声显得那么悠远飘渺,而又凄婉动人。王剑锋沉醉了。一个多么清纯、多 么甜蜜的女人!同这样一位女人相知,也不枉然一世。可是,就算小艳是阆苑仙 葩,我王某人也早不是美玉无暇了。天底下最肮脏的事我居然也做了!从今天起, 我王剑锋再也不是一个好人了!   小艳的歌博得满堂喝彩。王剑锋却忘了鼓掌,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小艳下来, 也不坐下,就说剑锋我俩走好吗?说着就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压在杯子下面。   小艳挽着王剑锋,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往外走。王剑锋被弄得没头没脑,上了 车才无话找话,问小艳是否酒醒了。小艳双手扶着方向盘,仰起头摇了摇说,我 只怕永远醒不了啦!   王剑锋的心猛然一沉,身子反而轻飘飘起来。他一把抓住小艳的手,却说不 出一句话。小艳闭上了眼睛,身子懒懒地靠着。王剑锋胸口狂跳不已,却尽量镇 静自己,从容地搂起小艳。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摩挲着,亲吻着。小艳圆 润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他便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肩,慢慢地变换了姿势,把小艳平 放着搂在怀里,忘情地爱抚。小艳静静地躺着,睡美人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她 才慢慢睁开眼睛,长叹一声,说:“剑锋,我们回去吧,好吗?”   夜已很深了,车也少了,小艳却仍把车开得很慢。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   车到了王剑锋的家门口,他凑过嘴去亲小艳,却亲到一张湿漉漉的泪脸儿。   王剑锋下了车,站在那儿不动,想望着小艳把车开走。却只见车灯熄了,车 却一动不动。他就挥手示意,让她快走。仍是不见动静。他想小艳一定是要看着 他先走,他就挥挥手上了阶沿。   他掏出钥匙去开门,可钥匙好几次都未插进锁孔。门终于开了,他走进去, 转身准备关门,仍只见那辆白色的本田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   王剑锋从来没有失眠过,今晚他是生平第一次领教这失眠的滋味。夜深人静 了,秀莲睡得正香,没人同他说话,他就只好躺在床上聆听着南来北往的火车过 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他觉得很好听。因为火车一过,一切又是跟先前一样 死一般寂静。可他又急切地盼望下列火车快开过来,好让他听着那咣当咣当的声 音,消磨这漫长的黑夜 ……   -5--   王剑锋昨晚没怎么睡,清早起来头有些重。秀莲只知道他昨晚回来得很晚, 本要他再睡一会儿的,他却早早就起来了。   他心里总象有什么事,睡不安稳。吃早饭的时候,秀莲问昨天谈得怎么样。 他说还可以吧,也不说具体细节。吃过早饭,仍是先送芳芳上学。王剑锋走进办 公室,见副主任李炎早已给他打扫完卫生,办公桌上也收拾得很有条理。连昨天 茶盅里的剩茶也倒了。并重新放好了茶叶,只是没冲开水。心想一个正科级却享 受了如此高的待遇。当这党委书记不到三个月,虽说操心多一点,可办公桌天天 有人抹,地板天天有人拖,讲话稿有人写,有的应酬还有漂亮的姑娘陪吃陪喝陪 跳舞,难怪人们都期盼着登上这个位子。旁边的饮水器正亮着黄灯,水开了。他 顺手端起茶盅,打开开关,正沏着茶。   镇长朱元凯进来了,同他打招呼。   王剑锋把茶放在桌子上,顺势懒懒地靠在皮沙发椅上,说:“办化工厂的事 已说妥了。丝绸厂你们谈得怎么样?”   朱元凯说:“基本说定。对方说只等我们把执照给他办好,他就付二十万给 我们作为开办费。建厂大约二百万由我们负责,机械设备由对方承担。过几天对 方还要专程来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好好好。”王剑锋说完拿起电话,“喂,李炎吗?你马上通知党委政府领 导到会议室开个短会。”他放下电话,又说“一会儿,会上我先讲办化工厂的事, 你就重点传达市上经济工作会议精神,顺便把办丝绸厂的事也给大家吹吹风。”   朱元凯点了点头,回他办公室准备去了。   一会儿,党委、政府领导都来到会议室。王剑锋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广东 陈老总与我方联办化工厂,生产氨基乙酸,这个项目非常好。对方负责生产技术, 包销全部产品。我们负责建厂和购买机械设备,大约得投入350万,年产值可达 三千万,年创利税可达一千多万。利润实行三七分成,我们分七成,对方得三成。 大家对联办化工厂有无意见?无意见好马上签合同。   几位副书记、副镇长一听,个个都很高兴,表示赞同。乡镇上大凡小事,历 来都是听从一把手怎么说就怎么做,谁又会站出来说个不是呢?人大主席曾连山 背靠沙发,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吸着烟,心想你王书记都首先肯定了这个项目 非常好,我们还说什么哩!   “曾主席,你的意见呢?”王剑锋问道。   “不错不错,年利税可达一千多万元呀!”曾连山睁开眼睛,微笑着说。   办化工厂的事就这样拍板敲定了。王剑锋示意朱镇长接着说。朱元凯轻轻咳 了几声,便啊呀嗯的说开了。王剑锋一听,心里便有些不快。开了好一阵,王剑 锋发现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朱镇长传达他这几天参加的几次会议精神。 他便有些心不在焉,总担心会不会有谁打电话来。可朱镇长讲话哆嗦,很简单的 事情总要反来复去讲,朱镇长最早是师范校教数学的教师改行在县委宣传部工作 了两年后才调来作镇长的,有那种学问人的毛病,思维是多层次的,想问题时逻 辑缜密,但表达起来却层次混乱,反而叫人觉得冗烦,不得要领。   好不容易开完了会,王剑锋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一看手表,发现这个会竟 开了两个多小时。要是按他的讲话习惯,这会最多四十分钟。一坐下,就响起了 电话。他的心猛然跳了起来。一接电话,却是刘昌鸿打来的。他不免有些失望。 刘昌鸿说昨天没赶上送他,太对不起领导了。他说哪里哪里。昨天我本想也桑拿 一下的,但我这人就是土,闻不得里面的硫磺味,只觉头昏,连按摩也没做就出 来了。虽说是地下温泉水,我对那里的水总有些不放心。出来没看见你们,也就 不打搅了。你转告陈老总办化工厂的事,今天党委会议已经定下来了。陪好陈老 总,这是你的工作。明天下午,我开车来接陈老总到镇上签合同。刘昌鸿在领导 面前大献殷勤,总想多说点什么,王剑锋只跟他客套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不知刘昌鸿会不会知道昨天晚上按摩的事。这种把柄不论谁抓在手里都不 是好事。昨晚回家以后,他先是焦急万分地挂着小艳的电话,总不见人接,心里 就不断涌现恐怖的猜测,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最后挂通了,小艳却冷冰冰的,似 乎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后来又想到按摩的事。人在深夜里思 维通常是一种放大思维,恐惧和懊悔就不断地膨胀,象两条冰冷的蛇死死缠住他 不放。便又想起对别的女人心猿意马,觉得自己无比卑劣。自己还时时刻刻以体 面人自居,骨子里却是衣冠禽畜!这事要是摆到光化日之下,他将何以为人?因 为爬上那女人的身体,他的良心终生不会安宁了……可这么自责着太难受了,他 不得不找个说法来安慰自己。于是他想,如果自己以前对这等明知做不得的丑事 还心怀某种邪念的话,那么,今天胆大包天地做了,发现就那么回事,无聊透顶。 今后就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自己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就要活得有层次有格调。   现在,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总是不忘小艳。可不敢挂电话过去。昨 天她突然那么冷漠,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怪他太冒失了?好象也不是。 他还是挂了过去。电话通了,小艳接了电话:“谁呀?”见是王剑锋,小艳不做 声了。他忙说:“小艳,你好吗?你好吗?你说话呀!”小艳还是不做声。王剑 锋说不准是急还是气,连声叫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小艳?你到底怎么了,怎 么了,怎么了……”他还在不停地问,小艳却放了电话。王剑锋仍听着电话里的 嗡嗡声,半天才放下。   王剑锋做不成什么事了,在办公室来回走动。党委办公室的同志进来,以为 他在考虑什么重要事情,就不打搅他了。一会儿,合作基金会经理郑小兵来电话, 叫他中午在一起吃饭。他心里正不好受,很想发火,却万般忍住了,只说现在很 忙,等一会儿再说吧。他放下电话,仍是来回走动。小艳为什么一下子又不理人 呢?难道桑拿的事她知道了?要是这样,他真是无脸做人了。天下女人多的是, 怎么可以去玩妓女?妓女不是我们这种人玩的呀!   中午下班,他不想回家。一时又想不起要到哪里去。心里只想小艳。显然这 会儿不可冒冒失失地去她那里。一来真弄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去了怕落个没趣; 二来她这会儿正忙,也没空招呼他;三来白天那里太招眼了,说不定就会生出什 么话来。反正不想回家,只管一个在街上走。   二月天,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在街上没头没脑地走了一会儿,不知往哪 里去为好。突然,手机响了。他一听是郑小兵打来的,叫他到合作基金会去一下, 忙说:“好好好,我马上就来。”   去合作基金会还有几条街,他便坐上人力三轮车说去五路口基金会门口。王 剑锋是个很自律的人,一直坚持不坐人力车,不让别人擦皮鞋,今天他却破例了。 他想今后也要把这些教给女儿。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到一位西方大老板的家训, 就列举那么几十条,教育孩子们什么事自己做,什么事不能做,很简单也很实在。 不象我们国家流传下来的那种家训,通篇大道理,满纸儒家学气。大家在外面成 天听人家讲大道理,回到家里还要听大道理,真够受的。王剑锋想古人写那些家 训,只怕压根儿就是为了流传的,与其说是为了训示后代,不如说是为自己留名。 因此,世间上很多人免不了要装腔作势。   王剑锋这么胡乱想着,人力车已停在了合作基金会门口了,他还不知道下车。 郑小兵早已等候在门口,见王剑锋来了,一边招呼一边忙着替他付了人力车钱。 郑小兵领着王剑锋朝街对面玉龙酒楼走去,一直上了三楼。   服务小姐把他俩安排到有空调的雅间,顺势端上了一小碟炒豌豆,说:“二 位先生,你们点什么菜?”   郑小兵说,“王书记,你看是要干锅鸡,还是干锅兔? ”   王剑锋说:“就来兔吧。”郑小兵说,“小姐,来个中锅吧。酒嘛,来瓶五 粮液。”   王剑锋抓了几颗炒豌豆放进嘴里,炒豌豆很酥,一嚼就烂,越嚼越香。郑小 兵把刚沏好的茶往王剑锋面前轻轻推了一下,说,王书记,我们在开元区合作基 金会撤借了五百万,年利率百分之十八,你的意见如何?   王剑锋睁大眼睛望着他说,很可以呀!我早就说过,要发展就得引进资金, 引进人才,引进技术,不然天天喊发展就是一句空话。最近已洽谈好了两个项目, 需要投入一千多万。你们现在有多少资金?郑小兵说两千万。   说话间,小姐端来了干锅兔。郑小兵一边给王书记斟酒一边说,明天我就去 把这五百万办回来。说着他举起酒杯,来王书记王大爷,小弟先敬你一杯。王剑 锋忙举杯说,小弟劳苦功高,我应该先敬你才对。你明天打早去,尽可能多撤借 一些资金。两杯相碰,一饮而尽。   如今,非正式场合,人们把一把手称为大爷,或是哥呀弟的,似乎比称同志 更顺口更亲切。王剑锋也觉得搞不懂,不知这股风是从哪儿吹来的。总之,到上 面去开会,一些领导也是这样称呼的。   干锅兔吃起来又辣又香,一会儿他们二位全身都在出汗。郑小兵叫小姐把空 调调低点。王剑锋举起酒杯说,郑经理,我想以我基金会董事长的名义连敬你三 杯。郑小兵说为什么?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啊!但你知不知道,经理却是一个非 常重要的角色呀!一点都马虎不得。郑小兵知道自己的酒量是比不过王书记的, 但无可奈何,只好说那就舍命陪君子罢了。他一连喝了三杯。不知王剑锋是在看 他喝酒,还是在看他的头,那模样象在思索什么?   王剑锋记得哪本书上说过,小脑壳人是最聪明的。郑小兵矮小的个儿,溜圆 的小脑袋,越看他越忍不住笑。真是出了名的小精灵!   酒倒是下了肚,郑小兵却听出了王书记的话里有话,忙拍了拍王书记的肩膀, 说:“王哥,我从来都不敢得罪你哟,工作上的事小弟硬是给你扎起的啊!不然 哪会有两千万。”   “不不不……”王剑锋忙把话题一转,说:“我是说你担任经理这个角色是 最合适不过的人。来来来,喝酒,酒桌上不谈工作。”他忙给郑小兵先斟满酒, 然后才给自己斟。   “人逢知已千杯少。来王哥,干!” 郑小兵举杯一碰,脖子一仰一口干了。   “哎,千杯还少?古人也是吹牛呀! ”   两人一边吃,一边谈笑着……   王剑锋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秀莲已上床睡了。王剑锋有事不回来,从不跟 家里打招呼。这是他在村上工作就养成了的习惯,秀莲早不把这些当回事了。当 初村里也没有电话,不方便,他是个吃了早饭不知中午在哪里吃的人,就干脆叫 家里人不要等他。这样他倒还自由些,少了许多拘束。   王剑锋草率地洗了一下,就来睡觉。秀莲说:“今天怪不怪,总有电话打来, 我一接,又听不到对方说话。”   王剑锋心里就明白八九分了,却说:“一定是谁打错电话了。这事常有。” 他想下床去给小艳挂个电话,秀莲却在解他的衣扣了,便不好说什么了。   秀莲伏过来枕着他的肩头,说:“你这几天好忙是吗,要注意身体啊!”   “忙什么忙,不就是天天这里会那里会吗?只是无聊,累倒不怎么累。”王 剑锋敷衍道。   秀莲说:“不累就好,我就怕你太累了。家里的事情我尽量让你少操心,这 些我做得到。可你在单位要是太忙了,我就帮不上了。要你自己注意调节才好。”   听秀莲这么一说,王剑锋真有些感动,禁不住吻了一下女人。秀莲就伸出舌 头热烈地响应了。两人越吻越动情,秀莲的手在男人身上抚摸了起来。王剑锋领 会到女人的意思,身子却软绵绵的起不来。秀莲竟微微喘了起来,咬着男人的耳 朵说:“剑锋,我们有几天没来了?你想吗?”王剑锋脑子里象一团糨糊,想不 起这几天是怎么浑浑噩噩过来的。嘴上却说着想。秀莲就脱了下身。刚要脱内衣, 王剑锋就抱住她,说衣就不脱了,天太冷了。女人就用脚去蹬男人的内裤。王剑 锋怕女人碰着他下面那软唧唧的东西,弄得她扫兴,就说自己来。王剑锋脱了裤 衩,搂起女人,说先让我们好好温存温存吧。秀莲就甜甜地笑了起来。她懂得男 人做爱极讲究情趣的,一般都不是直奔主题,总是先要烘云托月,铺垫气氛。她 也喜欢醉心享受全部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王剑锋把女人搂在怀里,吻一吻,又摩挲一下她的脸蛋。女人脸作桃色,眼 神迷离。可今天王剑锋在女人身上找不到那种三魂缈缈的浪漫感觉。他便闭上眼 睛去想那小艳。一会儿闪入他脑海的又是李炎。这两个女人的脸蛋在他的眼前不 停地变幻着。可这也刺激不了他。他便想象是在同小艳拥抱,又尽量不想这是抱 着李炎。他想他是爱小艳的,想着拥抱小艳他心里就舒服一些。可小艳也不能让 他挺起来。他便揣摸小艳的裸体,冰肌如雪,柔滑如脂。可怎么也想象不真切, 小艳在他的眼里总是穿着呢外套。那呢外套的质地很好,柔软挺括,暗秀袭人。   女人在轻声啊啊着。王剑锋猛然想到了温泉桑拿室里的那个女人,心口怦然 跳了起来。他一下子睁开眼睛,象是突然清醒了。他感到心脏象是被什么揪了一 下,阵阵隐痛。还来不及弄清这种反应是追悔还是刺激,却见女人雪白的乳房在 他的眼前晃动。他捧着女人的乳房,忘情地揉着,亲着。一股逼人的火辣辣的滋 味从胸腔里迸出,直蹿喉头。   秀莲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象个要死了的人,头耸拉在男人的肩头,有无气力 地说:“让我先在上面玩一会儿吧……”   王剑锋似乎这才全部清醒过来,望着一脸醉意的女人,说:“你上来吧,好 好地玩吧。”他闭上眼睛,感到鼻腔有些酸酸的,好象怀着一腔悲壮,却拼命地 挺着下身。   秀莲半眯着眼睛,在男人身上如风摆柳,舌头情不自禁地吐了出来,来回舔 着自己的嘴角。一双手不知要放在哪里才好,一会儿搂着男人,一会儿又在自己 身上唏唏嗬嗬地抚摸着。   这时,王剑锋浑身一颤,一把搂起了女人,粗声粗气地说:“我要你脱脱脱 了衣,脱了衣,我要你一丝不挂,一丝不挂,我要个精光的心肝儿,不要一丝异 物,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要……”他就这么语无论次地嚷着,三下五除二脱光 了女人。   王剑锋刚要翻身上来,女人又慌手慌脚地来脱他的睡衣。衣没脱完,王剑锋 憋不住了,自己便飞快地掀掉了衣服。刚到上面,就山崩水泻了。他不行了,可 女人还在那里美,他也只得勉强勇武了一会儿。直感到浑身骨架子都要散了,他 才停了下来。   秀莲怜悯地搂着男人,心花恕放。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仍在回味着。手不 停地在男人身上抚摸。见男人背上微微沁出汗来,就拿了干毛巾轻轻地揩着。男 人侧过身子,把脸紧紧地依在她的双乳间。一阵甜蜜而痛快的感觉便象潮水一般 再一次涌向她的心头,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掏空了,身子象要飞起来。   女人越是感到甜蜜,王剑锋越是羞愧不已。他不敢面对这么单纯而痴心的妻 子,便把脸埋进了女人的胸口。女人的乳房本来是小小巧巧的,哺育孩子以后, 就显得瘪沓沓的了。他用嘴在女人乳间轻轻地拱着,尽量去想象作为母亲的妻子 的伟大。一定要好好爱这个女人啊!她是一个多么美丽、善良而又忠贞的女人!   可是,那温泉桑拿女郎洁白的乳房又在他的眼前晃荡起来了,象两只不安分 的大白兔。他脑子嗡嗡作响,头似乎在慢慢地胀大,意象中的一切事物也越来越 大。那温泉桑拿女郎的乳房在不断地膨胀,象两个巨大的热气球了,逼得他透不 过气来。他猛然睁开眼睛,想驱赶这恐怖的幻觉。   “怎么了?又睡不着是吗?”秀莲刚开始入睡了,声音有些黏黏的。她说罢 又搂紧了男人,手在男人背上轻轻拍打着,象哄着一个孩子。她拍着拍着,手就 滑了下来。   她睡了。女人在均匀地呼吸,胸脯缓缓起伏,那么安然,那么温馨。在这么 一个女人怀里酣然入睡,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但他怎么也睡不着,鼻腔发酸, 总有一种想哭泣的感觉。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了?   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填满了他整个脑际……   -6--   影剧院里正在召开全镇经济工作大会。会场外,老远就能听到王剑锋讲话的 声音,时不时喇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象在撕人的心肺。   会场里坐满了全镇党员和村组干部。台上坐了几位镇上的领导,每人面前放 了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牌牌,不知他们在听还是没听,个个如老僧坐腚般地望着 面前的牌子。   “……全镇党员和干部要解放思想,抓住机遇,深化改革,开拓创新,真抓 实干,大力发展经济,确保社会稳定。首先,建立工业开发区。充分利用我镇铁 路、公路的便利优势,在高速公路旁开辟一平方公里的工业开发区。要千方百计 走出去,请进来,借鸡下蛋,借船出海,大力招商引资,发展镇域经济。目前, 已有五家大公司,同我们谈了意向性的协议,如果全部成功,仅厂房占地就要八 百亩,年产值将超过十亿元……”   会场里,人们不住地窃窃私议。   “……第二、打好一张牌。要充分利用我镇城边地下温泉储量丰富的特点, 在支持现有港商搞好已开发出来的温泉桑拿、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项目的 同时,大力吸引外资,继续抓好温泉的综合开发与利用,大打旅游牌,拉动第三 产业的大发展……”   会场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三、加强城镇建设。今年初,我镇被列为全国首批百个小城镇建设 试点之一。我们大舟镇仅城镇常住人口就有三万六千多人,大小三十多条街道, 在全国名列第八位。重点抓好一横一竖一个口。一横就是指从大西街至大东街, 再到火车站广场沿途街道的扩建;一竖就是指从大南街到大北街,穿过安昌河大 桥与现在确定的工业开发区,沿途街道的拓宽整治,形成东西南北贯通的大十字 架。同时,修建一个大商贸市场和一个大农贸市场;一个口就是围着城区四周, 修四条二十多米宽的大干道。干道两边开发商品房,吸纳农民进城经商办厂。继 续扩大城区规模,坚持走农村城市化、城镇工业化的道路。”   王剑锋喝了一口茶,继续讲道:   “……总之,镇党委、政府号召,全镇广大的党员、干部和群众,要齐心协 力,同舟共济,为实现我们的宏伟目标而努力奋斗!”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熄。人们不住地欢呼着,跳跃着,好 象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救世主。但愿王剑锋能实现他那番诱人的诺言。人们拭目以 待。   下午一上班,小艳来了电话。王剑锋喜不自禁。他早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可小艳先说话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王书记?你的工作证,掉在这里了, 小姐打扫清洁看见,交给我了。不好意思,我马上给你送过来。你这会儿不出去 吗?”他一时说不出别的话,只说好的好的。本想说不劳驾你送,自己来取,却 又怕显得失了身份。   放下电话,王剑锋想这是怎么搞的?啊,他想起来了,可能是那晚在怡心亭 雅间里摸名片时带落了的,幸好没掉在桑拿室里。小艳怎么又叫我王书记了?她 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吗?既是如此,何必她专程来送?我的车还停在那里呀。不 光觉得小艳不对劲,自己也好象不对劲。本来与这女人只有几个小时的一面之交, 似乎走过了几万年的路程,却一下子又考虑自己的身份了。   一会儿,小艳来了。她微笑着,伸过手来同他握了一下,就掏出他的工作证 给他。他请她坐,忙去倒茶。心想小艳明显地瘦了,脸色憔悴。他正拿着茶杯, 只听得小艳说你这里忙,就不坐了吧。他说不忙,小艳却伸过手来同他告辞了。 他不好勉强,放下茶杯说那真不好意思呀。   王剑锋心里怅然若失,又不好表露。突然想起要去温泉大酒店接陈老总和刘 昌鸿,就说:“我要去温泉酒店开车接人,同你一道去好吗?”   小艳说:“正好顺路,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王剑锋便给朱镇长打了电话,说半个小时左右你和汪副镇长到工业开发区二 号桥等,我马上去温泉接陈老总他们。他拿着公文包,随小艳一道出来。上了车, 才知道小艳仍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坐在车里,似乎就有了某种氛围。他便想找 些话说,却半天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小艳却车过脸来,望他一眼,说:“你这 两天瘦了。”   王剑锋也望望小艳,说:“你也瘦了。”   小艳的脸就红了一下,不说什么。   王剑锋坐在车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自言自语:“陈老总这人言语不多,看 样子很老实。唉,这种老实人如今也不多见了。”   小艳却望也不望他,说:“我这种荒唐的女人也不多见了吧。”   王剑锋想不到小艳会这么说,就侧过脸望着她,低沉着声音,说:“小艳, 你把我弄糊涂了。遇上你是我感到最快活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这么 上心。自从前天晚上起,我觉得我自己变了。变成怎样一个人我说不清。我只感 到我自己比以前敏感了,比以前更神经质了。说出来你会笑话,我不知是脆弱了, 还是容易激动了,我现在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小艳,现在荒唐的男人很多,荒 唐的女人也多,但你这样的女人找不到……”   这时,王剑锋见小艳掏出手娟在擦着眼睛,他就不说了,小艳在流泪。路上 的车子太多了,他怕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车开到了温泉大酒店,停靠在王剑锋那辆桑塔纳旁边。王剑锋说:“我只想 说你要情绪好些才是。我好想同你单独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小艳淡然一笑,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们都冷静一段日子好吗?”说着就 伸过手来。但她抓着他的手并不是握,而是揑了揑。王剑锋便伸出另一只手,把 小艳的手包在里面轻轻揉了揉。   小艳把车开进车库去了。王剑锋给刘昌鸿打电话,叫他领着陈老总到停车场 来乘车,他在这儿等他们一同去选化工厂的地址。   他坐到车里等人,半天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许小艳并不是那种变化无常 的女人。也许她真的很痛苦,她的痛苦可能出自女人的某种本能。或许她的内心 有更丰富的东西,他一时很难猜破……   一天早上,李炎上班稍迟到了一点。她一进办公室门,张主任就满脸堆笑, 说:“李主任,今天中午该你给我们办个招待。”   “好。迟到了,甘愿受主任的罚。”李炎微笑着,捋了捋早上才洗了的长发, 走到自己坐位前说道。   打字员蔡芹上前拉着李炎的手又蹦又跳,说:“李姐,祝贺你荣升招商办主 任啦!”   李炎说:“唉,别乱说,领导听见不好。”   蔡芹说:“真的。王书记早先来办公室就给我们说了,还叫我们几个收拾隔 壁那间空办公室,说今天你好在里面办公。”   秘书小杜说:“当真的。王书记还叫我做个牌牌订在墙上。”   “你这攻关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人年轻又漂亮,这下可真正去攻关呀!”团 委书记陈红玫微笑着,便几步走到她面前,说 “这项工作是个美差。既能跑很 多从未去过的地方,又能学到不少社会知识,结识很多不同阶层的人士,还可以 为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奠定各种关系。”   小杜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你到跳出了苦海,我就倒霉啦!过去的文 字工作,你我两人做,有时还熬更受夜。现在,叫我一个人暂时顶到。”   陈红玫说:“小杜,你这烂秀才不知道吗?这是领导对你的考验。好好干嘛, 说不定你哪天也会捞个一官半职的。”   “大家都别说了,”张主任早听出陈红玫话中带刺儿,急忙打断他们的话, 说“反正李主任中午这血是出定了。走,我们都去给李主任布置办公室。”   大家都去了隔壁房间。洒的洒水,拖的拖地板,抹的抹桌子。小杜懒懒地把 椅子拖到桌边,屁股往上一坐,说:“攻关攻关,慢慢当官,当官升天,升天就 贪,不知栽倒哪一天!”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尤其是陈红玫笑得前仰后合,半天都直不起腰。   小杜忙解释说:“别多心啊,李姐李主任。这是我在外面捡来的,不是说你 啊。”   李炎笑着说:“我才没你那么多心眼儿呢。”   这时,王剑锋、朱元凯、汪明、陈道林便走了进来,小杜急忙起身招呼领导 们坐,心里暗自庆幸那几句顺口溜没有被领导听见。其实王剑锋他们在门外只听 见了笑声。   王剑锋一进门就转着圈儿看了看,笑着说:“看来,昨晚上女士们先生们的 夜生活过得还很不错。不然,为什么个个都心花露放,哈哈打得不歇。特别是李 炎的哈哈听到就醉人。”   李炎笑着说:“哪有你们当领导的夜生活那么丰富多彩。”   “好,玩笑归玩笑,说正经的。”王剑锋示意朱元凯他们都坐下,说:“张 主任,李主任二位留下。”   其余的人都自觉地走了。分管组织人事的党委副书记陈道林首先说:“嗯— —,为了加快发展我镇经济,这个这个,切实抓好对外招商引资工作,经党委、 政府研究决定成立招商引资办公室,嗯——,招商办主任由党办副主任李炎同志 兼任,副主任暂缺,工作人员嘛,嗯—-,这个这个……”   王剑锋听到陈道林说话结里结巴的,就鬼火乱冒,心想组织部是干啥的?把 这样的人提拔到领导岗位,连这么几句话都说不伸展,忙接过话头,说:“工作 人员在其他办公室选三名精兵强将,从今天起李炎就在这里上班。党办的事情就 请张主任多操些心。”接下来,他详细讲了招商办的职责、目标、任务……   转眼间,到了农历三月初。这天,王剑锋从化工厂开车出来,太阳很大,从 挡风玻璃望出去,看见街面上升起一团团火燎子,车里也显得很闷热,他便按下 电扭把车窗降到合适的位置。化工厂投资四百五十万,已经正式投产了。投资六 百多万,占地一百多亩的丝绸厂正在加紧建设。这会儿,他正开车往那儿去……   -7-   以后很长一段日子,王剑锋念念不忘的是小艳,可小艳象是突然从这个世界 上消失了。她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挂手机虽是通了,也不见她接。他便猜想 小艳可能有意避着他,因为她熟悉他的电话号码。越找不到小艳,便越是着了魔, 想尽快同她联系上。几次想到干脆自己上温泉大酒店跑一趟,可又顾这顾那。   这天,他呆在办公室坐立不安,想了个主意,去外面打公用电话。果然,小 艳接了电话。可她一听是王剑锋,语气就公事公办了,“哦,王书记,你好!”   王剑锋心里顿时象是让什么堵住了,呼吸都不太顺畅了。他本想也叫她潘总 算了,可出口的仍是:“小艳,小艳,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王书记没事吗?有空就过来坐坐嘛。 ”小艳说道。   这纯粹是客套,没意思。王剑锋只好说:“没事,打电话问个好。再见啊。”   放下电话,王剑锋心里恨恨的,似乎自己被人耍了。细想又觉得不是这么回 事,他同小艳也说不上发生了什么。这世上,一次性消费的感情太多,自己也该 换个脑子了。他想起朱元凯正在召开机关职工会,忙把公文包朝左边腋下一夹, 右手端着茶杯进了职工会议室。   会议室里几十名镇干部坐得满满的。朱元凯正在安排当前工作。他一直走到 主席台前排在紧靠朱元凯空着的那个位子坐下。朱元凯向王剑锋点了一下头,算 是打招呼,便继续讲道:   “……筹集资金,是为了办好乡镇企业。因此,经党委、政府领导研究决定, 集资任务按职务划分,书记镇长各50万,副书记副镇长各30万,办公室主任各15 万,一般干部职工各10万。时间要求在两个月内完成,方法上可以采取以个人名 义向银行贷,或向亲戚朋友借,年终奖金与集资挂钩。 ”说完他侧过头,小声 地问道,“王书记,你还有什么讲的?”王剑锋说:“没有了。 ”朱元凯刚要 宣布散会。   “我说两句。”曾连山望了一眼朱元凯和王剑锋,说: “发展是件好事, 硬行集资办厂,这个这个,风险很大呀。”   王剑锋一听,怒火中烧似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曾连山的 鼻尖,说:“你说的什么?你这人大主席竟当着全体干部泼冷水,你还有没有党 性?有没有组织原则?”   朱元凯见他俩吵得很凶,忙宣布:“散会!”   “王书记,我曾连山难道没有说话的权力吗?让人讲话天会塌下来吗?”曾 连山反问道。   汪副镇长和蒋永贵副书记劝他少说几句,就推着曾连山往外走。   “就是对集资有意见,话也不是你这样说的吗!县上下达的经济指标要完成, 九十多名镇干部,五百多名教师的工资每月要三百多万,雷照着我和朱镇长头上 打。你就在空空里过日子。”   “谁知道你借鸡能生蛋,借船未毕能出海呢?到时鸡飞蛋打,船毁人亡,只 要你王书记跟朱镇长说一句,你二位负责任就行了。”   “吔,你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我们起早贪黑为发展这两个字心 都操烂,变了牛还遭雷打呀!”王剑锋气得颈项上的青筋直冒。   朱元凯和几位副职以及办公室主任都上前劝他,不要跟曾连山一般见识。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机在响,人们都忙着去掏各自的手机。刘昌鸿微笑着说, 王书记是你的手机响了几次了。   王剑锋一听,是派出所长任杰打来的。任杰说打了几次你都没接。王剑锋说 忙,没听见。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事找你。   王剑锋被镇长、副书记、副镇长们簇拥着来到办公室里。汪副镇长和蒋副书 记仍在谈论曾连山做得不对。   陈道林副书记说:“王书记、朱镇长,曾连山今天确实有些出格,我看应该 向县委组织部反映。平时总绷起他老资格,目中无人。”   “是是是,这股风不刹倒,以后书记怎么来领导这班人?”蒋道林副书记说。   派出所长任杰来了,站在门口,见里面坐了几个镇上的领导正在说着什么, 脚杆儿迈进了一只却忙着收回来,说:“王书记,你找我吗?”   王剑锋说:“对对对,进来坐吧。”他接着说,“我看也用不着向县上反映, 你们几位和镇纪委杨书记给曾连山做做思想工作,希望他能换位思考就算了。”   “还是王书记想得开,一切从大局出发。在这节骨眼上,只要大家都进一步 加强团结,莫说他老曾一个人,就是他十个曾连山改革发展的洪流也是抵不住 的。”朱元凯说。   王剑锋说:“这件事就不扯了。我要说的就是和在坐的各位商量,卖城镇户 口。吸纳农民进城落户,每人收四千元交镇财政。”   任杰说:“上头没有文件,我担心会不会……”   王剑锋还没等任杰说完,抢过话头,说:“要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改 革年代,要有点敢闯、敢试、敢冒的精神。”   朱元凯说:“财政很困难,搞点收入再说。任所长,请你来的目的就是以支 援国家建设的理由农转非,把这些人的户口上成非农业户口,每人给你们五百元。 县公安局长那儿,我们自然会去勾兑的。”   任杰说:“好吧好吧。”   王剑锋说:“这事由蒋副书记负总责,另外再派二十名镇干部,分成五个小 组,明天就到邻近市县悄悄宣传。本镇内就由各办公室负责宣传所联系的村。”   这事就这样定了。朱元凯见时候很晚了,心想王剑锋和曾连山吵过嘴,心情 都有些不好,就约大家到街上去喝几杯,散散心。   喝完酒,王剑锋回到家见秀莲早已睡了。他一声不响地睡在她身边,觉得很 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想曾连山呀曾连山你真不是个东西。今天下午当着那么 多人的面,你竟把我弄得很难堪。记得一些知道底细的镇干部在背后讽刺曾连山 说,头发每天梳得溜光,走到哪里提个公文包,象个大文人模样,可瓷盆那么大 的字都认不到几箩筐。据说他当政府办主任那时候,每星期六下午组织职工学习, 他读报纸把推荐读成推存,别墅读成别野。有回开会点名,新分配来一名干部叫 唐斌,他读成唐文武,弄得这位新来的干部一直不敢答应。旁边一位干部瞟了一 眼他手上的点名册说,曾主任你读错了,这个字应认斌。弄得几十名干部哄堂大 笑。这届党委、政府搭领导班子时,县上领导几次征求王剑锋的意见,说曾连山 四十二岁了,只有小学文化,当了几届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工作没有多大起色,准 备叫他下课。王剑锋心想,居然是这样的水平,为什么组织人事部门还把他招为 国家干部,当了几届副镇长呢?王剑锋感到不好说,因为天天相见,就建议让曾 连山当人大主席,后来县上也就这么定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呀!不 过,王剑锋翻来覆去地想了,曾连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水平,算了不跟他一般 见识。   夜很深了。王剑锋看着熟睡的秀莲,心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无官一身轻呀!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工作上的事,便紧紧地搂着妻子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夜, 他失眠了。   吃了早饭,仍先送女儿芳芳去上学。他一进办公室,朱元凯就匆匆忙忙进来 跟他反映,说:“王书记,东西干道的拆迁进展顺利,南北干道的五福寺口子有 几户居民,要政府一次性赔付给他们才搬迁。这事不及时处理会带来很大的负面 影响。处理呢,两条干道的赔偿还差二千八百万,一时没有那么多钱。”   王剑锋说:“一是要加强宣传,让群众明白,人民城市人民建,建好城市为 民人的道理。这样才能赢得拆迁户的理解与支持。二是拔掉钉子户。对个别家庭 确实有困难的采取全付,让他们及时搬迁,带动其他的。派出所、治安队也要紧 密配合,对个别无理取闹,干扰整个拆迁工作的要绳之以法。三是从农村合作基 金会再动用一千万,重点支付五福干道拆迁费。那么就只差一千八百万,给搬迁 户打欠条。要做好拆迁户的说服教育工作,政府也只是暂时有困难。一但招商引 资进来,经济发展起来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朱元凯点了点头,按王剑锋的意思办去了。   ……   -8-   这天,王剑锋接到彩霸电器公司总设计师白天亮的电话,说他来大舟镇了, 想见见老朋友,顺便有件事找他帮忙。王剑锋忙说可以可以。他便记下白天亮的 手机号码,等会儿再联系。   白天亮是王剑锋一个村的人。他俩从小就在一起放牛,上山砍柴。上学读书, 他俩从一年级同班同桌,直到读完高中。王剑锋父母亲去逝早,家庭困难,高中 毕业就去当了兵。白天亮却上了清华大学机电系,毕业后分配到了国营彩霸电视 机厂工作。   王剑锋上了厕所回来,见招商办公室门开着便进去了。李炎见王书记来了, 很客气地招呼他坐。王剑锋说:“你正忙哩,就不坐了吧。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偏 毛根儿朋友彩霸电器公司的总设计师白天亮要来大舟镇,到时你也参加一下。”   李炎说:“算了吧,你跟朋友约会,又不是什么公事。 ”   王剑锋说:“他们有技术、有人才,我们是不是挖挖他们的墙脚。晚上我们 和朱镇长一块儿去见识见识好吗?”   李炎便笑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王剑锋告辞走了,说下班时来邀她。   回到办公室,王剑锋马上挂通了白天亮的电话。接电话是位女的问他是哪一 位。他便说我找白老总。我姓王。那女的忙说,哦哦,是王书记。我是白总的秘 书小唐,请稍等一会儿,白总在卫生间。王剑锋这才知道白天亮原来已经当总经 理了。便想自己消息如此闭塞了,这都是官场上混得不好的表现,心里便免不了 有些感慨。   一会儿白天亮接了电话,王剑锋说听说你当了老总了,恭喜恭喜你!白天亮 说,你也当了家乡人民的父母官了,所以今天特来找你帮忙,不知赏不赏脸。王 剑锋说你我兄弟俩就不要说挖苦话了,有什么吩咐的只管说就是,我一定会为你 效劳。   闲聊了一会儿,王剑锋说:“白老总,我们有一年多时间没见面了,今天我 请客,一起喝几杯。我还请了朱镇长……”   白天亮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哪里哪里,怎么能要你老弟请呢?我早就 安排好了,叫你先说了。不行不行,一定我来请。你把朱镇长请来是最好不过了。 你老弟想得真周到。”   两人在电话里客气一阵,还是定下来由白天亮请。白天亮便又客气地说,自 己是乡巴佬进城,不识大舟的深浅,要王剑锋找个象样的地方。王剑锋也客气了 一番,最后说就放在温泉大酒店如何?   真象中了邪,王剑锋刚才几乎没来得及细想,就说定在温泉大酒店。可是放 下电话,又有些后悔了。大舟镇大小酒店上百家,为什么他就象条件反射似的立 刻就想到了温泉大酒店呢?看来他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小艳了。可他不想再挂小艳 的电话,怕落得没趣。温泉酒店的老总龙家豪说过,让他有客就带去。王剑锋给 龙家豪挂了电话,说带几个客人来吃晚饭。龙家豪很是豪迈,就说好的好的。   王剑锋忙着处理了一些事情,就快到下班时间了。白天亮打了电话来,说车 在办公楼外面了。他便挂了朱元凯和李炎的电话。   朱元凯和李炎下来了,王剑锋就同他们边走边说:“人的一生很难说,想不 到我们从小在一起的白天亮当了国企大老总,我喊他白工喊顺口了,总忘了。”   三人一出办公楼,白天亮就从小车里出来了,伸出手一一握了。王剑锋忙着 给白天亮介绍朱元凯和李炎。简单地寒喧一阵,白天亮说你们就不开车吧,回家 有车送你们。他便坐到前面开车,王剑锋坐在他的旁边,朱元凯和李炎坐在后面。   白天亮开了一会车,又回头对李炎说:“久仰李主任大名,没想到你还这么 年轻漂亮呀!”   李炎忙谦虚地摆了摆手,一脸绯红。几个人说笑着很快到了温泉大酒店了。 王剑锋眼睛一亮,远远地看见小艳站在门厅外面,正是那晚上去蓝月亮夜总会的 装束,一身浅灰色呢外套,下摆处露出一线米黄色长裙。他想这会儿小艳本该穿 她那种职业女性的西装,系着领带或者一条白丝巾,怎么会是这个装扮呢!   车到小艳跟前停下,她却没有在意这辆车,正朝远处张望。王剑锋猜想她一 定是在等什么客人。他从车里钻出来,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小艳 !”   小艳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脸绯红。她伸过手来放在王剑锋手里,说: “哦,我还没看见是这辆车哩。龙老总还有客人,让我来恭候你们几位。”王剑 锋本想同她握一下手就放开的,却感觉放不下,便牵着她一一介绍白天亮、朱元 凯和李炎。她便抽出手同三位客人握了一下,说着欢迎欢迎。这时,门厅里面就 出来几个人,喊道白总辛苦了。白总就给他的部下都一一作了介绍。原来他的先 头部队早等在这里了。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在一边望着他们客气地笑,他想 这可能是白总的秘书小唐,便伸过手去。年轻漂亮的小姐双手握过来,俯着身子 摇了一阵,说王书记好王书记好。   客气完了,小艳便请各位上楼。大家便又客气着让了让。进了电梯,王剑锋 忍不住望了一会儿小艳。小艳便又笑了笑,说:“还是安排在怡心亭。”她说着 便望着王剑锋微笑。这微笑在场人看了没觉得有什么,王剑锋却感到五脏六腑顿 时都舒展开了,止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小艳专门强调怡心亭,他觉得意味深长。 他一时不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怡心亭在他似乎有某种特殊意 义了。王剑锋好象又捉摸到了那天晚上在蓝月亮的感觉了。他刚才本来同白天亮 并肩走在前面的,等电梯停了,就让让别的人,自己留在后面了。小艳象是明白 他的意思,也让客人先出去,又叫过一位服务小姐,让她领客人去怡心亭。   两人肩并肩走在后面,王剑锋问:“这几天好吗?”   小艳笑笑,望一眼王剑锋,说:“我不好,你能怎么样?”   王剑锋大起胆子说:“你真的不好,我就来陪你。”   小艳见前面的人转弯了,就揑了揑王剑锋的手,说: “不说这个,就到了。 是你请还是谁请?”   王剑锋懂得小艳的用意,只说:“是白老总请,你只管替我安排好就是了。”   大家刚入座,龙家豪拱手进来了。王剑锋忙起身同他握手,并一一介绍客人。 龙家豪就连声说贵客贵客,又说只要是王书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王剑锋听 龙家豪这么一说,自然觉得很有面子。但马上又觉得有冷落了朱元凯的意思,就 再次向龙家豪介绍朱元凯,说这位是我们大舟镇的镇长,也是我的好兄弟啊。龙 家豪便再次同朱元凯握手,又是久仰,又是多多关照。同客人豪气喧天一阵,龙 家豪说:“这边就请潘总好好招呼。我那边还有好几桌客人要打招呼,都是外地 远道慕名而来的游客,也是怠慢不得的啊。请各位尽兴尽兴!”   服务小姐便上茶,递热毛巾,一应如仪。上茶的正是上次斟酒的那位赵小姐。 王剑锋望她一眼,也不打招呼,怕小艳讲他好记性。小艳坐在他身边,暗香阵阵。 眼前这些服务小姐也不象上次那样刺眼了。他如今心里只是装着小艳,便为上次 对赵小姐心猿意马而羞愧,暗地里骂自己好没见识。可他今天不想表现得太那个 了,到底弄不清小艳对他是怎么回事。   赵小姐端了酒水过来,王剑锋就望望白天亮。白天亮本是个什么场合都放得 开的人,今天见小艳、李炎这么两位气度不凡的女士在座,就显得有些拘谨了, 竟忘了招呼大家喝什么酒。王剑锋见他没有反应,就问:“是不是大家随意?”   白天亮这才有了状态,忙说:“一律白酒,一律白酒。 ”   王剑锋望望小艳和李炎,说:“二位女士就自便吧。”   小艳说:“我喝矿泉水。”小唐和李炎也说喝矿泉水。   王剑锋就轻轻问小艳:“茅台也不来一点儿?”   小艳用脚在下面轻轻踢了他一下,轻声道:“傻瓜 !”   这声傻瓜叫得王剑锋很是舒服,立即兴奋起来,说道: “三位小姐就不喝 白酒了,我们不能为难女士是不是?”   大家都说是是是,不为难小姐。   开始上菜了,白天亮举杯站了起来,说:“非常高兴能同各位聚在一起。我 代表我们公司全体员工,敬大家一杯。”大家一齐起立,觥筹交错。   一杯已尽,王剑锋说:“按大舟规矩,下面大家就坐下喝吧。”各位都说是 是。   白天亮仍不太放得开,朱元凯同大家不太熟,李炎也总是那么羞答答的,气 氛总是不太热烈。白天亮马上意识到了,便又站了起来。王剑锋便说罚酒。白天 亮只好坐下来,举杯说:“今天来这儿的目的,是想在家乡,也是剑锋老弟和朱 镇长这码头,买五百亩土地,办一个彩电生产基地,还望各位今后多多支持,我 再敬大家一杯!”   王剑锋和朱元凯听了白天亮这么一说,心里十分高兴,忙举杯同大家一饮而 尽。王剑锋和朱元凯忙伸手去拿酒瓶。李炎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酒瓶,说:“白 老总,我们都是家乡人,第一次有幸见到你,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我先来敬,王 书记、朱镇长你们说是不是?”   王剑锋和朱元凯笑着说好好好。   白天亮的几个部下都说不行,因为李炎没同他们一起喝白酒,要敬就得先喝 三杯。其实王剑锋和朱元凯都知道李炎是能唱白酒的。他们陪客人时经常让李炎 半路杀出,醉得人仰马翻。   白天亮用手捂住酒杯,说:“李主任,李小姐,不说罚三杯,你一个人喝了 这杯,再说给大家敬好吗?但要一直跟我们喝白酒,不准喝其它的。”   李炎说行行行。她斟满一杯酒,一口干了,说:“白总,来,我再敬你一 杯。”   小艳一会儿望望王剑锋,一会儿又望望李炎,心想他领来这女人又能喝酒人 也年轻很漂亮。   白天亮同李炎举杯一碰,一口干了。他说:“上次你们在省城开了个招商引 资洽谈会,听说搞得很不错,我出差去了。”   王剑锋说:“就是李炎一手策划的,开得很成功,有五家公司来投资。市政 府也在温泉边投资一点五亿,正在修会议中心,香港宏达公司投资二个亿,正在 修娱乐城。台湾老板投资三个亿,正在我们工业开发区建制药厂。”他举起杯对 朱元凯说:“我俩兄弟等会儿再说,我先敬远道而来的客人。来,白哥,我俩是 一个村出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同班同桌读书,直到高中华业。我代表镇党委、 政府和家乡八万多父老乡亲,感谢你到家乡来投资办厂,敬你一杯。”   白天亮说着哪里哪里,就同王剑锋碰了杯。   敬完了彩霸公司来的客人,王剑锋就要敬朱元凯。朱元凯说不叫敬,不叫敬, 你我兄弟俩同饮一杯吧。   接下来朱元凯就举杯敬白天亮和他的三位部下。小艳见大家都注意他们敬酒 去了,就轻声对王剑锋说:“你少喝点儿。”王剑锋听了便心头一热。心想说这 种体贴话的只有自己的女人。   朱元凯敬完了公司来的几位,回头当然要敬王剑锋了。王剑锋只说不行了, 不行了。其实他的酒量还远远不到位,只因刚才听了小艳的话,不好多喝了。朱 元凯哪里肯依?王剑锋望望小艳,摇摇头只得喝了。酒一进口,却发现是一杯矿 泉水。原来小艳早吩咐小姐,偷偷为他一个人斟了矿泉水。   这时,小艳举起杯说:“各位,我是在这里为大家服务的,不周之处,只管 提出来。请原谅我不会喝洒,但假酒真情,我敬大家一杯。”她虽喝的是矿泉水, 但她那敬酒的姿态不容人不领情。大家只得一片感谢声,仰头喝了。   王剑锋有这样一位女人坐在身边护着自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便要 再敬大家的酒。于是又挨个儿敬了一轮。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只有王剑锋和小艳 清醒。   朱元凯酒量本来不错的,今天却也差不多了,便说: “我们放慢节奏,抽 抽烟,说说笑吧。我常与县里的同志吃饭,发现他们很会说笑的,今天怎么不见 各位说笑?”   白天亮便笑道:“这些同志,个个一肚子杂水。只是今天见各位都是镇上的 领导,又在这样一个很有格调的地方,不敢放肆了。”   朱元凯说:“但说无妨。都是凡人啊!剑锋知道的,县上的头儿有时在一起 也说说笑话。都还说得很有水平哩。 ”   白天亮就对他的三位部下说:“你们每人说一个,这是任务。基建部邓主任 先说。”   气氛马上热烈起来了。基建部邓主任就先说:“我们那里有位老太太,一天 带着小孙子出去玩,碰上几个老伙伴,就坐下来聊天。那小孙子老是缠着要奶奶 抱,奶奶就说,你不听话,奶奶抱不起你。小孙子就噘起个嘴巴说,爷爷比我还 重些,你怎么老是抱他呢?”   大家便哄然而笑。经销部胡经理说:“林警官办案有三条准则:一、凡女人 不准戴胸罩和穿内裤。戴胸罩主要违反了包二奶罪。二、穿内裤则违反了包痞罪; 三、男人穿内裤更是严重违反了私藏枪支罪!”   又是哄堂大笑。白天亮笑了一会,说:“笑是好笑,就是俗了点。”   朱元凯说:“这两个笑话也算经典。我就讲一个新的。现在农村超计划生育 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有些地方讲得很多,工作落实不够。有位县领导在全县计生 专干会议上就大发脾气了,说你们一年到头只讲上环上环,就上在你们的嘴巴 上。”   白天亮说:“这个笑话有点水平。小唐也来一个?”   小唐说:“这那是我说话的地方?不过白老总点了,我就说个吧。有个小孩 在妈妈枕头边拣了个避孕套。他以为是气球,就跑到厨房跟奶奶说他拣了个气球。 奶奶说气球你就吹着玩吧。小孩用嘴一吹就胀大了,手一松,啪的一声就弹得不 见了。哪晓得避孕套正好弹在奶奶菜锅里,炒成了卷卷。中午爸爸妈妈都回家来 吃饭。妈妈嘴里吃着饭菜,不住地嚼呀嚼,怎么也嚼不烂。她一边嚼,一边埋怨 奶奶。男人就说嚼得烂的是鸡肉,嚼不烂的是爱情。”   大家又是一阵狂笑。王剑锋说:“小唐只怕还没结婚吧,就有这么高的水平 了。”   小唐便不好意思了。   白天亮说:“去年才大学毕业。现在的年轻人,你还以为是我们那会儿?”   大家说笑的时候,小艳便要么叫小姐上茶,要么叫小姐为客人点烟。大家哄 然大笑了,她就喝茶,埋头遮了脸。白天亮就说:“我们说这些粗鄙的笑话,潘 女士不好意思吧。”   小艳就笑笑,说:“我的耳朵接触不良,有些话听得见,有些话听不见。”   王剑锋便说:“潘小姐说话很有艺术,比哪一个笑话都好。”   龙家豪免不了也过来敬了一轮酒,完了再拱手而去。   王剑锋就问小艳,是不是也该到他们那边去应酬一下。   小艳侧过身子轻声说:“懒得去。要是以往,也是该去一下的,这也是场面 上的规矩,但现在是哪里也懒得去了。”   王剑锋听了这话耳根直发热,不由得望了一眼小艳。小艳脸作桃色,低着头 喝汤。王剑锋的心叫小艳撩得滚烫滚烫象要着火,却又满心疑窦。心想不必过早 欢喜,暂且静观局势,待机行事吧。   又喝了好一会儿,朱元凯说:“大家都尽兴了吧?我是不行了。”   白天亮看看大家,说:“再来一瓶?我看剑锋老弟只怕还不够量。我原来也 知道你能喝,没想到你当了书记以后,水平越来越高了。”   大家说谢谢了,酒就不喝了。小艳便问要不要活动一下,说这里可以泡温泉, 歌厅、桑拿浴、按摩的档次还是不错的。   白天亮说:“改日吧,反正我们还要在这住几天,今晚还有事要办。”   王剑锋说:“白哥,明天一早是不是看一下地段?”   “行行行。”白天亮说,“朱镇长跟李主任他们回去没有车,邓主任跟胡经 理你俩开车先送他们。我跟剑锋老弟再聊一会儿,最后你们转来送他。”   朱元凯、李炎就与他们握手告辞,一同出了怡心亭。小艳说:“白老总,没 有车的话,王书记就我开车送他吧。”   白天亮说:“不好意思,劳驾你了。我多喝了几杯酒,头有点儿痛。小唐你 把那东西放到潘小姐车上,我有几句话要跟王书记单独说一下。”   小唐跟着小艳去了。白天亮说:“老弟,你们地价多少?”   王剑锋说:“一般卖的十二万。你来当然会优惠的,不会卖你很高。”   白天亮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说:“我两兄弟说好,五万元亩。明天签合同时 如果镇上其他领导有意见,摆不平的话,最多八万。”   王剑锋说:“你放心,不会让白哥吃亏的。”   白天亮笑了,重重的在王剑锋肩上拍了一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存单递 给王剑锋,说:“这三百万给你的。早给你存在市工行了。”   王剑锋一怔,浑身象火在燎,说:“不不不,不行。”   白天亮见王剑锋不肯接,说:“老弟,你就拿着吧。我在省城征地还不止花 这个数。别嫌少,看在弟兄的情份上你就收下吧。”   天啦!三百万呀!王剑锋心想凭几句话就值这么多钱?靠我挣工资要挣五六 十年。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又是领导,再说反腐败也搞得很凶,他便笑笑说: “白哥,算了吧。这钱我的确不能收。”   白天亮说:“怎么不敢收?我手里上百亿资金都玩得溜溜圆,何况区区三百 万。你怕?怕我事后举报吗?我难道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剑锋心想他对贪污受贿从来就是恨之入骨的,上任第一天他就在自己心里 立志要当一个清官,台湾老板、香港老板征地几次给他送钱他都一一拒绝了。更 何况白天亮还是从小一起跟他长大的弟兄,这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就笑笑说: “白哥,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是绝对不能收的!”   白天亮说:“ 老弟呀,别太老实,老实了终究是要吃亏的。只要你守口如 瓶我那边是不会出问题的。要不然我硬是吃了豹子胆?”   王剑锋说:“白哥,我怕,我怕你我栽在这上面不好说呀!”   白天亮笑笑,说:“哼!你以为我是傻子?我知道怎么把帐目摆平,不留一 点儿蛛丝马迹的,你就放心好了。”   王剑锋有些难为情地说:“白哥,我,我心里确实有些打摆。”   白天亮见他还是不肯收下,便气愤地说:“老弟呀,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跟你说了好几遍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机会难道永远等着你吗?没 有把握我会把我这国企老总用来打漂漂?”说完他把存折塞进了王剑峰的口袋里。   小艳跟白天亮的秘书小唐进来了。小唐说:“白总,一切都准备好了。”   白天亮跟王剑锋他们一同下楼。小艳转身拉着白天亮说:“白总,我看你有 点醉了,就不下去送王书记了,这事包在我身上。让小唐领你去泡温泉,我跟那 儿的人都说好了的。没事,你尽管放心。”   白天亮笑笑,说:“谢谢啦。还是潘小姐想得周到。”   ……   -9-   小艳专注地开了会儿车,回头对王剑锋说:“后排,是白总他们给你送的皮 衣。”   王剑锋侧身抓过来看了看,说:“衣服倒漂亮,不知合不合身。”   小艳说:“唐小姐说是件中号加大的,肯定会合身。白总知道你一米八几的 个儿,身材不胖不瘦的。”   车到了。王剑锋把皮衣送进屋,对秀莲说,是白天亮来了,还要去陪他们一 下。秀莲没说什么,只说别太晚了。   王剑锋匆匆喝了一杯水,洗了一下脸,就开门出来。那辆白色的本田轿车仍 停在街边上。他的心便狂跳起来,想尽量从容些,却忍不住跑了过去。车灯熄了, 门却静静地开着。他钻了进去,一把抱起小艳,狂乱地亲吻起来。   小艳浑身不停地哆嗦着,手在王剑锋的背上使劲地抠。好一会儿,小艳轻轻 说:“我们走吧,别老在这里。”   车启动了,王剑锋问:“我们去哪里? ”   小艳问:“你愿意去哪里?”   王剑锋说:“随便去哪里,只要没有别人,就我们俩。哪怕是荒郊野岭都 行。”   小艳不做声了,只顾开车。见车是往温泉大酒店方向开,王剑锋再一次心跳。 他预感到今晚会发生些事情。这正是他最近这些日子天天想着的事,却没想到会 象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来就来。   一会儿,就到了温泉酒店,小车从东边角上拐进了一片宿舍区。下了车,小 艳领王剑锋上了四楼。一进门,小艳就双目紧闭,靠着门发软。王剑锋忙把她搂 了起来,无限爱怜地亲吻着。   小艳让他亲了一会儿,说:“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去放了车就来。”   王剑锋在客厅坐下,又站起来看了看这房子,是一套三室一厅。厅和卧室的 装修、布置都很雅致。   一会儿,听到锁匙响,知道小艳回来了。王剑锋便走到门后,等小艳一进门, 他就把她搂了起来,小艳顺手开了空调。   两人坐在沙发上亲吻了一阵,小艳说: “我们洗澡吧。你先去洗。”   小艳进浴室开了水出来,说:“就用我的浴巾,好吗?”   王剑锋本来两三下就洗完了,但怕小艳笑话,就在里面久挨了一会儿才出来。   小艳早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他,说: “我去洗去了。”   这本是上好的红富士苹果,可今天王剑锋吃起来却不是什么味道。他只感到 心跳加快,喉头发热,只巴望小艳快点出来。   王剑锋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一分一秒都过得这么慢。浴室里面水哗哗响 个不停。本来听见不响了,可过一会儿又响起来了。   里面终于没一丝声音了。王剑锋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可小艳还是不 出来。   过了好久,小艳才穿着束腰睡衣出来了。可不知怎么的,王剑锋却不敢伸手 去抱她了。小艳好象也极不自然,不敢正眼看他,只一边用毛巾搓着头发,一边 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可一坐下,身子禁不住倾了过来。   王剑锋重重地出了口气,猛地搂起小艳,往卧室去。毛巾便掉到了地上。两 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王剑锋掀开小艳的睡衣,惊得他几乎要晕过去了。这女人白得令他双眼发花。 丰满的乳房高高耸起,又大又白又性感,又性感又白又大,而乳头却小巧而浑圆, 就象少女。下腹光洁雪白而平滑,脐眼圆圆的象一轮满月。他胸口发慌,浑身支 持不住了,便慢慢趴了上去。小艳却是美目紧合,微微张开嘴,紧张地呼吸。   王剑锋伏在小艳耳边问:“要用套子吗?”   小艳有气无力地说:“我这里哪来的套子?你真傻,你没看见这床上一切都 是崭新的?来吧,戴套子就……就浪费了……”   王剑锋在上面轻轻试探。小艳先是双手无力地摊着,突然,王剑锋一用力, 她便啊地叫了一声,全身都绷紧了。她的身子在下面颤抖不停。   王剑锋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天摇地动,整座房子都在倒塌……   象是过了几万年,王剑锋终于停了下来。但他舍不得松手,仍抱着小艳,就 势一滚把她抱在了上面。他不停地抚摸着小艳的背,拍打着她的屁股。可小艳还 是不睁眼睛,象已深深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艳才轻声说:“抱我去浴室吧……”   王剑锋便抱起小艳去了浴室,放了水。小艳躺在浴缸里,仍闭着眼睛,似乎 沉醉在一个如此美好的梦里。王剑锋站在那里欣赏一会自己的美人儿,也进了浴 缸。他搂起小艳,把她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为她轻轻地揉搓着又大又白的乳房。 他又把小艳放在自己身上趴着,为她擦身子,轻轻地擦着每一块皮肉。她的皮肉 柔软而很有弹性。   可擦了一会儿,王剑锋又来事了,咬着小艳的耳朵说:“艳,我又想要 了……”小艳却不做声,只闭着眼睛,很平静地趴在他身上。他等不及上床去, 就想在这里甜蜜起来。他把小艳放下来,让她躺在浴缸里,拿浴巾枕在她的头下。 可是这样体位不行。他便四处看了看,准备想个办法。发现浴缸外面有个脸盆, 他便将脸盆倒扣着塞到小艳屁股下面。于是浴缸里便波涛翻滚起来。小艳的脸似 乎痛苦地变着形,呼吸听起来却是兴奋甜蜜的。   王剑锋细心地擦干了小艳,抱她回床上。可一进卧室,王剑锋傻眼了,不禁 啊了一声。床单上是鲜红一片。他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下小艳睁开了眼睛, 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王剑锋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小艳从王剑锋身上下来,打开衣柜取出一床干净的床单换了。她自己爬进被 窝里,也不喊王剑锋上床,任他赤身裸体站在那里。   王剑锋弄不清自己刚才怎么让小艳生气了,不知如何是好。见被子在微微耸 动,就知道小艳可能在哭,就上床去问怎么了。小艳也不理他。他便着急了,说 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过了好半天,小艳才哭着说:“算我看错人了。我只当你同平常人一样,不 会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可你也是这么看我的。你见我还是个处女,就吃惊了。 你原以为我早同无数男人睡过觉了是吗?你以为碰上了个风流女人,乐得同她逢 场作戏是吗?”   王剑锋忙说:“不是不是呀!我是爱你的,我也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 说过我不知怎么对你这么上心,真的放不下你呀。你叫我怎么说呢?我真不知怎 么说才好。反正今生今世你是我的命根子。你哪天想致我于死地,你就不理我好 了。”   “那你吃什么惊?”小艳又问。   王剑锋说:“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爱你爱得发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你有 没有过去。过去我不关心,我只看重现在和将来。我要你永远是我的爱人……”   小艳说:“那你就是怕担责任了。你见一个女人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 你就怕了是吗?”   王剑锋说:“小艳,你别揪住不放好不好?我不让你说话了。”他说着就吻 住她,不停地吻,堵住她的嘴巴。小艳先是不太响应,但他吻了一阵,她便也咬 着他的嘴吮了起来。   两人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拥抱着不停地亲吻。王剑锋舍不得回去,小艳也不 问他,两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依偎在一起。王剑锋真的不明白了,象小艳这样一 位动人的女子,怎么会一直没有过男人呢?   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填满了他的脑际……   -10-   次日凌晨刚到五点钟,王剑锋就醒来了。小艳还睡着。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便静静地望着这睡美人儿。小艳那弯弯的秀眉,修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微 撮起的红唇,圆润而泛红的脸庞,无不令他爱怜。他禁不住伸出舌头,舔着女人 的眉毛、鼻子、嘴唇、脸庞,……小艳慢慢醒来,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就往他怀 里钻。他便又疯狂地吻起女人来。吻着吻着,便慢慢地钻进被窝里。他顺着女人 的下巴、脖子一路吻了下去。吻遍了胸乳腹股,又把女人身子翻过来,从她的脚 跟、双腿、背脊直吻到后胸勺。再把女人翻过来时,发现女人早已泪流满面了。 他便说:“艳,你身上每一寸皮肉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的吻了。”   小艳微喘着说:“还有我的双臂,你快吻个遍吧。”   他忙拉着女人的手臂,从指头、手背、手心吻到腋下。女人的腋窝雪白而粉 嫩,他便舔了起来。“艳,你怎么没有腋毛?拔掉了?”   小艳递过另一只手,说:“天生没有的。你还是读书人哪,真正的美女,腋 下是不长毛的。难道你没看见,我的下边也不是没长毛吗?”   他掀开被子,又去吻她那下面。   已是六点多了,他必须马上动身。“我走了,艳……” 小艳不说话,把自 己蒙进被窝里。他只得起床,匆匆梳洗了一下,就要出门,可走到门口又跑回来 吻了一下小艳。这样三翻五次了几回。他终于下决心要开门了,小艳又叫了他。 他又忙回来,紧紧搂起她。   小艳说:“床头柜上有两把钥匙,你拿着吧。你快去,不然……你快去。” 她手推着王剑锋,眼睛却依然闭着。   王剑锋便说:“艳,你望我一眼,朝我笑一笑,我才走得安心啊。”   小艳这才睁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可王剑锋觉得这笑容凄婉如残阳。   王剑锋下了楼,外面还是黑咕隆咚的。他走到大街上,就小跑到起来。他抄 着小巷子走捷路,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秀莲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着。秀莲也不怎么怪他,只说晚上不回来,也该打 个电话。他便说,本想回来的,但他们硬要拉我去打牌。人家到这儿来投资几千 万办彩电生产企业,怎么好太那个呢?说完朝着秀莲嘿嘿直笑。   秀莲说:“看你高兴的样儿,昨晚捡了金子吗?”   王剑锋的手已伸进了口袋,想把那张三百万的存折交给妻子,猛然间他又想 要不得,万一走漏了风声。这事只能让自己知道就行了,小艳也不能告诉。即使 哪天翻了船,一个人好对付,免得弄来网起说不伸展。   秀莲说:“八成是你昨晚手气好,才这么高兴吧。”   王剑锋笑笑,说:“是是是,托老婆的福。”   吃了早饭,王剑锋送了芳芳回来,仍去办公室上班。一会儿张主任进来说, 县委办电话通知叫你明天上午到市委党校学习半个月,学习的主要内容是邓小平 南巡讲话。   王剑锋说好好。   他忙了一会儿,镇财政所长钟光友打电话告诉他说,今天远来近到的农民前 来买户口的人很多,财政所门口排队有百多人。王剑锋听了十分高兴,说你多派 几个人收款,不要让他们等久了,中午要安排人值班。接着,他又跟派出所任所 长打了电话,叫他务必做好农转非的接待和解释工作,凭财政所的交款收据及时 给他们上户,当场发给城镇居民户口簿。好好好,就拜托你老兄了。放下电话不 久,朱元凯打来电话说,王书记我们在下面等你了,快九点半了。我们一道去接 白老总他们。哦,王剑锋恍然记起,说忙得很把这件大事还忘了哩。好好好,我 马上就来。   镇上所有领导,还有各办公室主任都参加了彩霸电器公司买地的事。不一会 儿,白老总他们也来到了现场。朱元凯一一给白老总介绍了镇上来的主要领导, 然后领着白老总在工业开发区看了地段。白老总和他的部下一起商量了一下,就 决定在台湾康泰制药公司下面买五百亩。当场议价。白老总说每亩五万。王剑锋 说十万吧,你是大舟镇出生的人,又是国企大老板,为家乡作点贡献有什么不好 呢?白老总说,一次性买你们这么多,怎么说也该优惠一点呀!正在讨价还价时, 深圳雅琪公司徐老总给他打来电话说,地皮买成没有?白老总说正在现场谈判。 徐老总说如果你真的把生产基地办在那儿,我也只好在那儿买上两百亩。好嘛。 白老总关上手机说,王书记、朱镇长你们都听见了吧。我这公司迁到哪儿,屁股 后面就有一些公司跟着撵来。怎么样二位?白老总拍了拍王朱二人的肩膀说,镇 上大小的官员都在这儿,每亩六万行吗?王剑锋说,八万。我们还要给农民赔青 苗费。白老总说,六万五,当然也包括所有什么费用都在内。我保证把雅琪公司 也拉过来好吗?否则就拜拜 !   镇上在场的大小领导,一听白老总说这话觉得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都在旁 边小声嘀咕着,就这个价卖得了。曾连山很想走过去对王书记说一句,就这个价 卖!可他前几天与王剑锋发生过磨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白老总灵机一动, 对王朱二人说,你们大小官员到一边去商量商量,我们回避一下,好吗?   王剑锋和朱元凯把他们的人召集到一边商量。大家都说六万五快卖算了,征 农民的地每亩一万二,加上青苗费也不到一万五,中间赚头还是很大的,况且人 家白老总说还要帮忙引进雅琪公司。王剑锋说,大家都没意见就按这个价定了。 曾连山站在人群后面笑着说,王书记、朱镇长快跟白老总说卖!有的干部悄悄向 曾连山白眼,有的小声说这龟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脸皮比那城墙倒拐还厚。 曾连山虽没有听见,但他话一说完连颈脖子都红了。   王剑锋后面跟着二十多个人,又一起走到白老总面前,拉着他的手微笑着说: “每亩六万五。死猫的眼睛定了!”   白老总说:“那就丈量丈量吧,就着有这么多人好打桩放线。至于款的问题, 只等今天合同一签,七天内把款全部给你们倒过来。”   十点多钟了,太阳很大。镇村组干部和彩霸公司的一共几十个人顶着烈日, 有的在拉皮尺,有的在放线,有的在打桩,个个脸晒得绯红,汗水直流。白老总、 王剑锋、朱元凯站在田埂上又说又笑。   一阵微风吹来,刚刚吐穗的麦子头碰着头,象似在笑,又象似在齐声呐喊着, 难道人们的改革就非要向我们开刀吗?   为庆祝彩霸公司的合作成功,晚上王剑锋、朱元凯和镇上的其他领导为白老 总一行人办了招待。   临行时,白老总拉着王剑锋的手说:“老弟,这回该满意了吧,过几天深圳 雅琪公司又要来买地,刚才徐祖德老总给我打了电话。这下你可成了县上的大红 人了。”   王剑锋说:“承蒙白哥帮忙。”   一阵寒喧之后,送走了客人,镇上的领导各自回家去了。王剑锋径直去了小 艳那里。   开门进去,见小艳一个人坐在床头看着一本杂志。两人便靠在床头亲热起来。 小艳说:“今天没想到你会来。”听那口气象是有些惊喜。   王剑锋便说:“我是天天都想来啊。刚才送走了白老总他们,我就回来往你 这里来了。”小艳便问是不是合同都签订好了。王剑锋说是的。   小艳笑着说:“看来你的官运还真不错哩,这地又得卖几千万。”   王剑锋说:“唉,把人心都操烂了。又是招商引资,又是东西、南北大干道 的拆迁整治,还有自来水厂、商贸、农贸市场的修建,累得人真可怜呀!”   小艳说:“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   王剑锋就笑道:“那我们说什么呢?”   小艳伏在他的肩头,说:“我们来说这个……”她便在他下身处轻轻揉了揉。   王剑锋一下就激动起来,立即把小艳搂了起来,嘴巴吻着她的脸蛋,手却伸 进他的怀里抚摸。他很想做爱,但今晚上得回去。做了爱回去,怕小艳怪他只是 为了这事来的。他便暗自交代自己今天一定要克制。两人温存了好一阵,王剑锋 说:“过几天,我天天晚上可以来陪你,你高兴吗?”   小艳便睁开眼睛,望着他问:“是真的吗?”见王剑锋肯定地点了点头,她 就又钻进他的怀里动情地扭起来。   “但是我今天晚上得走……”王剑锋说。   小艳说:“走吧,你再抱我一会儿就走吧……”   王剑锋便又亲吻她,拥抱她。小艳便撒着娇态儿说: “我要你抱着我在房 里转三圈才走。”他便象抱小孩似的抱起她,在房里转圈儿。小艳就在他怀里美 美地笑。看着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转过三圈了,他说还转三圈好不好。小艳说好 好,我要。他便又转了三圈。   小艳说:“干脆再转三圈,凑够九圈,天长地久吧。”   王剑锋就又接着转。转完了,王剑锋把小艳放在床上,替她脱了衣服,盖上 被子……   王剑锋回到家里,秀莲早上床睡了。他洗了脸也上了床。秀莲便转过身来搂 着他。他的脑子里却总是小艳那开心的样子。心想那女人那么会撒娇,真叫人爱 怜不舍。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了,憋得难受。心想刚才同小艳甜蜜一回就好了。   秀莲抚摩了一会儿他的下身,就搂着他风情起来,问他是不是要了。   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就说要。于是,他心里想着小艳,想着小艳胸前那两 只大白兔,就同秀莲痛快了一场。   秀莲觉得今天男人特别有力,乐得欢欢地叫了起来。   -11-   这天,丝绸厂举行正式投产典礼。县长梁光伟带着县计经局、乡镇企业局、 税务局、财政局等部门负责人一同出席投产仪式。   新建成的丝绸厂外,阳光灿烂,彩旗飘飘。人们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王剑锋大声宣布道:“现在请县长梁光伟,丝绸厂总经理帅国军,为丝绸厂 正式投产开机!”   梁县长和帅总都分别走到事前准备好的两个电闸前,一齐合上了电闸。丝绸 厂各种机器轰鸣着。人们的欢呼声和鞭炮声响成了一片。   帅总领着县镇领导来到了巢丝车间,数十台剿丝机哗哗地响着,洁白的丝线 一根根缠绕在纱绽上。他们边走边看,一路说,一路在指点着什么。帅总不住地 给梁县长他们讲解着什么。织绸车间,织机飞快地来回运转,只在织机前停了一 会儿就织出了长长一段雪白的绸子。大大小小的头儿们看着刚织出的绸子,个个 都赞不绝口。   仪式结束后,梁县长想到妻子生病正住在医院,县上今天又要开个县府常务 会议,他抬手看了下表,正是九点半,便走过来握住王剑锋的手,说:“你们给 全县的乡镇带了个好头,引进了好几个大企业,有的已经投产了,有的正在建设 中,干得很不错嘛。希望你们继续发扬成绩,解放思想,深化改革,抓住机遇, 大力发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转身又握了握王剑锋和朱元凯的手,说: “县府马上要开会,正等着我回去。好,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梁县长便又同 镇上其他几位领导一一握了握手。王剑锋一心要留县上的头儿们吃了午饭走。梁 县长再三说没时间,下次来。说着便钻进了轿车。县上各大局的头儿见县长已坐 上了车,都说不不不,我们都有事要马上回去。王剑锋望着梁县长他们一溜烟开 车走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帅总走到王剑锋和朱元凯身边,笑着说:“王书记、朱镇长,丝绸厂今天正 式投产了这倒是个好事。但是流动资金不足,原料也很紧缺,要早点儿想办法才 是。因为,我跟深圳那边公司签了很多合同,如果一旦没有丝或绸供应对方,他 们会起诉我们的。到那时,损失谁也负不起的。”   “下午在基金会划拨五百万,王书记你说呢?”朱元凯说道。   王剑锋说:“嗯,要得。但原料这么紧缺怎么办?”   帅总说:“是呀,长期到外面买蚕茧也不是个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分管企业的副镇长汪明抓了几下脑袋,笑着说:“我看春分刚过,是不是立 即在丘区村组发动农民栽桑树。”   帅总说:“现在栽桑树,如果管理得好夏秋两季就可以喂蚕儿。”   朱元凯说:“没有空地,桑树栽在哪儿呢?”   曾连山说:“王书记、朱镇长,你们晓得我是搞农业出身的,我有个办法不 知要不要得?”   王剑锋说:“好,你说说看。”   曾连山说:“反正这二年种粮食不值钱,叫农民每五行麦子铲掉一行栽桑树。 先用肥土泥团育桑苗,再用塑料薄膜盖上保温,十多天就能移栽。”   帅总说:“这个办法好。”   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张大年说:“曾主席,现在的农民不是你前两年当副镇长 管农业的时候了,刁民多得很。铲了麦子栽桑树,就怕农民闹。”   “闹?无论在农村推广什么,农民都不愿意,种杂交水稻那几年,农民也总 有意见。只要给他们讲清道理,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农民就不会闹的。关键是看 我们干部怎么去开展这项工作。给农民讲,每公斤正茧丝绸厂最低保护价不低于 十元,力争发展成万亩蚕桑基地。”王剑锋的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接着说,“这 事儿就由张副镇长和汪副镇长二位牵头,带领镇干部,深入到丘区村组大张旗鼓 地向农民宣传,发展才是硬道理!要得富栽桑树。勤喂猪,懒喂蚕,二十八天见 现钱。”   大家一听却哈哈地笑了……   一天,朱元凯来到王剑锋办公室说,化工厂每吨成本五万元,流动资金不足, 陈老总说马上要五百万流动资金,不然要停产。   王剑锋沉思了片刻,说:“在基金会拨就是了。”   朱元凯说:“基金会资金周转也成问题。”   王剑锋给基金会经理郑小兵挂了电话,说:“小兵啊,你再给化工厂拨五百 万行吗?咹?有困难。这是镇上的企业,今天必须拨五百万。至于基金会周转金 嘛,你要想方设法以百分之二十五的年利息组织大量存款,就这么定了。 ”他 挂上电话,对朱元凯继续说道,“朱镇长,我看抽个时间到基金会去开个会,给 他们打打气,压压担子,切实以高息组织资金,保证各项建设顺利实施。”   朱元凯说:“好好好,我抽时间去。”   王剑锋看了一会儿大舟镇城镇建设规划图,说:“老朱啊,朱镇长,东西、 南北两条大干道快要竣工了,下一步抓自来水厂、商贸市场、农贸市场的新建工 作。”他指着规划图,又说:“自来水厂就建在馋岩子山上古塔下面一点儿,现 在常住人口三万八千多人,彩霸、雅琪、泰康制药厂等几家大企业还要增加很多 人,要建一个够五六万人饮用的水厂。”   朱元凯点了点头,指着规划图说:“我看就火车站上面一点,春都大道旁建 商贸市场。农贸市场建在南河桥中段,这里比较适中。”   王剑锋笑着说:“你这个意见不错。我们现在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城镇基础设 施的建设上,给投资者创造一个优良环境。上次,我在全镇经济工作大会上讲过, 要抓好一横,一竖,一个口,现在是该抓一个口的建设了。立马在大舟镇城镇外 围,”他用手指在城镇规划图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字,说:“抓好四条环城干道 建设。干道两旁全部盖六层高的商品住宅楼,以便转让。你想想,这次农转非进 城的农民就有二千多人。”   朱元凯说:“是呀。我们不能老是政府花钱大搞镇办企业,资金、人才、技 术都有限。”   王剑锋说:“对,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要控制政府出钱办企业,减少风险, 把工作重心放在招商引资,发展个体私营企业上。现在主要是创造一个宽松的环 境,吸引外来的投资者,让他们赚钱,促进我们各行各业的大发展。”   朱元凯说:“当务之急是抓好现有十多家镇办集体企业的管理。这些企业效 益都不好,是上两届党委政府贷款六千多万办起来的。可纸业公司老总冯嘉陵昨 天给我谈了,准备再建一条生产线,生产高档复印板纸。他们技术可靠,销路不 愁,就是缺少资金。你看是上还是不上?”   王剑锋说:“纸业公司现有三条生产线,年产值三千多万,再上一条高档复 印纸生产线,年产值可达五六千万,效益倒是不错。你问他们资金哪里来没有?”   朱元凯说:“冯老总说,他们向来跟农行关系很好,贷个千把万没问题。还 说到时也请你我两个出面勾兑勾兑。”   王剑锋微笑着直点头。朱元凯起身告辞,说要到基金会去开个短会。   王剑锋目送着朱元凯出去了,便斜靠在皮椅上,闭着眼睛养神,心想自己任 党委书记半年多来把人心都操碎了。他勾着指头心里默数着已办起的镇办集体企 业有化工厂、丝绸厂、水泥厂,加上原来的镇办集体企业有二十五个了,引进外 地投资者办起的有台湾泰康制药有限公司、市政府锦阳会议中心、香港宏达娱乐 城,看来效益都不错。彩霸公司三千多万征地款也倒过来了。雅琪公司不知还来 不来?他这会儿很想给白天亮打电话,可又想还是不打为好,怕白天亮说自己唠 叨。想起白天亮,却又想起了那沉甸甸的三百万。每当想起那三百万,他就觉得 自己犯了罪。他很多次想把那三百万交给县纪委,可这明明是把从小在一起的哥 们往火坑里推,却又不敢往上交。白天亮跟他说过,这二年不要太老实,过了这 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白哥还说,彩霸公司几百个亿,他都玩得溜溜儿转,何 况区区三百万。王剑锋心里忐忑不安,怕东窗事发,因此他把这件事既没有告诉 秀莲,也没有告诉小艳。有几回他想说,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难怪社会上 流传说,一说起发展就是搞建设,当官儿的得实惠,国家集体企业出脓血,老百 姓吃大亏。王剑锋心想就是把三百万交出去,也会有人骂你显屁眼儿白。不要白 不要。这二年,干哪行就兴吃哪行。管国土的就吃建房户,管计划生育的就吃超 生户,管林业的就吃木材经营户,兽医就吃养猪户……总之,变着法儿,吃农坑 农,各有各的招数。既给你开些正式发票,又给你开些收款收据。老百姓不知道 内幕,你说多少就给多少……   这时,刘昌鸿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想请他一起叙一下。他便 说,这几天老在外面泡,是不是改天?刘昌鸿说,哪里也是要吃饭的。今天想介 绍一位朋友给你。王剑锋便问是谁。刘昌鸿却有意卖关子说,见面就知道了。他 故作沉吟,好半天才答应了。又说,我带一个人来好吗?刘昌鸿问是谁。他也有 意装神秘,只说到时就知道了。便说好了在大舟宾馆见面。   王剑锋想带小艳一块儿去,却不知她肯不肯去。斟酌了半天才打电话过去。   小艳便笑笑,说:“你也充老板了,请小姐下馆子?算了吧,还是我请你 吧。”   王剑锋说:“我哪请得起,这是羊毛出在猪身上哩。”   “是谁这么背时。叫你宰了还说人家是猪。”小艳问道。   他便说这会儿不告诉你。   ……   -12-   下班时间一到,小艳就来电话了,说她已经在他办公楼外了。王剑锋稀里哗 啦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就锁门出来了。他本想去开他的车,小艳开车在政府门 外接他来了。他径直走出了政府大院,一上车就要亲小艳。小艳躲开说: “你 也不分个地方。叫你们镇干部看见了有你的好处。”他便涎着脸皮笑。   开了一段路,小艳问是谁请。他说是刘昌鸿。小艳就不高兴了,说:“你早 说是他请我就不来了。”   王剑锋觉得奇怪,就问:“怎么?”   小艳说:“他倒不是猪,而是一条狗,一条恶狗。我说你同他这种人最好少 打交道。”   王剑锋说:“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以为他同你们关系不错。”   小艳说:“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把我们公司的小赵经常叫去跟他过夜,后来 就把她安排在孙老板建筑公司里当会计。”   王剑锋问:“就是上次斟酒那个赵小姐吗?难怪从那以后一直没看见她了。”   小艳说:“不仅把赵小姐勾起走了,还经常同桑拿女郎鬼混哩。”   王剑锋一听桑拿女郎,就想起了她胸前那对大白兔,便狠狠咬着牙说:“我 倒要好好地修理修理他。”   小艳说:“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不能这样。 ”   王剑锋专注地望着小艳,说:“为什么?”   小艳说:“你指他的鼻子,他难道不夺你的眼窝吗?我们俩的事儿他迟早会 知道的。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免得惹火烧身。”   王剑锋伸手过去,在小艳大腿上轻轻揑了揑说:“哦,你真聪明。我记住你 的话就是了。”   小艳说:“既然来了,我就只好做做样子罢了。”   到了大舟宾馆,只见刘昌鸿早站在门口迎候了。一见王剑锋二位,就忙笑着 伸过手来,“原来带的是潘小姐啊。”   小艳就嗔怪道:“别老没大没小的,是你潘大姐。”说着便只伸出手尖同他 轻轻带了一下。   进了一间包厢,就见几个人已坐在里面了。王剑锋一眼就见了那位眼熟的漂 亮女子,却又使他想起了在怡心亭假装摸头发而摸着了她的乳房的情景。   刘昌鸿便一一介绍:“先介绍小姐。这位漂亮的小姐其实你们都认得,原来 就是温泉大酒店的服务员,现在给孙老板当会计,叫赵敏。”   原来是赵敏!王剑锋便伸手同她握了一下。心想这女人的确漂亮,那眉眼显 得那么动人,腰段显得那么袅娜。   “这位是大舟镇私企建筑公司孙老板孙克成。”刘昌鸿说道。   王剑锋和小艳又分别同他们握了手。   最后,刘昌鸿指着那位瘦得象猴子的中年男子说:“这位就是孙老板今天请 来的特别朋友,神算子黄天奇先生。”   黄天奇拱手道:“幸会幸会。有幸同各位领导、大老板坐在一起,黄某真是 三生有幸!”   大家客气着,就开始上菜了。说好了男士喝白的,女士自便。通倒三杯酒之 后,话题自然就落到黄天奇身上。   孙克成很恭敬地拍了拍王剑锋的肩头,说:“王书记,我们俩兄弟一回生二 回熟,今后有很多事情请你关照关照,来,干一杯。”   孙克成把酒先干了,接着话锋一转,又说:“对黄先生这一手,我也是由不 信到信的。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令目前科学家都无法说清楚的东西。他测字、算命、 看相太神了。过去几年的事都不说了,只说去年春节后,我到新疆去包了桩工程, 临行前找他给我算了一下财运。他说去不得,要亏大本,我有些不信,偏偏去了。 果然,整整几十万就泡汤了。”   赵敏笑道:“我才不信哩,难道他是未来先知。真有这么神吗?”   王剑锋趁赵小姐说话的时候便大胆地望着她。他发现赵敏说话时喜欢抬手, 那动作似乎很优雅,很抒情。但她不管笑与不笑,眉头好象总是凝着股冷气。心 想她也许是个极傲慢的女人,也许是他曾不经意摸过她,今天仍不好意思。他心 里却想引起赵敏的注意,便说:“为了证实赵小姐说的,黄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们 露几招,也让我们饱一饱眼福?”王剑锋说着就望了望赵敏,可这女人只是低头 喝饮料,没有看他。他心里就隐隐有些鲠鲠的。   黄天奇便谦虚道:“不敢献丑,不敢献丑。”   刘昌鸿说:“黄先生不妨来一个吧。”   黄天奇神秘一笑,说:“赵小姐,把你香包我用一下吧。”赵敏把自己的香 包递给了他。黄天奇又叫服务小姐拿了一个空酒杯,他握着空酒杯往香包里一放, 片刻又拿出来却是满满一杯酒。大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的确是酒。他叫服务小 姐斟上酒。大家又一尝,却发现淡淡的全无一丝酒气,象是矿泉水。便问服务小 姐是不是斟错了,把矿泉水当做白酒斟上了。小姐说大家都看到的明明斟的是白 酒呀?   黄天奇又是一笑,对小姐说:“再给他们斟上矿泉水吧。”服务小姐又拿来 矿泉水斟上。黄天奇望着王剑锋说了几句,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剑锋会意, 尝了口杯中之物,竟是白酒了。他便惊诧不已。黄天奇又招呼各位尝尝。立即就 是一片啧啧声。   孙克成便象是通过自己的某种发明似的,显得有些得意,说:“黄先生一般 是真人不露相。我是见过多次的。他不光有意念移物的神功,就是替人预测未来 也是神机妙算。”   王剑锋有些将信将疑了,说:“那么就请黄先生给我算算如何?”   黄天奇又是谦虚,说还是不算吧。你们当官的不信这些,天机不可泄漏啊。 可大家都说给他算算。他便说:“王先生,那么我就直言了?从你面相看,你正 运交桃花啊。”   大家便笑了起来。王剑锋两耳一热,不敢看小艳是怎么个样子,却听到小艳 没当回事样地问:“那么黄先生,他这桃花运是交得还是交不得呢?”   黄天奇说:“这就不是交不交得的事了,命该如何,就是如何啊。”   王剑锋怕小艳这么问下去让别人看破,就拿话岔开,说:“那么你看我这人 今后还有点出息吗?”   黄天奇说:“这个嘛,预测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测字。你说个字试试。”   王剑锋就随口说了一个“王”字。黄天奇闭目片刻,笑道:“恭喜你王先生。 你是能成大器的人啊。”   “怎么个说法?”王剑锋问。   黄天奇解释道:“‘王’字上有皇天,下有后土,中间一竖顶天立地,中间 一横是众人相助。这是大器即将来临之相啊!”   刘昌鸿笑得一脸灿烂,说:“我说过嘛,王书记是干大事的人,对了吧。来, 我提议为王书记今后飞黄腾达,官升三级,干一杯!”   王剑锋便连连摆手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可大家都同他碰杯来了。他只得同 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赵敏却只在对面举着杯子朝他意思一下就算了。他心里越 发恨恨的。心想这女人真不识抬举,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老子的厉害!他这么微笑 着在心里怔怔一想,似乎就安慰了自己许多。便很有风度地理了下头发,说: “黄先生若能够把我过去的事说得对,我就真服你了。”   黄天奇闭上眼睛,口中却是念念有词。好一会儿,便睁开眼睛说了起来。却 把王剑锋出生以来经过的大事,家里有几兄妹,老家房子的坐向等等讲了个一清 二楚。王剑锋忙站了起来,硬要同黄天奇单挑一杯。   孙克成说他早请黄先生看过,真的很准。刘昌鸿也说看过,确实准。赵敏没 看过,一定要请黄先生看看。黄天奇便说给她看骨相,便在她身上来回揑了起来。 王剑锋和小艳偷偷地瞟了一眼刘昌鸿,他脸发红,很不自在,好象赵敏不该让黄 天奇在身上乱揑。黄天奇揑了好半天,才说:“赵小姐,你是极富贵之相啊。 ” 赵敏便问富贵到哪种程度。黄天奇却说日后便知。   说得小艳也动了心,也想看看。黄天奇便要小艳伸过手来,男左女右。可他 看了半天,却不说话。小艳就有些紧张了,回头望了眼王剑锋。王剑锋便问黄先 生怎么了。黄天奇这才说:“初看你的面相,是个富贵人。细细一看手相。可见 你的命并不好。你是父母俱亡,无兄无妹,孤身一人。但你的运比命好,衣食是 不愁的。你是光开花不结果,一但运转,也会结个惊人的硕果。”   王剑锋问:“只开花,不见结果是什么意思?”   黄天奇摸着尖尖的下巴,说:“以后慢慢领悟就知道了。”   小艳便暗自伤心起来,脸上也不好过了。王剑锋伸手摸了摸小艳的大腿,轻 声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刘昌鸿看出小艳不高兴了,又不好明劝,就高声请大家喝酒,想这么营造气 氛。   吃完饭,孙克成拉着王剑锋的手硬要他一起到五楼上去跳会儿舞。小艳说有 事要走。孙克成叫赵敏拉着小艳。黄天奇和刘昌鸿在一边劝说。小艳心想马上离 开,可又怕刘昌鸿背后说什么,只好说那就玩一会吧,便随赵敏走出包厢。王剑 锋心里明白小艳的心情不好,见她也去了,也没怎么谦让了。大家一起跟着孙克 成就往五楼走。   舞池里有人正在跳舞。孙克成他们几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小姐忙着给他们 倒茶。孙克成走过去同老板握了握手,象是老熟人,叫他找位漂亮的小姐陪黄先 生跳舞。一会儿,一位小姐走到黄天奇面前说先生请。黄天奇拉着小姐走向舞池。 刘昌鸿说王书记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同潘总箫箫洒洒跳几曲吧。孙克成说昌鸿你 跟赵小姐好好跳吧,我想跟王书记聊一会儿。潘小姐冷落你一会儿好吗?孙克成 问道。潘小艳说你们聊吧,我想闭目养会儿神,头有些胀痛。   孙克成把王剑锋拉到一边,小声说:“王书记,我想成立一个隆昌建筑有限 公司,把镇上的建设统领起来,所有工程交给我,每年给镇上交五十万。你看要 不要得?”   王剑锋一听,心想建设工程这么多,自己却怎么没有想到呢?孙克成这么一 说,他才恍然大悟,说:“可以考虑考虑。”   孙克成一听考虑考虑这句话,觉得王剑锋心里还有一道门槛儿,心想看来只 有使用重镑炸弹了。给他五万。不行,十万才拿得出手。他心里这么想却不好说 出口,怕遭到王剑锋的拒绝。他原先很想找到刘昌鸿转交给王剑锋的,但细细一 想也是不妥。他终于鼓起勇气,说:“王书记,只需你们给我个执照,当成镇上 的一个公司看待,输赢你们别管,每年我保证给镇上交五十万好吗?”   王剑锋一心想吊着孙克成的胃口,故意装腔说“要想背靠政府揽工程的包工 头儿很多,在我这儿挂名的都有十几个了。光是彩霸公司在我们工业开发区就征 地五百亩,要投资几个亿。深圳雅琪公司还要征地两百亩,最近要来跟我们洽谈。 还有城镇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要修围城四条干道,两边盖六层楼的商品房。同时, 还要建自来水厂、商贸市场、农贸市场。总之,项目建设一桩接一桩。”   孙克成有些喜出望外地说:“我也早听刘主任说,所以,今天晚上委托刘主 任专门约你到这儿来。王书记,没跟我打个交道,不知道我的为人。不管你们同 不同意我组建这个公司,我今晚……”   王剑锋心想孙老板真是老奸巨滑,说半句留半句。虽然从没跟他碰过面,也 常听刘昌鸿说起他为人耿直,舍得大把大把花钱。据说他有七八百万哩。怎么说 了这么多,他一句也懂不起。他怕出血,是个吝啬鬼?还是这儿说话不方便。   孙克成拍拍王剑锋的肩头,笑着说:“王书记,我们交个朋友,今晚就送你 十万。至于成不成立公司,揽不揽得到项目,跟这个无关。你这个朋友孙某同你 交定了!”   王剑锋不住地摆手,说:“不行不行。忙可以帮你,朋友要跟你交,但你说 那个,最好是算了吧。”   小艳走了过来,说:“孙老板,你们怎么紧都说不完,我想告辞了。”她转 过身对王剑锋又说:“你没有开车来,要走还是要玩呢?”王剑锋知道小艳心情 不好,忙说走吧,顺便搭你的车。孙克成说还早,再玩一会儿,我开车送你。王 剑锋说这几天都在外面泡,好想早点回去了。   孙克成一路拉着王剑锋的手,左一个王哥,右一个王哥地叫,其实他四十多 岁了。一直把王剑锋和小艳送到车子边,叫他们别忙,等他一下。孙克成从他车 上提了个不大不小的密码箱过来,见王剑锋和小艳已上了车,便一把拉开后边的 车门,把密码箱放在车上,使劲关上车门,说:“王哥,那你就早点休息吧。你 出去开会时间多,这箱子就送给你了。”   王剑锋说:“不不不。我这人出门很随便的,不讲究什么。”   孙克成说:“随便就好,随便就好。劳驾潘总帮我送下王哥。刘主任要是问 我,就说王书记家里打电话,有事先走了一步。”   王剑锋便不说什么了,心想老孙真的奸得象猴子。小艳开着车往外走,王剑 锋回头见孙克成还站在那里打拱致意,笑得象人熊一般。   见小艳驱车往他家那条街走,王剑锋就说,往你那里去吧。小艳不肯回头, 径直朝他家开。车到了,王剑锋却不肯下车,说不放心小艳,一定要陪送她回家。 小艳说今天不想同他在一起,要一个人呆一下。王剑锋说什么也不下车。小艳拗 不过他,只好往回开。   进了屋,小艳往沙发上一躺,闭着眼睛不说话。王剑锋把那密码箱往茶几上 一放,就过去搂她,她却总想挣脱。   王剑锋就说:“你去洗个澡,清醒一下吧。”他也不等小艳答应,就进去开 了水。回来抱起小艳往浴室去。他脱了她的衣服,把她放进浴池里,说:“你一 个人洗吧,好好静一静,我出去了。”   王剑锋走进卧室,给秀莲挂了电话,说他已到了市委党校了,晚上不回来了。 秀莲说你不是明天才去吗?他便说学习任务很紧,要求提前来了。王剑锋打开密 码箱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十万。心想孙老板还真够朋友的,事还没成功出手 竟这么大方。提着密码箱走吗?哦,不行,刚才又给秀莲打电话说不回去。小艳 心情不好,心想这钱就送给她吧。王剑锋在客厅里坐了好半天,仍不见小艳出来。 他便进了浴室,只见小艳还是原先抱她进去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个死 人。他有些心疼起来,俯下身子为她擦洗。小艳任凭王剑锋摆弄,象是失去了知 觉。洗完了,他便将她周身擦干了,再抱她到床上去。他自己洗也顾不上洗,就 脱衣上床。他斜靠在床头,让小艳枕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抚摸她。   好半天,小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其实,他不算我自己也清清楚楚。 我这一辈子,唉……”   王剑锋说:“那么我们就一辈子开花。我们要的只是花,花就是果了。”   小艳也不回答王剑锋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根 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一个人。我当时说那个久仰大名其实是客气话。一 切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偶然。”   “这就是天意,也是缘份啊!”王剑锋说。   小艳仍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们那天给广东陈老板办招待,老龙要我专门陪 一下,我问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要我来陪。一问,说是刘昌鸿带来的人,我更加 不想去陪了。可龙总硬要我去陪。一见面,觉得你这个人倒还爽快,也有些风度。 只是有些拘谨,连正眼望我都不敢。这反而让我对你印象好些了。”   王剑锋说:“我当时只觉得这女人真漂亮,叫自己眼睛睁不开了。这么说吧, 幸好当时不是直勾勾地望着你。不然就没有你这么一个美人儿在我怀里了。”   “当时我对你也不是有什么特别感觉。不过我搞这项工作的,见过的轻浮男 子多了,也真难得碰上象你这么个君子样的人。所以我倒想多同你说说话了。不 为别的,当时才来这儿想多认识一个政府官员也好,说不定有事可以让你帮忙呢。 可你的眼光老是躲我。”   “我哪是躲你呀,我眼睛的余光是时刻围着你转啊。” 王剑锋说着有些得 意。   小艳不管他的话,只说:“我当时注意琢磨了一下你们三个男人。老陈显得 聪明,却嫌狡猾,叫人心里没底。刘昌鸿根本不屑说,纯粹是一个卑锁的钻营之 徒。只有你显得沉着、优雅,严谨而不失风趣。特别是你那张脸,有棱有角。你 就是一言不发,也有一种天然风度。女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男人老是爱看着你, 叫人讨厌死了。可你有好感的男人连望也没望你一眼,反而叫人很失望了。”   王剑锋搂着小艳亲了亲,说:“我现在眼睛都不眨,一刻也不停地把你望到 天亮好不好?”   “后来,你突然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那么特别,我感觉自己的脸发热,一定 是红了。我觉得叫你什么王书记好别扭,就叫你剑锋。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的时 候,感到自己的心脏都紧了一下。我去为你挂衣服那会儿,你的体温叫我心里直 跳。我想我是有毛病了。”小艳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一声。   王剑锋心想自己当时其实只是望望她是不是外眼角上翘。但他这会儿也不敢 说出来,只说:“我当时也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才望了你啊。 ”   小艳接着说:“可是,后来老刘叫你洗温泉桑拿浴去了,我心里就酸溜溜的。 我问自己是怎么了?人家去洗温泉桑拿浴关你什么事?我当然知道我们这里温泉 桑拿浴是什么玩意儿。我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回到家里,心神 不宁。头有些重,本想上床睡了。可又莫名其妙地换了衣服出来了。也不知要去 哪里,就去了大厅。可没想到你一下竟从电梯里出来了。一问,你没有去洗温泉 桑拿浴。我也一下子放心了。见你从电梯里出来有些摇晃,一定是酒性发作了。 我就想一定送你回去。我发现我隐隐约约在做着一个梦了。我叫自己千万要克制。 可是,同你一起跳舞的时候,感到自己在慢慢垮下来。”   小艳朝后拢了拢头发,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家的。一进屋,第一次 感到空调的热气太不真实了,几乎叫人窒息。我便关了空调。一个人脸都没洗, 就往床上一扑,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剑锋便觉得怀里这个美人儿怪可怜的,忙一把搂紧了她,深深地亲吻起来。   小艳却还想说,她似乎要把自己整个心都掏给王剑锋看个明白。她说:“我 想自己今晚的事情多么可笑。他最多不过把这当成偶尔碰上的艳遇罢了。我发誓 这一辈子再也不见这个人了。我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后泪水都没有了,只是一阵 阵抽噎。空调被我关了,被褥冷得象冰。我也不想开空调,自己冷得发抖。我在 床上趴了好久才起来。也不知是要睡了,还是要去做什么。我往厨房走走,又往 浴室走走。这套房子有两间是长年锁着的。我一个人住,懒得打扫卫生。可那天 我神经兮兮地,总好象里面装着什么,就一一打开看了看。我就这么坐也不是站 也不是地转了好几圈,才上了床。我房里的电话经常是拔了线的。我平日喜欢一 个人在这里享受孤独。可我那天不知为什么想起插上电话线。一插上,你的电话 就来了。知道你两个小时一直在挂我的电话,我又忍不住流泪了。但我不那么难 受了。”   王剑锋说:“难怪我老是挂不通。我当时心里好恐惧,生怕你在路上出什么 事。”   小艳长叹一声,说:“我自己的命运自己早就知道,从来就是平平淡淡地看。 可是今天叫人一说破,还是受不了。我这一辈子,唉……”   “小艳”,王剑锋安慰道,“我会一辈子守着你的。你明白我说的一辈子的 意思吗?我是说,要是你永远不离开我,我是绝不会离开你的,要是你哪天厌烦 我了,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哪天为止了,肯定多一天也活不下去的。这一辈子的长 短在于你了。”   小艳便笑了,说:“你还真会说话?这都是到时候才知道的事情。女人可能 都喜欢听些甜言蜜语,所以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今晚要让你真正高兴起来!”他飞快地跑到客厅提了密码箱进来,很麻 利地打开。   小艳慢慢地坐直身子,很久很久才摇了摇头,说:“你以为我是见钱就开心 的女人吗?你想错了,我看重的是情份,是你这么一个人。”   王剑锋把密码箱放到墙边,一上床便紧紧地搂起小艳,说:“对那不高兴, 我们就来你这个,我要让你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高兴起来 !”   可今晚王剑锋自己都感到不怎么有力,完事后心里鲠鲠的。这几天他没有间 断过这事,有些力不从心。他也越来越觉得小艳软绵绵的,不懂得配合。她是个 没有性经验的女人,只知道温柔地躺在那里,任他龙腾虎跃,当初他为此深深地 感动过,心想这么一位妩媚如水的女人躺在自己身下,是多美妙的事情啊。但他 渐渐觉得这样很不过瘾了。他需要她随着他的节奏起伏,需要她最后进入一种癫 狂状态。   小艳见他瘫在那里望着天花板出神,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忙说:“没什么,只是在想那黄天奇装神弄鬼的,一定是把我们耍了,哪 有这么神的事?”其实他很想告诉她该怎样扇情,但又不敢说出口,怕小艳疑心 他将她同谁在做比较。便想只好今后慢慢地引导她。这是一块埋藏多年的璞玉啊。 得由他来精雕细刻!这么一想,心里反倒很畅快了。   小艳默然一会儿,说:“可在座的没一个是蠢人呀?未必大家都让他耍了? 书记的书记,主任的主任,特别是那个赵敏,很聪明的。”   “赵敏怎么见得很聪明?只是口齿伶俐一点!”王剑锋不屑一顾地说道。   小艳说:“那女子人也漂亮。”   王剑锋就捧起小艳的脸蛋儿亲了亲,说:“谁也比不上我这位美人儿漂亮!”   小艳说:“漂亮的标准是什么?”   王剑锋说:“记得西方有位美学家说过,美女有两条标准,一是各部位比例 长得恰到好处,二是肌肤洁白细嫩。你还超出了这两条,不是吗?你腋窝和下面 都不长毛呀。”说完他哈哈地笑。   小艳也忍不住笑,用手轻轻在王剑锋脸上拍了一下,说:“你真坏。人家才 二十岁,比我年轻六七岁,又是财会专业毕业的,现在又换了个好工作,哪样都 在我之上……”   王剑锋没等小艳说完,就封住了她的嘴,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自从有 了你,我眼中就再没美人了,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目空天下。”   小艳粲然一笑,不说什么了。王剑锋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平日总是莫名其 妙地认为自己算个男人,似乎所有女人都该对自己垂青。今晚赵敏对自己怎么就 不以为然呢?   这时,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填满了他的脑际……   -13-   阳春三月,地里的小麦穗儿都灌浆了。   这天,阳光明媚。栽桑现场会在秦家坝村召开。张大年、汪明二位副镇长带 领二十多名镇干部却早早来到了栽桑现场,村支书杨洪光带领组干部和一些村民 也早在这儿恭候了。全镇二十六个村只通知了十二个丘陵村的村组干部。镇上治 安队也来了六个,全都穿公安制服,手上还拿着电警棍,有点耀武扬威的样儿。 梨儿湾小麦地周围站满了老老少少的农民,他们个个哭丧着脸,似乎有些不愿意 把这快要收到手的小麦铲掉栽桑树。他们一边闲谈,一边等人。约摸过了半个钟 头,张大年看了看人都到齐了,就问秦家坝村支书杨洪光准备安排多少人铲,多 少人栽。杨洪光说五十多把锄头铲,一百人多栽。汪明说差不多,镇干部去帮着 栽,这事要快。   张大年点了点头,说马上就开会,请杨书记先讲几句。   杨洪光站在小土堆上,大声武气地说:“村民们,今天镇上在我们村召开栽 桑现场会,我代表全村一千八百多父老乡亲表示热烈祝贺!栽桑现场会在我村胜 利召开,这对乡亲们发展经济开辟了一条新途径。大家要解放思想,抓住机遇, 积极主动配合。下面请张大年副镇长给大家具体讲讲。”   张大年说:“同志们,今天全镇的栽桑现场会在秦家坝村召开,目的是为了 调整农业产业结构,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增加农民收入,使农民尽快走上小康之 路。俗话说要得富栽桑树。勤喂猪,懒喂蚕,二十多天就能卖到茧儿钱。我给大 家算笔帐,一亩小麦只能收入三四百元,一亩桑树喂四季蚕,能收入一千五六百 元。现在国家粮站的粮食都卖不出去,大舟镇粮站仓库里已经装了六七年的黄谷 一颗也卖不掉,去年秋收还在几十里外的太平镇租房子装粮食。”   一个中年农民汉子说:“就是呀,现在种粮食一点儿也不划算,还难卖脱。”   “粮食卖不脱,可以人吃,也可以喂猪喂鸡喂鸭。”一个中年妇女接着说, “我们怕将来茧儿卖不脱,那东西人又吃不得,来做啥?”   张大年赶紧接过话头,说:“蚕茧不是卖不脱,而是很好卖。大家不知道, 丝绸只有中国才有,外国那些有钱人想买都很难买到。现在农民的生活水平也在 提高,吃有油,穿有绸,住有楼,还得有钱去旅游。大家有这样的条件吗?说到 底,就是要有钱,要有钱就得发展蚕桑,才能脱贫致富……”   农民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一眨眼功夫就收割了铲了太可惜,有的 说等到秋后栽容易成活,有的说栽桑养蚕很划算,就是留起的空隙地不好种二 样……   张大年声音都讲得有些嘶哑了,他咽了一下口水,便大声地吆喝道:“铲麦 子开始!”   村上事先组织好的几十个青壮年农民早就站在麦地边儿等着了。张大年一声 令下,他们就挥舞着锄头铲起麦子来了。汪明副镇长在地里指挥说隔五行麦子就 铲掉一行。人多好干活。不一会儿,就铲了几块地的麦子,前面铲起走,后面党 员和干部就带领一些农民立即往地里栽泥土肥团桑苗。   一个瘦精精的老汉走到杨洪光跟前,说:“杨书记,我家老伴生病卧床不起, 粮食卖完了供儿子读大学,家里现无口粮。求求你别铲我的!别铲我的!”   “不行,都得铲。”杨洪光笑着说,“王廷江呢,没有粮食吃,就借一点嘛, 又没有全部铲光。”   王廷江老汉见杨洪光不答应,便飞跑过去拉着铲麦子那小伙子的锄头,苦苦 地央求道:“老弟啊,求求你求求你,别铲啊!”他哭得泣不成声。   张大年一看形势不对,怕把现场会搞砸锅,忙给治安队长谢开喜递了个眼色, 示意他上去阻止王老汉。谢开喜带了三个治安队员赶了过去,说:“王大爷,刚 才领导的好话讲了几箩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廷江说:“我就不让铲!”顺势倒在麦行里又哭又闹。   谢开喜说:“你老了还耍死狗癞,抬出去。”   几个治安队员围上去,抓的抓手,拉的拉脚,把王廷江抬死狗般的抬到麦地 外空坪上。   王廷江仍是又跳又哭地说:“不要铲我的呀!不要铲我的呀!”   谢开喜用手铐把王廷江拷在桐子树上,凶声凶气地说: “你好好给我抱着 树子想一想,想通了就放你;想不通,下午背上被盖到治安队学习小平南巡讲话, 哪天学好了想通了才回来。”   有几个好心的农村妇女劝王廷江想开些,这么多人都得了,你有啥不得了啊。 连二杆犟不赢大把腿。见王廷江没哭了,又劝谢开喜把他放了,他家有病人。谢 开喜这才给王廷江取下了手铐。一位大娘把王廷江拉回家去了。早先有几位不想 铲麦子的农民,一见这情景都站在那儿哑口无言了,只好规规矩矩让他们铲罢了。   就这样,铲麦子栽桑树在丘陵村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   王剑锋在市委党校学习好几天了,明天下午就要结束。他对同事说自己有挑 床的毛病,在市委党校宾馆睡不好觉,晚上回去睡。小艳每天晚上开车去接他。 小艳本是每月要轮上几天值夜班的,也同人家对换了,都推到下个月。她把房间 布置得如同洞房一样,两人自然是风情不断了。   这天,王剑锋用手机跟朱元凯联系,叫他马上组建一个镇属的建筑公司,基 建的基项目很多。朱元凯说来报名的很多,不好确定哪一个人选合适。据企业办 刘主任说孙克成又有自有资金,还懂建筑技术,很有经营头脑。王剑锋忙打断朱 元凯的话,那就确定孙老板好了。这个人我也了解一点,是很不错。   王剑锋关掉手机,躺在市党校宾馆床上想午睡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他 又摸出手机给孙克成打电话说,组建镇属建筑公司的事就定在你头上,明天一上 班你就去找朱镇长,免得夜长梦多。喂,你发了大财,到时不要忘了兄弟伙啊。 孙克成在电话里千恩万谢了好一阵。王剑锋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他妈个人精。 说起人精,王剑锋觉得刘昌鸿更是人精的人精了,过去他一直看不起他。现在他 才明白刘昌鸿很不错。这件事一定是刘昌鸿在中间撮合,不然那晚上刘昌鸿老是 躲在舞池不过来说话。当官也真是一门学问,看来手下什么样的人都要有,才把 什么事都摆得平。他想着想着就迷糊糊地睡了。   刚睡了一会儿,手机又把他吵醒了,他一接听是白天亮打来的,说晚上六点 钟在桃园大酒店吃饭,雅琪公司徐老总请你,就只有我们三位。王剑锋问是不是 说征地的事情。白天亮说就是,征两百亩。刚接完电话,县委办主任邱大顺推门 进来,笑着说今天下午安排自学,走到田主任房间去搓几把。   邱大顺同王剑锋来到县府办主任田帅的寝室,见他正在洗脸,好象睡了午觉 才起来。田帅说茶几上有香烟,你们自己拿,他手不空。邱大顺见是玉溪牌香烟, 顺手递给王剑锋一支。王剑锋说不会,你抽吧。邱大顺点燃烟抽了几口,说: “田主任,今天下午不学习,陪你玩几把。”   田主任从洗手间出来,说:“我马上回县里,梁县长的爱人做了阑尾手术, 办公室统一安排今天下午去看望。邱主任你打电话把龙隐镇、罗浮山镇二位书记 叫来,四个人刚好是。”   邱大顺说:“梁县长爱人现在住哪里?做手术几天了? ”   田帅说:“一个星期了,现在家里休养。”   邱大顺起身握了握田帅的手,说:“那你就慢去。下周我们办公室也去看望 看望。”   王剑锋握了握田帅的手,笑着说:“田主任慢去,明天见。”   他出来随手拉上门,见邱大顺往他住的房间走,一边又在打电话说:“快点, 就差你们两个。”   王剑锋心想要和白天亮他们约见,今晚就不回去了,他就往他住的房间走, 想提前给小艳打电话说一声。   邱大顺见他往走廊那头走,就说:“喂,快点来哟。”   王剑锋说马上来,去拿个东西。他在房间里给小艳打电话,说今晚有朋友约 会,打算不回来住,叫她别来接他。小艳问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王剑锋再三解 释说是跟白天亮他们,小艳还是不相信。王剑锋只好说那你也参加吧,六点钟你 准时赶到市委党校对面桃园大酒店门口等着他。小艳说不想参加,她要去逛商场, 叫王剑锋吃完饭给她打电话,她好开车来接他回家住。王剑锋没办法只好答应她。   王剑锋打完电话,来到邱大顺房间,见麻将都码好了,三个人正在等他。   邱大顺说:“王书记你来得晚,快执点子。”   王剑锋笑着说:“唉,不不不,随便怎么也该你邱大主任执头才对,你是我 们的领导嘛!你们说是不是?”   龙隐镇、罗浮山镇二位书记都说是是是。邱大顺也不好再推辞,一手执了个 九点。麻将搓了一下午,三个镇的党委书记手气都不顺,唯独邱大顺遍遍都走头, 好多时候关三家还带根儿。   白天亮和徐祖德六点钟准时到了桃园酒店。等了许久,还没见王剑锋来,白 天亮看表已是六点一刻了,就忙着给王剑锋打电话。   王剑锋这会儿手气正好,却把时间忘记了。他赶忙给白天亮在电话里解释道, 对不起,刚忙完,正准备往你哪儿走。打完这一牌,王剑锋说: “邱主任、李 书记、周书记,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走,下次陪你们玩。”   邱大顺他们都说好好好。   -14-   王剑锋走进桃园酒店大厅,见白天亮坐在一边沙发上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先生 正聊天等他。   王剑锋笑着走上去,说:“哎呀,白哥真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白天亮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握住他的手,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是雅琪公司老总,徐大哥徐祖德。”   王剑锋迎上前去,紧紧地握住徐总的手,笑着说:“久仰久仰。”   “王书记年纪轻轻,人也长得帅,今后大有奔头。”徐总说着递给王剑锋一 张名片。   服务小姐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着说:“三位先生,请跟我来。”把他们领 到二楼,进了一间包厢。小姐接着又说:“请问先生,你们喝什么酒?”   徐总说:“来两瓶茅台,菜就是我早先点那些。”   小姐斟满了酒。徐总举杯笑着说:“王书记,我先敬你一杯。”   王剑锋说:“不好意思,别叫王书记,叫我小王就是了。”   白天亮说:“老弟,闲话少说,徐总说得很对,就是应该先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后,都一口就干了。徐总说吃菜就随便一些,酒总量控制就两瓶。 白天亮说他中午喝得太多,头现在还痛,只想喝这一杯,没开的就不开了,开了 这瓶叫徐总跟王剑锋二一添作五。王剑锋想到小艳的话少喝点酒,便说自己几天 都在吃药,三人喝一瓶酒就行了。   徐总说:“不不不,非得喝。你是彩电大王,说声哪天不用我的产品了,我 只好跳进安昌河算了。”   白天亮说:“徐总,徐大哥,小弟不会那么缺德。跟你打交道几年了,我哪 回在你面前拉稀摆待过。原谅我一回,最多两杯。”   白天亮又说:“剑锋弟,征地上次感谢你帮忙,这杯酒算我借花献佛,敬你 了。”   王剑锋说:“亮哥,白总,我没得罪过你呀!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又比我 有出息,别说敬呀!”   白王二位举杯一饮而尽。小姐立即斟满两杯。白天亮吃了会儿菜,对王剑锋 说:“徐总也想把厂迁到跟我一起,打算在你哪儿征两百亩地,价格优惠一点, 你我他三弟兄啥都好说,徐哥也不会亏待你的。”   王剑锋说:“土地价格尽量优惠点,欢迎你们二位老总多给我们引进几家大 老板来投资。让他们赚钱,我们图发展。”   白天亮心想服务小姐在这儿,有些话徐总恐怕不好挑明,便在口袋里拿出五 拾元钱叫小姐到楼下去给他买包大中华香烟。他见小姐出去了,便说:“什么尽 量的?明确一点。”   王剑锋在心里盘算了很久,说:“我们一般卖的十二万,徐总是白哥的好朋 友,那就八万吧。”   白天亮见徐总一口干了,便侧过头对王剑锋说:“还是我们公司那个价格。 就七万算了。老实说不是为了家乡的发展,我也不会到那儿来投资。有几个地方 拉我去,地价才三万五,我都没去。”   王剑锋望了一眼白天亮,心想一个比一个狡猾,白天亮实际上每亩是六万五 千,这会儿,他瞒着徐总说是七万。生意场上,想来很好笑。   徐总说:“听白总的,就七万吧。”说完递给白天亮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白天亮打开一看,是一张存单。原来徐总已按自己说的用王剑锋的名字把两 百万给他存在市农行了。白天亮又把存单折叠起来,笑着说:“剑锋弟,这两百 万是徐总送你的。”   王剑锋忙用两手一挡,说:“白哥,算了吧,二天我们三兄弟都不好交代。”   徐总说:“别嫌少,老弟。你怕什么呀,这二年不说假发票,正规发票都满 天飞,想开多少就开多少,我们知道怎样把帐搁平。只要你守口如瓶,永远也翻 不了船。”   白天亮起身将存单放进王剑锋西服里面的口袋里,然后把手在他胸前拍了拍。 这时,小姐进来把香烟和零钱交给白天亮。白天亮同徐总边抽烟边说笑。   王剑锋喝了几口茶,想起白天亮把那两百万的存折硬塞进他的口袋的那一刹 那间,心里十分害怕,全身都在发抖。喝了一阵茶,王剑锋心里有些平静了,想 好好地敬二位老总几杯酒,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冲动,便微笑着说“徐总,白哥, 我敬二位老总一杯。”   白天亮摆了摆手,说:“没开那瓶就不开了。小姐请把剩下的酒给他们两位 平分了。”   王剑锋说:“这怎么行,礼尚往来嘛,我还没敬你们。 ”   白天亮说:“你重任在身,懂吗?我刚才给徐总说好了,徐总开车送你回去, 酒留着以后慢慢喝。来,这杯酒我敬你们二位,合作愉快。”王剑锋一听自然明 白其中的意思,怕他喝醉了出事。   他们举杯相碰,都一口干了。   王剑锋说有车,在党校等他,就不麻烦徐总了。白天亮没喝酒了,不住地抽 着烟,在等他俩喝酒。徐总和王剑锋的酒要喝干了。王剑锋叫徐总最好明天就带 人去丈量土地,自己就市上学习也好避避嫌。两位老总都说好好。白天亮说徐总 不认识镇上的领导,他派基建部的邓主任和自己的秘书小唐跟徐总的人一块儿去, 地段就定在紧靠我们公司下面。   吃完饭,他们走出桃园大酒店,街上已是灯火辉煌了。白天亮和徐祖德同王 剑锋告辞后,开车走了。王剑锋给小艳打电话,小艳说她在人民商场,马上开车 过来。市中心离大舟镇只有二十公里,全是高速公路。小艳开着车,一会儿就出 了城。   王剑锋望着小艳心里特别高兴,就把手伸过去抚摸她的大腿。摸了一会儿, 小艳说她的心儿痒痒的了,别摸了,回去让你摸个够。王剑锋想起梁县长爱人做 了手术,自己该去看望看望。他想起有句古话: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就难办 了。王剑锋这才把手缩回来,给梁县长打电话说自己想今晚当面跟他汇报一下大 舟镇最近招商引资的情况。梁县长说好吧,他在家里等他。王剑锋见小艳把车开 得很快了,心想这女人真不错,做什么事跟他配合得很默契了。王剑锋又望了会 儿小艳就问她,梁县长爱人做了手术,想给他送一万块怎么样。小艳说钱是你自 己的,她只不过替他保管,怎么让她作决定。王剑锋用手掏了掏小艳的大腿丫, 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小艳被他掏得忍不住哈哈直笑。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风情不断 ……   门铃响了一会儿,梁县长打开门见是王剑锋,便叫他进去坐。王剑锋在门口 换了拖鞋,刚坐下,梁县长就给他沏来一杯茶。   王剑锋双手接过来,笑着说:“打搅梁县长了,真不好意思。”   梁县长扶了下眼镜,和蔼地说:“怎么样,这次市上学习收获不小吧?”   王剑锋说:“通过学习小平南巡讲话,无论是理论水平,思想认识,还是改 革开放意识,发展经济的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因此,我专门来向县长汇报一 下近段时间的工作。全镇十二个丘陵村建立起了蚕桑基地,采用泥团育苗新栽桑 树五千二百多亩,如果管理得好夏秋两季可以养蚕。招商引资方面呢,你也知道 来了好几家大公司。明天雅琪公司要来镇上洽谈。朱镇长给我打电话说他们要来 买两百亩地。”   梁县长微笑着说:“小伙子啊,干得很不错。思想要再解放一点,胆子要再 大一点,步子要迈得再快一点。小平同志说得好,千道理,万道理,发展才是硬 道理。”   王剑锋怕小艳在外头等得不耐烦,又怕影响梁县长的休息,便长话短说: “梁县长,听说你爱人做了手术,我也没买什么。”他把一个大信封装着的一万 块塞到梁县长手上说,“只好表示表示。”   梁县长笑着说:“这怎么能破费你呢?”   王剑锋忙起身同梁县长握了握手,到门口换了鞋,就告辞走了……   -15-   市党校培训结束了,县委组织部领导专程来看望他们。在宾馆吃了晚饭,王 剑锋往家里赶。到楼下大厅里,他给小艳挂了电话,说今晚会稍晚些回来。小艳 说好吧,你尽量早些回来,免得我等急了。他一听小艳说叫他早些回来,才意识 到刚才自己说的是晚些回来。他想他俩都把那个温柔的窝当成家了。他胸口便猛 然跳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闷。   叫辆的士,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家了。一敲门,秀莲就开了门。老婆和女儿正 在吃晚饭。秀莲粲然一笑,问他吃了没有,又放了碗为他倒茶。女儿就喊爸爸。 他拍拍女儿脸蛋,对秀莲说吃了。胸口又是猛然一跳,闷得发慌,同刚才在宾馆 大厅里的感觉一样。   秀莲又坐下来吃饭,眼睛却望着男人。王剑锋便觉得背上有些发汗,脸上的 肌肉不自然了。   秀莲望了一会儿才说:“你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是忙了还是那里伙食不 好?”   王剑锋说:“伙食还可以。就是学习太紧张了,加上我又挑床,在外面总是 睡得不太好。”   王剑锋喝着茶,无意间发现客厅角落里放着两三个纸箱,有一个上面印着海 尔空调的字样,就问:“谁来过了?”   “没有啊?”秀莲见男人望着那些纸箱,就说:“哦,那是你战友文永华下 午四点过送来的,说明天喊人来安装。我跟他说不要。他说这几年他当个小包工 头,赚了些钱,日子过得很可以。”   王剑锋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在心里想老文也变了,不象当兵那些年那 样老实了。前几年曾连山当副镇长分管农业总把水利工程交给文永华承包赚了些 钱。去年秋天,老曾又把月饼岩那段河堤承包给文永华。工程质量很差,不知他 俩合伙做了些什么手脚。因为王剑锋和朱元凯都还没接任,当然也就不好过问。 今年春节后,王剑锋同朱元凯几次去察看了河堤,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八十万元 修这样差的河堤,便又去找文永华问过多次。文永华一口咬定说是按县上设计施 工,质量没什么问题,但他很生气地说亏了几万元的老本。王剑锋觉得文永华买 空调送给他这其中必有奥妙,便对秀莲说:“老文明天来安装空调,你早点把钱 准备好。他一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事有找他。”   等他们娘女俩吃完了饭,王剑锋就对女儿说:“芳芳快洗了脸做作业去。”   女儿就去洗了脸,到自己房间做作业去了。秀莲碗也没洗,只洗了下手,就 过来投进男人怀里,娇气地噘起嘴巴,说:“你呀,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看我一 眼!”   他心里愧疚起来,忙抱着秀莲使劲地亲吻,手在女人全身抚摸着。他手伸到 了她下面,秀莲玩笑道,还不快看看它,都长草了。他就激动起来了,说我们进 去吧。他抱起了女人,要往卧室去。女人却下来去了女儿房间交代说,我和爸爸 在房里说话。你认真做作业,不懂的留下等会儿妈妈再告诉你。   秀莲一回房间,立即风情万种。王剑锋见女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 的两腿在微微颤抖。   被窝里有些冷,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他俩抱在一起揉了好一阵, 也许这哆嗦理解了激动,就更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嗬嗬地叫。王剑锋怕女儿听见,就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女人 不叫了,脸上五官好象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但她觉得心里 说不出的舒服,嘴里直是哈气。   完事了,秀莲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王剑锋把孙克成送钱的事给她讲了,只 说送了他五万。还有四万放在小艳那里,他没说。他想到白天亮和徐祖德送给他 那两张存折五百万,他一直守口如瓶,对谁也从没有说过。他在静观其后。   秀莲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生气,她只是说:“不干净的钱少 要些,免得以后有麻烦。”   王剑锋说:“我知道,你放心吧。今晚还得去见彩霸公司白老总,商量有关 建修厂房的事,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秀莲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是八点半了。她很失望似 的,软软地瘫在男人身上。王剑锋感到了女人有些不高兴,心里不是个味道。他 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象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秀莲叹了口气,坐起来穿衣服起了床。王剑锋胸口突突地跳 得慌,几乎想呕吐。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 儿。两人合面躺着。亲热不再狂乱,只象和煦的风。   王剑锋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不住地抚摸着。秀莲微闭双眼, 很陶醉的样子。他从来没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来八年的妻子, 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小艳却成了他的另一方 天地。   秀莲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王剑锋感觉秀莲的笑容有些凄宛。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秀莲说你 走吧,我想再躺一会儿。她仍是笑笑的样子。王剑锋看到她那样儿觉得秀莲心里 一定不好过。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女儿的房间门虚掩着,王剑锋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拍女儿的脸蛋儿。芳芳 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王剑锋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 妈妈来教你。说着这话,他就觉得喉头有什么哽着。在女儿面前,他心里更不是 滋味。   从他家出去到温泉大酒店要走十来分钟,可他同小艳说过会晚些回去。现在 还早,他就从背街走。走背街要绕一些小巷子,再经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他 想没关系。   小巷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 圾。王剑锋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   “嗨,哥子,这儿一大捆票子!”王剑锋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 就不搭理。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小伙子,精瘦马面, 手中晃着一个白色透明塑料袋,说:“你看,里面都是百元的钞票。走我们去 分!”   王剑锋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大舟镇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丢包,骗子手 中拿的本是事先切好的旧书纸,上面包了张假钱,你要是贪便宜去跟他分钱,马 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揍。王剑锋只是平常听 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清通的地外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却碰上了。   他立刻镇定下来,笑笑说:“小兄弟,这个你拿着用吧。如果还嫌不够,我 还有很多金手镯,在派出所里存着,你想要吗?你叫你那边的几个兄弟一同跟我 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这个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没 想到你是穿便衣的警察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一说完溜烟跑了。   王剑锋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已出了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到外面气宇轩 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模样儿恐怕 有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 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对。他揑了 揑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路愤恨着,很快就到了温泉大酒店侧门,去了小艳那里。小艳见他呼吸急 促,就玩笑说:“你同人打架去了吗?这么气喘吁吁的。”   王剑锋平静一下自己,说:“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 板凳桥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 就没人出来说句话。我过去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 就什么都不顾,挥起拳头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的,哪经得起我的拳 头?全都趴下了。”   小艳眼睛睁得老大,说:“啊呀呀,好危险呀!幸喜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 会吃亏。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还是要先惦量惦量自己的能耐。你 伤着了没有?”   他只说没有没有。   小艳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只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了下来,一边擦着 鞋上的泥巴,一边说:“这块地方,就板凳桥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片是 黑咕隆咚的,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地方征 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通老百姓的工作。”   小艳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差点 被人骗了的事,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地擂了一下。 小艳就抚摸他的胸膛,说:“你还在想那事?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 样子,怎么可能谁都象你这么正义凛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 “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 这个样子。”   小艳说:“我知道,现在不是讲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 知道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王剑锋听了这话,便爱怜地拍了拍小艳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小 艳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 也装满了天下大事。   ……   -16-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李炎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上碰见张吉主任,一看张 吉脸上的表情很不好。   他抖了抖手上的文件,说:“干什么工作啊,在怎么干人家都有意见。”   李炎微笑着问道:“怎么,又遭领导批了吗?”   张吉说:“不是。”   张吉望了望前后见没有人,说:“我想向你说明呢,又怕你沉不住气。”   李炎说:“张主任,我同你共事两年了,你还不理解我的为人吗?就不管是 谁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明说吧,我不会让你难堪的。”   张吉说:“县上叫我们镇推荐两名后备领导干部,其中必须有一名年轻的女 干部。王书记说没有合适的人,不推荐。我直截了当地说,王书记,李炎工作很 不错,符合条件,特别是负责招商工作以来,做出了突出贡献。你猜王书记怎么 说的?他说这只是一个方面。还说你居功骄傲,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有时候很 不尊重领导,培养不得。”   李炎一听肺都快气炸了,说:“他真的这么说吗?”   张吉见李炎很生气,劝解道:“是的。你一定要冷静啊,千万别找王书记扯 筋,不然我就里外不好做人了。”   李炎眼圈都有些红了,说:“张主任谢谢你。”   张吉一直望着李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掉过头望了望王书记那头的走廊, 见没有人,便几步走进自己那间办公室。   李炎扒在桌上看文件,看了一会儿,脑袋里总觉得是盆糨糊,眼睛看到白纸 黑字全是一片模糊。她悄悄地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意识到这是办公室,万一被 人碰见,她忙擦干眼泪,装模作样地看文件。李炎左思右想,就是搞不懂在哪儿 得罪了王剑锋。她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多少次在酒桌上陪客,或者开会,王 剑锋总是色迷迷地望着她笑,有人无人也总是望着她不转眼,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记得有天晚上陪白总、徐总跳舞,跟他们跳得很开心。可是,后来王剑锋跟她跳, 灯光暗了下来,他就把自己的胸口使劲往她胸脯上贴。李炎轻轻把他推开。过一 会儿,他又把胸口贴上来,李炎又把他轻轻推开。后来,王剑锋跳着跳着就摸她 的乳房。李炎很想一掌把他推倒在地,可有那么多客人,她只好忍受了,让他摸 了一会儿,就把他手拉开。一曲舞下来,他竟摸了她好几次。跳完了,他跟她坐 到一边休息,他几次伸手摸她的大腿,还叫她跟他就在宾馆过夜,她没答应。从 这以后,有好几次,王剑锋总是提出要跟她同床共枕,却被李炎宛言拒绝了。李 炎想起这些难言之隐,泪水就往外流。   十点多钟,王剑锋从洗手间回来,路过李炎办公室门口,见她一个人在里面 就溜了进去,在她膀子上轻轻揑了一把,说:“吔,李主任很不错呀,认认真真 地研读文件。”   李炎哭脸打成笑脸,说:“不学习怎么办?离领导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王剑锋笑了笑,说:“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昨晚跟男朋友过得不开心?”   李炎说:“开心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这时,王剑锋的手机响了。他一听是秀莲打来的,说空调已经安装好了,叫 他快回去。   王剑锋回到家,见老文坐在客厅等他。他跟文永华说了几句客套话,进去洗 了脸出来,问秀莲多少钱付了没有。秀莲说价钱老文怎么也不开口,说是送给你 这老战友的。   王剑锋喝了口茶,说:“既然是战友送什么送,该多少就给多少。”   文永华笑着说:“这些年我当个小包工头,日子也过得去。你虽说两个人挣 钱,城里啥都得花钱买。天气热了,我把这个东西给你安起最合适。”   王剑锋说:“不行不行,你不收钱我就不要。”   文永华生气地说:“吔,你当了官了,就看不起我这穷战友了?”他见王剑 锋没开腔,便改换了一下口气,说:“当年在部队训练,不是你眼快救了我,那 颗手榴弹就把我炸死了,哪还有我文某人活到今天的。”   王剑锋说:“别提了那是过去的事。好好好,那就这样,你送给我一个中央 空调,我送给你一万块,当我送给你儿子读书用。”   秀莲进屋拿了一万块钱出来放在茶几上。文永华同王剑锋俩人你推过去我推 过来,说什么文永华也不收这钱。   文永华说:“钱我不能收,只想请你帮我介绍一点工程。”   王剑锋说:“包工程,对我来说小事一桩。可我多次问你去年包月饼岩河堤 为什么质量那么差?又为什么会亏本?你总是不跟我说实话。今天没有外人,你 跟我说说你跟曾连山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文永华说:“不亏也亏了,你老是追问,过都过去了的事,你就别提了。”   王剑锋说:“你实在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劝你好好想一下,最好是早点说 出来,万一涨洪水河堤垮了,你那时说出来就没有那么轻松的了。 ”   文永华说:“老战友哩,你怎么不相信我,这工程确实跟曾连山没什么见不 得人的事。不信,我可以赌咒。”   秀莲在一旁劝王剑锋道:“哎呀,你怎么老是刨根问底,你当这届就管这届, 何必管人家上届的事。二天传到曾连山耳朵里,还说你在整他。羊肉没吃倒反而 巴身臊。”   王剑锋说:“老文啊,至于包工程的事儿等有机会了我再通知你。好吗?”   文永华说:“那就谢谢战友了。”   女儿放学回家了。王剑锋抱起女儿芳芳亲了亲说:“这是你文叔叔快叫呀。”   芳芳叫了声文叔叔好。她去放了书包又跑过来说:“爸爸,外头好热哟,怎 么今天屋子里不象往天了,又不冷又不热了呢?”   王剑锋给芳芳指了指,说:“那是空调,你文叔叔给我们安装的,以后冬天 哪怕是下雪屋里不冷,夏天再热就不开电扇了。”   女儿拍着手又跳又蹦地说:“嘿!对了,有了空调冷天不冷了,热天就不热 了。”   王剑锋对秀莲说:“十二点过了,不煮饭了,我们同老战友一块儿到外面去 吃。”   吃完午饭,文永华告辞走了。王剑锋先是送女儿上了学,然后去了自己的办 公室。他摊开一张若大的城市建设规划图,手指顺着图上的线条往前滑,心里说 这是城南干道、城东干道、城北干道、城西干道,要不了多久这个口字框就会出 现在世人面前。这一切都是按着他的构想在发展,又是那么顺利。彩霸公司、雅 琪公司基建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自来水厂要竣工了,他想三万多居民可以饮用 洁净的自来水了,这是得民心的工程,马虎不得。农贸市场、商贸市场进展有点 缓慢,因为镇上的资金全部集中到四条干道上,两个市场就采取招租的办法,客 商们自筹资金,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修建。他想围城干道是个重点,应加 快施工进度,不然就会影响招商引资。王剑锋立刻给张吉打电话说,叫他马上通 知镇上领导和招商办主任、城建办主任一起到城南干道现场办公。一会儿,王剑 锋开车领头,后面跟着四辆小车来到了城南干道施工现场。   农历四月初,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工人们正忙碌着打混泥土,脸上晒 得油光光的。   孙老板见镇上来了很多领导,一边不停地发香烟,一边笑着说:“辛苦了辛 苦了。”   朱元凯说:“孙老板,一定要保证质量。”   孙克成说:“都是按规划设计施工的,老孙不会干些豆腐渣工程。这一点请 各位领导放心。”   王剑锋说:“整个围城四条干道十五公里多,照你这样的速度,十月一日前 完不了工。我看你应多上一点人和机械设备,昼夜施工好吗?”说完,他望了望 走在人群中的李炎。   李炎表情有点不好,脸晒得绯红,象一朵晒蔫了的玫瑰花。   孙克成不住地点头,象鸡啄米似的,说:“好好好,行行行。只是……”   王剑锋说:“只是什么?”   孙克成说:“你们资金到位太慢。”   朱元凯说:“明天我们就拨一部份。”   王剑锋说:“别老是望到我们给你拨,孙老板神通广大,到银行勾兑几百万, 利息我们认。”   曾连山说:“孙老板把你的存款拿出来垫上,照样给你计息。”   孙克成说:“我已垫了六七百万了。”   刘昌鸿说:“这对孙老板来说,好比是九牛一毛。你再垫个千把百万如何?”   王剑锋见李炎总是躲在后面走,心里便明白了一切。他故意走到路边儿上, 让这些人走过去了,他才跟张吉打电话,小声地叫他只填李炎一个人,加班写好 推荐材料,明天好早点上报。他打完电话就跟在李炎后头走。他们沿着刚垫好的 路基,一边谈笑着,一边往前走。王剑锋说孙老板明天就去租些机械设备,东西 南北四面开火。这样工期就缩短了,其他费用也就减少了,你好多赚点。孙克成 说他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进场。   王剑锋同李炎并排走着,他望了一眼李炎,开玩笑说: “李炎好久结婚? 我们都等着吃你的喜糖。”   李炎气冲冲地说:“结不结婚都一样。”   曾连山便开玩笑说:“是呀,人家日日开心,夜夜快乐,哪管结婚不结婚 哟。”   李炎抿嘴一笑,立刻跑去追打曾连山,没留神脚一下滑滚倒在地上。惹得大 伙儿不住地笑。   四条围城干道都是双向行驶,四车道,看上去十分壮观。王剑锋心想两边的 商品楼一修起,这座川西北的小城镇不知在全国又要提升好几位。孙克成一下午 都陪着他们转悠,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他们才离开了工地……   -17-   吃了晚饭,王剑锋陪着秀莲在客厅看电视,女儿关上门在房间里做作业。看 了很久,王剑锋觉得电视不好看,一身都坐痛了,想出去逛一下街。他向秀莲说, 这段时间听说街上社会治安不好,想出去看看日后好加强整治。秀莲说你去吧, 她在家陪女儿,叫他早点回来。   王剑锋来到了东西南北干道的交汇处。这一横一竖两条大干道已经整治一新, 在华灯的映照下,四条街道显得更是辉煌。时不时还听见行人小声地议论说好漂 亮的街景啊!每当听到这样的赞美,王剑锋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他想要是同秀莲, 不,同李炎手挽手走在这灯火澜栅的街道上,心里将是另一种味道。他看到一对 对青年男女手挽手从他身边走过,不是男的手肘碰撞一下女人的乳房,就是女人 用乳房去碰撞一下男人的胳膊肘,他们无所顾忌,边走边在说悄悄话。王剑锋越 看越觉得自己狐独寂寞。他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李炎打来的,叫他到宏达酒店 去,她在大门口等他。   王剑锋打的去了宏达。一会儿就到了,老远王剑锋就看见李炎戴着一副墨镜, 肩上挎着一个长带儿香包,穿着短裙站在那儿等他。王剑锋一下车就问她什么事。 李炎嫣然一笑,说:“请你来看艳舞。”王剑锋一听心里不住地晃悠,眼睛笑成 了豌豆角,迎上去说走吧,我去买票。李炎说:“票我早就买好了。”她从挎包 里拿出一幅墨镜递给他,便挽着他的手就进去了。王剑锋心想好个聪明的李炎, 她也学会了善于伪装。   王剑锋怕被熟人看见,便找了个光线很暗的边角同李炎坐下来。小礼堂能容 纳四五百人,快坐满了。   坐了一会儿,他说:“你看了几回了? ”   李炎说:“连这回三回了。你呢?”   王剑锋说:“我是头一回来。你今晚怎么不带你那位呢?”李炎筛了筛肩膀, 说:“人家不想呢。”   王剑锋说:“那想谁?”   李炎把头偏过来,嘴放在他耳朵边,说:“想你呀!”   王剑锋心里直晃悠,周身的血液象火一样在燃烧,他一把抓住李炎的手,放 在自己两手间不住地又揉又 揑。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和她的手心都有些 湿润了。   王剑锋问李炎:“票价多少? ”   李炎说:“三百元。”   王剑锋说:“好贵。香港老板就是会做生意,一晚上要赚十几万。”   堂里的灯息了,只有舞台上闪着耀眼的灯光。随着音乐声起,五位俄罗斯姑 娘身穿白色的短裙,跳起了天鹅戏水的舞蹈,那模样,那舞姿真有点儿象巴蕾。 俄罗斯姑娘个儿高挑,皮肤雪白,模样儿个个都长得俊俏。她们一会儿奔跑跳跃, 一会儿单脚尖着地不住地旋转。台上的灯光一闪,只见她们光着上身,又白又大 的乳房耸在胸前。她们一边跳,一边做着不同的姿势。台上的灯光又是一闪,她 们却脱了短裙,赤身裸体在舞台上不停地跳跃、奔跑、旋转。   王剑锋望了望李炎,李炎也望了望他,两人都笑了。王剑锋看了心里毛骨束 燃的,就悄悄把手伸过去摸李炎的大腿,摸了一会儿,他的手又不断往她大腿以 上摸去。他听见李炎不住地喘着粗气。李炎有些忍不住了,就把他的手拿开。王 剑锋又把李炎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下面那地方。李炎用手一摸感到他那东西硬梆 梆的,就用手又摸又揉。俄罗斯姑娘边跳边做着夸张的性爱动作。   王剑锋看见舞台中间那位姑娘的乳房好大,跟桑拿女郎的乳房差不多。他想 李炎的乳房有这么大就好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心里就象蚂蚁在爬,有些 痒酥酥的。他就伸出一只手从李炎背后把她斜搂着,另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摸 着她那坚挺而丰满的乳房。他心里更不是不住地晃悠。   李炎看了一下旁边的观众,都痴迷地望着台上的舞女。她感到自己下面湿湿 的了,心里也被他拨弄得很难受,就象有根快要出土的豆芽儿似的直是在心里拱。 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她便把王剑锋的手拉开,嘴放在他耳边小声说: “别急,等会儿,我俩去泡个温泉鸳鸯澡,让你摸个够。”   王剑锋听了十分高兴,一会儿望着台上,一会儿又侧过头望着李炎笑。   四十分钟的艳舞很快就结束了。王剑锋同李炎来到宏达公司温泉洗浴场。王 剑锋到门口买了票,就领着李炎进了包间浴室。又推开一道玻璃推拉门,只见屋 中央就是温泉浴池,四周摆了些鲜花绿树,池边上放着两把塑料躺椅,一张茶几, 池子里的水哗哗流淌正冒着热气,屋里充满了浓浓的硫磺味儿,房顶凸出去,四 面可通风透光,热气就从上面散发出去。里面推门进去,是一间寝室,中间放着 一张床,还有一套桌椅,桌上放着开水瓶。再加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看上 去既简单,又优雅别致。哪怕你是患了阳萎的男人,还是性欲阴冷的女人,一走 进去就会情性大增。   李炎一进门,王剑锋就把她放倒在床上,抱着她不住地亲吻。过了好一阵, 他就三两下脱光她的衣服,然后才脱光自己的。他抱起她去了外面的浴池,一步 步走下阶梯,把她平放在水里,头枕在刚露出水面的台台上。王剑锋坐下去,水 不冷也不烫,刚好齐他下巴深。王剑锋就从她的颈项往下轻轻地揉搓,他的手慢 慢滑向她的乳房,就停在那儿久久地抚摸。揉摸了好一阵,他又用嘴去吸吮她那 小巧的乳头。李炎的胸脯不住地起伏,一会儿就忍不住哈哈地叫。王剑锋觉得自 己吸累了,就停了下来,给她洗下半身。洗完了他又把她翻过来,叫她扒在台台 上,他就洗她背。   李炎觉得洗舒服了干净了,就给王剑锋洗。她把他全身都洗干净了,就叫他 平躺着。李炎用手不住地抚摸他下面那挺得老高的东西。   王剑锋忍不住了,便把她抱上来,相互擦干身子。他又抱起她进了里屋,把 她放在床上。李炎洁白细嫩的肌肤,高耸的乳房令他心儿颤颤,激情四溢。王剑 锋又不住抚摸她那丰满而坚挺的乳房。他抚摸了好半天,便又用舌头舔李炎下面 最敏感的地方,舔得李炎一身都在颤抖,嘴里不停地呻吟。王剑锋这才趴在她身 上就是一阵狂疯滥炸。李炎的眼里迷离了,叫得更欢了,他便加快了速度。李炎 两腿不住地颤抖开了,嘴里啊啊叫过不停。王剑锋象触了电一样,顿感全身酥麻, 几下就山崩水泄了。   他俩紧紧地搂了一会儿。王剑锋又抱起她到外面池子去洗。一边给她洗,王 剑锋一边问她:“你怎么还不结婚?”   李炎噘起小嘴,说:“还需问吗?既然来到官场,就得混个名堂!”说完, 她两手不住地在王剑锋胸口上捶打,哭嚷着,说: “你真对不起人,对不起对 不起对不起!”   王剑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象哄小孩似的,说:“我的大美人儿,别哭了, 听我给你讲,张吉今下午把表给你填了,还以党委的名义写了一份重点推荐你作 副镇长的专项材料,明天一早就送县委组织部。”   李炎没哭了,头却紧紧地顶在他胸膛上,啜泣着说:“你骗我的?”   王剑锋两手捧起她粉嫩的脸蛋儿,微笑着,说:“骗你是小狗。”   李炎抿着嘴笑了。王剑锋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便不住地拨弄她那对 又白又性感的乳房。李炎却用手抚摸他下面那软唧唧的东西。王剑锋却想起下午 曾连山说李炎那句玩笑话,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李炎吻了他一下脸,说:“你笑什么? ”   王剑锋不好意思重复那句话,怕她多心,立刻在心里拐了个弯子,笑着说: “当前社会上有几种怪现象,让人说不清。三十来岁的姑娘小伙不结婚,一天一 个新花样;四十来岁的女人找小伙,常当新娘不厌;五十来岁的人成天研究对策, 如何才能叫二十来岁的人下岗;六七十岁的人还要继续革命,永远向前。你说怪 不怪?”   李炎咕的一声笑了,说:“真没想到,你对社会看得还很透彻!”   王剑锋又想要了,怕把话题扯远了,分了他的心,便用他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疯狂地亲吻她。他让李炎背向着她,叫她躬着腰手扒在池边台台上,翘起她那白 生生的屁股。王剑锋便从她后面又开始了新一轮狂疯滥炸……   王剑锋回家到,已是九点半了。秀莲睡得正香,他便轻轻钻进被窝,搂着女 人睡了。   然而,他怎么也睡不着。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久久 萦绕……   -18-   端午节晚上,小艳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觉得很无聊,便关上了。她想 不知什么原因王剑锋跟她来往的次数比以前稀疏了,吃饭也不来温泉了。小艳想 给他打电话,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大约一个星期没跟他见面了,她很想他, 就拨通了他的手机,叫王剑锋马上来,有事找他。   王剑锋直径去了小艳那里。他开门进去,不见小艳,只听见浴室流水哗哗。 他推开浴室门,见小艳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刮了下小 艳的鼻子,小艳仍不睁开眼睛。他便又去吻她,可她的嘴唇动也没动一下。王剑 锋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理他,他就一个人退了出来。   王剑锋坐在客厅里,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这段时间又是农忙,农村和城里的 事缠得他脱不了身,好些天没来陪她了。他最怕小艳知道他跟李炎的事。他在心 里埋怨自己那晚上真不该跟李炎去洗鸳鸯澡,不然李炎就不会三天两头缠他出去 寻欢作乐,却把小艳忘记了,心里真有些过不去。   王剑锋一个人呆坐了好久,小艳才出了浴室。他忙起身扶着小艳坐在自己身 边。小艳不躲他,也不热乎,只是懒懒地靠着他。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王剑锋把小艳揽进怀里,一手摸 着她的额头。   小艳却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王剑锋就急了起来,说:“小艳你这样我最 怕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没来陪你,因为农忙,加上今年天旱,农村好多田块栽不 上秧,忙得我不可开交。我不知是你真的不舒服,还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好歹说 句话呀?”   王剑锋小艳小艳好小艳地叫了好一会儿,小艳才微微睁开眼睛,轻声说: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哪里出毛病。我只是心里不畅快。”   王剑锋说:“你怎么不畅快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有原因呀?”   小艳说:“别问了,没有原因。”   “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呢?是我让你不开心吗?你说,你要我做什么,你说 呀?”王剑锋摇着小艳的肩头说。   小艳晃了晃头,缓缓地说:“你别问了,真的别问了。你只让我在你怀里清 清静静地躺一会儿吧。”   王剑锋就搂紧了小艳,动情地抚摸着她。小艳却挣脱了他的手,只是把头枕 着他的大腿,闭着眼睛,平躺在沙发上。王剑锋不敢再抚摸她,只眼睁睁地望着 她。小艳的胸脯均匀地起伏着,但她的心头一定鲠着什么,并不平静。王剑锋猜 测着小艳的心情,却一筹莫展。   过了好久,小艳一动不动了。王剑锋怕小艳着凉,想抱她进卧室去,或是为 她盖上毛毯,又怕弄醒了她。他也不敢动一下,大腿都给他压麻了。   这时,小艳长长地叹了一声,说:“我早就猜到了……”   王剑锋觉得她说这话没头没脑,问:“你猜到什么了?”   小艳仍不睁开眼睛,说:“她那么漂亮,那么年轻。”   “谁呀?”王剑锋一惊,担心她知道了他跟李炎的事,便说“来,我抱你去 睡吧,别想那么多。”   小艳睁了眼,望着他冷冷地说:“你的夫人。”   王剑锋顿时感到小艳的目光火辣辣的,灼得他的脸发热了。他很窘迫,不知 说什么才好。小艳望了他一会儿,起身说累了,想上床休息了。   小艳一个人去了卧室,也不喊他进去。他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很可笑。他 想进去说声他走了,今晚去宾馆睡。他进去了,见小艳已上了床,用被子蒙着头, 一头秀发水一样流在枕头上。他摸摸小艳的头发,胸口猛然动了一下。他想今晚 万万不能走了。这一走,说不定要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他掀开被子,脱衣上了 床,但不想马上躺下,就斜靠在床头。   小艳趴在床上,将脸伏在他的小腹处。王剑锋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一句 合适的话,只是不停地抚弄着她的脊背。   小艳伏了一会儿,说话了:“我只是不愿意去想这事,其实早就猜到了。我 一直在内心逃避这个问题。可今天粮站站长带她们几个人到这儿吃饭,我们见了 面。她是那么小巧、水灵,那么落落大方。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只是一堆肉, 一堆无机组合的肉,俗得可怜,没有一点儿生气。她的目光那么生动,当她望着 我微笑时,我觉得很心虚,觉得她的微笑简直是一种嘲弄。”   王剑锋想不出什么话来开导,只说:“她是她,你是你。你没有任何必要同 她作什么比较。要我现在来说你是如何如何漂亮,可能很滑稽,很荒唐。你只要 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就行了。”   小艳说:“是吗?爱啊,是的爱啊。这个爱字让人说了何止千万次,亿万次, 都发锼了,有股酸腐味了。我为你终日牵肠挂肚,但就是说不出这个字。不过你 说出来我还是愿意听。在我面前说过这话的人不止你一人,可只有听你说起,我 不觉得肉麻。”   王剑锋听了小艳这话,很是感慨,说:“小艳,这说明你也是爱我的,所以 你听我这疯话才不觉得肉麻。你不用对我说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思。”   “都怪命啊!”小艳说“我妈妈也是这个命,我又走了她的路。这么多年来, 我没有一天不在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重复妈妈的命运,但还是这样了。”   小艳从来没有向王剑锋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他也不便问她,他只是从未听说 过她有亲人,似乎她一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人。上次黄天奇为她看相,说 起她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事后他想问她,却怕引她伤心,就忍住了。今天小艳 又提起这话题,他很想让她说下去,但她只是叹了一声,又不说了。这叹息声让 王剑锋对小艳更加爱怜起来,便躺下去搂着她温存。   小艳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象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温泉大酒店是近十多年 来才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的,原来只是个小旅社,我妈妈是这里的会计。我妈妈 是个很平常很善良的女人,她比我长得漂亮。我妈妈是个孤儿。那时的大舟镇也 并不怎么大,通城都知道这个小旅社有个漂亮的女人,晚上这旅社外面就经常有 人打吆喝,吹口哨,叫我妈妈的名字。这就弄得我妈妈的名声很不好,人家以为 我妈妈喜欢在外招惹人。不然人家怎么叫你的名字呢?这旅社又不止你一个女人! 后来我妈妈怀了我。黄花闺女怀孕了,这又成了大舟镇城里最大的新闻。招惹她 的人就更多了。妈妈生下了我,一个人把我养大,我从来没有过父亲。我妈妈从 来也不说我的父亲是谁。我稍稍懂事了,就觉得这满世界的男人是我和妈妈的仇 人。别人骂我爹多娘少,晚上我家的窗户老是被人砸烂。”   说到这里,小艳伤心起来,泪水止不住滚滚而出。王剑锋为她擦着泪,安慰 她。小艳哭了一会儿,又说了起来:“我妈妈死的时候才四十岁。她是积郁成疾, 慢慢气死的。我是望着我妈妈死的,我伏在妈妈身上,感觉她的手慢慢凉起来。 那年我才十六岁,高中还没毕业。妈妈好象知道她很快就会离开我,总把我当做 大人,交代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她说不能轻信任何男人,不要轻易把自己交给 男人。妈妈死后,我高中毕业考进了烹饪学院学烹饪和酒店管理,一边读书一边 在成都一家大酒店打工,人混得有点熟了,毕业后就被安排在这儿工作。我开始 明白妈妈的话了。我觉得世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成天有男人惹我,我的性子 不象妈妈那么柔弱,谁惹得我烦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有个男人叫我拿啤酒瓶子 砸破了头。这些年我就是这么同男人斗过来的。现在想来,毫无意义,只是让自 己的性子都有些变态了。慢慢的,凡是知道我的,再没有人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你知道温泉大酒店是龙家豪前几年买下的,特别是利用地下温泉也赚了很多钱。 可你们引进了港商,同龙老板竞争很大。龙老板把我从成都聘请来的。不然我不 会认识你。我知道这温泉酒店有人在背后叫我老尼姑。是啊,老尼姑,我的确快 老了,今年二十六了。女人一过三十岁,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王剑锋端起小艳的脸,吻着她的泪,说:“不老不老。你不要想这些。反正 我喜欢。”   小艳象是没听见王剑锋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说:“我原以为我这 辈子不会有正常女人的感情与生活的。再没有男人理睬我,我也不稀罕男人。我 告诉过你,我的确有些古怪了,我家里的电话,原先常常是取了接头线的,晚上 回来,总一个人忧郁地坐着,心情很恐怖。我总想这会儿要我干天底下的任何坏 事我都敢干。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把沉溺于这种可怕的心情当作一种享受了。 我想象自己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幽灵,每当夜幕降临就在天昏地暗寒风呼啸的荒原 上飘荡。可是一到白天,我又得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孔,同人逢场作戏。没有人 知道我的这份孤独与痛苦,我想我会疯的,有朝一日会疯的。”   王剑锋搂紧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说:“不会的,你再也不孤独了。我会永远 守着你,让你开心,让你快乐,让你……”   小艳不等王剑锋说下去,用手捂了他的嘴,又说:“自从见到了你,我就开 始做梦了。我克制不了自己,就成了这样了。我一边走向你,一边问自己这是为 什么?我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是感到自己太荒唐。直到自己夜里不再孤 独,不再恐惧,直到自己对你有了思念。胸口有了一阵一阵的痛,我才知道,也 许我也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原来我怕自己真的变疯。可是我明白了这一点, 同时又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只能在梦里寻找知音了。那天黄天奇只是把我心里不 愿想,嘴上不愿讲的事说破了。”   王剑锋心里很尴尬。对怀里的女人,他不可能有太多的许诺。他只能说说爱 她守着她之类的话,而这些话有时候会很空洞。他不可能失去他的家庭,这家庭 不仅有他的爱妻、爱女,也许更重要的还因这家庭支撑着他的名誉、体面、地位, 这家庭还牵扯着复杂的社会关系。同小艳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不让自己想清楚 这事情,他愿意这么醉醺醺地过。偶尔想起这事了,他也会感到心里发慌,但他 只是抬头使劲晃几下就完事啦。   小艳说:“今天见了她以后,真的勾起了我的痛苦。这使我不得不想想这事 了。可这事是个死结,要我想通是不可能的。我平时也不是没想过,但没有今天 这么想得真切。平时,我们两人很开心的时候,我会突然感到一股死冷死冷的感 觉直蹿我的胸膛,让我胸闷气塞。只是怕败了我们的兴致,我一直没流露。剑锋, 你说怎么办?”   小艳这一问,王剑锋感到害怕了。能怎么办?他不可能怎么办啊!他没有话 回答她,只是不停地吻她。小艳响应起来,一会儿使劲吮着他的嘴,一会儿吐出 舌头让他衔着。吻着吻着,小艳又流起泪来。王剑锋受了感染,也泪如泉涌了。 近来常常萌生想哭的感觉,今天终于流泪了。两个泪人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吻得 气喘了。小艳突然狂野起来,爬到王剑锋身上,发疯似的吻着她,一边吻,一边 呜呜地哭。   “小艳,小艳,别哭了,我永远是你爱的人!”王剑锋轻轻拍着小艳。   小艳停止了亲吻,说:“剑锋,别说得那么远了。人同谁开玩笑都可以,唯 独不能同时间开玩笑。时间可以验证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就算你现在离开我, 我也不再觉得枉此一生了。”   王剑锋忙说:“小艳你别这么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小艳叹道:“我问你这事怎么办,你答不上来。我不怪你,也不指望你有什 么回答。其实我问你也只是想问问而已,这同问天问地一个道理,不希望有答案。 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都会这样的。记得你开导我的话吗?如果我们求的是花,花 就是果。剑锋,我真的舍不得你了,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我也把你当成唯 一的亲人了。只要你心里真的装着我,我不在乎天天同你厮守在一起,也不在乎 有没有肌肤之亲。我只要想着有你这么个男人,爱着我,疼着我,我就不再孤独 了。”   听了小艳这话,王剑锋满心羞愧。小艳刚才问他这事怎么办,他生怕她提出 非分的要求来。没想到小艳竟是如此不寻常的一个女人!也许就她自己也没有意 识到,她这么多年一直拒绝着男人,到头来却成了一个真正的情种!王剑锋在心 里谴责自己,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善待这个女人。   -19-   这天上午,大舟镇招商引资若干优惠政策规定的初稿审定。党委政府主要领 导和各办公室主任都亲自到场。王剑锋只是向大家表示慰问,说大家这段时间经 常下乡辛苦了。他说工商所有个会要参加,就没法留下来同大家一块定稿子了。   朱镇长留了下来,跟大伙儿一起听张吉一字一句念着规定。朱镇长也是在县 委宣传部写过两年材料,文字很内行,边听边提修改意见。张吉就随时停下来, 等李炎和秘书小杜二位按朱镇长的意见修改了,他再接着念。这样,不到十一点, 张吉念完了,这个规定也就定了。其实朱镇长的所谓定稿也只是初步定稿,最后 还得王书记定了才算数。   定完稿,朱镇长也没马上宣布散会,同大家一块儿说话,气氛很好。大家少 不了要恭维朱镇长笔杆子过得硬,文字经了他的手,就是不一样。朱镇长只是摆 手,说哪里哪里。   这时,蔡芹送来了一份刚收到的文件,朱镇长埋头看了起来。其他的人没事 做,又不好走开,就干巴巴地望着他看文件。朱镇长浏览了一遍,说:“这里面 也说到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们也照上面的提法,把‘市场经济’ 前面 加个定语‘社会主义’吧。”于是又把“社会主义”一词添在了“市场经济”前 面,这才最后定稿了。   王剑锋回到镇上,见审定会已经结束了,恰好在走廊上碰见朱元凯。朱元凯 望着他笑笑,直打招呼,便同他一道进了王剑锋的办公室,在他桌子对面坐下, 说:“初稿基本审定了,大家都没意见,你在看看好及时打印下发。”朱元凯就 把初审稿放在王剑锋面前。   两人正说着,王剑锋的手机响了,原来是纸厂老总冯嘉陵打来的。冯嘉陵说 县农行黄行长想今晚上同王书记和朱镇长在一起聚一聚。   王剑锋说:“朱镇长在我办公室里,我跟他说一下就是了。几点钟?晚上九 点,好好。宏达见吧。”   朱元凯耳朵竖得老长,却只当没听见。等王剑锋接完电话,他就没事似的说: “谁的电话?”   王剑锋说:“纸厂冯总的,说黄行长今晚九点要来,叫你我九点去宏达陪 他。”   朱元凯说:“可能是纸厂勾兑贷款的事,也许有点把握了。”   王剑锋往靠背上一靠,说:“唉,银行这些财神爷也很难将就。九点来?免 不了又是陪跳陪赌,或者是……”   他虽然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其实朱元凯也知道是泡温泉,抱小姐之类的事。 朱元凯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儿,说:“现在,要想真正办点事,求人真难!”   王剑锋抬手看表,下班的时间早过了,就锁上门同朱元凯并肩往楼下走。突 然,朱元凯的手机响了,是派出所长任杰打来的。   任杰说:“刚才王书记的手机打不通,我就打你的了。喂,你跟王书记有没 有空?是不是出来我们整几杯?我们几弟兄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你知道王 书记在哪儿?”   朱元凯说:“王书记同我在一起,正准备去吃饭哩。”   任杰说:“大舟宾馆口味很不行,天天在那里吃没什么味道。你跟王书记一 起出来吧,我马上来接你们。”   朱元凯迟疑了片刻,说:“你硬要这么客气,那好吧。我们在镇政府大院等 你。不过今天就不要请别的人了,就我们三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元凯收 起手机,很抱歉又很难受的样子,朝王剑锋摇摇头。   王剑锋望了望朱元凯笑笑,说:“看来老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元凯仍是无可奈何地直摇头。   王剑锋说:“农转非每人五百元还没给他们兑现,今天可能是想说这个事。”   朱元凯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三千多人要得十几万呀!我看给他一半 就行了。”   王剑锋说:“不,还是全给他们。眼下收农民双提款的时间到了,有些钉子 户还得靠他们出面。不然全镇六七百万很难在短时间内收起来,弄不好要挨县上 的批评。”   朱元凯说:“今天答应先付一半,其余的与收缴农民负担挂 钩。王书记你 看如何?”   王剑锋说好好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王朱二人在机关大院等了一会儿,任杰开着车来了,一下车,老远就伸出手 来。王剑锋却故作大气,手同他松松地握着,脸上却笑得很客气。手上是冷,脸 上是热,让任杰自己琢磨去吧。任杰就态度恭敬地又握着朱元凯的手使劲摇了几 下。   上了车,任杰问去哪里。王剑锋说随你找个地方吧,今天朱镇长请客。任杰 忙说哪有你们当领导的请客的道理?朱元凯说既然是朋友,就不要分个你我了。   老任一路礼让着,就钻进了白天鹅海鲜楼。任杰说: “吃海鲜怎么样?”   “行行,就吃海鲜吧。”朱元凯应道。其实他心里有些打鼓。大舟的海鲜贵 得吓人,自己掏钱没有几个人光顾。听王书记那意思倒是公费报销,但他心里确 实想请任杰,因为农转非给镇财政无形之间增加收入一千多万,全靠他帮了大忙, 不然自己这镇长很不好当。   三人选了个位置坐下,小姐就递了菜谱过来。这里的老板任杰也不认识,他 就请了王剑锋点菜。王剑锋就歉让。两人推辞了一下,王剑锋说: “我点就我 点吧。朱镇长就算了,今天我请客。”他便点了海蟹、香螺、牡蛎、基围虾等。 点罢又问任杰,“你们吃海鲜喜欢怎么吃?按大舟的做法,不是麻就是辣,我不 喜欢。不如就用清水煮,只放少许盐。然后用几个碟子放些佐料,喜欢怎么吃就 蘸什么吃。”   任杰不住地说这样好。服务小姐却说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海鲜,只怕厨师 做不出来。任杰一听就火冒,有点失了风度,狠狠地瞪了小姐一眼,说:“笨蛋! 清水煮海鲜还要技术?你是怕不知怎么收费吧?我一身是肉,由你宰! ”他说 着就挽了挽袖子,露出肌肉鼓鼓的膀子。   小姐见他是位警察,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是说对不起,脸上立即挂满了笑 容。又问要什么酒水。任杰说是不是喝点白酒?朱元凯说啤酒吧,下午还要上班。 小姐走开时,嘴巴动了几下。任杰见了,就叫住小姐,问:“你还嘴嚼?你在嘀 咕什么?”   小姐忙转过身来低头赔不是,说没有做什么。王剑锋就笑笑,说:“老任你 温柔些啊,小姐嘛!”朱元凯就挥手让小姐进去算了。   任杰低声说:“谁知道她是小姐还是什么姐!等老子哪天抓到了就知道了。”   这时,一位小伙子过来,朝任杰点头不止,说:“啊呀,任所长,你在这里 啊。”   任杰一抬头,脸上不怎么热乎,只是鼻子唔了声。那小伙子却忙着递烟点火, 奉承不止。任杰点着了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说:“去吧,我和朋友聚聚。”   小伙子笑着,点点头,说:“那我去了?我那边也还有几个朋友。”   王剑锋见这场面有些怪,就问这人是谁。任杰笑笑,说:“我说了你别激动。 是个烂二杆子,经常带伙人在街上打三个擒五个的,丢包吃逆钱。打击街霸他们 几个主要头儿还关着,刚才这家伙,还有那边的几个,情节轻些,只关了个把星 期就放了。”   王剑锋忍不住再回头看看他们,见中间有个精瘦马面的正是上次在火车站旁 边丢包诈他的那人。那人也好象认出了他,眼光躲躲闪闪的。   过了一会儿,小姐端了菜和啤酒上来,三人就对饮开了。王剑锋和朱元凯不 提及农转非给派出所钱的事,只顾埋头喝酒,任杰几次想问这事也不好问起,话 到了喉胧口又咽了回去。   喝了几杯啤酒,王剑锋才说:“今晚九点,到宏达去一下好吗?”   “行行!”任杰答道。   再喝了几杯,王剑锋又半天冒一句,说:“不要张扬。 ”   任杰一时不知道王剑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瞪着眼愣了好半天却反应不过来。   王剑锋一直这么神秘着,让任杰觉得这事真的很严肃很重要了。王剑锋这才 随便起来,说:“镇上有镇上的难处,当领导有当领导的难处。你知道镇财政财 力有限,但上次农转非答应每户给你们所五百元,我跟朱镇长说话是算数的,明 天朱镇长就给你们先兑现一半,其余的要跟当前工作挂钩。也就是说,农民秧子 栽上坎,又收了小春,手里还有一部分钱。你们派出所的干警和治安队的同志, 就同镇干部一道分别下到各村协助催收双提款。”   朱元凯听了,心里很佩服王书记会做工作。农民的双提款是很不好收的,叫 派出所、治安队都出面协助这办法很不错,他便望着任杰笑笑,说:“任所长, 你还不知道,今年全镇应收农民的双提款六百五十多万,我们催收很棘手的。因 此,请你们也出面配合一下。”   任杰听了他俩这番话,本来觉得很好笑。但见到王剑锋笑了一下脸色就严肃 了,他也只好咯咯地笑,就正儿八经起来,说:“好好好。”   王剑锋说:“你任所长一去,就是泼妇的环都要吓脱,哪个敢不交钱。哦, 不不不,魂,魂都要吓脱,你们一去钱当然就好收。”   他们就这么一会玩笑几句,一会正经起来,于是三个人相叙的气氛也叫王剑 锋拨弄得涛走云飞。   朱元凯说:“任所长,王书记早先说叫你今晚九点在宏达见,你要记住啊。”   任杰说:“有什么事吗?”   朱元凯说:“县农行黄行长要来宏达玩。明白了吗?”   任杰不住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边几个烂二杆子过来打招呼,请三位慢用,他们先走了。任杰照样 不怎么搭理。烂二杆子却仍是嬉笑着,点头哈腰地出了门。   王剑锋看了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就问喝好了吗?是不是走?他用的是做 东人的口气,可任杰好象是没听出来,没说他去买单。王剑锋只得说,你们先坐 坐吧,我去买单。朱元凯说我去买。王剑锋说我买就是了。任杰就朝朱元凯眨了 几下眼睛,笑着说,王书记硬是这么客气,就只好依你了。这下王剑锋心里有些 紧张了。不是他不想买单,只是怕口袋里的钱不够。他事先也没想到吃海鲜。没 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吧台,想签个单,记在公家头上算了。问小姐多少钱。 不料小姐却说,有人为你们买了单了。王剑锋嘴巴张得天大,回头望望任杰和朱 元凯。任杰就抬手让他过去。他便向小姐说声谢了,回到座位边。任杰就很气愤 的样子,说:“这些无赖,让你吃顿饭都不安宁。”   王朱二人就明白了是那伙烂二杆子替他们买了单。口上却不说。他俩不想同 任杰说破这事,说破了不太好。有些事情,分明大家都知道了,就是不便说破。 这是他们混迹官场而悟出的道理。   任杰开车送王朱二人到镇上机关大院,同他俩握手而别。今天三人都没有掏 钱,都不说谢谢了,就相视而笑,说晚上九点宏达准时相见。王剑锋上楼时,猛 然想到刚才任杰一定早知道烂二杆子买了单,就听凭他去做东家,也好在朱元凯 面前买个人情。便想这任杰也是狡猾狡猾的!   -20-   晚上八点五十分,王剑锋一进宏达大厅,就听见冯嘉陵叫他王书记。他回头 一看,见冯嘉陵、朱元凯、任杰已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坐着了。旁边还有一个女 的,他瞥了一眼,见是李炎,他就故意装着没看见。他们五位站了起来,其中一 位是冯嘉陵的司机小景,王剑锋就同他们一一握手。同李炎握手时,他便不松不 紧地揑了揑觉得很细嫩,很质感,心里就不住地晃悠。   冯嘉陵招呼王剑锋快坐,就掏出手机同黄行长联系。黄行长说他这会儿还在 应酬快完了,马上就到。王剑锋同冯嘉陵说话,问了纸厂些近况。冯嘉陵显得谦 卑,一五一十说给王剑锋听。王剑锋那样子不知是不是在听,两只眼睛不住地瞟 着李炎,只是口上间或唔了那么声。这时,朱元凯将王剑锋拍了一下,拉他到一 边说话。两人就到一边角落。   朱元凯很难为情的样子,说:“冯总怎么也通知了李炎?”他望了望王剑锋 脸上的表情。   王剑锋说:“来了就算了吧。女士嘛,增加点气氛也好。”他的表情却很严 肃。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在外面停了下来。王剑锋看清了是黄 行长的车,冯嘉陵、王剑锋、朱元凯三个人就忙站到大厅门口一侧迎着。黄行长 自己开车,一个人来的。他把头伸出来,笑眯眯地同王剑锋他们打招呼,便把车 倒到一边停了下来。王剑锋他们便迎了上去同黄行长不住地握手,彼此道了声打 扰了。黄行长四十七八了,脸上却红光泛发,看上去还很年轻。   冯嘉陵满脸堆笑,一路礼让,引领着黄行长他们一行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大 套房。等黄行长坐下来,冯嘉陵就问是不是放松放松?黄行长就说放松放松吧。 于是冯嘉陵给小景递了个眼色,小景便三两下就摆好了麻将,动作十分麻利。黄 行长笑着说来大家一起玩玩。王剑锋望望朱元凯和任杰说好吧,很少有机会同黄 行长在一起玩玩,那今晚就只有委屈冯总和李主任你们几位了。李炎笑着说: “后勤服务算我们三位的。”黄行长说好好好。   李炎忙从包里拿出事先冯嘉陵让她保管的钱,每人面前放了一叠,说:“这 是冯总给你们铺底的。”王剑锋一看好象是从银行取出来的,钱的中间还系着一 根纸条,上面盖了点钞员的章。他估计一叠是一万。朱元凯说:“大家都别拘束, 放到下边桌匣子里呀!”他说着就把黄行长面前那叠钞票亲自帮他放进下面的桌 匣子里。黄行长笑笑说真不好意思。   任杰说王书记快说政策。王剑锋说,玩血战到底,老规矩,一二四八,一串 六抵死。朱元凯应道,就一二四八,一串六抵死。黄行长却不做声,只是慢悠悠 地吸烟。李炎听着却吓了一跳。大舟人在有些场合说起钱来很含蓄,不叫钱而叫 皮,也有些人叫水而不叫钱。钱的数量单位也被人们隐晦起来,百千万成了分串 方,十块的票子人们根本不曾提起,只叫它一张兵。五十的叫青蛙皮,百元的叫 死人头。一二四八,点炮不带根就是一百,带根两百,满灌就是四百,极品就是 八百,若漂起或躺起极品就是一千六百块。李炎想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许在这 里不够放一炮,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冯嘉陵站在黄行长身后看牌,脸上总带 着微笑。李炎便也跑到黄行长身后去,同冯嘉陵并排站着。黄行长的牌运很好, 才抓了三轮牌,就开始钓将了,差的是个八万。冯嘉陵说争取自摸吧。黄行长说, 观棋不语真君子,看牌也是这个规矩啊。再抓了几轮,任杰就放了一炮,打了一 个八万来。黄行长手轻轻一摆,说我这教不好,走了算啦。所谓血战到底,就是 黄行长割了牌,剩下的三家继续战斗,直到最后两家割了牌,只剩一家了这一盘 才算结束。   王剑锋见黄行长走了,就把四个五万拿来扛了,恰好扛起来个三条,就成了 三个三条,有教了,三六九条的教,他立即说躺起,把三六九的条子就倒下来。 任杰伸手抓了个九条,见王剑锋躺起的不敢打,只好撤筒子打。朱元凯却摸了个 六条也不敢打,只好撤了个九万。任杰碰了,打了一个筒,朱元凯碰了,只好打 八万。王剑锋伸手摸了个三条,笑得跳了起来,满罐关了两家。剩下就是朱元凯 和任杰还在战斗,两轮过去,朱元凯就自摸了。任杰付了六百,朱元凯付了三百, 黄行长进帐一百,王剑锋大有收获进了八百。于是就和牌。   大家就望着任杰,笑他是炮兵团长。四人在开玩笑中码好了牌,又摆开一局。 这回黄行长的手气并不好,样样牌都有。黄行长苦笑道:“这下好,很有点考手 艺,不好打呀!”   冯嘉陵说:“黄行长别谦虚,你的牌技我还领教少了?你总能力挽狂澜,化 险为夷。”   黄行长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再缓缓吐出,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 准。还是看结果吧。”   趁大家开玩笑的机会,王剑锋一边打牌,一边偷偷地望了一眼李炎,心里有 种恋恋不舍的味道。李炎也望了一眼王剑锋,便抛给他一个温柔的笑颜。王剑锋 心里就不住的晃悠。李炎任他们怎么玩笑,她只是微笑着,望着黄行长的牌不转 眼,一门子心思在琢磨,那样儿好象比黄行长自己还费心。   真是象魔术似的,黄行长面前看到一副烂牌,经他一番拨乱反正,有教了, 割一四七条,他便躺起。居然自摸了幺鸡,九条还带根,关了三家满罐,赢了一 串二。于是便是一片啧啧声,都说黄行长的牌技不得了,叫他漂起。好嘛,听人 劝得一半!黄行长说那就漂起啰!   黄行长抬手摸摸油光水亮的头发,说:“得力于治理整顿啊!只要措施得力, 再烂的摊子都能从根本上扭转。办法总比困难多。”   冯嘉陵看看表,已是九点五十了。他装着去厕所小解,给温泉洗浴场经理挂 了电话,说黄行长还在开会,叫他把那头准备好,小姐一定要漂亮,等一会儿就 来。洗浴场经理说没关系的,一切都按冯总吩咐的安排好了。   王剑锋知道李炎的牌技很差,关键是实践太少,心想今晚是个锻炼的极好机 会,即或是输了也不是自己的钱。他就叫李炎来帮他打几把,他要去洗手间。李 炎就过来帮他打。王剑锋起身让位时顺势在李炎屁股上捏了一把,心里就咣咣地 晃悠。   他本来是没有便意的,但还是屙了几滴,然后把水冲得哗哗响。他想大舟人 把钱叫做水真是耐人寻味,因为钱同水的共通之处还真不少。就象人活在世上缺 不得水一样,也缺不得钱;如今钞票贬值得厉害,大家都说钱成了水了;钱多的 人花起钱来就象流水,钱少的人把钱揑在手里也能揑出水来;有手段的人赚起钱 来,钱就象水一样往他口袋里流;没门路的人想挣口吃饭的钱,就象走在沙漠里 的人很难喝上一口水;你的钱太少了同水太少了是一回事,不是渴死就是饿死; 你的钱太多了,钱也可能象洪水一样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王剑锋从厕所出来,见这一局刚完,又是黄行长赢了,钱就象水一样便哗哗 流进他的口袋里。王剑锋坐在李炎身边,给她报膀子,当参谋。约莫又打了一个 多小时,四个人都各有输赢,但算总帐,还是黄行长赢了一方五。   冯嘉陵说:“黄行长有些疲倦了,快去泡下温泉。”   黄行长说:“哎呀,酒喝得太多了,就是头有些胀痛。 ”   大家都劝他说泡下温泉,正好醒醒酒呀!黄行长说恭敬不如从命。好,我们 大家都去吧。王剑锋说你去吧,难得来一回。我们几个人就在这儿玩麻将等你。 朱元凯和旁边的人都说没事,你放心去吧。李炎和小景便领着黄行长去温泉浴室 了。   王剑锋问冯嘉陵:“那头安排好没有?”   冯嘉陵笑笑,说:“早安排好了。选了三个漂亮的小姐,黄行长今晚简直是 三凤朝阳啊!”   几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地笑。然而,王剑锋却没有笑,一脸怒气地望了望冯嘉 陵,说:“你把李炎叫去做什么?”   冯嘉陵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叫她买单呀什么的,做下后勤工作。”   他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又玩起了麻将。直到十一点半,李炎和小景才领着 黄行长进来。冯嘉陵忙起身让黄行长来打麻将。   黄行长一脸的灿烂,乐不可支地说:“谢谢了。你们玩吧,时间不早了,我 得回去,明天一早要到市行开会。纸厂贷款的事,就这么定了八百万,后天来办 理吧。”说着他就伸手同王剑锋他们一一握手告别。   冯嘉陵忙拉开桌匣子把里面的钱全部塞进黄行长的口袋里说:“这是你的战 利品哩!”他又车身给李炎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那密码箱提上。李炎提着密码箱 在前面领路,黄行长紧随其后。冯嘉陵走在最后头,出门时他伸手示意后面的王 剑锋他们就地止步不要来了。   王剑锋明白了冯嘉陵的意思,原地不动了,说:“黄行长慢去,恕不远送 了。”   黄行长笑着说:“王书记朱镇长,真对不起失陪了,今后需要黄哥帮忙的地 方,尽管开腔啊。”   王朱二位都说好好好。   到了小车边,黄行长上去启动了小车,冯嘉陵拉开旁边的车门把那密码箱放 在他的车上,说:“谢谢黄行长对我们厂的关心和厚爱,这里面十方送给你的。 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这才关上了车门,但他没听清楚黄行长说了句什么,就 开着车走了。   冯嘉陵和李炎回到楼上,王剑锋就说干脆再玩一会儿,叫李炎上。大家都说 好。李炎说打这么大,我又不会,肯定是想叫我当猪头罢了。   王剑锋说,你这招商办主任不学会打牌,将来怎么去陪客人,又怎能招回商 引回资金呢?来我给你报膀子,当参谋。说着就把李炎拉过去跟他坐在一起。他 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我俩二一添作五。   李炎笑笑,说好吧。   刚打了一会儿,冯嘉陵的手机响了。是黄行长打来的,说他撞死人了。冯嘉 陵问在那儿?黄行长吓得在电话里哆嗦着说,在小坡弯道上。你们快来呀!   他们急忙开车赶到现场。夜深了,没有人围观。黄行长的车歪到一边,车和 人没有受到损伤。黄行长直打抖说:“我,我刚开到这儿,从,从那弯道突然冲 出一辆摩托车,直,直倒右拐,我,我就急忙踩刹车,又猛往左打方向,结果还 是撞上了。”   前面一丈多远,路上横着一辆被摔烂的摩托车,侧面不远处一个男子早没气 了。小景仔细看了一下,说:“冯总,这是我们厂的工人陈兴旺。他可能是去接 十二点的班。”   冯嘉陵马上把大家叫到一边,说:“黄行长,别急。我看这样,小景过来。 这事由你一个人扛着,不能说是黄行长。不管这事交通部门对你怎么处理,我也 不会亏待你。好吗?”   小景有些难为情地说:“好嘛。”他突然灵机一动,接着又说,“干脆说他 不小心自己撞在岩石上摔死的。你们去看岩石上还有痕迹。”   冯嘉陵心里说自己怎么没想到呢?看来说他不小心自己撞在岩石上很相象。 他忙打电话叫厂里的保卫科和三个副总立即赶到这儿来。冯嘉陵显得沉着镇定, 忙叫任杰去开黄行长的车送他回家去。王剑锋叫李炎开上任杰的车一路去。冯嘉 陵、王剑锋、朱元凯、小景留了下来,他们仔细看了看现场,怎么看都象骑摩托 车的人自己撞在了岩石上造成的。冯嘉陵在心里说,对就说陈兴旺不小心自己撞 在岩石上摔死的。   一会儿,三个副总和厂里保卫科的几个同志都一起来了。冯嘉陵忙给他们解 释说:“我跟王书记、朱镇长他们从宏达出来,见公路边上倒着一辆摩托车知道 有人可能出事了,忙下车一看,那儿还躺着一个人,早就没气了。小景眼尖,认 出是我们厂的职工陈兴旺。李总和邓科长你俩马上开车去通知死者的家属到这儿 来。”他俩就开着车去了。   王剑锋见冯嘉陵把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这么轻松地一下遮盖了事实的真相, 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但这边是黄行长所为,又是大舟镇发展的财神爷,是得罪不 得的呀!这二年,领导干部开车成了时尚,大都夺了驾驶员的权,因此出车祸也 时有发生。记得不久前,县委阳副书记晚上酒后开车压死了人,私下给死者赔了 六万就完事。王剑锋心想自己今后还是少开或不开车为好。   冯嘉陵见王剑锋他们脸上表情很不好,忙笑着说:“王书记、朱镇长你们就 请回家休息吧。我们厂里来了这么多人了。耽误了二位领导休息,不好意思,不 好意思。”   王剑锋说:“冯总,这事你要亲自出面把死者的家属安顿好,不要出什么乱 子。有必要厂里出点血,把事情摆平。稳定压倒一切啊!”   朱镇长说:“有什么情况,随时同我们保持联系,都别关手机啊!”   王剑锋说:“千方百计跟死者家属做好工作,首先是尽快火化尸体。”   冯嘉陵和两位副总都说好好。就同王剑锋他们一一握手告辞了。   ……凌晨一点半,王剑锋接到了冯嘉陵打来的电话。冯嘉陵说事情已经放平 了,尸体已连夜拉去火化了。陈兴旺按厂里因公死亡处理,付了三万元抚恤金, 家属也没有意见。   王剑锋说好好好。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彻底失眠了!   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填满了他整个脑际……   -21-   一天上午,王剑锋在办公室同朱元凯一边在看城市规划图,一边在研究工作。   电话响了,王剑锋一接听是县府办公室主任田帅打来的。田主任说你们镇有 二十多个农民群体上访,坐到市政府门口不走。市上叫他们派三名代表进去谈, 上访的农民都不依,说要去就得一起进去。王剑锋问为什么事上访?田主任说是 你们欠了他们的征地款。梁县长刚才指示叫你们赶快去把人接回来,做好善后工 作,防止扩大影响,确保稳定。王剑锋说是是是。田主任又说梁县长叫我同你们 一起去。注意啊,不要开小车去,防止矛盾激化。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来。   约模三十分钟,田主任、王剑锋、朱元凯三位乘坐县客运公司的客车来到了 市府门口。他们把车停靠在一边,王剑锋一下车,老远就看见一条黄色的带子早 已把上访农民隔在了一边。王剑锋他们三位还没走拢,上访农民就七呐五吼,叽 叽喳喳说个不停。王剑锋一看上访的群众都是些妇女和老汉。   王剑锋走上去,微笑着说:“请大家不要吵,有什么问题回去说。请大家上 那辆客车。”   有位妇女又泼又闹地说:“征地费不给我们,我们就是不走!”   一个中年老汉说:“土地叫你们卖了,修了厂,修了路,征地费又不给我们, 你们当官的硬是要叫我们去喝西北风啊?”   武警中队长一眼认出了田主任,便走过来悄悄给田主任和朱元凯说:“下午 市政府领导要接待外宾,快点拉走。”   田主任上前劝解道:“大家别闹,听我说几句。你们不走,在这儿光闹一阵 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们要征地费?该要!但不是在这儿要呀,市政府又没欠你 们的钱。大家快上车,有话在车上慢慢说。你们镇的书记、镇长都在这儿。”   武警中队长说:“我们要说的话,都给你们解释好几遍了。限你们十分钟必 须离开!天大的事跟你们的领导回去解决。”   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在上访群众外面转悠。一个老汉听到中队长那严厉的口 气,心里似乎有些胆怯,说:“走上车吧,回去说也要得,人家市政府也没欠我 们的钱。反正镇上的两个头儿来了,给不给总得给我们说个明白。”   朱元凯一听觉得要起作用了,便说:“政府总共欠周围村组征地费一千一百 多万,你们村几个组的征地费加在一起不过五六百万,你们说马上给你们也不现 实。怎么办?一个星期内,我保证一分一文都给你们兑现。”   又是先前那个泼辣的妇人说:“大家听清楚啊!朱镇长说一个星期内付清, 好嘛。走,我们都上车回去了。”   上访的农民嘴里骂骂咧咧,一个接一个上了车……   下午,王剑锋坐在办公室看报纸,边看边在心里骂道,真他妈的活见鬼,这 二年报纸尽登些广告,说什么包皮长了短了的,要么就是登些这儿流脓,那儿灌 水的东西。他翻过来看第四板,整版只有一个字——爱。化装品广告。他把报纸 揉成一团,扔到垃圾兜里,喝了口茶,身子懒懒地靠在高背皮椅上闭目养神。   王剑锋想起这些天同李炎做爱的情景,他觉得这女人虽然没结婚,但不是什 么处女了。不过他很佩服李炎是个性经验非常丰富的女人。他几次说要跟她过夜, 她都拒绝了。王剑锋又想起小艳。小艳呢,不胖不瘦,看起来很性感,很勾人, 可做起爱来总觉得比李炎又缺少了点什么。他想起那位桑拿女郎。王剑锋赶忙晃 了几下头,便在心里劝告自己上班不要去想那些。可上午农民集体上访的情景又 浮现在他脑海里。王剑锋在心里嘀咕道,中国农民真是纯朴又纯朴呀!我们买了 他们的地,欠了他们的钱,想找个地方说说理也不行。单凭我们那几句话,他们 的气也消了,话也没了,就上车回去了。俗话说,有钱能买鬼推磨。难道几句空 话也能使鬼推磨吗?看来真应了黄天奇说的,政治就是几个文人在台子上耍水。 一点儿也不假呀!   下午三点一刻,张吉打电话说县委林书记梁县长他们来了,人都坐在接待室 了,镇上的领导也到齐了,叫他赶快去。王剑锋心想今天县委书记来,怎么事前 连电话都没打一个,说来就来,来得这么突然。真没想到县老爷却微服私访了。 王剑锋有些担心彩霸和雅琪公司给他送存折的事,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他定了 定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惊惶失措,何况白总徐总都给他打了保票的,只要自己 守口如瓶。想起这些话,他自己便放心了。王剑锋拿起笔记本,端上茶盅就去了 接待室。   王剑锋一进门就忙着跟县上来的领导打招呼。林书记跟他握了手就叫王剑锋 坐到他身边。王剑锋迟疑了一下,梁县长笑着说坐这儿吧,别拘束呀!   林书记说:“对不起,今天事先没跟你们打招呼。吃了午饭,我同梁县长, 还有计经局张局长,财政局王局长,税务局康局长,乡镇企业局周局长等部门的 负责人,先后到你们旅开区,工开区,还有城市建设都去看了看。大家的同感都 是觉得大舟镇新一届党委、政府干得很不错。引进了十几家大企业,整治拓宽了 东西和南北两条穿城十字形干道,很有气势,而且围城四条大干道正在加紧施 工……所有这些成绩的取得,是贯彻小平南巡讲话精神取得的巨大硕果!但前几 天,有人写信向我反映,说大舟镇发展过快过热,贪大求全,要出问题。所以我 们今天悄悄来巡视了一下大舟镇。我看写这封信的人脑壳才真有问题……”   听到这儿,王剑锋便抬起头,一一扫视了一番镇上每位领导脸上的表情,最 后他目光锁定在曾连山的身上。这会儿,曾连山的脸红得象红纸,低勾着头,佯 装着认真记笔记。王剑锋心想凭他读了两三年的书能把领导的话记下来吗?没那 本事。即使很多乡镇干部的履历表上填的是大专、研究生学历,其实都是假的, 花钱买来的。   林书记有些生气了,拍了拍桌子,说:“如果都抱着因循守旧的思想,这也 干不得,那也不敢干,怎么能在本世纪末实现翻两番,让人民过上小康生活?不 发展就不过快,不发展就不过热,不发展就没有贪大求全。彩霸、雅琪那么大的 公司能引进来,让他们自己投资,发展我们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台湾老 板投资那么多,兴建了制药厂,带动了我们全县中药材的发展。香港宏达公司、 市政府会议中心都是他们自行投资,使地下温泉得到了开发利用,拉动了第三产 业的发展,这又何乐而不为呢?你们有这样好的优势,不象县城座落在山旯旮里, 又没有什么资源优势,不管我们怎么优惠地价优惠税收,用铁链子都把客商拉不 进来。因此,县委县府要求你们党委政府一班人,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抓住机遇, 团结一心向前看,真抓实干谋发展!”   最后,梁县长也讲了话。他说最近在大舟镇开个现场会,把大舟镇的经验好 好总结一下,好在全县推广。   听了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讲话,王剑锋和朱元凯脸上象贴了金一样,心里很高 兴。   刚好四点二十分会议就结束了。王剑锋一心要留县上领导吃了晚饭走,林书 记却说要去市上开会,叫梁县长和各部门的局长在这儿吃饭。梁县长和各部门的 头儿,见林书记上了车,就各自往自己的轿车里钻。王剑锋忙得招呼不过来,便 一把将县委办主任邱大顺拉到一边,说:“唉,邱主任,林书记是不是对我们还 有什么意见,连晚饭都不吃。他一走,你看这些领导也都要走。”   邱大顺说:“不是不是。林书记马上去市上开会,本来下午就该去的。这段 时间林书记很忙,儿子又要出国留学。今晚吃饭就免了,下次一定来。”   王剑锋说:“哦,前几天我听说过了,林书记儿子要去美国留学。”   王剑锋、朱元凯和他的同事们都目送着邱大顺最后一个出了机关大院。   王剑锋回到他办公室,便给秀莲打电话叫她取两万块钱,他下班回家就要用。 他挂了电话,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突然注意起这些同事来。同事们在一起时, 面子上自然是友好的。可林书记下午讲那些话说明背后有人在搞鬼,也许总有一 天会把自己整垮。他想起自己扫视了一眼各位同事那会儿,总觉得曾连山神色很 不对劲,恐怕是他写的信。难道曾连山还把那次在职工大会上的争吵记在心头? 他想如果科学家能发明一种新技术,可以洞穿人的心思那该多好。他又摇了摇头, 在心里说不好。果真有了这么一种新技术,人世间将会变得无边的黑暗,世界的 末日就真的到来了。   想到这些,王剑锋很是感慨。可在心里感慨了一会儿,他也就觉得索然无味 了。他想哪个人前不说人,谁个人后无人说?人心大概如此,不必为些鸡毛蒜皮 的事心成壁垒。   王剑锋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去,心里又惦记着小艳,就给 她挂了电话。小艳问他昨晚哪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他说没办法,昨晚来了几 位领导看望他们。完了之后,领导有兴趣留下来玩扑克,他就只好奉陪了。那么 多人在,不好打电话。不知什么时候,王剑锋也学会撒谎了,其实昨晚上他跟李 炎在一起跳舞。后来他俩还去了宏达,洗了鸳鸯澡。   王剑锋回到家里,秀莲正在厨房做饭,女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王剑锋想换 换衣服,就进了卧室。秀莲不提说钱的事,他就不好问。他想秀莲也知道他是回 来拿钱的,但一进门就问钱,也不太好。他刚换完衣服,秀莲就进来说了一句钱 在柜子里,脸上表情也不好,就出去了。王剑锋明白,秀莲是舍不得这两万块钱。 王剑锋取了那两万块,全是百元票子,拿在手上抛了抛,觉得并不怎么重。他把 钱放进公文包里,也并不显得鼓鼓囊囊。   几天前,王剑锋仔细想过,还是选个林书记不在家的日子上他家去,把钱送 到他夫人张姨手上妥当些。他想不出理由,只觉得把钱当面送到林书记那里不太 好。前几天他还打电话问县委办的同志,说最近这些天林书记一直在家,没有出 去。今天林书记去市上开会去了,是个很好的机会。   晚上,王剑锋上林书记家里去了。只有张姨一个人在家。张姨很客气,忙给 他倒茶。   王剑锋接过茶,故意装腔作势地说:“我以为林书记在家呢?”   张姨便微笑着,很关切地问道:“小王有什么大事?老林去市上开会了,你 有事跟我讲一样的。”   王剑锋难免有些紧张,便镇定着笑笑,喝了口茶,似乎想用茶将心跳过快冲 得舒缓些。茶水果然见效,他平静些了,就说:“林书记对我一直很关心,我非 常感激他。小林要去美国留学,这是件大好事,值得庆贺啊!我想表示表示祝贺 的意思,张姨你可千万别客气。”   王剑锋说着就拿出钱来,往张姨手上放。张姨忙摆手,不肯接,只说:“小 王你这么客气就不好了。你就空手来坐坐,我们也表示感谢了。”   王剑锋说:“张姨,我只是想表示一下祝贺,你讲客气,我下次就不好登门 了。”   张姨这才接了,说:“小王,你硬是犟,我暂时收下了。老林回来要是骂人, 就不怪我了。”   王剑锋就笑道:“张姨,林书记面前请你多说几句话。他对我们要求很严的。 反正这是我的心意,不会拿回去的。”   张姨说声小王先坐坐,就拿着钱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同他说话。张姨 很体贴人,问王剑锋多大岁数了,爱人在哪里工作。小孩多大了,男孩还是女孩。 王剑锋一一答了。张姨便说:“不错,小王不错。老林对基层的年轻干部是很关 心的,你好好干吧。”   王剑锋便点头不已。张姨毕竟是多年的领导干部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很让人觉得熨贴。坐了一会儿,王剑锋觉得该走了,就起身告辞。张姨留他再坐 坐,他说也不早了,下次再来看望您吧。   张姨笑着,把王剑锋送到门口,说:“小王今后要随便些,有空来玩就是。”   王剑锋出来,又想去找李炎,又想去小艳那儿。他想还是问下李炎空不空。 便给李炎打了手机。李炎说她空,想跟他跳舞。王剑锋说他这会儿还在县上,叫 她开车去接他一块去宏达,别忘了带上相机。   李炎开着车同王剑锋去了宏达大酒店。王剑锋问李炎你是想看艳舞还是想跳 舞。李炎说看了几次了,就那么一回事,还是跳舞吧。李炎同王剑锋手挽手走进 电梯,上了十三楼。舞池里人很少,可能是看艳舞的缘故吧。王剑锋搂着李炎跳 起了贴面舞,他俩跳得很开心。王剑锋问相机带来了吗?李炎说谁敢不听你的指 示。他便紧紧地搂住她说那就好。他俩跳了一曲又一曲,觉得有些累了,浑身汗 渍渍的。王剑锋说走我们还是去洗洗温泉鸳鸯澡。李炎笑了笑,便用手指头在王 剑锋鼻尖上点了一下,小声说:“你瘾真大。”   他俩在温泉包间脱光了衣服,王剑锋抱起李炎下了浴池。洗了一会儿,他俩 就你亲我,我亲你。王剑锋又把李炎抱起来,让她坐在浴池边儿上。他拿来相机 放在不远的茶几上,对准李炎调好焦距,按下自动拍照的快门,便跑过去搂着李 炎一同拍了照。   王剑锋又把李炎放进浴池里,不住地抚摸她那对又白又坚挺的乳房。李炎的 眼里迷离了,直喘粗气。王剑锋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就把李炎拉起来站着,便 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两人的小腹就不停地碰撞,发出叭叭叭的响声。李炎怕他 山崩水泄,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手把在浴池边上,又高高地翘起她那白生生的 屁股。王剑锋明白了李炎的用意,便扑下身子,两手从李炎的腋下伸过去抓住她 的乳房,就在她屁股后头不住地抽动着……   王剑锋回到家,见秀莲睡了。他便脱了衣服,依偎着女人躺下。   秀莲翻过身,就问:“你今晚去了他家?”   “去了。”王剑锋说。   秀莲却重重地叹了一声,说:“两万块钱,等于丢在水里了,你还这么高 兴。”   王剑锋有些扫兴,说:“你别老记着那两万块钱好不好?道理我往天都跟你 说了,以后对我们有好处的。”   见他有些生气了,秀莲就不说这事了。两人聊了些别的,秀莲就问他要不要。 王剑锋说这些天很累,要是想要,就是那东西老是不听话。   秀莲就一个劲地抚摸他那软唧唧的东西。抚摸了半天,见他还是挺不起来, 秀莲很关切地问道:“这一两个月来,很多时间都是这样,你是不是得了阳萎? 明天去医院诊治一下。”   王剑锋说:“恐怕也有点。但主要是太累了,成天脑壳头都想到了公家的 事。”   “也是的。”秀莲说。   秀莲尽情地温存着他,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整个一晚上,王剑锋在床上辗转反侧着。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 声音,填满了他的脑际……   -22-   一天中午,曾连山领着几位客人到温泉酒店吃饭。一点多钟,吃完饭,曾连 山把客人安排去打麻将,他就下楼到大厅去买单。吧台小姐老远就笑眯眯地招呼 他。曾连山喝得醉醺醺的,一边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吧台小姐,一边跟她开玩笑。   “哦,王书记的公文包忘在这儿了,请你帮他带回去。 ”吧台小姐将黑色 的公文包放在吧台上。   曾连山心想带是可以的,不知里面有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他拉开拉链想当 着吧台小姐清点一下,以免日后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一拉开,见里面没什么, 只有一个笔记本半张开着,好象里面夹着一张五寸的照片。他便抽出来一看,是 王剑锋同李炎拍的裸体照,便有些惊慌失色。   这时,小艳从曾连山身后走过来,想同曾连山打招呼。曾连山听见有皮鞋着 地的声音,就赶忙把那张照片往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塞。他还没放进去,却被小艳 一把夺了过来。   曾连山侧过身,见是小艳,便笑着说:“哦,是潘总。吃了没有?”   小艳瞟了一眼照片,顿时气得两眼直冒金星,肺都快气炸了。愣了好半天, 她才说:“曾主席,这是人家的隐私,别乱看。”说完她把照片又放进那公文包 里。接着她就敲着吧台对吧台小姐大发雷庭,说:“你怎么搞的?早给你说过叫 你保管好,你却东支西舞!”   吧台小姐直是道歉,说:“我错了我错了,潘总。我只是想找这位曾领导给 王书记早点带回去,免得他四处找。”   小艳说:“曾主席,那就不麻烦你了,让王书记自己来取。你就当什么也不 知道,好吗?”   曾连山直是点头,说:“好好好。”说完拿着吧台小姐找的零钱和发票上楼 去了。   小艳对吧台小姐说:“你怎么不动脑筋呢!你看过包里面有什么没有?”   吧台小姐怯生生地说:“没有。我只以为就这么个包,哪知道你会生气发火。 潘总真对不起。”   小艳说:“以后凡是客人遗忘的东西,除了他本人来取,不许乱找人捎带。”   吧台小姐含着眼泪说是是是。   这时,龙家豪从电梯出来,说:“潘小姐,你在这里呀。两点钟你准时开车 送财会科的同志到银行去取钱,明天把职工工资发了。”说完就走了。   小艳说好吧。她拿上王剑锋那公文包,想回家去梳理一下。可她一回家就倒 在沙发上哭了。哭了很久,她又拿出那张照片,只见王剑锋同李炎赤条条地一丝 不挂,俩人笑眯眯地搂在一起。她一咬牙,正准备撕碎它。可她却停住了手,象 疯了般似的一阵狂笑。笑过之后,她便大声地嚷道:“王剑锋啊,你这没良心的 东西!”她想起这个把月来王剑锋到她家越来越少了。她经常给他打电话叫他来, 他却说忙。原来王剑锋另寻新欢,把她忘了。小艳眼泪快流干了,心里很难受, 便一边用拳头不住地捶打着沙发上那张裸照,一边狠狠地骂道:“李炎,你这骚 货!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突然电话响了。小艳慢慢撑起身子,擦了擦眼泪,好一阵才走过去拿起了电 话。电话是财会科长打来的,说他们在门口等了好久了,快两点了。小艳换了衣 服,对着镜子梳洗了一下,见自己眼圈里有些红,便用热毛巾捂了一会儿,化了 下妆,想尽量让别人看不出她哭过。   小艳把车从车库开到大厅门口,看见曾连山和财会科两位同志一起出来了。   曾连山走在前面,笑着说:“潘总,搭个便车行吗?”   小艳从里面打开前面的车门,微笑着说:“曾大主席别说那话,我会专门送 你到政府的。早先在大厅我是对服务员发火,你千万别怄气啊!” 说完她把那 公文包递过去,又说:“王书记跟你是好朋友,这包就托你给他带回去。真不好 意思,谢谢你了。”   曾连山接过公文包,说“不用谢。哪会怄什么气呀!潘小姐的吩咐,王书记 的包,我曾某人岂敢在半路上打来吃起。”   一路说笑,车一会儿就到了政府大门口。小艳不想把车开进大院,就说有急 事要去银行,便在门口让曾连山下了车。小艳又把车开到工行门口,财会科二位 同志就下车到里面办事去了。她坐在车里,开大了空调,可很久没下雨,太阳又 大,仍觉得很闷沉。她下了车想到街边的大梧桐树下乘凉,吹吹自然风。   这时,孙克成开着车也来到银行门口,一眼认出了潘小姐,便停了下车,伸 出头,说:“潘小姐,这么大的太阳,你站在这儿晒什么?难道怕生虫吗?”   小艳这才关上车门,却懒得搭他的话,便把头朝银行营业厅摆了摆,意思说 也是到那儿办事。   孙克成把车停在边上,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朝银行营业厅里去了。他见小艳已 站到了树荫下,便走了过去,笑笑说:“怎么?不舒服吗?”   小艳说:“可能中了点儿暑,头有些疼。你来干什么? ”   孙克成说:“贷款。我跟银行勾兑了几个晚上都不同意,后来全靠王书记和 李炎小姐出面才说好,只贷了八百万。”   小艳说:“八百万?你还嫌少?怎么不把银行全搬回你家去?”她本来气都 还没消,却又听到孙老板提起他俩的名字,气一下又堵到了她喉胧口。她暗暗安 慰自己千万别伤心落泪,这是大街上,别人看到不好,便佯装笑脸,说: “孙 老板真是神通广大!”   孙克成笑笑,说:“那里那里。走,太阳这么晒,我们到对面有空调的茶楼 喝会儿茶,等他们办事。”   小艳同孙克成面对面坐着喝茶。喝了一会儿,小艳就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便说:“孙老板,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我看你今晚不如到我们温泉酒店给王 书记和李炎好好办个招待。好吗?”   孙克成笑着说:“好好好。我给他俩许过愿的,前些天很忙,就今晚给他们 兑现。你也要出面作陪啊,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   小艳笑笑,说:“一言为定。不过,你跟他们要先喝一会儿,再给我打电 话。”   晚上六点钟,孙克成在温泉大酒店备了一桌酒席。王剑锋和李炎也亲自到了 场。他们谈笑好一阵了,正在等一个人。不一会儿,孙克成的女秘书兼会计赵敏 风尘仆仆进来了。孙克成就叫小姐上菜。王剑锋望了望赵敏红红的脸蛋,两眼又 直勾勾地盯着她那高耸的胸脯,不知是夏天衣服穿得少,还是她发育成熟了,他 觉得赵敏的乳房似乎比上次摸她时又大了许多。王剑锋记得有人说过,妙龄女郎 的乳房只要经过男人的汗手一摸就会猛长。他想赵敏这姑娘的乳房长得这么快又 这么大,是刘开金摸过,还是孙克成呢?也许这两个东西都值得怀疑。王剑锋心 里想笑,怕李炎起什么疑心,便侧过头望着李炎笑了笑。李炎也抿着嘴望着他笑。   菜上了很多。小姐已斟满了酒。孙克成举杯,笑着说: “这次很感谢王书 记和李主任帮了大忙,一下就贷到八百万。来,我敬二位领导一杯! ”   四人轻轻碰了一下杯,都一口干了。孙克成不住地挥着筷子,说:“吃菜吃 菜,你我兄弟姐妹一场,都随便一些。”   王剑锋吃了一会儿菜,便说:“孙老板,四条围城干道你一定要把质量搞好, 力争十月一日竣工。下阶段干道两边的商品房也好交给你承包。 ”   孙克成说:“质量我敢打保票。十月一日交工,看来有些问题,主要是因干 旱这段时间经常停电。”   王剑锋不好说什么了,埋头喝汤。孙克成用胳膊轻轻碰了下赵敏,示意她敬 酒。赵敏便端起酒杯,微笑着说:“王书记,李主任,我敬你们一杯。这杯酒祝 你们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干!”   王剑锋和李炎都说谢谢。一起干了杯。   孙克成本来就不会喝酒,也总觉得今晚喝酒的气氛很尴尬,一时又打不出什 么主意。突然他想起了小艳,便掏出手机给小艳打了电话,叫她马上过来。王剑 锋一听便觉得很高兴,心想小艳和李炎这对美人儿又走到一起了。真是:美人儿 陪酒,一口接一口,情人儿陪酒真对,喝酒不醉!王剑锋有些乐不可支了,头往 上一扬,一口干了。   小艳一进门就大叫一声,说:“啊哟,我还以为是哪些贵客,原来是王书记 和李主任哩。稀客稀客。”她不屑一顾地坐在王剑锋的旁边,故意把李炎同王剑 锋隔开。   王剑锋望着小艳笑笑,觉得这女人真鬼。那种场合她会称呼你书记,哪种场 合她会叫你剑锋,旁人很难看出他跟她有什么隐私。   小艳一看只有一个服务小姐,就说:“孙老板,就一个小姐服务呀?怎么能 让这二位大领导冷冷清清的。不行!我马上一人叫一个来!”说完她飞快地出去 了。一会儿,四个年轻漂亮的服务小姐手上各持一瓶酒进来了。王剑锋看见小艳 走在最后面,微笑着,还时不时用手拍打着她前面那位小姐的肩头,象领导关心 部下那样和蔼可亲。   小艳便乜斜了一眼王剑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炎,便微笑着说:“四位小 姐一来令蓬壁生黑,谨防人仰马翻啊!”   王剑锋直是点着头,笑笑说:“蓬壁生黑蓬壁生黑?还人仰马翻?真是幽默 而风趣。”他想蓬壁生辉为什么她要说成篷壁生黑呢?百思不得不解。   小艳把最漂亮那位小姐叫到王剑锋身后,要她好好给领导服务。接着又给李 炎、孙克成、赵敏三位各安排了一位。然后把进门时用手拍她肩膀那位小姐叫到 了自己身边。一切都安排好了,小艳坐下来,说:“都把啤酒拿开,一律白酒, 算我工作失误,先敬大家一杯!”   五个人都一口干了。王剑锋说:“小艳真不愧是省城大酒店来的,叫你这么 一策划,这宴席就上了一个很高的层次。”   几杯酒下去,孙克成直是摇头摆手说不行了,叫王剑锋他们原谅他不会喝酒。   小艳便说:“那这样,王书记李主任,你们看今晚是来点射,还是扫射?”   大家都说不懂什么叫点射扫射的。小艳说点射扫射是成都最近流行的敬酒新 名词。点射就是你点着谁就跟谁喝;扫射就是挨排一二的敬,一个也不漏。   王剑锋笑笑,说:“啊,懂了。”   小艳说:“那我就先来点射。”她睁大眼睛盯着李炎,然而又慢慢端起酒杯, 嫣然一笑,说:“连敬李主任三杯!”   李炎说:“天啦!三杯?”   孙克成在一旁直是鼓掌说好好好。王剑锋心想李炎五六两的酒量是没问题的。 小艳逞能,她哪能喝过李炎,今晚小艳一定会自己把自己灌醉。王剑锋心里又一 想两位美人儿都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让谁醉谁不醉呢?也许是一种嫉妒,也许是 一种报复,王剑锋摇了摇头都不象。哦,也许小艳为了跟李炎联络感情。他很得 意自己猜对了,便悄悄向李炎歪嘴,递眼色,示意她要大胆地喝。   李炎明白了王剑锋的意思,说:“好,三杯就三杯,舍命陪君子!”一口气 就同小艳连喝了三杯。   接下来,小艳又跟王剑锋点射连喝了三杯。赵敏有些坐不住了,便频频向王 剑锋、李炎各连续点射了六杯,说是代替孙老板点射他们三杯。孙克成说自己没 酒量,一会儿敬到后面自己就没有机会了,便向王剑锋李炎各敬了两杯。   小艳叫小姐给各位斟满酒,说:“我现在开始扫射。女士优先,还是首先扫 射你李主任三杯。”   李炎感到头有些晕了,便说:“不行不行,三杯太多了。就一杯吧!”   小艳说:“如果你看得起潘姐的话就喝了,看不起你就倒了。怎么样?”   李炎被将了军,喝也不是倒了也不是,就望了望王剑锋,说:“我真的不能 再喝了。王书记你帮我喝两杯吧。”   小艳说:“不行,王书记帮你喝,还帮不帮我呢?还有孙老板和赵小姐又帮 不帮?”   孙克成怕遭到扫射,忙出去躲喝酒去了。小艳这一圈扫射下来,连王剑锋也 喊招架不住了。李炎不停地往卫生间跑,心里想吐却吐不出来,呛得她眼里直冒 泪花。   王剑锋说:“真没想到小艳还深藏不露呢。好,孙老板,小艳,酒吃仁义, 饭吃饱。酒就不喝了,下次还有机会的。行吗?”   大家都说行行行。小艳见李炎也进来了,就说到十楼跳跳舞,喝会儿茶,好 醒醒酒。孙克成也说对对对。大家都去了十楼。   进了舞池,跳舞的人很多。小艳便叫服务小姐找了个地方,五个人都坐下来 喝茶。喝了会儿,慢四的舞曲响了。小艳就去拉着王剑锋的手进了舞池。孙克成 却同赵敏一同跳了起来。李炎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儿,样子很可怜。几个月来, 王剑锋同小艳跳舞的时间很多,舞姿是那么优美,动作是那么闲熟,配合是那么 默契,让在场人看了都不住地点头。   又一曲开始了。灯光却暗了下来。小艳知道这是情人舞时间,便走到王剑锋 面前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剑锋忙起身拉着她细皮嫩肉的手进了舞池。虽然灯 有些暗,李炎却清楚地看到小艳把胸口紧紧贴在王剑锋胸膛上,两人你搂住我, 我搂住你,跳得那么投入,那么开心。李炎心里很不是滋味,酒似乎就更加醉人 了。   情人舞结束了。小艳回到了坐位上。王剑锋去了卫生间。又一曲开始了,孙 克成拉着赵敏步入了舞池。   小艳见李炎很不开心,便说:“你吃醋了吗?招娼办主任!”   李炎似醉非醉,一听小艳在骂自己,便立了起来,说: “你说什么?简直 不要脸!”   小艳便用手指头指着李炎的鼻尖,咬牙切齿地说:“招娼办主任,跳舞不要 脸?当然没有你俩那裸体照那么资格,那么精彩!”   李炎一听这话脑海里轰隆一声,全身的血液象铁水一样发烫,直涌她的胸口。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你你你……”便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王剑锋从卫生间出来,问小艳:“李炎呢?”   小艳有些不高兴的样儿,用嘴呶了呶,意思是说她出去了。王剑锋理解为李 炎也上卫生间去了。他拉着小艳的手揑了揑,发现小艳的手心在出汗,还有些轻 微的抖动,小艳没有点儿反应,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王剑锋就拉起小艳进了舞 池。跳着跳着,小艳伏在他的肩头哭了,有些泣不成声。   王剑锋问她怎么了。小艳只是不住地摇头。   王剑锋抱着她的肩膀使劲摇了摇,说:“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小艳好半天才说:“李炎跟我争吵了几句,就一个人走了。”   王剑锋怕李炎出什么事,叫上孙克成他们便一起朝楼下跑去。   他们三个人来到大厅外的停车场,见李炎的车早已开走了。王剑锋忙着打李 炎的手机。打了几次打不通,说是关机。   这时有几辆小车开进了温泉大酒店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人说:“遭啦!板 凳桥那儿出车祸了。说有人看见一个女士连人带车翻倒板凳桥下面的安昌河里去 了。”   王剑锋一听醉意都吓醒了一半。他和孙克成都知道板凳桥那儿弯道多桥又窄, 桥下是灌田的古堰,水很深,人车掉下去十有八九活不成。   王剑锋和孙克成驾着车直奔板凳桥而去……   -23-   李炎死了。公安局鉴定是酒后开车,掉进河里淹死的。十多天来,王剑锋内 心一直很愧疚,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即使这会儿坐在办公室里,他也没有多大心 思考虑工作上的事。可脑海里总浮现出李炎那张生动可爱的脸蛋儿。虽然认定没 有他人的责任,但王剑锋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是自己害死了李炎。越 想心里越是悲痛,不知怎么起的就黯然泪下了。他正揩着眼泪,忽然就想起他跟 李炎拍的那张裸照。这会儿,王剑锋很想找出来看看,办公桌的抽屉翻了个底没 有,文件柜里也没有。放到哪儿了呢?他一时记不清楚了。只有那么一张孤本, 他怕落在其他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就十分着急。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想了 好半天,终于回忆起来了。   那天,王剑锋陪客人到温泉酒店吃饭,买单时把公文包遗忘在了吧台,后来 是曾连山把包给他带回来的。王剑锋记得把那张裸照卡在笔记本里的,拉开公文 包,拿出笔记本从头翻到尾都没有半点影儿。他又把里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兜儿拉 开,全都是空的。裸照是吧台小姐拿了,还是曾连山呢?他想打电话问那吧台小 姐拿没有,可怎么好问呢?她拿着有什么用呢?王剑锋推断了好半天,猛地立了 起来,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心里说曾连山啊,曾连山!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想 暗地里算计我。王剑锋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心想要是那张裸照真的落到了他的 手上,自己的家庭、地位、前程、体面,都将毁于一旦。   下班回家,不见秀莲,只见她的包放在茶几上。知道她回来了,便喊了两声, 不见回答。王剑锋便往卧室去更衣,隐隐感到后面阳台上有人。出去一看,正是 秀莲坐在那里,低着头,双肩微微耸动。   “你怎么哭起来了?”王剑锋抚着她的肩头问道。   秀莲拉开他的手,依然把头埋着。也许她听到了什么话?王剑锋心里一阵慌 乱。他在她身后默默站了一会儿,又问:“什么事嘛,你又不说话,只是哭,叫 我怎么办?”   秀莲嘤嘤地哭出声来了,说:“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知道什么了?”王剑锋心里一惊,便装着糊涂问道。   秀莲擦了把脸,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说:“你说清楚,你同潘小艳到底是 怎么回事?”   王剑锋倒抽了口冷气,以为她要说李炎,便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要说 什么哩!其实我还比你早些就听说潘小姐的事哩!最初说她同龙家豪,后来又说 她跟刘昌鸿,还说她跟谁谁什么的,反正说跟她的男人多着哩,就是没听人说她 同我。我跟你说过,有人在背后搞鬼。潘小艳、龙家豪、刘昌鸿、孙克成,都是 很好的朋友。我们都了解她,她不是外面传说的那种风流浪荡的坏女人,也不是 那种攀龙附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开朗大方,很有能力,可以说是位事业型的女 能人。这二年,哪个男人同女人说一下话,或者开个玩笑,旁边人就认为他俩有 瓜田李下的嫌疑,于是背地里就添油加醋,一会儿就一传十,十传百,说得硬是 有板有眼。尤其是当官的,只要跟哪个漂亮女人说上几句话,管不到三天,就有 人朝他身上泼污水。懂吗?这就叫人言可畏!”   秀莲鼻子一哼,说:“你到同情她,谁又怜悯我呢?”   这时听到女儿芳芳在喊妈妈,王剑锋忙出来说:“芳芳你去外面玩一会儿回 来,爸爸妈妈有事。”   秀莲揩干了眼泪,追到门口,叫住女儿,说:“别出去了,外面又热又黑, 蚊子咬死你!”   女儿望望爸爸,又望望妈妈,无所适从的样子。秀莲便伸过手,拉着女儿回 来了。王剑锋知道秀莲的脾气,两口子再怎么赌气,决不让女儿受苦的。她会暂 时休战,等一家人吃了饭,女儿做完作业,上床睡了,战争又重新开始。   今晚秀莲问这些话,的确对她来说太重大了。看来她对他跟李炎的事一点儿 也不知道,但他那张裸照的下落在哪儿?怎么收回?更是王剑锋的重中之重了。 秀莲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了碗,进厨房收拾去了。王剑锋知道她一生气就爱一个人 躲进厨房流泪。他也没胃口了,交代女儿慢慢吃,也放了碗。王剑锋看着女儿吃 完饭,将碗筷送进厨房。秀莲拿着一块抹布,低头四处抹。王剑锋也不知道说什 么,只好出来了。秀莲半天没出来,老呆在厨房里。王剑锋在客厅呆着,不知所 措。女儿懂了点事,看出爸爸妈妈在赌气,也不说话,低头抠着沙发。王剑锋进 厨房给女儿倒水洗脸,见秀莲还在那里四处抹着。女儿洗了脸,王剑锋叫她去自 己房里,做好作业,早些睡。   秀莲将灶台、厨房四壁、碗柜抹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不抬头。   王剑锋站在厨房门口,说:“这事我跟你说清楚了,希望你相信我。”   秀莲又哭出声来了,说:“我不是听一个人说的,而且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具体情节都有了,这叫我怎么相信你?”   王剑锋说:“你也不兴想想,这种事情,别人越是说得有具体情节,就越是 在瞎说。如果我同小艳真有那事,谁能知道什么具体情节?是我们被谁在床上抓 住了,还是我同她风流的时候床底下躲着人?我跟你说过上次有人写信给县委林 书记没告倒我,这次又采取这种手段,很明显是有人在搞鬼嘛!捉奸捉双,捉贼 拿脏。证据呢?你说证据在哪儿?”   秀莲低着头说:“相信不相信,搞鬼不搞鬼,证据不证据,说这些都没什么 意思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过不好我们就分开过算了。我不要你一分钱,女儿我 养得活。”   王剑锋无论再说什么,秀莲都不做声了。他感到很没有意思,一个人上床睡 了。   今晚,秀莲没有上床,她去女儿房间了……   王剑锋的日子过得很没有生气了。在镇上,他依然是位受尊重的党委书记, 部下们见了他总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上任不到一年,却让他有点昂首挺胸,目 不斜视的模样,从不左顾右盼,从不回过头去看后面。可这些天他总感觉自己从 容走过之后,那些同他点头微笑的人,也许正回头神秘兮兮地望着他的背影。自 从跟秀莲赌气以来,大约有七八天了,他中午总是去大舟宾馆吃饭、休息,一个 人睡在床上望天花板。他需要想出一条妙计如何找回那张裸照,成天越想越糊涂, 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晚上回家睡觉,也总是一个人睡。秀莲没什么话同他说, 他想同她说些什么,又总是开不了腔。这天夜里,一个人睡不着很没有意思,他 便索性起床去了大舟宾馆。   大舟宾馆的床宽大而柔软,躺上去便萌生了某种欲望。王剑锋侧身而卧,闭 上眼睛就想起李炎了。李炎在他脑海里象定了格的特写镜头,想起那一幅幅画面, 令他喉头发热。太难受了,他只好睁开眼睛,让这空空荡荡的现实驱散他脑海中 的幻想。可这也不怎么奏效,下身挺得很难受。他下了床,在地毯上不安地走动, 像发了瘾的吸毒者。外面歌厅传来幽怨的歌声。王剑锋马上想起了小艳,很想同 她风情一个通宵。他感觉身上有股火辣辣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了,忍不住闭上眼 睛,趴在床上,咬着牙齿喘粗气。似乎被褥有种肉体的质感了,就象小艳细腻温 润的肌肤。打电话给她!当他萌发这个念头时,止不住浑身颤抖。他记得李炎出 事后的第三天晚上,王剑锋去小艳那儿,她把剩下的那四万块甩给了他,还哭死 哭活地把他轰了出去。快半个月了,也许小艳的气消了,正想着自己。可是王剑 锋掏出手机正要挂电话,他又有些害怕了,想起秀莲说的话,心里怦怦直跳。最 后他咬咬牙,还是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打通了小艳的家庭电话。“喂,你好,我 是潘小艳。你是谁,什么事?”听着这蜜糖般甜而柔滑的声音,王剑锋的手直抖。 他胆怯了,忙放下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纳闷了很久。王剑锋恨自己怎 么这么胆小,连话都不敢同自己心爱的人说一声。   回到床上,王剑锋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在瓦解、崩溃,心情便沉 重起来。悔恨象浑浊而肮脏的洪水,汹涌而来,没头没脑地淹没了他。他悔恨刚 才的无聊,悔恨自己做过的许多事情。眼下真说不清,不知是雀巢鸠占,还是燕 儿(小艳)要东南飞?但愿我王某人不会落个孤家寡人吧!   这一夜,王剑锋又彻底失眠了。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填 满了他整个脑际… …   又是几天以后,党委会议刚结束。王剑锋便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指 不停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可那张裸照的下落不明,一直都困扰着他。突然文永华 打来电话说有事要找他,自己不好到王剑锋办公室来。他正在大南街十字口对面 豪客茶屋喝茶等王剑锋。王剑锋问他什么事。文永华说承包月饼岩河堤那件事。 王剑锋一听嚯地站立起来,喜出望外地说:“哦,这下有了!”   王剑锋来到豪客茶屋门口,见里面喝茶的人很多,都是些素民百姓,就没进 去。他用手机给文永华联系。文永华说他在二楼一号。王剑锋上了二楼,推门进 去,见文永华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文永华见他来了,叫小姐给王剑锋泡了一杯。 小姐把沏好的茶放在王剑锋面前就出去了。   文永华过去关上门,说:“老战友,你一直追问那河堤的事,我今天可以全 部给你抖开。”   王剑锋喜形于色地问道:“真的?”   文永华说:“你上次给我说,如果等到出了问题再说就晚了,我想也是。今 年天干火炕的,都七月中旬了大河还没涨一次水。久旱必有大涝,万一哪天涨大 水河堤垮了,我文永华班房底底都要坐穿。”   王剑锋说:“是啊,不得不考虑。水火是不留情的。”   文永华说:“修月饼岩河堤国家拨了八十万,曾连山承包给我五十五万。还 有二十五万呢?曾连山悄悄给我说返给上面有关部门了,不然以后就争取不到国 家项目和资金。”   王剑锋说:“他们从中整整抽走了二十五万。怎么把帐摆平了的呢?”   文永华说:“结帐时他们叫我重新签一份八十万的合同,我没有答应。怕万 一将来有什么事,我跳到黄河里都洗不伸腰。”   王剑锋笑笑,说:“哼,你还真有点头脑。”   文永华说:“过了很久我都没签。曾连山他们说不签可以,将来你姓文的休 想包工程,而且修河堤还不给我结帐。没办法,我只好把原先签那份合同退给他 们,重新签了份八十万的合同。不过,我多了个心眼儿,把原来那份五十五万的 合同背地里复印了几份,放在家里了。”   王剑锋用拳头在文永华胸口擂了一下,说:“你真鬼!”   文永华不慌不忙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两份合同,双手递给了王剑锋。两人 都会心地笑了。然而,王剑锋笑得是那么阴险,那么诡秘。   -24-   下午,王剑锋打电话叫曾连山到他办公室来,说有事找他商量。打完电话, 王剑锋坐下来想,怎样来对付这个老奸巨滑的曾连山,逼迫他缴械投降呢?刚想 出点招数电话却响了。王剑锋一听,是刘昌鸿。他说今天上午他跟汪副镇长和企 业上的几个老总,一同去找了供电局,说好了不停大舟镇的电了,从今天起直供 过来。王剑锋说真是谢天谢地。刘昌鸿说哪天我们喝几杯。王剑锋说好好好。   曾连山笑着进来了,直接就坐到王剑锋的办公桌前,那模样儿似乎在接受法 官的审判,说:“王书记,你正忙呀。”   王剑锋挂上电话,说:“不忙不忙。”就去泡了杯茶,放在曾连山面前。便 转过去把门关上,接着说:“曾主席,你可是我们镇上资格最老的在职领导了。 可真没想到,天亮了你差点把尿撒在床上。”   曾连山嘿嘿一笑,说:“你说什么?我怎么搞不懂呢? ”   王剑锋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伸长脖子望着他笑笑,说: “你是不懂,但我 很懂!月饼岩那段河堤国家拨了八十万,你五十五万包出去的,还有二十五万 呢?”   曾连山说:“不不不,八十万包给文永华的。你不相信?有合同为据。”   王剑锋说:“不假。是有合同,而且两份对吗?一份是五十五万在先,一份 是八十万在后。对吗?”   曾连山说:“不对不对!王书记这是社会上的一些人乱说的。”   王剑锋见他不住地狡辩,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两份合同的复印件,在他面前晃 了几下,便压低声音,说:“你仔细看看,难道这上面的签名还有假?”   曾连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泣着说:“王书记王书记,望你高抬贵手, 放我一马,别说出去了,你我怎么都得了,要么我给你拿十五万。好吗?”   王剑锋说:“钱,我一分都不要。只要你把那张……那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我保证不往外传,也不上报。”   曾连山揩了一下脸,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说:“什么东西?”   王剑锋说:“那天,你在温泉吧台小姐那儿给我带公文包回来,有一张…… 有一张照片,你拿去了。请交给我。”   曾连山不住地在地上磕着头,说:“老天爷啊,真是冤枉呀!我没有拿。那 是你跟李,李炎的裸照。我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叫潘小姐一把抢过去了。她立即 还骂了吧台小姐一顿,不让我带。后来,两点半左右,潘小姐进城办事,我就搭 她们的车回镇上,在门口下的车。她又把公文包交给我,叫我给你带回来。我回 到办公室想再看看那张裸照,就偷偷拉开一看,没有那张照片了,里面只有一个 笔记本。”   王剑锋说:“你在骗我?”   曾连山仍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作揖,说:“我说了半点假话,天打雷辟, 不得好死呀!”有些泣不成声。   王剑锋木然地站在那儿,心想是小艳拿去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忙把 曾连山从地上扶起来,说:“曾哥,真对不起。相信我,一定会为你保密!”   曾连山没哭了,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王剑锋说:“你走吧,以后注意点儿。”   曾连山不住地双手打拱,说:“一定一定。”便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开门 出去了。   这会儿,王剑锋有些放心了。他觉得裸照落在小艳的手里,比落在其他人手 上好。心想这真是天意啊!便哈哈地放声大笑。   一下班,王剑锋走出机关门,又想往小艳那儿去,又想往他住的大舟宾馆走, 脑海里一心想尽快把那张裸照找回来,哪知他径直往秀莲那儿去了。走过宜昌路 十字口,他才发现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他想既然快到家了,不如回去看看秀 莲和女儿怎么样了。   突然手机在响。王剑锋一听是刘昌鸿打来的,叫他到玉龙酒楼去喝啤酒。他 想这些天心情很不好,天气也很热,便答应说马上来。他叫了辆的士就去了玉龙。 只有他跟刘昌鸿两人,就要了一个火锅。他俩边吃火锅边喝啤酒。   吃了一会儿,刘昌鸿见王剑锋老是闷闷不乐的样儿,便说:“王书记,这段 时间我总觉得你脸上气色不好,有什么心事吗?”   王剑锋笑笑,说:“没有啊,你瞎猜什么呀!”   刘昌鸿其实早知道王剑锋跟老婆在闹矛盾,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见他不住 地遮掩,就把话题往工作上扯,说:“今天上午有人来谈征地的事,我打手机找 汪副镇长打不通,老是关机。中午宏达酒店吃了饭,我带客人去舞厅休息。一进 去,你猜是谁?曾连山和汪明他俩在哪儿正抱着小姐哩。结果他们在这儿玩了一 天。”   王剑锋说:“曾连山这人心地不好,总想整人。前段时间老曾还写匿名信到 县上反映我,县委书记,县长来背地里调查,没有那事,反而表扬我们大舟镇干 得很不错。林书记、梁县长特别表扬你这企业办主任为大舟镇的发展立了头功 哩!”   刘昌鸿笑笑,惊奇地问道:“真的?”   王剑锋嘴里正衔着菜,便点了点头。其实最后那句话是他加上的,是在收买 刘昌鸿的心。   刘昌鸿边喝啤酒边在想,大舟镇几十名干部脚尖挨着脚尖想挤进科级干部的 行列,上个层次,不采取措施挤些人掉在河里,怎么上得去呢?刚才听王剑锋那 么一说,县委书记、县长都在夸奖自己,觉得应该抓住时机,心想提拔提拔关键 还得靠自己往上爬。刘昌鸿便大献殷勤地说:“王书记,既然曾连山想搞垮你, 何不先搞垮他呢?”   王剑锋嘘了一声,急忙用筷子挥了挥,神秘地看了看四周,说:“小声点 儿。”   刘昌鸿伸长脖子,便压低声音,说:“曾连山爱到宏达泡温泉,抱小姐,我 找那儿的几个好哥们拍他跟小姐的裸照,然后寄给县委组织部。你说怎么样?”   王剑锋端起酒杯,笑笑说:“你这一招,高高高!比高家庄还高。只要老曾 一下台,我会知道把你往哪个位置上放。来,干杯!”   刘昌鸿便嘿嘿地笑了。   吃完火锅,从玉龙出来,王剑锋说有事还要办叫他先走。刘昌鸿就打的走了。 王剑锋踌躇再三,还是想去小艳那儿看看。听说前几天小艳到粮站去买菜油,秀 莲狠狠地骂了一顿小艳。王剑锋一直想不通,却不便去问秀莲,怕引出更大的麻 烦。今晚他知道小艳会在他面前发火,某种担心在他内心隐隐膨胀着。   小艳正躺在沙发里,见王剑锋开门进来了,才坐了起来,望着他笑。看她那 笑容,王剑锋便猜到她刚才一定是一个人在独自发呆。   王剑锋笑笑,说:“怎么一个人又不听音乐,又不看电视,在想什么?”   “在想你啊!好久都不来看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哩。”小艳笑道。   王剑锋坐下来,捧起她的脸,拍了拍。这张脸没有脂粉的掩饰,显得很虚弱, 有些发黑。他想,天知道她一个人歪在这里想什么心事,反正不是在想我!   王剑锋想先把气氛弄活跃些,尽量说些开心的话。可小艳笑是在笑,却笑得 很吃力似的。王剑锋见小艳反正是这个样子,便干脆把秀莲已经知道他跟她的事 说了。不料小艳啊了一声,嘴张了老半天,脸色陡然发起白来,说:“还跟你闹 离婚?”   王剑锋说:“自从李炎死了之后,不久她就知道我跟你的事,天天跟我吵架、 赌气。有一个月时间我没回去了,天天吃住在大舟宾馆,看来秀莲是死了心了。”   一提起李炎,王剑锋看见小艳脸色陡然涨红了,立即又发起白来,半天不说 一句话。王剑锋握着她的手,凉凉的。他内心的担心越发明白和强烈了,表面上 却很平静。他很想问她,那张裸照是不是在她那儿,却怎么也不好开口。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艳说完就进浴室洗澡去了。王剑锋见 小艳有什么心事,独自坐了一会儿,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心里又冲动起来,就推 门进了浴室。他蹲下来为小艳搓了一会儿背,小艳说你也来洗吧。王剑锋便出来 脱光了衣服,又进去了。   两人一同躺在浴池里洗澡,又总能让两人激动。几乎是老一套了。小艳趴在 王剑锋身上,长舒一口气,说:“好舒服啊!我一天到晚太累了,真想睡它几天 几夜!你摸摸我的背,拍拍我的屁股吧,哄一哄我。唉,真恨不得把筋骨抽尽了, 全身松垮垮地黏在你身上,就这么黏着你……”   王剑锋便在小艳身上抚摸起来,抚摸她的胳膊,她的背脊,她的乳房。他轻 轻地拍打着她的屁股,说着情话,象呵护孩子。他不时用毛巾浸了热水,淋着她 露出水面的背脊。大热天用热水洗澡,小艳感到很挟意。这时她又翻过身来,仰 卧在他身上。王剑锋便爱抚着她的乳房、她的小腹、她的大腿。他抚摸着她的肚 脐眼儿,那是一轮柔和的浑圆的满月。他记得在哪个地摊书上看见过,便说: “小艳,女人象你这样的,肚脐眼儿圆溜溜的,说明卵巢功能好,最肯生孩子, 大都是一岁一个。”他正说得陶醉,却隐隐感觉到小艳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 原来他无意间触及了小艳最敏感的神经。王剑锋不便再作解释,只好装糊涂,把 小艳的身子斜放在怀里,便深深地亲吻她的乳房。   “擦干了,去床上吧……”小艳的声音柔柔的。   王剑锋潦草地擦了擦自己,再细心擦干小艳,抱起她进了卧室。他克制住急 切的心情,从容地把小艳放在床上,然后温柔地亲吻,爱怜地抚摸。小艳在他的 撩拨下哼哼哈哈,头也不住地扭动,两腿也在不住地颤抖。王剑锋看到小艳那舒 服的样儿,激动而不失清醒,他感到小艳的忘情,几乎有一种成就感,甚至为自 己高超的艺术博得小艳的欢心而骄傲。直到小艳说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拥抱他 了,他才一边喊着小艳我的宝贝儿,我的乖乖,一边慢慢地给了她,就象仁慈的 上帝。小艳完全浸润在无边的幸福里,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听。 王剑锋一直在她耳边软语绵绵,他说些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感觉到的只是 一股热浪,一阵狂飚,一种说不出的激越和兴奋。小艳突然哼哼着问:“你老婆 说……说……我是骚货……什么 ……勾……勾引你。”   王剑锋笑了起来,夸张地动着某个部位,说:“我的大美人,你不是勾引我 而是我永远爱你。你不是用这个来方便的?这不是你的方便之门?我要你永远向 我大开方便之门啊!”   “你好坏,这么美妙的事,让你说得好难听。”小艳说着便狂野起来,使劲 一翻就翻在了王剑锋的上面,不停地在他肚皮上耸动,嘴里叫着你坏你坏。王剑 锋更是推玻助澜,一会儿叫她侧着身,一会儿叫她趴在床上,高高的翘起她那白 净而浑圆的屁股,简直把两个人的境界弄得风起云涌。   王剑锋刚平躺下来,小艳又爬了上来,疲沓沓的象个橡皮人。他知道她辛苦 了,撑着这么大的酒店,生意又不好做。让她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儿,王剑锋才把 她放下来,揽在怀里,问:“最近生意好些了吗?”   “不见得怎么好,坏也没坏到哪里去。勉强挺着吧。” 小艳说。   王剑锋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别把自己累垮了。生意都不好做,我看别 的酒店也不怎么样。”   小艳苦笑道:“你别宽我的心了。自从宏达娱乐城开业以来,我们的餐钦、 保龄球、歌舞厅、温泉、桑拿都不行了,甚至客房生意也受到影响。”   听小艳一提起宏达,王剑锋却又想起了艳舞,想起了李炎,想起了同李炎洗 温泉鸳鸯澡。他很想问她那张裸照是不是在她那儿,可总有些不好意思启口。小 艳却用嘴轻轻地咬着他的肩头嘤嘤哭泣,王剑锋搂着她使劲摇了几下,说:“你 怎么了?”   “如果我真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会恨我吗?永远抛弃我吗?”小艳泪流满 面地问道。   王剑锋紧紧地搂着她,说:“你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哪有什 么对不起我的呀!即使你有天大的过错,我也不会恨你,永远爱着你。”   小艳说:“你跟李炎一起拍的那张裸照,在我这儿。可就为这张裸照,我成 了一个坏女人……”   王剑锋一个亲吻堵住了她的嘴,吻了好一会儿才说: “在你这儿就好,你 不恨我吧?”   小艳躲过他的亲吻,说:“你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那天我从曾连山手上 抢过那张裸照,就一直对李炎怀恨在心。恰好遇到孙克成给你和李炎办招待,你 猜那晚上我喝的是什么?全是矿泉水,就有意想把李炎灌醉。跳舞时我拉住你不 放,让她卡不进帮。后来李炎气得脸青面黑,同我发生争吵。你不在,去了卫生 间。我骂她是招娼办主任,跟野男人照相一丝不挂!李炎死了,全是我害死的, 还有你一直不来陪我,我很孤独,很恨你。前几天,我把那张裸照又寄给了你的 太太。剑锋,我怕得不到你,才这么做的呀!”她见他不说话,就使劲用头在他 胸膛上拱了几下。   王剑锋想起李炎的死,想起家庭将要面临破裂,悔恨和懊恼一起向他袭来, 他感到心里象针扎一般疼痛。他便一把掀开她,翻身起床忙着穿衣服。   小艳见他穿好衣服往外走,她也顾不上穿衣服,就光着身子赤着脚,撵到客 厅一把拽着他,哭泣着说:“剑锋,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呀!”   王剑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眼里射出两道愤怒的光,说:“真没想到,你好 阴险,好毒辣呀!”他眼里含着一包泪水,转身猛地拉开房门,又嘭的一声反手 关上。他走了。   小艳气倒在客厅中央,耸动着双肩,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惨,那声音听起 来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   -25-   曾连山想起王剑锋跟李炎那张裸照就有些神不守舍了。他知道他同王剑锋的 事情了结了,本可以放心了,可他内心莫名其妙地恐慌起来。   今晚在一起打保龄球的还有龙家豪、汪明、任杰,都是孙克成请来的。大家 玩得很高兴,却只有曾连山和龙家豪是强作欢颜。龙家豪的不开心还因为温泉大 酒店的生意。温泉的生意冷淡一段时间之后本来好起来了,可宏达娱乐城一开业, 他那里的餐饮、保龄球、歌舞厅、温泉、桑拿和KTV包房生意又冷火秋烟了。如 今,大舟镇的新贵们把上宏达玩当成了一种时尚,这儿门前通宵都是车水马龙。 每到黄昏,门前的停车场里靓女如云。她们浓妆艳抹,秋波频频,随时听从召唤。 这些妙龄女郎是大舟镇的候鸟,哪家夜总会的气候适宜,她们就飞向哪里觅食。 在这通往九寨沟和剑门关的旅游黄金线上,一个几万人的大镇商贾如云,也只有 宏达能够为这些候鸟提供最好的气候。龙家豪坐在自己对手的保龄球馆里消遣, 心情可以想见是多么的难受,但他不得不出面作陪。   打完三局保龄球,孙克成又请大家去唱歌。曾连山想自己今天哪是唱歌的心 情?就说算了吧,改天再玩。可其他几位先生还余兴未尽,想再玩玩,不让曾连 山走。孙克成便领着几位去了KTV包房。一位小伙子忙跑了过来,象是部门经理。 孙克成交代了几句,小伙子就去了。   孙克成笑道:“唱歌没有小姐作陪,气氛也不对。每人请位小姐。”   大家便客气地说不用请,自己玩吧。   曾连山推辞得最恳切,说:“孙总,我们都是几位好朋友,随便玩玩就是了, 请什么小姐?”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最喜欢的。   孙克成最怕冒犯了曾连山和汪明,因为他俩在主管围城干道的修建。孙克成 拍了拍曾连山的肩头,笑道:“怕什么?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   大家都望着曾连山笑。几位正说笑着,经理小伙子领着四位小姐进来了,一 个个站在大伙儿面前,扭妮作态,故作挑逗。   孙克成说:“各位随便挑吧。”   大伙儿先是客气,说让老总先挑,言语间隐去了孙克成的姓氏。孙克成却摇 手谦让,说客人优先。几位便开始挑人。曾连山见人多,怕传出去,半天不曾动 作,一看他们那几位早已是玉人在怀了。   孙克成问曾连山:“李老板,你是不是看不上?看不上就再去叫。”   汪明一手拍着他怀中小姐的脸蛋儿,一手指着曾连山笑道:“这位李老板呀, 心目中有个模子在那里摆着,眼光高。”   说话间孙克成已挑了一位,只剩下一位小姐了,站在那里发窘。曾连山觉得 让小姐难堪也不太好,便朝小姐招招手。小姐莞尔一笑,过来了。曾连山暗自笑 自己傻,明知道是躲不过的,何不早些下手挑了?到头来捡了个别人挑剩下的。   这位小姐脸蛋身段都不错,只是微胖,就被几位先生花中选花比下去了。小 姐坐下来,手便放在曾连山的手心里,柔声问道:“先生唱歌吗? ”   曾连山歌唱得不好,不轻易在众人面前献丑,就说: “小姐唱吧,我欣赏 就行了。”小姐的手很酥软,缎子一样,揑着很舒服。   这会儿,汪明已在同他的小姐合唱《天仙配》的插曲。汪明即兴改了歌词, 唱得很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曾连山这位小姐挑了那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男人》,说是把这首歌献给她 身边这位朋友的。大伙儿便指着曾连山玩笑。   这小姐的歌还唱得真的不错,不愧是在场子混的。小姐唱着唱着,手便越抓 越紧,让曾连山感动起来了。小姐唱完了,博得满堂喝彩。   下面就是任杰和小姐唱《康定情歌》。   小姐见曾连山不想唱歌,就邀他出去跳舞。两人下了楼,正好一曲慢四开始, 小姐手往曾连山肩上一搭,头便微微地弯到了一边,仰视着他,浅浅地笑。曾连 山也望着她笑着,却找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只是搂着小姐跳舞。   小姐轻轻说:“先生还有些拘谨,放松些吧。”   曾连山说:“没有啊,我很高兴。”   小姐说:“能让先生高兴就好。我们啊,就怕自己不能让客人高兴。”说话 间,小姐又把身子靠近些,高耸的胸脯在他胸膛上摩挲。   一曲下来,曾连山不想上去唱歌了,干脆在这里跳舞算了。两人就在不显眼 的角落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了。   小姐把头靠在曾连山怀里,说:“看得出,先生是位大老板。”   曾连山说:“哪里哪里,只是有碗饭吃。那么你喜欢碰着那种男人吗?”   小姐抬起头,微笑着望望他,又偎进他的怀里,说: “就喜欢碰上你这样 的男人。”   曾连山便把小姐搂了一下,说:“感谢你看得起我。”   这时,灯光骤然间暗下来了,轻柔的抒情音乐奏起。小姐拉着曾连山进了舞 池,整个儿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曾连山感觉着女人酥胸的挤压,心 儿却有些突突地跳。一对青年男女歌手唱起了《明明白白我的心》。   女歌手唱道:   明白我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曾经为爱伤透了心,   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   男歌手接着唱道:   你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你有善解人意的心灵,   如果你愿意,   请让我靠近,   我想你会明白我的心。   ……   舞曲很长,男女歌手唱完了,曲子还在进行着。曾连山便有些不顾忌什么了, 把自己的胸口紧贴了上去。小姐就把他抱得更紧了,下身也紧贴着他,轻轻地扭 着。   小姐又说:“先生,我知道你们几位是很尊贵的客人,我们要好好侍候。”   曾连山说:“这话怎么说呢?”   小姐说:“有人关照过,要让你们开心,你们愿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曾连山胸口狂跳起来,便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乳房,说:“我想吃你这个。”   小姐说:“要得,一会儿等你吃个够。”   曲子完了,两人又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有了刚才这番经历,小姐更是没有 顾忌了,索性吊着他的脖子,把一条腿搭了过来。曾连山把手放在小姐细嫩的大 腿上,不住地抚摸   小姐说:“我的腿够味吗?”   曾连山便玩笑道:“小姐浑身上下都够味,岂止你的玉腿?”他用手撩起她 的短裙,直往里掏。   小姐把她的手伸到他的下边,禁不住啊了一声,说:“你那东西好大呀,怎 么圆圆的,象我小时候玩过的皮球。”   曾连山小声说:“这叫疝气包。”   小姐咕咕直笑,说:“能干那事吗?”   曾连山的手在她下边掏了掏,咬着她的耳朵说:“气包气包,见了你那东西 马上就消。”   小姐似乎没见过,惊奇地望着曾连山说:“真的吗?那我们去试试。”   曾连山说:“走吧,我们去洗温泉鸳鸯澡,好吗?”   小姐拉着曾连山去了楼下的温泉洗浴场,要了个包间。曾连山脱小姐的衣服, 小姐却在改他的皮带。大热天衣服都穿得少,几下两人便脱了个精光。曾连山抱 起小姐一同进了浴池。小姐生平第一次见这疝气包很好奇,便叫曾连山平躺在水 里,她就不住地抚摸,一边抚摸着,一边用嘴去吸吮,那神情,那模样,象干渴 的人在吸茶壶,好半天都不抬一下头。小姐抚摸着,吸吮着,疝气自然就消了。 此刻,她那模样象是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根直挺挺的香蕉。   曾连山再也憋不住了,翻身起来,把小姐平放在水里,头枕在池边的台台上, 便扑了上去,浴池里的水就波涛翻滚了。突然,曾连山仿佛觉得哪儿灯光闪了一 下,便停下来,抬头望望没什么动静,心想可能是哪个灯泡坏了。他想不会出什 么问题,今晚派出所长任杰都在这儿,便把小姐抱起来站着,又是一阵疯狂地发 泄。直弄得小姐啊啊地叫,一会儿就山崩水泄了……   -26-   王剑锋从小艳那儿出来,就打的回了家。一进门,见秀莲一个人坐在客厅看 电视,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眼圈红红的,好象哭得很厉害。王剑锋见女儿的房门 关着,知道她早就睡了。他便紧挨着秀莲坐下,又伸手去拉起秀莲的手。秀莲却 猛地推开他的手,离王剑锋远远的坐下,说:“你回来拿证据吗?我把裸照给你 准备好了。”   王剑锋心想秀莲有些回心转意了,便望着她笑。   秀莲便哭着说:“你不仅跟潘小艳,还跟……还跟死了那个李炎扯不伸展。”   王剑锋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有裸照,拿来我看看。”   秀莲一边擦着泪,一边从屋里拿出了她前几天就请律师写好了的离婚协议书, 放在王剑锋面前的茶几上。   王剑锋拿起协议在手上抖了抖,说:“离婚协议?你不是说裸照吗?”便惊 鄂地望着她。   秀莲说:“你好好看看。等你签了字,我就给你裸照。”   “你怎么了?”王剑锋问道。   秀莲说:“我早就这样了。过去你没一官半职,如果我离开你,别人还以为 我没良心。现在你时来运转了,我想趁这个时候分手。好说好散我们好好商量一 下吧。”   王剑锋说:“商量什么?我俩已经象陌生人一样过了一个多月了,该想通的 早想通了,还计较什么?”   秀莲说:“我是想通了,你的花言巧语也听够了。你当你的官,抱你的小姐, 我一个人带着女儿过。”   王剑锋见秀莲半天拿不出什么裸照,就有点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秀莲这一 招是来威胁自己的,只不过是怕自己继续在外面花心,便说:“你怎么这么犟呢? 早给你说了,那是外面的人瞎说的,没有证据。”   秀莲气得两眼直冒火,一脚蹬翻面前的玻璃茶几,哗啦一声打得粉碎。秀莲 大声对王剑锋说: “没证据?你跟那死婆娘的裸照,现在就在我这儿!老实告 诉你,协议不成,就告你上法庭!”   王剑锋没想到原来几乎有些逆来顺受的秀莲,今儿却变得泼辣了。他的情绪 越来越激动,却又怕邻居听见,压着嗓子同秀莲叫喊,手舞足蹈,面红耳赤。他 们这个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王剑锋见秀莲早先发了一阵火过后,却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了,便进一步安慰 她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何必动不动就要离婚哩。你把那张裸照拿出来当着 我毁了,我今后再也不跟任何女人来往了就是。”   秀莲说:“毁了?吃屎的狗改不了性的。几天前,我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 差点把我吓晕死。照片上照的是你跟李炎一丝不挂!我想这是谁寄的呢?信封上 只有我的地址和名字。”说完秀莲把那空信封递给了他。   王剑锋一看的确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仔细一看信封上的邮戳是大舟邮局,收 信人的地址和名字是用微机打印的。心想小艳啊小艳,你真是个坏女人!“不离 不离不离!”王剑锋一把将离婚协议扯得粉碎,朝天上一撒,象发了疯一样往外 跑去。   一天下午,党委政府领导聚集在党委会议室研究工作。镇上八九位领导都先 后发了言,分别谈了各自的观点。会议室里虽然开着空调,几个人抽烟,有些烟 雾缭绕,很呛人,气氛显得更加沉闷。   王剑锋有些坐不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局势觉得象泰山压顶,急得在会议室 里直转圈。他说化工厂、丝绸厂两家镇办集体企业已经陷进去了基金会一千三百 多万。化工厂产品卖不出去,库房产品堆积如山,资金收不回来。陈斋乐暗地里 还把公家的钱洗走八十多万,至今下落不明。丝绸厂老总帅国军利用镇办企业的 营业执照,背地里在重庆诈骗五百多万,携款而逃,对方已起诉了大舟镇政府。 丝绸厂又没有原料了,马上面临停产。基金会这两天取钱的人很多,如果不采取 措施遏制这股风,势必会造成全体股民挤兑现金,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王剑锋 懒懒地靠在皮椅上,叫大家尽快出主意想办法。   基金会经理郑小兵先介绍了基金会的经营情况,猛抽了几口烟,说:“这段 时间简直不敢全天开门,只是在上午十点才营业,开一个多小时门就关了。特别 是这两三天取钱的人很多,形势很不乐观。”   汪明副镇长深深地吸了口烟,说:“我看当务之急是寻找资金,应对股民, 防止矛盾激化,以免影响全县乃至全市的金融秩序。”   朱元凯说:“基金会吸纳股民资金四千五百多万,政府办企业和搞城市基础 设施建设就动用了基金会三千六百多万。取款的人越来越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原因。”   曾连山抖了抖烟灰,忙接过话头,说:“我看唯一的办法是向县基金会或兄 弟乡镇的基金会借贷一部分,再到银行贷一些,以防万一。但最好今晚上王书记、 朱镇长你们二位分别去跟农行、工行勾兑勾兑。”   王剑锋急得象似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是叹长气。过了一 会儿,他说:“我看重点是想方设法筹集资金,应对股民,防止矛盾激化。同时 向法院起诉陈斋乐!”   这时,机关大院里闹轰轰的。分管政法工作的蒋永贵副书记跑到外面阳台上 一看,院坝里已站了很多人,还有些群众正陆陆续续往里面走。他赶忙叫王剑锋 和朱元凯,说外面股民闹事了。会议马上停了下来,大伙儿都下楼去给股民做解 释工作去了。一会儿,机关大院里就站了二三百人。王剑锋觉得形势不对,便叫 蒋副书记维持秩序,立马关上机关大门,只准出不准进。蒋副书记立即打电话通 知派出所和治安队全部人马到镇上,说有急紧任务。王剑锋和朱元凯上前去询问 情况,却被群众围了起来大吵大闹。曾连山见情况不妙,便悄悄地溜了。   王剑锋说:“大家别闹别闹,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妇女说:“我们把钱存在你们基金会里,今天下午取不到钱了,就是来 找你要。”   王剑锋说:“不会的,你们存的钱,一个边儿都少不了你们的。只是……”   一些群众围着朱元凯起哄,一些群众围着王剑锋七嘴八舌地嚷道:“不会不 会,外面都嘈昂了,你在装傻!”   “眼看化工厂就要化了,丝绸厂就要垮了。你把老本退给我们,利息就算 了。”很多群众也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七呐五吼,闹得天昏地暗。   有个老大娘说:“莫闹莫闹,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群众便稍微安静了一些, 她接着说:“前天上午,我同陈大娘一块儿到基金会来存钱,正碰上你们镇上有 个当官的说是姓曾。他取了钱出来,正好碰上他的亲戚陈大娘,就小声跟她说, 别往这儿存了。化工厂快要化了,外地来的陈老板一分钱没投,反而把镇上的钱 卷起走了。丝绸厂快要垮了,都是股民的钱修的。你还往里存款?到时候你这钱 等于丢到水里,连泡泡都不鼓一个。我在旁边听得清楚。我和陈大娘就揣着钱往 信用社走,陈大娘就在街上逢人便说。我今天下午来取存在这儿的钱。嘿,真的 就取不到了。你说说,王书记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很多群众也不住地质问道。   王剑锋和朱元凯商量了几句,叫曾连山出来讲几句话,可他却无踪无影了。   朱元凯用报纸卷了个筒筒,往嘴上一逗,大声讲道:“父老乡亲们,各位股 民,感谢你们过去对基金会的大力支持,使大舟镇的经济和城市建设有了较快的 发展。但是你们存在基金会的钱,永远都是你们的。基金会不是把大家的钱往保 险柜一放就下崽儿了,而是要贷出去发展经济,从而才能保证大家本息兑现。至 于化工厂、丝绸厂如果倒闭了,破产了,与广大股民无关……”   王剑锋见朱元凯的嗓子都说哑了,便站到办公楼二楼阳台上,大声说:“同 志们,股民们,你们存在基金会的钱是大家的血汗钱,政府一分一文都少不了你 们的。你们想想,大家同时都来取钱,不要说国家银行就是制币厂也一时拿不出 来那么多,更何况我们今年三月才成立的一个小小的基金会,哪有能力满足大家 同时把所有的存款都取走。股民的存款大量的都放出去了,要分期分批才能收回 来。因此请大家回去,不要轻信谣言……!”   很多股民听了王剑锋这番讲话,情绪有些平稳了。有的说王书记讲的是道理; 有的说大家都要政府马上把钱拿出来,是有很大困难;有的说这届党委政府也给 我们做了很多实事,整治拓宽了东西南北干道,还引进了那么多大企业,城乡居 民可以不跑广州深圳那么远去打工了;有些群众就互相邀约走回去了,不要给政 府出难题。   朱元凯见一些群众主动离开现场,就站到花台上大声说:“请大家放心,就 是砸锅卖铁,到时我们一分一文也要给你们付清。但一时叫政府把全部股金付清, 确是有很大的困难。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谁又该全部取走?谁又该一分不拿呢? 因此基金会今下午就干脆关了门一个也不取。怎么办?我们就只有聚精会神抓好 经济发展,分期分批给群众兑付。对确实有困难的股民,可优先兑付一部分……”   镇上几十名干部也都出面给群众反复解释。股民们的气也出了,怨也消了, 都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机关大院。   这天晚上,王剑锋怎么也睡不着。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不知怎 么起的,过去一听到这声音他心里很舒畅,可现在一听到这声音他就觉得象是火 车从他心上碾过一样难受极了。他急忙拉起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27-   几天来,党委政府发动各街道居委会、企事业单位和村组干部上下做工作, 基金会的挤兑之风在全镇得到了平息。为了稳定基金会的局势,王剑锋和朱元凯 又去找了县农行黄行长借贷了一千二百万作为基金会的周转金。   眼下,王剑锋觉得这个大家的事都放平了,唯独自己那个小家却一波未平二 波又起。两个多月来,王剑锋一直住在大舟宾馆。这天晚上已是九点多钟了。王 剑锋心想这么久了只同小艳做过一次,就从没有碰过任何女人,心里憋得很难受。 他有些想回家的感觉,去看看秀莲,也许时间一长她的气已经消了。即使她还要 说过去那些事,就放下身子给她说说好话,道道歉,尽可能挽救这个家算了。与 其说挽回这个家,不如说挽回他的地位、前程、脸面。王剑锋便走出宾馆大门, 一边沿街散步,一边往秀莲那儿去了。   开门进去,见秀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秀莲见他进来就斜着眼睛望了 他一眼,又专心看她的电视去了。王剑锋挨着她坐下,秀莲就把身子往一边移了 移,象怕粘惹到什么似的。   “芳芳呢?”王剑锋无话找话问道。   “睡了。”秀莲好半天才说。   王剑锋见秀莲很平心静气的样子,便说:“事情已过了两个多月了,我想好 好给你解释一下。”   “用不着了。有什么好解释的?”秀莲进屋拿出离婚协议,交给王剑锋,接 着又说:“你就签了吧,反正我是死了心的。不然闹到法庭上,你的脸面是一点 儿也不光彩的。还要影响到你的前程。”   王剑锋见秀莲动了真格了,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脚哭着说:“求求 你秀莲,别离吧。别离别离,别离呀!……”   秀莲说:“说这些没有用了。我们好说好散,你快签个字吧。”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便眼泪汪汪地一字一句读完了离婚协议。他觉得这女人 的心真好,她不但钱不要,带着女儿过日子,还把离婚的原因统统归结到她自己 一个人头上。他耸动着双肩哭了很久很久,见秀莲一点儿没理睬他,心里就揪心 的痛。王剑锋觉得秀莲是死了心的,还说什么呢?撇开的馍是不相粘的了,便掏 出笔,伏在茶几上潦潦草草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秀莲见他哭得很伤心,也禁不住泪如雨下。好半天,秀莲才上前扶起他。不 知是什么力量,也许是一种冲动,也许是几年的夫妻感情,迫使她一把紧紧地搂 住他。两人抱住一团,哭成了泪人儿。哭够了,秀莲松开手进屋去了,好象在哗 哗地翻什么书,一会儿就出来了。秀莲用一双颤抖的手捧着那张裸照,慢慢地, 慢慢地向他走去。   王剑锋接过那张裸照,望了一会儿两眼就模糊了。他一边撕着那张裸照,一 边朝外走去。   秀莲跑上去关上了房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四 肢无力,脚也站不起,两手顺着门一直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嘤嘤地哭过不停。   王剑锋跑到街上。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他站在风雨 中,仰望着天空,大声地叫喊着:“如今妻离子散,家也没了,我怎么老是上当 受骗啊!上帝呀,上帝!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那疯狂的叫喊声 却被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   风停了。雨住了。王剑锋躺在宾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想八十多万叫 陈斋乐携款而逃,怎么向上级交待?难道真的让曾连山说准了办企业会鸡飞蛋一 场空?……时而听到远处隐约的雷声,时而又听到近处火车咣当咣当地驶过安昌 河铁桥,仿佛觉得这南来北往的火车从他心上碾过,心里象有万根钢针在扎。这 一夜他彻底失眠了,直到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一会儿,手机的铃声吵醒了他。王剑锋慢慢起身接了电话是朱元凯打来的。 朱元凯说昨晚安昌河涨了水,去年新修的月饼岩河堤垮了三十多米长。王剑锋问 有人员伤亡没有,老百姓的财产受没受到损失。朱元凯说那河堤修得太假了,水 又涨得不大就垮了,具体情况目前还不太清楚。王剑锋说你给梁县长和县防洪办 打个电话,就先去受灾现场,我马上就来。   王剑锋洗了下脸,早饭也没顾着吃,就开车去月饼岩河堤。他一边开着车, 一边想,曾连山啊,曾连山,这回你就该倒大霉了。久走夜路,哪有不碰倒鬼的。 工作上你总想给我横撇起;在发展的问题上,你就总爱横挑鼻子顺挑眼;基金会 呢?你滋事生非,差点造成严重后果;月饼岩河堤修建中,你却中饱私囊,贪污 二十五万;生活作风上也不捡点,上班时间经常出去抱小姐。真是五毒俱全!吃 唱嫖赌贪都占齐了。想起这些王剑锋心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小车行驶在河滩地上,碾得泥水四处飞溅。他忽然想起了文永华,心里不禁 一颤。哦,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王剑锋一手开车一手给文永华打电话,说他承建 的月饼岩河堤昨晚涨水垮了三十多米。文永华说真的吗?那怎么办?王剑锋说真 的,叫他带上那俩份合同到县反贪局去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车快拢了,只见河堤上站满了围观的村民。安昌河的洪水虽然退了一些,没 有朝上涨了,但流水很急,洪水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震耳的声音。洪水有些呈深黑 色,他知道说明这场大暴雨下得宽而远,是从松潘、平武县境内的大山里流到这 儿来的。可喜的是昨晚雨下的时间很短,要是一直下到天亮,这几个村的老百姓 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王剑锋停好车,爬上河堤,只见朱元凯、张大年和几个村的村干部、镇干部 却早在这儿守护着河堤决口了,便上前同他打招呼。河里的洪水退得很快,有的 地方已露出了鹅卵石堆堆。王剑锋站在河堤决口的一端,望了望对面一端的横断 面,时不时有些疏松的砂石还在往下垮。他又抬头观了观天气,太阳很大,万里 无云,近几天可能没有大雨下。王剑锋望了望决口的最低处,说:“真是不幸中 的万幸呀!只差那么三四十公分洪水就漫过来了。”一些群众也说:“是啊是啊, 缺口又这么大,老天爷还真长了点眼睛。”   这时,梁县长带着县防洪办、水电局、农业局的头儿们也驱车赶赴现场察看 灾情来了。梁县长看见新修的河堤垮塌了,似乎有些痛心疾首,说:“八十万呀! 这是怎么搞的?去年冬天修起的,才涨头河水,况且只有多半河水,怎么就垮了 呢?防洪办、水电局你们几幅头子怎么管的?……”梁县长狠狠地训诉了县上有 关部门。那几个头儿低勾着头,有些灰溜溜的。   在场的群众一见县长发了火,便七嘴八舌来了个火上浇油。   “八十万呀?这是国家的钱,没有哪个心痛啊。梁县长,修这么个豆腐渣河 堤,晓得挣钱的人手抖不抖啊?”   “县长大人,你快看嘛,堤埂全是垒的响石子儿,边上用鹅卵石码起,外面 薄薄上了层水泥。马屎皮面光!”   “县长大人,说不定镇上有人搞了鬼。一会儿说五十五万,一会儿说是八十 万,包工头还说亏了老本。”   “垮的原因主要是基脚没有下到底,不牢固。洪水一来就先把下面的脚子冲 吊起,上面的堤埂就空虚了,水再往上一涨,堤埂自然就垮了。如果昨晚上那场 大雨下到天亮,这几千亩坝田和几百户人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儿了。”   大暑时节,太阳虽然很晒,但下了暴雨,空气就有些凉爽了,不闷热了。群 众围着梁县长不住的反映情况,梁县长直是点头,又直是擦脸上的汗。   王剑锋心想如果文永华不去自首,说不定追查起来自己还有责任。因为在出 事之前文永华向自己说过曾连山怎么逼迫他签两份合同,从中贪污二十五万元的 事儿。在这大事大非的问题上,一个堂而皇之的党委书记却听之任之,麻木不仁, 还隐瞒不上报。谨防扯出萝卜带出泥哩!即使现在也不敢向任何人说呀!他急忙 佯装着小便,进了河边的巴茅林,悄悄给文永华打电话。文永华说他没有贪污一 分一文,垮了是老曾他们的事。他说自首这是自投落网,不想去。王剑锋急得大 汗直冒,说你是要等检察院来抓你,还是自己去?主动去自首,顶多一年半载就 出来了,等人家抓你起码得坐上三年以上才能出来。快去,梁县长和县上很多部 门都在现场调查群众了。听见没有?马上去!但你不要说向我反映过河堤的事, 就只说曾连山怎样逼迫你造假合同的事就行了,说多了会把自行网起。王剑锋听 见文永华哽咽着说好好好,马上去自首。王剑锋又说你就放心去吧,电话里有些 事情不好说,我知道怎样帮你的忙,使你的责任尽可能轻些。文永华在电话里哭 泣着说那就谢谢你了。   王剑锋出了巴茅林,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脸上一股股发烧。他想可能 是昨晚没睡好觉的缘故罢了,又挤到梁县长旁边站着。梁县长这会儿正听完了群 众的反映和防洪办的意见后,便综合起来又结合自己的观点就讲了几条意见。他 说一是干部群众都要树立防大洪抗大灾的思想准备。天气一但发生变化,村上要 派专人守护。垮塌处背后立即用泥土、石头筑埂,阻拦洪水。二是秋收后要动员 受益村农民投工投劳抢修河堤。三是县上暂拨十万元,用于水毁河堤的修建。由 防洪办、水电局两家负责牵头提前做好设计、施工和资金预算方案,报县府审查。 四是由县纪委、监察局、反贪局、检察院组成专案组,马上展开对月饼岩河堤垮 塌事件的调查。   听了梁县长的讲话,群众都拍手称赞梁县长真是个得民心,顺民意,为群众 办实事的好县长。王剑锋也很高兴,觉得曾连山这颗眼中钉,肉中刺这回总算被 拔掉了。但仍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梁县长一看时候不早了,便双手打拱和蔼而 慈祥地向群众说谢谢大家。然后又向王剑锋、朱元凯他们摆了摆手就上车走了。   中午,王剑锋回到宾馆,觉得很疲乏,饭也不想吃,就倒在床上睡觉,可闭 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感到这几个月以来,不顺心的事儿接连发生。当官刚 十个月,他就觉得当得很厌,很烦了。他摇了几下头想把脑海里那些杂念驱赶走, 然而农民群体上访,李炎的死,秀莲的离弃,他经手办起的化工厂、丝绸厂不但 不景气,反而还让陈斋乐白手洗走了公家几十万,基金会的挤兑,河堤的跨塌…… 一桩桩,一件件又浮在他眼前。他坐起身,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疼,额头好象在 发烧。他走进客厅,对着穿衣镜照了照,便嘿嘿哈哈地笑。笑过之后,他默不作 声圆瞪着两眼,望着镜子里那个他发呆。好半天,他说你就是王剑锋吗?他咬牙 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衣冠禽兽的家伙!咚的一拳把穿衣镜打了个大窟隆。他喘了几 口粗气,又是几拳冲掉了上面悬吊着的碎片儿。他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踉踉跄跄 向那边的沙发走去,刚走了几步就栽倒在地板上,嘴里直是喘气。   刘昌鸿吃了午饭,本来想睡个午眠的,可宏达的哥们今天上午把曾连山同小 姐洗温泉鸳鸯澡的裸照送来了。他曾答应了王剑锋的,因此碗筷一放就马不停蹄 地直奔大舟宾馆三楼六号而来。王剑锋离婚以后就是刘昌鸿叫他一直住在这儿的, 因为这个宾馆是刘昌鸿的。刘昌鸿正想抬手按门铃,可门是虚掩着的,没关严。 他便轻轻推门进去,想给王剑锋一个惊喜。还没走拢,他突然一怔,见王剑锋侧 身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就急忙上前去扶他,却扶不动。王剑锋闭着眼睛, 嘴里小声地叫着小艳小艳。刘昌鸿一惊,就叫出了声:“哎呀!要出人命啦!要 出人命啦!”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就给小艳打手机,说:“喂,小艳吗?快点来 呀,王书记快要死了,只有一点点气了。他嘴里直是叫小艳小艳。哦,在大舟宾 馆三楼六号。”刘昌鸿挂了电话,过去扶他,却发现王剑锋的右手血糊糊的,地 上已经流了一大滩。刘昌鸿便坐在地板上扶着他,说:“王书记,你要挺住,小 艳马上就来。”王剑锋耷拉着头直喘粗气,样儿很吓人,嘴里仍小声地呼唤着: “小艳,小艳……”刘昌鸿一手扶着他,一手拉起他那血淋淋的手看了看,说: “王书记呀,你怎么去寻短见呀!离都离了这么久了就算了嘛。这二年还愁什么 女人,戴斗笠的走了,背蓑衣的又会来的。哪有大树不歇个鸟的。男人嘛,要坚 强些!别叫喊,小艳马上就来了。”   小艳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大惊失色地说:“他怎么啦? ”便蹲下身去扶他。   王剑锋仍直是喘粗气,小声地叫着:“小艳,小艳…… ”   小艳拿起王剑锋血淋淋的手望了望,眼泪就夺眶而出,说:“剑锋剑锋,我 是小艳。你怎么会这样?”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啊,他正在发高烧! 刘主任,我们赶快送他上医院。楼下我有车。”说完,小艳到洗手间拿了条毛巾 把他流血那只手包了起来。   刘昌鸿赶忙背着王剑锋往楼下走。小艳却在后面扶着。   王剑锋中了暑,住进了医院。医生给他输了三瓶液,烧也退了,精神也好多 了。他斜靠在床头坐着。小艳却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床沿上,拿起他那只被玻璃划 破裹着纱布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不停地抚摸。两人就这样相互望着,亲亲 热热,甜甜蜜蜜说了一下午悄悄话。不知怎么起的,这会儿,王剑锋的脸色突然 灰暗起来,很难看。   小艳忙捧着他的脸,说:“怎么啦,哪儿又不舒服?”   王剑锋本想实话告诉她白总、徐总征地向他行贿的事,可话到喉咙口却又拐 了弯,说:“我不再惩罚自己了,想重新振作起来。但是……”   小艳说:“但是什么?我真的很爱你,也对不起你。就是你这会儿甩了乌纱 帽,辞去工作,我也会毫不吝啬地把我积攒的三十万交给你做生意。即使你亏得 血本无归,我年薪六万也会供养得起你。剑锋,只要你振作起来就好。 ”   王剑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不是这意思。你知道我跟秀莲离婚了, 我们俩可以正正当当地一起过日子,但是我想我做了那么多傻事孽事丑事。真的, 有点儿怕连累你,对不起你。”   小艳望望他,觉得自从认识这几个月以来,他对她是那么溺爱,那么坦诚, 才走到了妻离子散这一步。她想起这些感到心里很难过,便眼泪汪汪地说:“对 不起你,对不起秀莲,也对不起李炎,真的我对不起你。我想通了,什么都想通 了,不会计较你过去那些傻事孽事丑事。哪怕你明天就是犯了杀头之罪,我撵到 九泉之下也要永远陪伴着你!”   “啊,天啦!”一听到小艳这番山盟海誓,王剑锋在心里喊叫道。他望着她 泪如泉涌,还说什么呢?面对这样有良知的女人!他猛地坐了起来,向她张开了 双臂。   小艳也懂了,立刻扑进他怀里,袭人的香嘴就迎了上去。   王剑锋也伸出舌头热烈地响应着……   -28-   王剑锋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他的手也全愈了,只 是伤了点儿皮肉。这天,他早早地赶到办公室,打开饮水机电源开关,拖地板, 抹桌子。自从李炎死了,就他自己收拾打扫了。王剑锋抹了桌子,再去抹柜子。 墙边立了四个文件柜,他只用了其中那个铁皮的,另外三个是木制的,从来也未 开启过,锁都生了厚厚的锈了。总让他感到那里面神秘莫测。他上任第一天坐在 这办公室,看到很不顺眼,心想这二年了谁还用打土豪斗地主分那东西,便叫管 档案的来搬走,他们说没地方放,又不敢轻易耗开锁,听人说是上几届党委书记 留下来的。所以这东西就交给后来人天天打整。他想也许最多不过侍候它们十天 半月了,就仔细地抹着上面的灰尘。   记得昨天下午,县委办主任邱大顺给他打电话,说他要高就了。还口口声声 说他年纪轻轻在官场上混得不错。王剑锋挖苦他说,谁比得过你邱大主任,当了 半边县委书记了。邱大顺说没你当那局长实惠。县委办主任是个跑龙套的,有时 哪位领导不开心,就成了人家的出气筒。   可到了晚上,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又给他打电话,说他调县城建局任局长, 文件下午就下发了,问他看到没有。王剑锋说不知道,他还没收到文件。   王剑锋忙了好半天,他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电话就来了。   “喂,请讲。我是王剑锋。”   “我是林海波嘛,任命文件下了,你看见了吗?”   “啊,林书记你好。”王剑锋还没见到任命文件,却只好说:“哦哦,看见 了。”官场上的事情很难说,有时任职文件章都盖了,还变了卦哩!因此他就撒 谎说收到了文件,忙说:“哦,那天你儿子临走时,我又碰上他,真不错,能出 国留学。”   林书记似乎马上反应过来了,王剑锋给他送了那份厚礼,说:“谢谢你啊。 星期一就去城建局上班,今天星期六,还隔一天呀!你把该办的事情今天就办了。 到了新岗位好安心工作。好吗?”   王剑锋说:“好好好,谢谢林书记关照。”   他听到林书记那边挂了电话,这才扣下话筒。他有些高兴了,林书记说了没 有假。刚拿起一张报纸,龙隐镇的周书记又打来了电话祝贺他,两人又聊了好一 阵。王剑锋心想这会儿可安心做点儿事了,可罗浮山镇的党委书记李东旭又打来 电话,没说上几句,他就骂爹骂娘,发了十多分钟的牢骚后,他就问王剑锋在官 场上怎么混得这么好,只几个月就从乡保长位置荣升局长了。这话简直弄得王剑 锋啼笑皆非,回答他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于是王剑锋就胡乱地给他吹了一通, 说林书记你不把我挪到县局那个位置上,我就要抱着你老婆跳压水井,梁县长你 如果不同意我就要放火烧你家门前的堰塘,这样他们不得不将你上调。说完两人 在电话里笑了好一阵,这才把李东旭打发了。   这儿成了热线电话了。做不成事,又不能干坐着。他猛然想起小艳在医院经 佑了他三天三夜,就挂了电话去想感谢一下她。   小艳问:“什么事?”   王剑锋不好告诉她自己当局长了,便说:“没什么。”   小艳说:“没什么也打电话?想我是吗?”   王剑锋说:“嗯。”   小艳说:“那就马上过来呀。”   王剑锋说:“难道你随时为我大开方便之门?”   小艳却娇声娇气地说:“你真坏!才出了院就心血来潮了,谨防再锥你几 针。”   王剑锋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几声,说:“我今晚上来给你打几针强心针,不让 你又板又叫才怪哩!”   小艳说:“喂,说正经的。我告诉你,我把火神庙那儿妈妈的爷爷的爷爷留 下来一座四合院装修好了,家具什么的都买齐了,房间也布置一新。从今晚上起, 我俩就在那儿住。一下班我就开车到你住那儿接你。好吗?”   王剑锋说:“好好好。说了这么多玩笑话,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当局长了!”   小艳说:“真的吗?今晚我就好好祝贺你!”   开了一会儿玩笑,小艳说她要忙业务去了,就挂了电话。整整一上午,王剑 锋一个电话过去,一个电话过来就这样把时光打发走了。   下午一上班,王剑锋没事做,也不想做什么,就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报纸也 没有心思看了。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该交公的呢?只有 这串钥匙。财政上他不欠公家的,公家也不欠他的。小艳也说他真是悲哀!一贫 如洗,家也没了,吃的在肚子里,穿的在身上。只不过还有个半新旧的大皮箱, 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说起皮箱,他想起那里面还放着守口如瓶的五百万存折, 心里既激动又恐慌。   王剑锋抬手看表,才三点半。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一接听是检察院杨院长 打来的。   杨院长说:“老弟,祝贺你,当局长了。”   王剑锋说:“杨院长,你在洗我的耳朵吗?没那回事。 ”   杨院长说:“不是洗你耳朵。文件在我办公桌上,还有假呀!我告诉你,曾 连山今天上午在纪委已全部交代了借修河堤之机,贪污二十五万元的事实,已经 收审了,肯定要判刑。”   王剑锋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跳起来,立即又控制住心中的喜悦,说:“是呀, 胆子太大了,罪有应得。文永华呢?”   杨院长说:“他主动来自首,当然从轻处理。至于怎么处理,看法院怎么 判。”   王剑锋说:“他家上有老下有小,承包河堤不但亏了本,还贷了一屁股胀。 杨院长高抬贵手,看能不能判个监外。”   杨院长说:“文永华是你什么亲戚吗?”   王剑锋故意撒谎说:“是我老婆娘家的什么亲戚。”   杨院长说:“好好好。到时候看情况吧。”   王剑锋接完电话,往皮椅上一靠,长长地出了口冷气。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感 觉就象饥渴了三天三夜的人突然遇上了一桌美餐,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他很是感 慨,官场上的事情真难说,让人捉摸不定。有时风起云涌,天昏地暗,让人有种 兵临城下,只等束手就擒的感觉;可有时却又不知怎么起的就化险为夷,柳暗花 明,艳阳高照,美不胜收了!   张吉拿着一份文件,笑哂哂地走了进来,说:“祝贺你,王局长。”他把刚 收到的任命通知放在他面前。   王剑锋连瞟都没瞟一眼,便望着张吉笑笑,说:“感谢你,也感谢办公室的 同志甘为人梯,为他人缝制了不少嫁衣。不然也没有我王剑锋的今天。”   张吉觉得他话说得那么忠肯,又那么谦虚,心里很是感动,就说:“有你这 几句话,我这打杂师也就心满意足了。好,不打扰你了。”   王剑锋起身送走了张吉。电话又响了。王剑锋拿起话筒一接,原来是县委组 织部干部科打来的,说是叫他星期一在办公室等候,高副书记和陈部长他们要来 找他。刚挂了电话,却又响了。王剑锋懒得去接,一直响了好久,他才拿起话筒。 是汪明副镇长打来的。   “喂,王局长吗?”汪明客气地叫他局长了,他也得叫他汪镇长,把那个副 字去掉了,说:“汪镇长啊,你打错了,我不是王局长。你有什么指示?”   汪明忙说:“岂敢啊,谁敢指示你王局长?祝贺你高升啊!我想请几个兄弟 庆贺一下,怎么样?”   王剑锋一听几乎吓了一跳。他知道汪明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老跟着曾连山在 背后搞他的鬼,眼看曾连山倒桶了,立马又来巴结他。他心想即或是自己调走了, 把他争取过来也有好处。他便婉言谢道:“感谢你啊,汪镇长!这局长是人家当 剩下的,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免了罢。”   “哪里哪里,你这局长跟我这副镇长不同啊!我们乡镇干部是草鞋干部,只 是跑田坎的料,干不了什么大事。你这局长就前程不可估量啦。” 汪明在电话 里大声说道,   王剑锋不知道汪明办公室是不是还有别人,也不知道他这么高声大气地说, 别人是不是听得见。真让别的同事听了,至少会笑话他的。不就是当了个局长吗? 局长也还不是跟乡镇党委书记一个级别。他想快些结束谈话,只好说: “那就 谢谢汪镇长了。听你安排?”   汪明高兴道:“好啊。我叫了几个人,也许你认识,都是好朋友。你说哪里 好?”   王剑锋说:“都听你的吧。”   汪明这会儿话却很多,说:“我不想放在宏达,那里菜总是老一套。也不想 放在市府会议中心,那儿市县领导很多,难应酬。还是放在温泉大酒店如何?”   王剑锋当然也愿去温泉酒店,说:“一切听你的安排啊。”   放了电话,王剑锋马上就打了小艳手机,说晚上有人请他去温泉酒店吃饭。 他好多天没去小艳那里了。出院那天,她叫他去,他却没去。   她有些不愉快,故意气他说:“作为我们温泉大酒店的客人,我表示真诚地 欢迎。”   王剑锋不说别的,只是死皮赖脸地笑。小艳听他笑了一会儿,说:“别傻笑 了,对着电话笑得付钱哩。”   挂完电话,朱元凯进来了。“哦哦,老朱,请坐请坐。 ”王剑锋本想叫他 朱镇长的,可出了口就成老朱了。他想镇长同党委书记虽是同一个正科级别,但 党委书记是党委政府这个领导集体中的核心人物,是这个领导班子的班长,必要 的层次还是要讲的。叫他老朱既亲切,又随便,也隐隐暗示了党委书记和镇长间 还有一点点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   朱元凯在王剑锋对面的桌前坐下来,掏出烟盒来敬烟。那烟竟是三块一包的 天下秀牌香烟。王剑锋接过点上,闻着一股纸臭味。他已好久没抽这种烟了。人 家外面有人说操得臭才抽天下秀!大舟人早些年抽烟抽天下秀,喝酒喝大舟液。 现在不同了,喝酒得喝剑南春、五粮液、茅台,抽烟得抽云烟、玉溪、大中华。 不过,谁也知道喝好酒,抽高级香烟都不是自己掏钱买的。当然天下秀也有人抽, 大舟液也有人喝,只不过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档次来,寒酸!   “王书记,虽然你要调走了,我想还是把近段时间镇上的工作向你汇报一 下。”朱元凯说这话是想跟他拉近关系,表面上听起来象是有点尊重领导的味道, 实质上是想如果自己当了这书记,将来有些事情还得靠王剑锋在上面帮他说几句 话,不然乡镇的工作不好开展。   王剑锋一听就知道朱元凯说这话是来讨好他的,朱元凯能否当上大舟镇的党 委书记还是个问号,因为他的任命通知还没有下发,又怕他从中作梗,因此朱元 凯是借题发挥说汇报工作。   王剑锋就佯装着有点留恋乡镇工作的味道,说:“老朱,我俩合作共事近十 个月,无论从工作上,还是同志间的感情上,都相处得很融洽。本来想跟你一起 干番大事的,不知怎么又把我调开。唉,没办法,身不由己。你德才兼备,工作 也不错。看样儿县上是要叫你挑起党委书记这个担子,我看也是最合适的。不过 我想向你建点议,仅供参考。”   朱元凯谦虚道:“不,是向你讨教讨教。”   王剑锋说:“说不上讨教,互相学习。我的意思是仍然按照你我原先的构想, 一横一竖一个口,招商引资不离手,打好旅游这张牌,城乡经济齐发展,一张蓝 图绘到底,一届接着一届干。你看,十几家大公司进来了,要不了几年,大舟不 鸣则已,一鸣惊人!”   朱元凯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简直是经典呀!让你几句小诗道破了乡镇 工作的实质。这二年,乡镇似乎得了个通病,心无蓝图,干无目标。今天这个上 台搞个新花样,明天那个上台又搞个新板眼,个个喊得起,叫得凶。结果都是撤 了东墙补西墙。浪费资源,劳命伤财呀!”   王剑锋语重心长地说:“老朱啊,我似乎看破了红尘,看破了官场,想同你 推心置腹,开诚公布地说几句实话,也可能是痞话,疯话,但不是酒话,更不是 信念的动摇,理想的丧失。不知你感觉到没有?我总觉得在这快速发展的大好形 势背后,也还隐藏着许多更深层次的矛盾。当然体制上的问题你我都没有那个能 耐,想怎么样。就亲身经历过的来说,比如乡镇集体办企业过多过滥,基金会普 遍实行高息集资,农民负担愈来愈重,还有从国家到省、自治区、直辖市、地市 州、县,再到乡镇,层层搞开发区,村村办厂,户户冒烟……所有这些象是一颗 埋在我们身边的无形的重磅炸弹!为什么不爆?时候未到。也许在发展中爆发, 也许在发展的进程中迎刃而解。长此下去个别人捡便宜,国家要吃亏!哎,一言 难尽。”   朱元凯深思了片刻,说:“啊,难怪你对发展认识这么深刻。上半年刚办了 两家镇办企业,你就喊收缩,叫别人进来投资办厂。我当时心里有点意见,看来 你想的是对的。我们不谈这个了,有件事情要请你定夺一下:就是职工福利问题。 半年过去快到两个月了,大家都望着哩。”   “我定夺什么?我俩商量一下吧。现在帐上有多少钱? ”王剑锋问道。   朱元凯说:“不多了,财政上只有一百二十多万。”   王剑锋说:“往年是怎么发的?”   朱元凯说:“上届的事不知道。财政科长说一年分两次发的,上半年一般是 七月初,都是发两千。”   “范围呢?”王剑锋问。   朱元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儿,说:“你是说发放范围?机关全体 干部职工,加上联系我们镇的三个局局长和县委高副书记。”   王剑锋建议道:“老朱,我看是不是考虑七个县委常委三个副县长也要发? 你今后很多工作还得靠他们支持啊!”   朱元凯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说:“行吧。不过不知道往年是怎么发的?”   王剑锋笑了起来,说:“老朱呢,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还是发吧。”   朱元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余了,忙说:“我不是说不发哩。那么,发多 少?”   王剑锋就觉得有些不好开口,嘴上这个这个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俩商量 吧。今年物价涨幅高,大家都觉得手头紧。还有呢,今年镇干部都很卖力,引进 十几家公司进来办厂,各方面工作做得很不错。我想,今年就稍微突破一点,每 人发五千,你看如何?”   朱元凯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象是吃了一惊。但他也没怎么表露出来,只说: “你定吧。每月还得给干部职工补贴一两百,这个因素要考虑到。 ”   “你没听说,市委宣传部就算是干笋壳,年终人平发三万。找钱你是很有办 法的,不对我们再研究吧。”王剑锋说。   朱元凯抓了抓后脑勺,谦虚道:“哪里啊……”   福利费的事就这么定了。朱元凯不多坐,说去叫财政科准备一下,争取在下 周发了。   王剑锋看了会儿报纸,汪明就来电话了,问是不是可以走了。王剑锋一看表, 原来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他却有意卖关子,说在等十分钟吧,正有个事情在办哩。   过了十来分钟,刘昌鸿又打来电话催他,说汪副镇长也正在企业办等他了。 王剑锋说马上就来。他起身拉上门,往二楼企业办去。汪明、刘昌鸿早等在那里 了。   刘昌鸿打开车门,直是说请请请,点头哈腰地把王剑锋扶到前面坐下,然后 又关上车门,就转过去打开驾驶台车门,见汪明早坐到后排了,三人就直奔温泉 大酒店。   -29-   一进酒店大厅门,王剑锋早瞟见小艳在大厅里面望着他了,却只当没看见似 的。三人进了大厅,汪明忙伸手同小艳握手,说:“潘老总,好久没看见你了。 我有几个朋友在这里聚聚,请你关照点啊。”   小艳说着欢迎欢迎,又同王剑锋淡淡地握了握手,说: “王书记你好。”   汪明望了望王剑锋和小艳,惊讶道:“原来你们老相识了,我还想介绍你们 认识哩。”   “大舟的漂亮女士只兴你认识,就不兴我认识?”王剑锋玩笑道。   刘昌鸿在一旁笑得象人熊似的,本来就是个大舌头,今天似乎字音说得更不 圆了,把人家早就“认识”到了两个字,说成“硬日”了,听起来就成了人家早 就“硬日到”了。   “你说的什么?”小艳瞪了他一眼。   汪明却哈哈一笑,忙给解扣扣,说:“哪里啊,我跟刘主任哪有王书记的风 度和身份?漂亮的女士哪能对我俩怎样?我要是有王书记这样帅,保证‘阅尽人 间春色’!”   小艳脸上似笑非笑,白了王剑锋一眼。王剑锋顿时红了脸,知道小艳生气了。 这两个家伙的混帐话,都是他的那句玩笑话带出来的。这等于把小艳也比作那种 女人了。王剑锋抬手理了理头发,掩饰内心的尴尬,说:“小艳,你忙你的去 吧。”   不料此话一出,汪明越发轻佻起来,说:“嗬嗬,好亲热呀,都叫上‘小艳’ 了。这可是爱称啊!”   小艳只当没听见,微微一笑,说声三位楼上请,就走开了。这时,电梯出来 一位矮墩墩的小伙子,右手拿出手机,派头有些招摇,笑嘻嘻地叫道汪镇长好, 刘主任好。汪明抬手招呼了一声,嘴上却还在笑话王剑锋。   王剑锋就正经说:“你呀,别在小艳面前乱说,她最不喜欢听那些话了。”   这时那位小伙子上前来了,汪明就介绍道:“这位是王书记。这位是夏世明 夏老板,大舟镇最大的私营屠户夏三哥。”   夏世明忙握住王剑锋的手,使劲摇晃道:“久仰了,王书记。请请,楼上 请。”   王剑锋就明白今天一定是夏世明做东了。进了电梯,汪明又提起小艳,问: “这么说,潘老总你很了解?”王剑锋只得搪塞道:“她是我一位同学的表妹, 我们早就认识了,也常在一起玩,还算了解一些。这是一位很不错的女人啊。不 信,你问老刘。”   刘昌鸿不住地笑,觉得王剑锋马上当局长了还这么相信自己,他感到自己的 身份和脸面在汪明副镇长和腰缠百万的夏三哥二位面前还是没掉价。便帮腔似的 说就是就是。   汪明眼睛鬼里鬼气地眨了一下,笑道:“表妹?我给你说个笑话。有个男人 读书不多,有次他给表妹写信,忘了‘表’字怎么写了,就问一位读书人。这读 书人捉弄他,就问他是写给表弟还是表妹。表弟是男的,就是表字加人旁;表妹 是女的,就是表字加女旁。结果,那人就把表妹的表写成了婊子的婊。现在很多 男人都介绍身边的女人是表妹,我想只怕是‘婊妹’。”   四个人大笑起来。很快到了三楼,出了电梯,夏老板一路请请,带着王剑锋 三位往前走。路过怡心亭包厢,王剑锋心里别是一番滋味。似乎就是在怡心亭, 他的生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夏世明到了怡心亭斜对门的太白轩停下,俯身恭请三位。汪明、刘昌鸿正礼 让着王剑锋先进,王剑锋却无意间瞥见小艳从另一门电梯出来了。他便说汪明先 请,他还有点事。小艳本要转身往别处去的,见王剑锋朝她走去,就站在那里。 王剑锋几天没见她了,感觉她站在那里的样子很有仪态,胸膛里不禁一阵飘然。 两人走近了,相视而笑,不知要说什么话。小艳抬手扯扯他的衣领,又拍一下他 的肩头。王剑锋知道这是女人特有的体贴动作,感觉很温暖。   他轻声说:“今天是私人老板,你不必管。”   小艳打量他一会儿,说:“你今天气色不太好,这几天是不是很累?”   王剑锋笑笑,说:“工作倒不怎么忙,只是这几天应酬多。”   小艳又抬手在他肩头弹了弹,说:“酒还是少喝啊!” 听着小艳这体贴的 嘱咐,王剑锋感觉轻飘飘的好舒服。他忙点头说:“好的好的,我记住你的话。 晚上我回来,你闻闻我的嘴巴就知道我喝多少酒了。”   小艳一下子脸作愠色,说:“谁跟你嬉皮笑脸?你回来等我整你的风吧。”   王剑锋知道,小艳这是在怪他和汪明早先说的轻浮话,但有意装糊涂,说: “好吧,看谁整谁的风。我不整得你大呼小叫,床都板烂,我不放手!”   小艳脸刷地红了,说:“你好坏,说话又不分个场合。你去吧,有人望着你 哩。”   王剑锋回过身来,见原来是夏世明和派出所任杰、工商所长曹大头、信用社 主任王昌平站在走廊里握手。他走过去,任杰、曹大头、王昌平三人忙迎上来同 他拉了拉手。进了包厢,见还有二位先生,都很面生。夏世明便一一介绍,都是 大舟做生意的。   刚介绍完,孙克成同赵敏也进来了。孙克成一进门就不住地双手打拱,笑道: “对不起,王书记、夏三哥、任所长、汪镇长、刘主任,有事来迟了。”他又一 一同王剑锋他们握手道歉。   赵敏微笑着同王剑锋握了一下手,王剑锋心里就不住地晃悠,他望着她脸上 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想起第一次在怡心亭不经意间摸到了她那乳房心也是这么不 住地晃悠。王剑锋见夏世明放手机的动作很夸张,仍是那股招摇劲儿,自己在心 里对这人就打了折扣。   小姐递上菜谱。夏世明请王剑锋点菜,王剑锋说:“不好意思,我有个坏毛 病,从不点菜。”   大家都在谦让,汪明就说:“点菜是个麻烦事,我也不喜欢点菜。这样吧, 干脆让小姐拣这里最有特色的菜报,谁想吃就说声。”   小姐便报菜谱。她自然就选最高档的菜报了。每定一个菜,夏世明就大声说 好。他越是大声说好,王剑锋就猜想夏世明越是心痛。   王剑锋善解人意,忙拿过菜谱,说:“别总是上这些高档菜。我来删掉几 个。”王剑锋看见牛冲三十五元一份,正拿笔想把它删掉。   汪明偏过头说:“唉唉唉,牛冲是道好菜,别删。吃哪里就补哪里。”大家 都忍不住地笑。   王剑锋抬头见赵敏也在笑,只是笑得很不自然。他笑笑,说:“民主通过了 的,那就算啦。我来为赵小姐选几个小菜。”他便做主定了几个蔬菜,把选好的 菜单递给赵敏。赵敏看了,不住地点头笑笑。   菜点好了,就先喝茶。夏世明拿出名片盒,双手递给王剑锋一张名片。王剑 锋很礼貌地看了一会儿夏世明的名片,说:“不错嘛,新鑫贸易公司经理,老板 啊!”   夏世明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只是混口饭吃。还靠王局长、汪镇长、任所 长、刘主任你们以后多多关照才是!”   王剑锋忙说:“唉唉唉,你莫乱喊。我那是什么局长呀!”   大家说别瞒着,好多人都知道你当城建局长了。王剑锋只见给他一个人拿了 张名片,心想不用说夏世明同桌子上坐这些人可能早就认识了,难怪都把夏世明 喊夏三哥。王剑锋也给夏世明递了张名片。他望了望赵敏,笑笑说:“哦,看来 都有我的名片,还是给赵小姐一张。”赵敏接过名片,笑得嘴角上两个酒窝鼓得 溜圆。   大家说什么话都有些附和王剑锋的意思,听他说电话号码薄丢了,他们说这 最麻烦了,花钱都买不到。那些电话号码,很多都是偶然搜集到的,可遇而又不 可求。见这场面,王剑锋自然明白他是今天的贵客了,其余的成了陪衬。   夏世明仍想表现自己同王剑锋关系不一般,乘他们说电话号码薄的空儿,忙 打断别人的话头,说:“王局长,上次那事很感谢你啊!邱主任专门打电话来, 要我好好感谢你。”   王剑锋在脑子想了好半天终于弄明白,他说的是摆平灌水猪肉的事。夏世明 是县委办主任邱大顺的舅子,在大舟镇垄断了生猪收购,挤垮了国营食品站。记 得那次,夏世明发往俄罗斯一百吨冻猪肉,正在火车站装车,有人告发了他是灌 水猪肉,市质检部门就查挡了,还查封了他冻库一百多吨冻猪肉。县委办主任邱 大顺听说王剑锋有个战友在市质检局任局长,就叫上王剑锋跟他一同出面花了五 万元才把这件事摆平。王剑锋望了望夏世明,心想这小子还知道隐晦着说这事儿, 还算老练。不过他说什么邱主任的电话,就是自作聪明了。别人听不出这话有什 么毛病,王剑锋听得出。邱大顺绝不可能亲自给他夏世明打电话叫他来感谢自己。 与其说是感谢自己还不如说是感谢汪明他们五位了。因为汪明跟刘昌鸿在管工商 企业,日后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王昌平本来是为他做生意提拱大量资金的财神 爷;任杰和曹大头当然是他灌水猪肉的保护神了。汪明和刘昌鸿请他作客,实际 上是拿夏世明这猪头来绷面子。王剑锋当然不会让夏世明没面子,便顺水推舟说: “小事一桩,邱大主任太客气了。前几天,他给我也来过电话了。”   两个人客套着,话题又神秘,汪明和刘昌鸿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其他几位听 了就觉得高深莫测。菜还没上,小艳带着一个先生来了,介绍说: “这位是我 们三楼餐厅的经理钟先生。”又吩咐钟经理,“这位是大舟镇党委王书记,这位 是汪镇长,这位是刘主任,这位是派出所任所长,其他各位都是夏三哥夏老板的 朋友。请你好好关照。”   小艳客气几句走了。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夏世明说:“还是王书记面子 大,我们平时在这里吃饭,上菜没有这么快。”   刘昌鸿大起舌头说:“不见得吧?这里的服务还是不错的。我知道他们几个 老总的分工,这一摊子是潘总管的,井井有条。总是比市政府会议中心和宏达好 多了。”   王剑锋也有同感,说:“宏达什么都可以,就是价格太高。市政府会议中心 不行,服务水平不高,菜的口味也不好。”   汪明大摇其头,说:“现在啊,只要沾上国营两个字,就没有好戏看。”   王剑锋忙嘘了一声,说:“酒桌上休谈国事。”   酒喝的是五粮液。五粮液酒好是好,价也是价,太贵了。而且假冒的特别多。 王剑锋笑着问小姐:“小姐,这酒不会是假的吧?”   小姐说:“我们酒店没有假酒。五粮液都是我们自己去宜宾酒厂进的货。再 说,你们是潘老总的朋友,我们敢拿假酒哄你们?”   王剑锋大笑起来,说:“小姐你这话前后矛盾啊。不过好在诚实,到底承认 你们这里有假酒了,只是不敢让我们喝而已。”   小姐面红耳赤,说:“先生聪明过人,我不敢多嘴了。 ”   夏世明举杯说:“感谢各位领导赏脸,特别是王局长,我们几个兄弟都祝贺 你高升。来,这一杯就干了吧。”   王剑锋记住小艳的话,不多喝酒,就说:“我前段时间住了医院,还没好结 束,就喝一小口吧。老刘是最了解的。”   刘昌鸿风趣地说:“是是是,王局长龙体欠安,就随便喝一小口意思意思。”   今天王剑锋是贵客,况且他的气度早压过了汪明,大家也不勉强他了。接下 来,自然是各位依次敬王剑锋的酒,祝他官运亨通。敬酒的人干满杯,王剑锋只 干半杯。但汪明敬酒时,王剑锋干了满杯,说这是破例。这一来让汪明觉得有面 子,也让其他各位明白这中间的层次。同这一些人打交道,怎么热情也无妨,但 必须时时不经意地向他们暗示一下层次,让他们明白有些界限毕竟是不可随便逾 越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你敬而仰之。这是王剑锋多年行走官场的心得之一。   汪明、刘昌鸿同王剑锋在一起工作,喝酒的时间很多,各自的酒量都很清楚。 凡是来大舟镇的上级部门每次喝酒也勉不了汪明、刘昌鸿二位。一些人编了几句 顺口溜,说王不醉,汪不倒,刘昌鸿喝不赢就开跑。喝了一会儿,汪明的酒兴提 起来了,挨次同别人碰杯,对着干。他喝酒爱上脸,早已面如赤炭了,话也多了 起来:“王局长,你你不错,好样的!林书记、梁县长都赏识你,你,你前程无 量!我们大舟,就靠你争面子了!”   大家便齐声附和。王剑锋听着这话,内心很难堪,忙摇手说:“哪里啊,各 位都是人才,特别是老汪是搞企业出身的,管企业很在行,说话也是很有分量 的。”   王剑锋这么说,有谦虚的意思,也有为汪明护面子的意思。但汪明却来了牢 骚,说:“有屁个分量!他妈的陈县长这届调到市上去了,我本不该说他。但这 人也操得太不好了。我在他面前是当牛做马,他家的什么事我不帮它安排得好好 的?他对我怎么样?就连他家弟弟,只读了六年书,六个小学一年级,我都为他 安排了事做,让他在纸厂当个汇款专收员。他只需每天十点钟拿上会计早填好的 票票和汇款单到银行去,只等人家把存入的金额填在存折上,一天工作时间不到 三十分钟,工资照拿。他的工作时间之短,劳动强度之轻,简直可以上吉尼斯世 界纪录了!可姓陈的对我如何?”   这些话太敏感了,王剑锋便举杯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了。喝酒喝酒。”   大家便举杯相碰,一口干了。王剑锋照样只喝了半杯。汪明喝了酒,忍不住 又说起这个话题:“王局长,你年轻,有文凭、有水平、有能力、有人赏识,大 有前途啊!有人不是说吗?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能力当参考,关系最重要。 你是样样具备啊!你将来官当大了,在坐的各位兄弟伙还得你关照关照。”   老朋友在一起喝酒,免不了就是这一类话。而这些话,任何一个外人听了, 都会觉得滑稽好笑的。这二年,社会上也是鱼龙混杂。比如说,夏世明都叫他夏 三哥,就连汪副镇长也是这么叫的。其实夏世明年龄只不过三十岁,一桌人除了 赵敏二十来岁外,其余的都比夏世明大,怎么大家都口口声声叫他三哥呢?连派 出所长都这么叫。   哦,王剑锋想起来了。刘昌鸿有回给他说过,夏世明原来没事做,成天裹了 一批人在街上当混混,暗地里成了街霸。派出所有什么事摆不平,就得找他。可 夏世明有个漂亮的老婆同信用社主任王昌平勾搭上了,贷了五十万开了生猪收购 宰杀场,邻近几个县的生猪大车小车地往他这儿拉。几年下来,夏世明就赚了很 多钱,他就改邪归正了。派出所长、工商所长经常吃他的派款,关系就更加密切 了。   想起这些,王剑锋不让小艳参与到这里边来也是不无道理的。好在斟酒的小 姐什么话都听过,同聋子差不多。心想这汪明真有意思,总爱在别人面前把自己 弄得灰溜溜的。看看他这喝酒、说话的样子,也难怪领导不赏识。汪明话这么多, 也没有一点儿遮拦,做东的夏世明只好望着各位傻笑而已。   王剑锋便主动同夏世明身边那两位搭话,问他们做什么生意。   高个儿笑笑说:“我们两位,除了白粉,军火和人口,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汪明插言道:“这两位兄弟,生意都做得不错啊!”他用筷子指着高个儿, “谢老板除了开公司,最近又搞了家酒店。”   谢老板忙谦虚道:“一家小酒店,没上档次,今天不敢请各位去哩。下次请 各位领导屈尊,去指导指导吧。各位领导,我是个耿直人,说话不绕弯子。如今 我们做生意,没有靠山,不行啊!你钱再多,没有几个上档次的朋友,别人就瞧 不起你,你一碰上麻烦事就没有人救你。如果各位领导不嫌弃,我就投靠你们 了。”   王剑锋很不习惯别人这么赤裸裸地说话,觉得脸上很不好过,就象少女第一 次遇上男人大胆地求爱。他双手抱拳,朝谢老板连连打拱,说: “兄弟言重了。 虽是本乡本土的,走到一起也是缘份,互相提携吧。”   大家便齐声说是是是,互相提携。越说越来兴头,其他各位也都说要请王剑 锋。他听着自然很高兴。但对这些人有的他不识深浅,不好贸然答应。再说也该 稍稍拿一下架子,就说不要客气了,免了吧。可这几位硬是要请他做客,说将来 大凡小事县里镇上就有你王局长和汪镇长关照哩!王剑锋怕的正是这关照二字。 自己现在虽说有些开始走运了,但官帽子毕竟太小,不是所有事情都办得好的。 今后这些人要是有事无事找上门来,也是个麻烦。可在这场面上,话还是要应付 得官冤堂皇些才对,就来了个不置可否,只说有空多联系吧,都是老乡!于是大 家都说多联系。又是敬酒不止。   王剑锋端起杯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昌鸿跑到外面躲酒去了。他在心里狠 狠地骂道刘昌鸿真是她妈个滑头。他怕自己真的喝多了,小艳会骂他的,就放下 酒杯说:“你们几位兄弟别只顾同我和老汪喝,你们几个也相互碰碰嘛。 ”大 伙儿觉得这话说得有理,就相互敬酒。   王剑锋想上洗手间,一出门见刘昌鸿站在走廊那头正同一个小姐在说话,他 进去洗了下手,刚把手伸到红外线烤箱下面烘烤。   刘昌鸿就满脸堆笑地进来了,说:“王局长,听说曾连山这回挨起了,检察 院已经把他收审了。”   王剑锋说:“就是哩。”   刘昌鸿见里面没有其他人,便说:“这回有人大主席、镇长、副镇长三个位 子缺空,你到上面人缘更好,是不是帮我说点话。还过这二年说干话是不行的, 必须出点血。你知道的,我出过五万八万的没问题。”   王剑锋说:“好好好,到时候看情况,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我身边 工作的。”他说完就去了太白轩。   刘昌鸿却在走廊里同小姐聊天,躲酒。   汪明把身子往王剑锋这边贴了贴,很神秘的样子,说: “这回有机会了, 请王局长帮老兄说几句话,要不然老在前面带上那么个限字词。”他将头紧贴着 王剑锋,一副阴谋诡计的样子,其实他的话谁都听得见。王剑锋懂了他的意思是 想把副镇长这个“副”字去掉。他说话已意识不了轻重,酒显然够量了。   王剑锋怕在场的人听了这话不好,就轻轻说声好好好,且有意高声说:“老 汪啊,我们不谈工作了,酒桌子上不谈这些,喝酒喝酒!”为了表示他跟汪明是 好哥们,他又特意再敬了汪明一杯。碰了杯之后,汪明却端着酒杯半天不喝,豪 气喧天地说这说那,越是语无伦次了。王剑锋怕他再说什么出格的话来,就抚着 他的肩头,故作很亲热的样子,说:“汪大哥,你长我几岁,叫你老大,没有错 吧?我们来日方长,再多的话,都放在以后慢慢说。现在你只管喝了这杯酒。对 对,喝吧,千言万语,尽在杯中!”   汪明再想说句什么,顿时觉得想不起来,只好嘿嘿地笑,一仰脖子喝了这杯 酒。王剑锋见汪明的酒已不行了,就想算了,他心里也想着小艳。不过也不好说 汪明不行了,只说:“大家酒都差不多了,今天很高兴,是不是就喝到这里?”   汪明却耷拉着脑袋,说:“不行,不行,再喝两瓶 !”夏世明是做东的,不 好说就算了,也问是不是再喝几杯?王剑锋就使眼色,说:“算了算了,今天已 经很高兴了,还有量的,留待下次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夏世明望望王 剑锋,又望望一塌糊涂的汪明,点头会意,说那就谢谢各位了。   王剑锋知道汪明这光景,得马上送回去才是,就对刘昌鸿说:“老刘,是不 是我跟你一起送一送老汪?”   夏世明说:“我同谢老板一块送吧,我开了车来。”   刘昌鸿说不用了,他们有车。   汪明那样子就象睡着了,可别人说话他却听见了,忙嘟哝着说:“不用…… 啊啊不用,我自己回去!我还没有喝醉哩!”   任杰很灵活,忙说:“不是说你汪镇长喝醉了。依你汪镇长的海量,谁能放 倒你?可你就是不喝醉,我们也得送你啊。这是我们下面这些兄弟该懂的规矩 哩。”   孙克成微笑着说:“那这样,王局长我去送。”他这么一说,汪明也就不说 什么了。等夏世明买了单,王剑锋就同他们一一握手致谢。当他握着赵敏的手便 揑了揑,立刻心里就不住地晃悠。赵敏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瞟了他几眼。   一阵寒喧过后,大伙儿簇拥着王剑锋一同乘电梯下楼,送汪明上了孙克成的 车。   王剑锋问道:“孙老板,黄天奇很久不见人了,这小子跑到哪儿去了?”   孙克成正发动了小车,说:“听说黄天奇到深圳办培训班去了,挣了很多 钱。”说完便开车走了。   任杰、曹大头、王昌平他们说叫王剑锋、刘昌鸿再玩一会。王剑锋说有事就 下次吧,就彼此道了别,同刘昌鸿一道上了车。   刘昌鸿把车开出了温泉大酒店,侧过头望着王剑锋笑笑,说:“王局长,走 到宏达去逮猫儿。那儿又来了几个一斤八九两的。很漂亮,今晚我给你办个净肉 招待吧。”大舟人把搞嫖宿叫做逮猫儿,所谓一斤八九两就意味着小姐年龄十八 九岁。   王剑锋心想刘昌鸿真是他妈个人精中的人精,一点儿也不假。十多年来,他 送走了好几届书记镇长,专门投其领导所好,在这小小的大舟镇官场,他历来是 个红得发紫的人物。不说别的,就凭他挣那么点工资怎么会拥有一座价值二三百 万的大舟宾馆呢?王剑锋只是听到一般干部说起过刘昌鸿,跟上几届书记镇长在 大办乡镇企业中捞了不少的油水。陈斋乐到这儿办化工厂是刘昌鸿牵线搭桥,陈 斋乐携款而逃,刘昌鸿是不是内外勾结呢?百思不得其解。   王剑锋白了他一眼,说:“我要写个材料,把我送回宾馆。你去吧。”   “王局长,趁你现在单枪匹马,就应该好好潇洒潇洒。不然二天潘小姐会把 你管得鱼死眼闭,想去单飘都飘不成。不去也行,我开车单独给你逮一个过来, 陪你一晚上。好吗?”   王剑锋心想自己马上就走马上任城建局长了,生怕惹来其他麻烦,再说小艳 也是提前约了他的,今晚去她另一个新窝。   王剑锋很生气地说:“老刘啊,这些事以后就别提了。自从秀莲跟我分了手, 我就改邪归正了。没想到我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施烂药,把我害得好惨啊!”   刘昌鸿一听忙把车开得很慢,望着他惊诧地说道:“王局长,我们向来都是 好哥们,怎么这么说呢!哪里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谅嘛。”   王剑锋愤怒地说:“大谅?我死了变鬼也要找你算帐!停车!”   刘昌鸿把车停了下来不住地道歉。   王剑锋扑过去双手掐住刘昌鸿的脖子,严厉地喝道:“你说,办化工厂是你 牵线搭桥,你从中搞了些什么鬼?说不说!不说我掐死你!”   刘昌鸿说:“王书记,王局长,我的心掏出来可以见得天呀!没有从中搞什 么鬼。”   王剑锋说:“不老实!还在骗我。我问你,陈斋乐为何天远地远跑到这儿 来?”他使劲掐了一下刘昌鸿的脖子。   刘昌鸿不住地喘着气,央求道:“你别掐了,就是掐死我,也该让我把话说 完呀!”   王剑锋忙把手放松了些,说:“你怎么跟陈斋乐认识的?”   刘昌鸿说,有一天,他碰上他的朋友余水龙。他是个走南闯北,长期在外头 鬼混的人,各种信息了解得多,办化工厂就是他介绍的。我的确不知道陈斋乐的 底细。后来,又过了几天,余水龙邀约我同陈斋乐单独会过面。陈斋乐叫我多费 点儿口舌在中间撮合,说事成之后给我十万,哪知道他不但没给我钱,借联合办 厂为名,反而洗走我们几十万呀。   王剑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今晚我非掐死 你不可!说不说?还在用花言巧语蒙骗我!”他用力掐紧了刘昌鸿的脖子。   刘昌鸿哇地一声哭了,小声地说:“王书记,王爷爷啊!你掐死我,我心服 口服呀!真的没有拿到分文好处费。我真对不起你呀!”   王剑锋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要合伙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刘昌鸿被掐得有些受不住了,用力扳了扳王剑锋的手,说:“好吧,我说。 你放松点,我有些受不了啦!”   王剑锋便把双手放松了些,说:“说吧!”   “老实说,我也是为了你呀!我经见了几个镇委书记,办乡镇企业,尽搞些 虚报胡夸。这些年数字出官,官出数字。凡月报、季报、年报,全都玩数字游戏。 每次报表,叫我派统计员住在县上,等其他乡镇报完了,我们镇才报。为了争全 县第一名,就五亿十亿往上加。你知道的我们镇象样的企业也不多,全镇企业年 总产值报到三十亿元了。你当了这镇委书记,我见你是个办实事的人,最讲实事 求是。但数字不报都报到那么多了,怎么办呢?我这企业办主任又不好突然把全 镇总产值降下来,即使把数字降下来,拿到上面也交不脱手。因此我为这事也着 急,一心想帮你把企业办多点,办好点,办大点。哪知道,好心却帮了倒忙,让 陈斋乐骗走我们几十万。别说是掐死我,你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也活该呀!我说完 了,王书记,你就使劲掐吧!狠狠地掐,掐死我,掐死我呀!”说完刘昌鸿坐直 了身子,闭上眼睛等死。   王剑锋听他这么一说,忙松了手,鼻子哼了一声,就歪坐在椅子上。懊恼和 悔恨一起向他袭来。心想会怨才怨自己,不会怨才怨别人。他恨自己没有头脑, 黄泥巴腿杆不懂经济偏偏要去搞经济,不懂企业却拼死拼活办企业。这一切责任 都该由自己承担呀!何况自己是镇委书记!   刘昌鸿小声地哭泣着说:“王书记,王局长,我真对不起你,害得你家也破 了,我知道是我把你拉下了水,才把你害得这么惨呀!”   王剑锋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去,大声地骂道:“你真是个大混蛋!你给我 滚,滚滚滚!”   ………   -30-   王剑锋一个人走路回到大舟宾馆,竟直去了三楼六号房间,一进门,他觉得 很热便打开空调。他坐在沙发上一看表九点半了。他知道小艳十点钟下班,她会 开车来接他。他便上了卫生间漱了口洗了脸,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看了一 会儿,他觉得没趣,就闭目养神。   然而,火车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他急忙抓起一个沙发坐垫,紧紧地 捂住自己的头和耳朵。他最怕听到这声音了,每当听到这咣当声,他就觉得象是 毒蛇猛兽在噬咬他的心。   不知怎么起的,人啊,一旦孤单时,就老是爱思前想后的。难道真的应了那 句古话: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吗?自从同秀莲分手后,无聊时他常 去看那滨河路两旁瀑布般的垂柳,安昌河两岸又撤去了栏杆,把原来单一的防洪 堤改造成了现在的滨河路,人们可以悠闲地跑到水边游玩,似乎人与自然就亲近 和谐多了。晚上,大河两岸流光溢彩,成了这座小城亮丽的风景线。有时一大清 早,他也去馋岩子公园小山包上游玩,远眺晨曦笼罩的大舟镇全貌,看上去这个 小城比过去又现代化了许多,令人有点心旷神怡。   他清楚地记得馋岩子小山包上有块石碑上刻着一首诗:一江分流抱大舟,馋 岩石塔镇船头,圣灯山上七星现,月饼岩下观鱼游。据县文物部门考证,这首诗 记载了大舟镇的来历。很早以前,安昌河水流泻到馋岩子前,一江分成两江,环 抱着这座小城。这小城就象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艘大船,后来人们给它起了个名 儿叫大舟。当地百姓怕水把这大舟冲走,就在馋岩子小山包上又修了很高一座石 塔,远远望去象一根撑船的镐竿。千百年来,这篙杆稳稳当当地插在船头,镇妖 避邪。圣灯山在安昌河上游,距大舟镇有二十里地,月饼岩恰好在安昌河下游, 距大舟镇也是二十里。顺安昌河而下,全是一马平川富庶的良田。很早以前,县 衙就设在大舟。因为经常遭洪水袭击,解放后,新政权建立时就把县城迁到另一 个地方去了。   有的傍晚,他漫步在东西南北干道交汇的大十字口,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似乎有点象身居大城市的感觉。有的夜晚出来乘凉,他还到火车站广场去看喷泉。 人们不停地叫,喷泉就不住地喷,叫得越大声,喷得就越高。深夜了,大人小孩 都有点流连忘返。与其说他是去欣赏自己精心构想的那一横一竖一个口,还不如 说是通过打造成了他在全国百家小城市建设会议上交流的杰作,受到了国家的表 彰。   有几次中央政治局的领导到市上视察,顺便看了大舟的小城市建设却赞不绝 口。据说有位中央政治局的领导在一次全国性的会议上有三次点到大舟镇的名儿 说,他有三个未曾想到。未曾想到在川西北偏远的地方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小城市, 未曾想到那儿经济发展得那么快、那么好,未曾想到那儿的人们把这小城市打造 得那么风景如画,环境那么优美。   如今,无论他走到哪儿,随时随地都能听见绝大部分群众对他交口称赞。然 而也有不少的人在骂他,有的还点着他的名儿骂。骂他是疯子,骂他是神经病! 骂他一说发展就是大搞建设,搞建设就好从中贪污受贿。有的骂他整肥了,至少 贪污受贿上百万、上千万!当然骂他的人都是些不认识他的人。他只好默不作声, 弄得他啼笑皆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为了把大舟打造得更加漂亮,他们这届 把出让近千亩土地的钱全部用来搞了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引进了十几家公司进来 投资办厂,搞活了大舟镇的经济。然而,他暗自庆幸自己主观武断提前阻止了政 府出钱大办集体企业,只花钱办了化工厂、丝绸厂,看来这一千多万算是白交了 学费。想起这些他心里很难过,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几口气。   他想这二年乡镇的蛀虫也不少。据内参披露,全国绝大多数乡镇都是负债, 有的乡镇举债上亿元,连干部的工资都发不起。基层政权又怎么巩固?难道上面 的领导不知道吗?知道个屁呀!他深有感触地在心里说,上面的大领导来了,结 果是官跟官坐到一起汇报,谁不拣好的说?哪个当大官的又愿意听你说这样矛盾 那样问题,还没说完就骂你无能。然后大家在一起说些打伙话,中午喝酒取乐, 饭后就搞赌博。晚上就跳舞,抱小姐。别的乡镇不说,就大舟镇他上任接手的债 务就是七千多万!说不定国家的钱早就流进了私人的腰包。不是吗?刘昌鸿家产 竟上了百万,简直跟他的工资收入不成比例!他不禁心头一颤,难道自己还不是 也有守口如瓶的五百万存款吗?……   这会儿,他觉得有些地方群众也骂得有理,甚至暴打自己一顿也活该!因为 自己成了个五毒俱全的人了!他的内心很有些懊悔。   突然,他听到了门响,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似乎在他耳边响起。他睁开双眼, 见小艳早已笑眯眯站在他面前了。他沮丧地望着小艳,好半天没起身,一动也不 动。   小艳便捧着他的脸,温柔地问道:“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酒喝多了吗?”   王剑锋忙站起身来,搂着她说:“你全都猜错了。我是在想你,想得差点走 火入魔哩!”   小艳笑笑,说:“想我就好。走吧,今晚就去我俩那个新窝。免得你以后往 温泉跑,那儿熟人多。”   王剑锋锁上门,就同小艳下楼去了。   小艳开着车,一会儿拐进了一条胡同。大概车开到胡同中间的一个位置,在 一个大铁门前停了车,小艳下去开了铁门,王剑锋就把车开进去。他下车一看, 房前是个大院坝,四周围墙围着,院坝中间还有一颗两人才能合抱的皂角树。正 房古式建筑,一字排开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个厢房。堂屋后面两角各 有一道门,直通后面的天井。最后面与前面成对称也是三间,中间是客厅,客厅 两边是卧室。天井两边对称各有两间房。看样儿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厕所罢了。 小艳说是她妈妈的爷爷的爷爷过去做布生意留下来的唯一家业。小艳已把后面的 客厅和两间卧室都装修一新了。   一进卧室,小艳随手开了灯,又开了空调。王剑锋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简直 觉得如同新婚的洞房,令他陶醉不已。小艳放下包,捧着他的脸不住地亲了亲, 说她先去洗个澡,就进了紧靠卧室的那间浴室。一会儿,只听得流水哗哗地响。 他便自己动手倒了茶,坐下来慢慢喝。可浴室的水声潺潺不绝,他便有些心跳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走过去轻轻开了浴室的门。只见浴室云雾缭绕,朦朦胧胧的 小艳躺在浴缸里,雪白而粉嫩。他上前蹲下身子,才见小艳闭着眼睛。他知道小 艳有意逗人,便用嘴去亲她。嘴还没凑拢,却让小艳拿手堵住了。   “谁要你亲,满嘴酒臭!”小艳睁开眼睛,瞟着他,娇态可掬。   王剑锋越发要亲,用力扳着她的头说:“平日我俩都喝了酒,你怎么不嫌我 臭?那是臭味相投吧!”   小艳噘起嘴说:“谁同你臭味相投?”   王剑锋硬是要亲,小艳偏不让他亲。闹了一会儿,小艳正经地说:“算了算 了,别捣乱了,你来洗澡吧。”王剑锋便跑出去飞快地脱了衣服,同小艳双双泡 在浴缸里。   小艳趴到男人身上忸怩着,他却突然大笑起来。小艳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问: “怎么啦?”   王剑锋稍作支吾,忙说:“我好福气啊!我刚才想起唐明皇与杨贵妃在华清 池嬉戏,也是这么享受天伦之乐,突然唐明皇翻倒在水中大笑不止,杨贵妃问他 笑什么?唐明皇说,朕平生有两大心愿,一是统一中原,二是取你为妻。今天我 也是二愿已遂一愿,叫人怎么不开心呢?我想我星期一就走马上任当城建局长了, 又碰上你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怎么不开怀大笑呢?”其实他本是想起自己过去 在家里洗澡,惟恐多费了液化气,尽量把水开得很小,常冻得牙齿敲梆。想到如 今,他任热水长流,还拥香抱玉的。可他哪敢向她说起这些?怕她看偏了自己。 他正得意自己应付事情的老练,却见小艳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懒懒地沉在水里, 头枕在浴缸边沿上,背对着他。他不明白小艳怎么又不高兴了,就去撩她。   小艳冷冷地说:“我俩象做贼一样,哪能同人家皇帝比呀!”   听了这话,王剑锋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刚才的遮掩是弄巧成拙。他只好说: “我的好宝贝儿,好乖乖,我们别傻了,同谁比不可以,偏要同唐明皇比?他本 来不是平常的人,自然会有不平常的事。怪我打错了比方吧!我们都是凡人,还 是象所有一般凡人一样,安安心心地相爱吧。”   小艳仍不高兴,叹道:“是啊,你不该同唐明皇比,也不该拿杨贵妃同我比。 她好歹还是人家的老婆,我呢?”   王剑锋没想到小艳会说起这话。这是他俩过去有意或无意间回避的话题。他 俩都清楚,过去是一个死结,现在可以打开了。两人都不做声了,水声不再动听, 有些令人心慌。见他迟迟未表态,小艳的心境有说不出的凄楚。他觉得自己灵魂 是那么的肮脏,五毒俱全!他真想一个人逃到天涯海角,永远见不到她。也许为 了解脱内心的尴尬,也许为了安慰小艳,他说:“只要你愿意,等我在县城建局 工作一段时间,年前就跟你结婚好吗?”   小艳没回答他,仍静静地躺在水里,她的手臂象是失去了知觉,半沉半浮地 飘着。王剑锋有些心疼了,侧身去搂小艳。两人一动也不动,浴缸的水便哗哗地 溢了出去。这声音在王剑锋听来很夸张,叫他两耳一阵轰鸣,顿时有种丧魂落魄 之感。又似乎顷刻间意识模糊,不知身在何处。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急促,胸口有 些发闷。他想抚摸小艳,胸口却闷得难受,说不出一句话,就只好用手在小艳背 上轻轻地摩挲着。   王剑锋依稀感觉自己的脖子边温温的,柔柔的。他心头一热,更加搂紧了小 艳。小艳开始亲他了,先是亲他的脖子,再是他的脸,他的额,他的鼻,他的嘴。 两张嘴咬在一起,使劲地吮着。小艳越吻越用力,直到泪流满面。最后,小艳用 力捧着他的头,咬着他的嘴使劲摇了几下,放下了。小艳象是用完了所有力气, 重新滑进水里。王剑锋怕小艳又伤了心,仍然去搂她。她却仰天长叹一声,说: “我们再也不说这个话题了,毫无意义。就这样吧,我俩高高兴兴,痛痛快快的, 不好吗? ”   王剑锋坐了起来,望着小艳。他弄不清小艳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小艳 却笑了起来,还淘气地捧水朝他脸上浇。他疑心小艳的笑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小 艳见他没动静,就笑得更灿烂了。他便只好跟着笑了。小艳却把双手反肘在浴缸 沿上,极抒情地高高挺起她那又白又大又性感的乳房。他忙俯身衔住了她那湿漉 漉的樱桃般红润的乳头,不住地吸吮。   王剑锋很想做那事了,说:“宝贝儿,我俩就这样在水里泡一晚上算了。”   小艳揑了他一下鼻子说:“还泡三天三夜哩!快起来吧,我们酒店的保龄馆 搞好了,我同你一起去玩玩。”   王剑锋只玩过一次保龄球,球技很差,怕出丑,就揉着小艳的乳房,故意逗 她,说:“我最喜欢玩这个保龄球,你就让我在这里玩吧。”   小艳拧了下他的鼻子,说:“别油腔滑调了,老实点,起来吧。你今天同你 们汪镇长说了几句好话,我还没空整你的风哩! ”   王剑锋吐吐舌头,说:“好吧,等会儿上床,我让你整个够吧。”   王剑锋把她抱出浴缸,拿来电吹风,先把小艳的头发吹干,自己再吹了吹。 小艳血色本来就好,这会儿刚洗过澡,浑身上下更是鲜亮照人。王剑锋越发舍不 得去打保龄球了,就说:“那就下个星期天去吧。”他望了望小艳那修长的身材, 勾人的眼睛,诱人的乳房,就情不自禁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子, 抱起她进了卧室。   小艳不再象原来那样总是安静地躺在下面,任王剑锋一个人龙腾虎跃,她越 来越懂得怎么做一个床上的女人了。扑在他身上,她双手紧紧抱着男人,整个身 子随着男人的律动而轻盈地起伏,嘴里却哈哈地并不停歇,碰着男人什么地方就 是火辣辣的一吻。王剑锋惬意极了,感觉自己简直是被温柔的海浪托着,掀过来, 掀过去。   世界一下子缩小了,小得只象裹挟着他两人似的。那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 缩的某种感觉,某种意念,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满了他整个脑际。王剑锋 躺在她下面,双手不停地拨弄她那又大又白的乳房。慢慢的,小艳的起伏由轻柔 而激越,由激越到疯狂,最后整个人儿简直腾了起来,嘴里却不住地啊啊直叫。 王剑锋感觉自己象家乡那熟透的枇杷,皮儿薄薄的,里面的肉汁血红而清甜。小 艳双手捧着这枇杷,咬破一点儿皮,用力一吮,那肉汁咝咝溜溜一声全进了她的 小嘴里,甜得她张着嘴巴直是哈气……   小艳不让他马上下来,仍把他搂在身上抚摸着。谁也不忍心开口说话,两人 静静地搂在一起,享受着这喧嚣过后迷人的寂静,感觉彼此的心儿在狂跳。他俩 都有些三魂缈缈,七魄荡荡的感觉,舒服得要命。   过了好一会儿,小艳咬着王剑锋的耳朵,柔声道:“ 从来没有这么销魂 过……”   王剑锋很感动,睁开眼睛望着小艳,说:“宝贝儿,我会让你永远这么销魂 的!”他说罢就抱着小艳去了浴室。   回到床上,小艳钻进王剑锋怀里温存一会儿,就软软地瘫下了。她刚才很用 功了,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和精神。   小艳说:“这下你就用不着住宾馆了,天天可以到这儿来陪我。”   王剑锋说:“那不就成了娇屋藏金啦!”   小艳说:“你哪有什么金?穷光蛋一个!”   王剑锋把手伸到她下面胡乱地抚弄着,玩笑道:“不是吗?你有玉窝窝,我 有金棒锤儿。”   两人都忍不住地笑。   王剑锋便让她背朝着他,试着选择一个舒服的体位躺着,再轻轻地搂着她, 手捧着她的乳房。王剑锋离不开她的乳房,不是让它贴着他的胸膛、脸庞、背脊, 就是用手抚弄着它。在他眼中,这是小艳身上最动人、最神奇的地方。   听着小艳平缓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满怀着甜蜜的女人睡着了,便抬手关了床 头灯。但他仍有些兴奋,想到了打保龄球。心想打保龄球也许容易上瘾,他打了 一次就有些爱上了。真是怪,保龄球看上去很容易打的,可真打起来也难。那么 大一个球滚过去,还就是难击中目标呢。他不由得琢磨起打保龄球的技巧来,恍 惚间竟像身临其境了,抓起球很标准地投了过去。却听得小艳哎哟一声,醒了。 原来他走火入魔,把手中的乳房当保龄球了。小艳转过身来,伏进他的怀里,嘟 囔着说睡吧乖乖。   -31-   次日清早,两人洗漱完了,开车出去,找个地方吃了早点。说是夏天快过完 了,趁今天是星期天到郊外游泳游泳。   王剑锋说:“温泉浴场太不卫生了,安昌河也并不见得干净。”   小艳说:“看看吧,有干净的地方就游泳,不然出来散散心也好。一年四季 闷在城里,多难受。”   汽车往西溯安昌河水而上,出了大舟城区,渐露田园风光。他们找了个僻静 处,下车看了看,见河水仍很浑浊,只好上车继续西行。小艳说只怕找不到干净 的地方。王剑锋说反正只当散心,走走停停,有合适的地方就下去。中途又下去 好几次,见河水都不干净。王剑锋便有些懒心无肠了,同小艳换了个位置,让她 来开车。这会儿,他俩一直没说笑,气氛就有些沉闷了。王剑锋情绪有些灰了, 闭上眼睛。最近他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有时候觉得自己混得不错,有身份、有 地位、有情人,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有色彩。有时候又会觉得空虚无比,认为自 己如同行尸走肉,放浪形骸。有时候又会突然惊恐起来,生怕遭受牢狱之灾。   “剑锋,快看,这里有条小溪!”小艳突然叫道。王剑锋睁开眼睛,顺着小 艳手指的方向往外看。果然见一条小溪从左边的山间里潺潺流出。停了车,两人 下车看了看,见溪水清澈,汇入安昌河竟是那么泾渭分明。回望山涧,但见峰高 树密,层林披拂,清幽迷人。王剑锋说:“这儿是有名的罗浮仙境啊!”小艳说: “我们何不干脆沿着溪水进去玩玩?说不定曲径通幽呢?”王剑锋说好好。但这 车怎么办呢?停在路边肯定不安全。王剑锋过去探了一下,见一条青石板路上荒 草覆盖着,沿溪伸向山涧深处,刚好可容小车通过。   仍旧由王剑锋开车,他的车技比小艳好。车子徐徐前行,小艳说万一车子陷 在里面那才好哩!王剑锋笑着说你说点好话行不行?看不清路面,只有摸索着前 行,齐人高的艾蒿、巴茅纷纷披靡,刮得汽车底板哗哗作响。两边的山梁越来越 高峻,人在车里望不见峰巅。小艳摇下车窗,想伸出头去望望天空,却怕旁边的 杂草划了头。王剑锋感觉下面的石板路宽敞而平坦,便纳闷起来,心想这么一条 好路怎么就荒芜了呢?这么慢慢行走了大约个把小时,也不知进去了多远,见前 面树木掩映好象有个亭子。小艳眼尖些,看清了的确是个亭子。王剑锋感觉到了 某种激动,却不敢提高车速,怕万一碰上个石头,车子就报废了。终于开到了亭 子面前,两人兴奋地下了车。王剑锋说了声小心啊,有蛇。小艳便尖叫着跳了起 来,一把抓住王剑锋。王剑锋笑道,没那么多蛇,小心点就行了。   这是个石亭,杂草已漫过石阶,爬进亭子里面,很有些破败、苍凉的意味。 王剑锋望着四周青山出神,象在思索着什么。小艳便说:“这一定是条古官道, 不知顺着这条路通到哪里?好好一条路怎么就废了呢?”   王剑锋看出了些名堂,见山崖下,一些地方还留着石块垒砌的断墙残亘,象 是城堡或住宅什么的。他仿佛记得在什么历史书上看过,就说给小艳听。   很早以前,这儿原是羌人的地盘,名叫羌王城。羌人同汉人经常争夺地盘, 连年战火不断。有一回汉人的国王向羌人的首领说,你只要让我一箭之地,就可 以免受战乱之苦。羌人的首领心想一箭之地只不过百余步,就换来天下太平,何 乐而不为呢?于是就答应了。这天,汉人的国王就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就 射了出去。汉人同羌人都同时朝射箭的方向去找箭落的位置。找啊找,找了十天 半月才找到。这箭却深深地插在雪山草原边上。其实那箭不是射出去的,而是汉 人悄悄插在那儿的。羌人无话可说,只好朝西边迁徙了几百里。从此羌人就住在 雪山草地上了。   王剑锋捡了根棍子开路,领着小艳朝溪流的方向走去。两人披荆斩棘,走了 约百十步,便闻流水叮咚。再行十来步,撩开高过人头的艾蒿丛,两人几乎同时 呀了一声。原来这里有一个清湛的水潭。水潭不大,横顺三十来米,因水太清澈, 倒叫人看不出它的深度,只见潭底不住地冒起一团团水泡。对岸是陡峭的崖壁, 往上直达山巅。   “多好的天然游泳池!”小艳兴奋地说。   王剑锋说:“小艳,这叫什么潭知道吗?”   小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王剑锋抬头望了望层峦叠嶂的罗浮山巅,给小艳讲述起这水潭的来历。   相传很早以前,有一个漂亮的女神下凡,一直住在这罗浮山上。女神见山上 的百姓一天只吃一顿饭,就教山民栽桑养蚕,女人抽丝织绸,生活就一天天好起 来了。可养蚕织绸时间长了,妇女们浑身上下发出一股臭味。山上又缺水,吃水 要靠男人到山下很远的地方去背。水贵如油,哪有水用来洗澡呢!因此男女老少 都不愿意养蚕织绸了。   女神知道了这件事,决定在山上给百姓造水塘。女神就在山间选了块不大不 小的草坪,成天围着这块草坪转圈圈。女神一边转,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转就 转了七七四十九天。草坪凹下去了,成了一个清澈的大水潭。潭里的水冬暖夏凉。 每天抽完丝,织完绸,男男女女都跳到水潭里泡温泉,打水仗,身上就没有臭味 了。泡温泉、打水仗的习俗一直延续了下来。从此,男人长得高大英俊,女人长 得更是细皮嫩肉,如花似玉了。后来罗浮山上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女神,就给这 水潭取了个名儿叫温泉神女潭。   小艳微笑着说:“好神啊!你尽在瞎编。”   王剑锋说:“不是瞎编。上次我在县文物馆还亲眼目睹了这尊出土的女神俏 像。一些专家学者称这尊女神是东方的维纳斯哩!”   小艳说:“真幸运,我俩今天就好好地体验体验吧。”   王剑锋说好好好。   两人站在潭边,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这里的空气也格外新鲜, 带着水的清凉和植物的芬芳。他俩便过去打开了汽车尾箱,取了游泳服。王剑锋 低声叫小艳先进汽车里去换衣服。小艳轻声说:“就我俩,过去换吧。穿上游泳 服,路上腿不是要刮得生疼?”   到了潭边,小艳脱衣服时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王剑锋笑她太神经兮兮了, 这儿只有上帝才能看见我们。小艳也觉得自己好笑,说这是女人的本能。她准备 穿上游泳服,王剑锋却一把抢了过来,说干脆不穿算了,好看些。小艳红了脸, 说那怎么行?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王剑锋说不会的。真的,不穿你还漂亮啊! 小艳望着他笑笑说,好吧,就依你的。她就只穿了条裤衩,戴着一个乳罩。   两人试探着下了水,才发现水潭原来很深。王剑锋很多年没有游泳了,觉得 胸口叫水挤压得紧紧的,身子显得很沉。而小艳只哈了口气试了一下水,就一个 猛子扎入水里,象一条美人鱼。她的双腿象鱼尾一样灵巧地摆动着,两手向前舒 展,并不动作。到了潭中央,小艳慢慢浮出水面,身子一挺,头使劲往上一扬, 长长的散发裹着泉水唰的一声抛向空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的水珠象金 豆般地散落在水潭里。这会儿看上去,小艳更是迷人绝顶。她踩着水,摸了摸脸, 举手叫王剑锋过去。王剑锋向小艳游过去,他尽量想让自己的动作轻松些,可下 半身飘不起来。快到小艳身边了,小艳却又向对岸游去了。他只得继续向前游。 这边没处落脚,小艳一手附在崖壁上,侧着身子朝王剑锋笑。王剑锋气喘吁吁地 游到岸边,连说老了老了,不行了。小艳笑话他年纪轻轻地充什么老。王剑锋笑 笑,说:“不骗你,真的感觉不行了。小时候我在水里比泥鳅还灵活。好多年没 下水了,胸口硬是让水挤压得慌。”小艳伸手过来托着王剑锋,说:“是吗?锻 炼少了。今后我们游泳啊,网球呀,保龄球呀,什么运动都做些,别老呆在床 上。”小艳本意是说别老睡懒觉,可说出之后就发现这话会让王剑锋钻空子的。 果然王剑锋笑了,说:“好吧,别老呆在床上练功。”他表情鬼里鬼气,逗得小 艳银铃般的笑声落了一潭。说笑会儿,小艳说:“我们是来游泳的,快游吧。” 小艳嫌来回游着不过瘾,便顺岸包着水潭游。她游得轻松自在,不断地变化着姿 势。只要不游得太快,王剑锋还能跟上。两人且游且停,打水仗,说笑话,开玩 笑。小艳间或又会撒撒娇,鱼一样在王剑锋怀里乱撞。这么玩着玩着,王剑锋气 力越来越足了,一次次潜入潭底摸鹅卵石。小艳看中了两个石头,一个有着奇怪 的花纹,一个晶莹剔透几如白玉。王剑锋一次次潜入水中给她摸石子儿玩。王剑 锋兴致正高,小艳却有些累了。王剑锋问小艳是不是到那亭子去坐坐?小艳说不 想马上就回去,这地方多好。岸边正好有个光滑的大石头,可容纳三四个人躺卧。 王剑锋搂着小艳过去躺下,让小艳趴在他身上。小艳趴了一会儿,也翻身同王剑 锋并排躺着。头顶是一线天,白云从东边山顶飘来,很快就挂在西边山顶上了。 王剑锋心想,望着这飘浮的云朵,诗人或作家们总要想些什么,不然就对不起神 奇的造化了。可他凡骨俗胎,只感觉心旷神怡,却说不出什么。他突然起身捧着 小艳的脸蛋儿,亲了几口,说:“宝贝儿,听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小艳还从 未听见他在自己面前唱过歌,笑着说:“好吧。”   王剑锋站起身,满怀深情地唱道:   在那风景如画的地方,   有一位好姑娘。   你那勾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你那醉人的笑脸好象早晨灿烂的太阳。   我愿丢掉乌纱抛弃官场,   日日夜夜陪伴在你身旁,   让那甜蜜的爱情永远在你我心中荡漾。   ……   小艳听着他那美妙的歌声,渐渐站了起来,心里无比兴奋激动。当王剑锋一 唱完这首歌,小艳便拍着手,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微笑着说:“唱得真好啊!既 动情又动听,象个真正的歌手。”她抱着他为他的感动而愈加感动。   两人抱住一团在绒毯般的草坪上直打滚。滚够了,她爬到他身上狂乱地亲吻 他。当小艳吻着他的脖子和胸脯时,他睁开了眼睛。白云、青山、流泉、鸟鸣, 多么美妙!王剑锋激动起来,伸手去抚摩小艳的脸蛋儿。小艳美目微合,仰躺在 草坪上,双手向王剑锋张开。太阳藏进了白云里,山间更添了几分清凉,似乎也 含蓄了许多。   两人头一次在如此美妙的胜竟里甜蜜,感觉有说不出的快意。太阳出来了。 阳光下的小艳,肌肤白得几乎透明,象凝结着一层亮亮的水珠,不小心一碰就会 渗出清清爽爽的水汁来。王剑锋侧身将脸贴在她胸脯上来回摩挲着,细细回味着 刚才的甜蜜。不知怎么起的,王剑锋却悄然泪下。小艳觉得乳房上有股温热的水 在流淌,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她忙起身,惊讶地问道:“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   王剑锋躺在草坪上,双手捂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小艳扶起他坐着,双手摇着他的肩头,说:“说呀!怎么回事?这么伤心? 我得罪你什么了吗?”   王剑锋哭了好一阵,心里觉得好受了一点儿,说:“小艳,我爱你,真的很 爱你。但我担心怕连累你啊。”   小艳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天,在医院我不是给你说了吗?难道还 要我对天发誓不成?”说完,小艳跑到一边跪在地上,哭泣着说: “上帝啊, 苍天啊,如果我潘小艳……”   王剑锋想起小艳在病床边给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似乎又平静了许多,他赶忙 跑过去扶起小艳,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慢慢抬起头,望着他那深邃的眼睛,似乎 有读不懂的秘密,柔声问道:“你心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来听听?”   王剑锋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些官 场上的事儿,给你说了也没什么用。说真的,我爱你,想你。哪怕摘了乌纱我也 会永远爱你。”   小艳紧紧地搂住他,说:“先前你唱那歌,我就激动得快要哭了。这样吧, 从今天起我们俩谁都不准哭,不管天大的困难,只要开开心心就行了。好吗?”   王剑锋说好好好,就忍不住一阵狂吻。   吃了些果点,时间也不早了。王剑锋问他是不是打道回府?小艳点了点头。 回来的感觉很快,一会儿就进城了。王剑锋说他今晚就住宾馆,好好准备一下明 天辞旧迎新的讲话材料。他把手伸过去,捞开短裙,摸了摸她粉嫩细滑的大腿, 接着说:“以后我来了就不走了,常住你这沙家浜。”   小艳说:“你常住沙家浜,看我活捉你这龟田大佐。”   两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   -32-   夜澜很深了。王剑锋还坐在灯下准备明天的材料。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这个 问题,他彷徨而犹豫,总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今晚他想得全面而彻底。他想 分三大部分:一是写取得的成绩。二是写存在的问题和矛盾。三是写解决这些问 题和矛盾的措施办法。可写了一半,他觉得太哆嗦,不是那么干脆利落,似乎对 那厌倦的权力还有那么一点点藕断丝连的味道。他恨自己没有骨气,咬牙切齿地 将写好了的材料揉成一团,又一点点的撕碎。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纸屑却堆 了一地。不写了,他放下笔便在心里打起腹稿来。   改革开放十五六年了,大舟镇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这些成绩的 背后,他总觉得隐藏着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这些问题和矛盾不切实加以解决, 势必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象农民负担问题。报纸、电视等新闻媒体隔三差五 喊减轻农民负担,从中央、省、市、县、乡镇也都一个文件接一个文件下发要减 轻农民负担,把全国所有的这类文件统统集中起来,恐怕要装几个专列,负担一 年仍比一年重。农民上访此起彼伏,结果毫无意义。核心的问题是农民负担条例 成了乡镇一把尚方宝剑。条例中规定当年农民负担不超过上年人均纯收入的百分 之五。哪个乡镇是傻子,会去闯这条警戒线呢?经济要年年增长,农民的纯收入 不管收到没收到镇村干部就每年两三百地往上加,农民负担相应地就一年比一年 多。周而复始,喊了若干年减轻农民负担就成了一句空话。农民同乡镇干部就有 扯不完的皮,告不完的状。农民说今年负担又比昨年多了,乡镇干部说没有超过 百分之五。归根结底是条例与政策在打架。王剑锋记得有份内部资料介绍,每年 为农民负担收缴,全国出现的命案就有几十起。农民骂乡镇干部是贪官,乡镇干 部骂农民是刁民。皇粮国税不可抗。于是治安队、派出所全面出动,腰别手铐, 手拿警棍冲锋上阵。亏了老百姓,苦了乡干部。干群关系日益恶化。然而,火车 过铁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喝了口茶,王剑锋深深地叹了口气。上面一颗针,下面千条线,根根线线穿 眼眼,逼得干部喊皇天!县上强调乡镇年年要有新板眼,乡乡镇镇盲目又举债, 轰轰烈烈办企业,几年过后倒个光圈圈,得不偿失几百万上千万,等于丢到水里 面。政府管理更荒唐,既当裁判又是运动员。表面上民主化,实际上是暗箱操作, 哪个官大哪个说了算。当官难,难当官,乡镇当个大贪不容易,想当清官难上难。 一般干部想贪贪不到,只要有点儿权力在手不贪也有人送起来。哎,这二年真难 说。钱也有假的,猪肉里也兴灌水。什么都有假,补锅离不了黄泥巴。人呢?也 有假的。今天还是单眼皮,塌鼻梁,明日就成了双眼皮,高鼻梁,连头发也由黑 转黄。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此时此刻,王剑锋在权衡自己是沿着目标走下 去呢?还是分道扬镳?他深深地陷入了愧疚和自责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他觉得自 己没有了面子,没有了人格,维系生命的仅仅是那么一点点权力似乎也成了躯壳。 因为无论在干部大会、党员大会,还是群众大会上,只要他一提起腐败二字,背 脊上就直冒冷汗,全身发麻;只要一说起嫖娼二字,就脸红筋胀,浑身上下起满 了鸡皮疙瘩,仿佛觉得满世间的人都在指戳他的背脊骨。他勾起指头算了一帐, 他这一届贷了两千多万的帐,加上前几届贷的政府已背起一亿二千多万的债务, 何时能还清啊!时下,镇干部的工资也发不起了……想起这些傻事丑事孽事,他 觉得自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心里就象刀割般地疼痛难忍。书记也好,局长 也罢,他觉得自己真不够格。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 这会儿,他似乎从迷茫的生活、迷茫的发展、迷茫的人生中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 仿佛觉得自己从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王剑锋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从容而庄严 地写下了四个字——辞职报告……   次日上午,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快要爆炸了。   分管组织人事的县委高副书记,望了一眼到会的大舟镇党政正副领导,微笑 着说:“今天,我同县委常委、组织部陈部长一行到大舟镇来看望大家。首先要 肯定这届党委政府领导,克服了各种困难,顽强拼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特别是引进外地客商十多家来镇投资办厂,这在全县乡镇中是做得很不错的。城 镇基础设施建设,完善服务功能,综合开发利用旅游资源,调整产业结构,增加 农民收入,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等方面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当然也还存在这样或 那样的问题和矛盾。这些问题和矛盾只有在发展中逐步加以解决。第二,就是县 委对大舟镇的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王剑锋同志任县城建 局局长,不再担任大舟镇党委书记。朱元凯同志任大舟镇党委书记兼镇长。同时, 县纪委、监察局、反贪局、县检察院已查明曾连山伙同原镇农业办主任王道成贪 污国家防洪资金二十五万元的事实。建议大舟镇及时召开人民代表大会依法罢免 曾连山人大主席职务,依法选举新的人大主席。县委、县府希望你们进一步团结 奋进,坚持改革开放,切实做好各项工作,力争取得更大的成绩。”高副书记讲 完了,就问陈部长还有什么?陈部长说没有了。   高副书记说:“那就不耽误时间了,城建局那儿正等着召开见面会。剑锋同 志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王剑锋说:“感谢县委、县府和组织部等上级领导,对我的关心和厚爱!我 冷静思索,权衡再三,不能胜任领导工作。因此,我今天正式向县委、县委组织 部提出辞职,解甲归田。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他把辞职报告双手递给了高副书 记。   在场的县、镇领导大吃一惊!高副书记不住地问:“什么原因什么原因?”   王剑锋说:“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当干部很烦,不适合自己。”   陈部长说:“剑锋同志,调你到县城建局任职,这是县委常委会议定了的。 你还是把辞职报告收回去,马上跟我们一起到城建局去报到。”   王剑锋说:“反正上面一直在说精简机构,减少公务员,只打雷不下雨。我 想就从我身上开刀吧。”说话间,他把开他办公室一串钥匙放在朱元凯面前的桌 子上,又接着说,“我没有什么可移交的了,只有这串钥匙。”说完便起身双手 打拱道,“谢谢高书记、陈部长,真不好意思!谢谢大舟镇同我共事多年的各位 领导!”他就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高副书记和陈部长急忙上前去拉他,想问个明白。王剑锋却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管他们喊得再凶,他连头也没回。   王剑锋从容地走出机关大门,打的去了大舟宾馆,急忙退了房,提着他那个 半新旧的大皮箱,又打的去了火车站王子大酒店,住进了八楼九号房间。他在沙 发上坐了会儿,就想起应该把手机关了,防止那些说客打电话找他。   王剑锋辞官不做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不想去当城 建局长,一心想把大舟镇建设成为全国一流的小城市;有人说他包包里钱整满了, 跑到天涯海角享清福去了;有人说镇政府成了个帐肚子,贷了一屁股的帐,永远 都还不清,他是逃避责任!   好几天来,县委林书记,梁县长都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朱元凯、汪明、刘昌 鸿他们一连几天打电话也是关机。一有空,刘昌鸿还到外面去打听熟人和朋友, 都说没看见。   小艳当天中午听说他辞职了,就打电话找他,也是打不通。自从这天起,小 艳只要一有空,就给他打电话,一连十多天都打不通,音信杳无。气得小艳吃不 饱饭,睡不好觉,常常一个人在床上哭半夜。   这天晚上八点多钟,小艳躺在沙发上直是叹气,心想王剑锋真是个负心人! 退一万步讲就是不喜欢我,也该打个电话说一声,报个平安。她不想不起气,越 想气越大,猛地坐了起来,拳头象擂鼓似的咚咚咚捶打着皮沙发,嘴里大声地嚷 道:“王剑锋,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是人,不是人! ”哭得心痛欲裂。   突然电话响了。小艳揩了揩眼泪,懒懒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一个熟悉而 又陌生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小艳小艳,你好吗?”   小艳小声地抽泣着,说:“剑锋剑锋,剑锋你在哪儿? ”   王剑锋哽咽着说:“我在,我在火车桥下面草滩上,我想见见你。好吗?”   小艳说:“好好。我马上开车来,你别关手机呀!”   这时,一列火车咣当咣当地正从桥上驶过。他想如果这火车从自己身上碾过 去多好啊,肯定会血肉横飞!说不定刚被碾落的人头,一口咬住火车的什么地方, 恐怕让人扳都扳不落。火车开过去了,一切又显得那么寂静。他感到河滩上是那 么恐怖,便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一会儿,小艳沿着滨河路开车来了,快到铁桥了,她看见水边站着一个人, 她就不住地按了几下汽车喇叭。有点儿远,看不清脸,可借着滨河路的路灯,见 那人不住地朝她挥手,大声地嚷道:“小艳小艳,我在这儿。”   小艳忙关上车门,说:“好好,我来了。”急忙朝草滩上跑去。   王剑锋飞跑上来,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俩哭成了泪人儿。过了一会 儿,他说:“小艳,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你,想得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小艳嘤嘤哭泣着说:“我也是。”   王剑锋说:“我住在火车站旁边王子大酒店,八楼九号。这些天,我很想从 那儿跳下去,可下不了决心,心里一直想到你。”   小艳紧紧地搂了搂他,说:“你别做傻事,没工作了,我可以供养你,想开 些啊!”   王剑锋说:“十几天了,我一直不敢跟你打电话,心里象做了贼一样害怕。 生怕连累了你。你年轻,以后还要过日子。今晚我心情好了一些,十多天了,今 晚才出来头一次,在这荒河滩上走走,吹吹风。又想一头扎进安昌河里,让水打 沙埋……”   小艳说:“剑锋剑锋,你别说这些胡话好不好?你究竟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说呀?”   王剑锋说:“当我一步步走向水边的时候,又想起你说的要撵到阴曹地府来 陪我。我怕你真的这样,就两腿发软,倒在了这草滩上,给你打了电话。小艳你 还恨我吗?”   小艳说:“真傻!我恨你这会儿会来吗?”   小艳搂着他坐在草地上,就把他的头扳过来斜靠在她胸膛上,不停地揑他的 手。   王剑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干了许多傻事丑事孽事,想讲给你听听。 这样,我心里就好受些。先说傻事吧,我把老百姓存在基金会的钱,用来办了化 工厂、丝绸厂,造成了一千多万的损失。丑事呢?丑事就是……”   小艳说:“丑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别说了。”   王剑锋说:“好吧,丑事就算了。孽事呢?我收受了五百万贿赂,一直不敢 跟你说,秀莲也没有告诉。是彩霸公司白老总和雅琪公司徐老总二位送的。当时 我无论如何也不要,白总硬是将存折塞进我的西服口袋里。看来他们早就有预谋, 事先以我的名字把钱存在市工行和农行里了。”   小艳一惊:“咹?五百万,我的天啦!”她猛地坐直身子望着他。   王剑锋眼泪汪汪地说:“自从当上这镇委书记,从良心上讲,我从来没想过 要贪点什么。即或是香港老板、台湾老板,还有几家公司征地,他们坚持要给我 几百万感谢费,我都拒绝了,分文未要。一心想为老百姓干番事业的,哪知道这 会儿我竟成了丧家之犬!”   小艳用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花,说:“是啊。我就看中你事业心强,人也 聪明,肯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因此我才爱你,喜欢你。剑锋,这么大笔数字,你 要慎重考虑,不然栽倒在这上面有些不值得啊!”   王剑锋说:“我当时怎么说也不要。他们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只要我自己守口如瓶,就万事大吉。从这以后,我就象做了贼一样,每天徨徨不 可终日呀!”   小艳说:“五百万?这是要坐牢的呀!还要牵扯到两个人,也还要牵涉我。 我这辈子怎么办呀?你说眼下怎么办?”   王剑锋把额头抵在她脸上摩挲着说:“我也想了这么十几天了,还是把这五 百万退给县纪委,不然到了哪儿也是心神不安。你说好不好?”   小艳说:“好好好。五百万全部退了 ,免得心虚做恶梦!你就在市上直接 把款汇给县纪委,但千万不要署自己的真实名字。”   王剑锋沉思了好一会儿,说:“这样也好。不过在附言栏内还要写上一句, 这是不干净的钱,请如数上缴!”   小艳说:“这样更好。”   王剑锋望了望小艳,说:“我还想好了条路子,但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艳说:“你讲吧。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王剑锋说:“我劝你也辞职,带上你那三十万我俩到上海去发展。那儿正在 开发浦东,我们去寻找一个商机好好地干。你说呢?”   小艳说:“这个主意好。我不但会酒店管理,还会烹饪,在上海开个象样儿 的正宗川菜馆。拼命地干活,拼命地赚钱,赚大钱。如果赚不回来钱,我俩就象 今晚这样紧紧地抱着,闭上眼睛,一同跳入黄浦江里去喂鱼。”   说完,小艳趴在王剑锋身上,捧着他的脸不住地狂吻… …   第二天清晨,小艳一上班就去了龙家豪办公室。龙家豪热情地招呼她坐,问 她有什么事?   小艳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微笑着说:“龙总,我想辞职。”   龙总说:“你说辞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   小艳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龙总说:“潘总,我哪儿得罪你了吗?”   小艳说:“没有。我真的辞职,想好好休息一年半载的。”   龙总说:“那好吧。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艳说:“就今天,这个时候。这串钥匙是开我办公室的。还有这是小车钥 匙。你捡好啊,我打算走了。”   龙总说:“别忙。”他给财务科打了个电话,叫他们马上送一万块钱到他办 公室。他打完电话接着说:“好吧。你休息好了,再来上班。这副总的位置非你 莫属。这车就送给你了,车钥匙你拿走。潘总,这半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在这 么激烈的竟争中,生意做得这么红火,赚了不少的钱。”   小艳笑笑,说:“我如果永远都不来了呢?”   龙总说:“你在这儿干得不错。不来了就算我送给你的吧。”   小艳说:“谢谢龙总。”她把车钥匙放进包里。   这时财务科长进来了,把钱往龙总面前一放,说:“刚好一万。请龙总签个 字。”   龙总顺手签了字。财务科长拿起签字单就出去了。   龙总说:“这一万块,你拿走吧。有五千是你这个月的工资,有五千是三季 度的奖金。至于年终奖,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他把钱放到她面前。   小艳说:“这个月今天才六号,怎么给我发了全月了。加上奖金我想就四五 千吧。怎么你拿了这么多?”   龙总说:“我连几十万的小车都送给你了,何况区区几千块。你去吧,玩够 了,就回来。好吗?”   小艳很是兴奋,同龙总握了握手,嘴里不住地说:“谢谢龙总,谢谢龙总。” 她把钱放进包里,出门时又回过头来,一脸的灿烂,向龙总挥了挥手,说:“龙 总,拜拜!”   小艳回到家,一进门见王剑锋正在天井里洗漱。她就从他背后一把抱住他撒 娇地说:“你猜,龙总同意了吗?”   王剑锋说:“还需要猜吗?车都开回来了,肯定不同意你辞职。”   小艳松了手,哈哈哈地笑着说:“你猜错了,他同意了,把车送给我开了。 还拿了一万块钱。副总的位置还给我留着哩。”   王剑锋说:“这个月?这个月今天才九月六号呀!看来这餐饮业只要搞好了, 还大有赚头哩!”   小艳说:“是啊。不然他哪有那么大方?”   王剑锋说:“我们在外面吃点什么,马上就到市银行去把那五百万全部转汇 给县纪委。九月六号?天长地久,六六顺,图个吉利!快快快,收拾行李,把你 那三十万也办成汇款,今天就动身去上海。”   小艳说:“今天就走,小车怎么办?”   王剑锋说:“办托运。”……   五点一刻,他俩办好了一切,就登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火车徐徐驶出了大舟 车站,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行驶。他俩坐在窗前头挨着头。夕阳洒满了大地,秋风 习习,满田满坝金光闪烁。   王剑锋临窗眺望着,眼里射出一道沮丧的光。他望着这个古老而年轻的小城, 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往下滚,渐渐地,渐渐地模糊了他的双眼……   2005年5月,定稿于李白故里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