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捞 人 记   邓 韶 征   来乐接到史蒂芬那个紧急电话时,他正和几个朋友在新龙江客栈茶座喝啤酒。 史蒂芬是他的外甥女,在他开的康辉诊所里干护士。史蒂芬在他的手机里哭腔十 足地说,老舅你快点回来,舅妈被捞走了。   捞在本地俚语中是被逮走的意思。来乐听不明白外甥女说的是什么,借着酒 性,他很不痛快地吼了一声:你说什么!   史蒂芬的哭腔更浓了,说,公安刚把舅妈捞走,你快回来。   这下来乐酒醒了许多,他二话不说,从软座上抓起外套睡狮初醒般就往外冲, 朋友们拦也拦不住,不明白地看着他慌慌而去。   来乐了解到,今晚他离开诊所后,他的妻子温淑华做庄卖“六合彩”,被人 举报到公安部门,公安局就将她捞了进去,说是涉嫌赌博犯罪,目前正被留置盘 问。   来乐十分生气。来乐俩口子并不缺钱花。来乐和他的妻子温淑华在市立医院 工作了近二十个年头,三年前双双办理了参加经济主战场的手续,离开医院,在 市里开了这家康辉诊所,月收入十分可观。一个儿子在省城读大学,俩口子把从 卫校毕业闲在乡下家中的外甥女史蒂芬拉来诊所当护士,俩个人挣的票子四个人 怎么花也花不完。这婆娘真是财迷心窍了?   想想也难怪,“六合彩”这东西也够吸引人的。就说买家吧,向庄家买一块 钱,如果中码,可以得四十二块钱,如果成千成百的中码,是四十二倍地翻,来 钱多快呀。要说庄家,那就更不得了了,庄家面对的是不计其数的彩民,能中码 的彩民毕竟是少数的,四十八个号码每期只有一个特码能中彩,买另四十七个号 码的彩民,他们的钱就源源不断无偿地要归庄家所有了。庄家是稳赚不亏的,而 且盈的都是大利。钱这东西呀是多多益善,如今这个社会没钱是万万不能啊。来 乐想到这,也就消了消心头气,毕竟妻子温淑华干的是违法赚钱的事,若她是从 事其他犯罪,他来乐才悲哀呢。   来乐这么一想,他就急了起来,如今已是初秋,天气开始变凉,妻子被留置 在里面,衣服够吗?当医生的职业习惯提醒他必须给妻子送一件外衣进去御寒。 来乐在诊所里取了件妻子穿的衣服,匆匆赶往公安局。   值班的民警不让来乐入内,说来乐送衣服可以,但必须由他代转,来乐不能 和当事人见面。来乐当了一辈子医生,接触的人可多了,但公安局却一个朋友都 没有。无奈,来乐只好按民警的要求,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妻子温淑华的名字,连 同衣服一起交给值班民警。   来乐垂头丧气泱泱地回到诊所,平时早就关了门的诊所此时还亮着灯。外甥 女史蒂芬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等他。来乐突然又来气了,问史蒂芬:你舅妈真的 当庄卖“六合彩”?   史蒂芬惴惴地回答说,她瞒着你卖两三期了,有上万元了吧,怕你反对,她 不让我告诉你。   来乐就很悲哀地叹息一声,拿起案上的水杯猛喝一口,茶水却凉得他打了一 个寒颤,脑子里就闪出一个念头:不行,得赶快找人从局子里捞人,前段时间听 人说做庄卖“六合彩”二千块就要被判刑,这上万元一查出来,说不定要判好几 年哩。   捞在时下当地一些人口中也有理解为救的意思。想想也会明白,一个人被囚 在茫茫的笼子内,从外面伸进一支有力的手把里面繁杂的人往外寻扯出一个,这 个动作就像是在一片平静的水域里捞取一个物件。从监狱里面捞人是这几年新兴 的事情,听说一些有本事的人就有这个通天本领。来乐很有理由相信这是事实, 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来乐不顾时候已迟,心急火燎地向老朋友朱旦挂了电话。朱旦在来乐看来是 一个有着侠肝义胆的人,有什么事求朱旦帮忙,他是会赴汤滔火也不回头的。朱 旦接听了来乐的电话后,果然十分豪爽地拍响着胸脯说,这事我来办,明早我就 找人去。朱旦的豪爽让来乐很是感动,来乐一颗悬着的心倏地一声落实了下来。 来乐对外甥女史蒂芬说,你回家休息去吧。   来乐平时和妻子温淑华是住在康辉诊所套间里的,他们夜间要随时为找上门 来的患者服务,史蒂芬则住在他们的家里。史蒂芬要帮他们看守那套装修得十分 豪华的住宅,顺便还要指导保姆完成各项家务活。此刻,来乐躺在床上,虽然身 旁少了那个朝夕相处的妻子,但来乐一想到刚才朱旦拍得嘭嘭响的胸脯,就宽心 地涌起一股睡意来。就当老婆是去出一回差吧,明日花点钱帮她消消灾就是了。   在朱旦的引荐下,来乐第二天认识了一位在政法委工作的朱旦的朋友。朱旦 说,这是我的朋友杨天才,在政法委任职,政法委是管公检法的,我和他说了你 的事,他会过问帮忙的。   时值中午,来乐看到外面阳光灿烂,秋风爽送。来乐就说,我们吃午饭去吧。   三人就到了怡心园酒家。途中,杨天才用手机挂了公安局,说是下班找不着 人,下午上班再挂。来乐说,不急不急,先吃饭。   这一餐饭吃的时间不长,菜点得不少,但三个人只喝了一瓶“五粮液”,要 再喝时,杨天才说,不能了,下午还要办事呢。   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早着,来乐说,安排一点活动吧,回去也是闲着。   朱旦说,就请我这朋友洗洗桑拿吧。   怡心园酒家本身就聚餐饮娱乐为一体。三人足不出户转个楼层就来到了娱乐 部。来乐请朱旦和杨天才进了桑拿房,自己却溜回餐饮部,将一千多元的餐费给 支付了。   来乐转回娱乐部,就在总台边的沙发上坐等朱旦他们,任总台服务员怎么劝 说,他就是不向桑拿房跨进一步。不是来乐小器自己一点钱,来乐现在是个体户 了,赚钱绝对比拿工资多,他也不用忌讳什么院纪院规的,关键是来乐身为医生, 职业上的接触让他对这类娱乐存有厌恶的情绪。一年到头来乐的私人诊所诊治最 多的就是从娱乐场所里出来的人,这些人都感染有难以启齿的疾病,来乐医治这 类患者多了,心里就有了厌恶感。有时来乐就想,让他们烂下去吧,谁叫他们贱! 可看到他们写在脸上难言的痛苦,当医生的来乐心还是软了下来。   朱旦和杨天才在桑拿房里呆了老半天,出来时已是下午三时多了。杨天才打 着哈欠躺在休息室皮沙发里,拿起手机挂着。   正对着手机有说有笑的杨天才刚说到来乐妻子温淑华的事时,来乐发现杨天 才的脸皮肌肉倏地一抽,声音随之也发生了变化。待杨天才关了手机时,来乐的 心已经提到了嗓眼上。   杨天才用沉重的口气说,温淑华上午被刑事拘留了。   来乐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感到身上被压了块大石头般,软软的就跌坐在沙发 里。   朱旦和杨天才慌了,一个忙倒来一杯水,一个用手掐来乐的人中。忙乎一阵 子,见来乐缓过气来,朱旦就说,别急,人拘了咱还是要想法捞,公安不行,咱 走检察和法院,就不信没人吃软的。   事已至此,来乐想也只好如此了。看着一旁两个悉心关注着自己的人,来乐 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不能怪人家无能,是自己的妻子不争气,再说将来指不定 还要他们相帮呢。来乐就打起精神,说,咱走吧。   杨天才说,要不,请个律师进去见见你妻子?   来乐说,行。   律师姓汪,是杨天才叫来的。当天下午就去公安局要求见人,但很快又倒了 回来,说是公安不让接见,因为案子还未查清,怕律师一会见给办案带来麻烦。 来乐一时又陷入困顿中。   朱旦说,看来只有找到经办案件的人才能解决问题了。   来乐要找公安局的经办人,杨天才就说,经办人只能你私下去找了,我带着 你去恐怕是不合适的。来乐明白杨天才的意思,就让杨天才告诉他经办人具体名 字,和朱旦辞别杨天才回到诊所。   朱旦是个热心人,非要陪来乐去找公安经办人。来乐记住了杨天才说话时的 神色,坚辞谢绝了朱旦的好意。来乐想,办这种事一个人来得方便。   经办民警钟琴是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副教导员。来乐看惯了紧锁眉头的女病人, 却对这位眉头不展的女警官满怀恐惧,心里头如窝着一只野兔七上八下地乱窜着。 来乐买了一袋水果,里头装了一个信封,有五千块。女警官钟琴显然是对来乐提 着东西来她家表示反感。来乐却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把自己的来意结结巴巴说了出 来。钟琴听来乐这么一说,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把来乐提来的水果连同来乐一起 都推送出门外,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有事明天到我办公室里再说。   来乐灰溜溜地提着那袋水果往诊所里走,他的心情沮丧极了,一辈子没有求 助于人的他第一次求人却碰了枚硬钉子,他感到实在是无地自容。他忽然就迁怒 于妻子温淑华来,因为她让他这张脸丢尽了光,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他在这个 社会上该怎么做人呀。   来乐恨妻子恨得咬牙切齿的,但走到康辉诊所门前,看到朱旦正在等他,就 暂时把心情调整了回来。   一看来乐的脸色和手里的那袋水果,朱旦就知道来乐这一次是碰钉子了。朱 旦说,你跟人家既陌生又不熟的,提什么东西去呀,要是上了你设计的圈套,人 家不也得进去?现在的人没那么单纯了。   来乐一筹莫展,将水果袋往诊所柜台一扔,瘫坐在椅子里。   朱旦说,老朋友,别泄气,公安不卖账,咱来个关口前移怎么样?   来乐不解地看着朱旦。   朱旦说,咱找检察院去,公安抓了人,最终是要往检察那送人的,咱在那等 着捞人吧。   来乐一脸的疑惑,问,能行吗?   朱旦哈哈一笑,说,要说公安这边我不熟,检察院那边可就有我的天线喽, 我一个哥们在里头干什么知道不?反贪局副局长,够大的了吧?他一出面,全城 的官员哪个不听他的?反贪反贪就是反官反腐败啊。   来乐立即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从椅子上跃起,一把抓紧朱旦的手,说,走, 找你的哥们去。   朱旦说,不急,他正在外地办案回来的途中,我联系过了,晚上迟点才能到, 明天再去找他。   来乐激动起来,他觉得眼前的朱旦真是太够朋友了,他想问题办事情头脑冷 静,站得高看得远,我来乐算什么,空有一副臭皮囊,白读了那么多书,还不如 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激动起来的来乐此时就对站在一旁发呆的史蒂芬喊道:把 店门拉上,陪朱叔叔喝几杯去。   三人就来到“好再来”酒家,要了一些酒菜,这一晚,来乐不知是出于想讨 好朱旦还是想真心实意要感谢朱旦,他频频举杯,竟把自己给喝醉了。   第二日一早,来乐就打手机给朱旦,要朱旦带他去找反贪局副局长。朱旦可 能还在被窝里,整个迷迷糊糊的口气说,人家出差才回,总要让人交差一下,再 说这事也不能在人家办公室里说,总得找个僻静所在谈,别急嘛……   一声哈欠证实了朱旦的困乏。来乐觉得朱旦言之有理,就说等朱旦的电话通 知了。   整个上午,来乐无心无思地守在诊所里等朱旦的电话,史蒂芬在为病人取药 时,多次拿着来乐开的药方找来乐问询,来乐心不在焉地喝斥着她,史蒂芬心里 委屈极了。   临近中午,朱旦终于挂来了电话,说是和反贪局副局长联系好了,今晚在临 江阁请他吃饭时再谈此事。朱旦又说,反贪局副局长虽然权力很大,但人家没有 把柄在他手中,也不一定会惧他什么,因此,为保险起见,还是要为他准备一点 活动经费。   来乐当然明白朱旦的意思,人家与你素不相识,能白白为你办事吗?好在钱 对于来乐来说并不是紧缺物,钱花掉能把事情办妥了比什么都值。来乐虽然和妻 子没在单位上班了,但来乐和妻子温淑华还是市立医院的人,他们只不过是办理 了经济主战场手续暂时脱岗搞个体而已,期限届满后他们还得回原单位上班。面 对纷繁复杂的人事,若妻子温淑华因为卖“六合彩”赚钱的事被处理让社会上的 人知道,传到同事的耳里,他来乐俩夫妇在人前要怎么能抬得起头来。来乐想到 这,心里就暗暗祈盼这次朱旦找来的反贪局副局长一定要能够帮他把温淑华从局 子里捞出来,花多少银子他都无所谓了。   又想到朱旦。朱旦是来乐医治过的众多患者中的一个。来乐记得当时朱旦是 来找他看皮肤的,朱旦的皮肤长了一列红疹,来乐用自配的药膏帮了朱旦的忙, 此后朱旦就成了来乐的好朋友了,闲时常来康辉诊所找来乐泡茶聊天。从朱旦口 中来乐多少了解到,朱旦虽然没有固定职业,但他也是个生意人,而且是个十分 仗义性情豪爽的生意人。朱旦经常仗义疏财救济弱势群体。一次一个乞丐到康辉 诊所门前行乞,朱旦一见,二话不说就从身上摸出一张五十大钞塞给乞者。还有 一次来乐和朱旦在酒巴里饮酒,俩个女童背着比人还高的吉它来卖唱,朱旦十分 生气,从身上掏出一叠钱给俩女童,破口大骂她们父母狠心,要她们赶紧回家念 书。朱旦的行为常感动着来乐,不知觉间,来乐也受朱旦的影响,关注起社会上 弱势人员来。   朱旦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完全值得信赖和值得交往的好朋友。来乐在心里说。   在临江阁落座下来后,天色已暗。反贪局副局长在杨天才和朱旦的陪同下, 神情肃穆地端坐在桌前。朱旦用手拍了反贪局副局长肩膀一下,说,都是好朋友 了,别老绷着脸,在座没有你的嫌疑人。   反贪局副局长释然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杨天才介绍道:这位是市反贪局 卞局长。   那副局长马上笑着补充说,是副的。   来乐顿时觉得这卞副局长随和亲切起来,忙说,先副的,很快就当正的了, 来,抽烟。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朱旦精心挑选的佳肴。酒也是来乐从外面批发进来 的XO洋酒。几个回合下来,喝不惯洋酒的来乐早就头在下脚在上分不清东南西北 了。来乐知道,这时候他必须得挺住,事情还没说呢。果然,酒喝到一定时,朱 旦就把来乐妻子温淑华做庄卖“六合彩”被公安机关逮走的事说给了卞副局长听, 要卞副竭力帮忙将温淑华捞出来。卞副局长面露难色,说他插手这事是违反规定 的,这事属于公安管辖,反贪部门是不能干涉的。朱旦不高兴地说,我们当然知 道这不是你能管的事,不是我们在公安没熟人么,才劳驾你帮忙啊,这忙你帮也 得帮,不帮也得帮。   显然是带有命令和死皮赖脸的口气。卞副局长略为沉吟了一下,说,好吧, 既然是兄弟们的事,我尽力就是了,不过话可别说死了,帮不上忙,你们可别骂 我无能哦。   哪里哪里。朱旦和杨天才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三个人很激动,共同举杯 敬了卞副局长一杯酒。   卞副局长放下酒杯时说,公安那边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这个案件迟早要送 到我们检察院批捕,到时我给批捕科的弟兄打个招呼,放人免诉就是了。   三人又是一阵兴奋,来乐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用大碗酒敬了卞副局长。   结完账,来乐根据朱旦的授意,趁卞副局长上卫生间之机,将事先用报纸包 好的五万元塞给了卞副局长。   来乐送走大家,回到康辉诊所,已是夜里十二点了。康辉诊所灯还亮着。来 乐一进门,史蒂芬就告诉他,汪律师等他半天,刚才走,说是已经接见过温淑华 了,鉴于温淑华做庄卖“六合彩”数额不是很大,他打算向公安机关申请取保候 审,来乐必须准备取保候审押金五万元,明早他会过来取。   来乐当然是高兴极了,如果妻子能被取保出来,后面的事有卞副局长撑着, 明显就好办了。五万块算什么,他的诊所一年少说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康辉诊 所经营三年了,除了买一套豪华住宅,来乐俩夫妇把钱都存在银行里,再花它五 万能把人从局子里捞出来,来乐这钱是舍得出手的。   次日一早,来乐从银行里提了五万元现金出来,用手提包装了,却不见汪律 师来。汪律师是杨天才介绍的,当时只在辩护人委托书上签了来乐的名字,来乐 没有问汪律师的电话,这下就不好直接找汪律师了。来乐曾想找杨天才了解汪律 师电话,发现自己也没有杨天才的电话,只知杨天才是政法委的干部。来乐并不 想打电话到政法委去找杨天才,来乐觉得自己求杨天才他们办的事毕竟不是好事, 如此大咧咧用电话去找杨天才于他于己都是不妥的。   好在到半上午时分,汪律师打的来到康辉诊所了。汪律师夹着公文包,金丝 眼镜在阳光下熠熠闪着亮光,看上去他显然是忙乎了老半天。汪律师说,来医生, 公安那边工作做通了,同意取保候审,押金五万元,这是我帮你写的申请书,你 在上面签个字吧。   来乐在那张用电脑打印好的《取保候审申请书》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又 按汪律师的要求,在自己的名字上捺上鲜红的大拇指印。汪律师收起这份申请书 和来乐五万元的押金后,面带尴尬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来医生,我受你的委托 代理你太太这个案件,虽然我们签了委托书,但我分文未收取你的报酬,尽管你 是政法委杨先生介绍的朋友,但按照我们律师所规定,这个时候你必须要支付代 理费了。   来乐如梦初醒般拍着自己的头,说,瞧我这人,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就交费。   来乐问明了缴费金额后,当即在诊所附近的银行里取出八千元来,五千元作 为代理费交给汪律师,另三千元用信封装了,作为辛苦费一并塞进汪律师的公文 包内。   汪律师收了来乐的钱后,意味深长地说,谢谢来医生了,我现在就去办你太 太的事,你放心吧,你太太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来乐目送着汪律师跨进的士走远后,突然又后悔起来,我怎么就不跟着汪律 师去接人呢?   来乐又想,接什么接呀,她又不是去干啥光荣的事,待会儿回来,我还要狠 狠地说她几句呢,这个见钱眼开的臭婆娘!   来乐真正感到不安的是在下午四时多的时候。来乐先是担心汪律师在公安局 里没把事情办妥,后来又在心里责怪汪律师办事不牢靠,就是不顺利也应该打个 电话告知一声。眼看下班时间临近,天也慢慢快暗下来了,来乐心里就越想越急 了。来乐打车到公安局,门卫仍是不让他进去。来乐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就踽踽 地往回走。走着走着,来乐突然记不起来这汪律师到底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上 午收代理费时还说发票没带来,要以后再补开给他。来乐再仔细一想,这汪律师 除了是杨天才介绍之外,还真没看到他的任何身份手续呢。这样一想,来乐就更 急了,他边走边向朱旦打手机,但朱旦的手机已经关闭,无法接通。   来乐几乎就要上窜下跳了,这朱旦平时手机天天开着,怎么今天偏又关上了? 来乐一急,就想起了杨天才,杨天才不是在政法委上班吗,打个电话找他吧。   来乐就赶快向自己的诊所奔去。奔回诊所的来乐来不及擦一把汗,就翻阅起 电话本来。政法委的电话挂通了,对方说,没有杨天才这个人。   来乐几乎是用哭腔对着话筒说,不可能吧,你再帮我查查,杨天才就是在政 法委上班呀,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电话里头就有了不耐烦的声音,你这人怎么搞的,我单位里有没有杨天才这 人我不比你清楚啊?你真是叫杨天才给骗了吧!电话“咔嚓”一声断了。   来乐的心又立刻悬到嗓眼上来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人家说是管公检法的 政法委领导呀。来乐不死心,拿起电话再拨,对方一听是他的声音,“叭”的一 声,又挂了。   来乐又拨朱旦的手机,还是不通,想想自己和朱旦交往这么久了,除了他的 手机号码,他连朱旦家住何处,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莫不是朱旦也骗了他?   来乐一想到这,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能吧?   来乐就决定打电话到检察院,找反贪局卞副局长。电话很快就通了,对方说 反贪局有俩副局长,一个姓苏,一个姓洪,就是没有姓卞的。   来乐快哭出声来了,他知道,这一次他遇到骗局了,一个经朋友设计好的让 他无法提防的温柔的骗局。   来乐安心地和外甥女史蒂芬经营着康辉诊所。来乐再也没有心情去考虑妻子 温淑华的事情了。妻子温淑华去做违法犯罪的事被公安机关捞走,这是她咎由自 取的事。来乐在公检法没有熟人朋友。来乐为了解救妻子已经被人捞走了十万八 千元,还请了骗子们几场酒和桑拿,来乐已经尽心尽力了。来乐想,这些事情一 旦被传出去,绝对会成为人们的笑柄的。来乐是医生,医生是个很要面子的职业。 所以,来乐从现在开始就专心致志地和外甥女史蒂芬一道把康辉诊所经营好,他 不想让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情传播出去。   这一天晚上,来乐的诊所来了一位戴黑墨镜的患者。康辉诊所此时正要打烊 关门,这位患者来了,而且戴着一付黑墨镜。在夜间戴黑墨镜本来就叫来乐显得 惊奇,又是快打烊时光临,来乐不禁多看了来人几眼。来人叫史蒂芬照样关诊所 的门,却把来乐拉进诊所的套间。患者对来乐说,你的太太叫温淑华?   来乐点点头,不解地望着这位戴墨镜的陌生人。   来人说,我有办法帮你捞人,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物,只要你为我看病。   来乐说,患者都是我的上帝,你不用和我交换条件。   来人说,你放心,治病的钱我照付,但这病治好后,你不能出去张扬。   来乐说,为患者的隐私保密也是我们医者的职业道德所求,我会为你保密的。   来人就拍拍来乐的肩膀,仍然戴着墨镜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三天里,来乐每晚在诊所打烊时候为这名戴墨镜的患者打针清洗,患者如数 向诊所缴纳了医疗费。第四天上午,温淑华突然就回到了康辉诊所。   来乐根本不知道妻子温淑华是怎么回来的。那位戴墨镜的患者在来乐这里治 好了病之后也没有再照面过。来乐想,妻子能出来,到底是不是那位戴墨镜患者 帮的忙呢?   来乐最终没有找到答案。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