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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泪签证
　　--第二次去美国使馆签证

 				赵金禾
　　	
　　第一次美国使馆签证，是去年十月，和妻子罗艺琼同去的。我准备的签证材
料应当说是齐全的。可是签证官还没问上三句话，就被拒签了。他问，你女婿访
问中国的签证复印件有吗？妻子说有照片。他坚持说要那个护照的签证复印件，
妻子说没有带来。于是给了我一张类似传单的铅印东西，上写着因有移民倾向……
　　美国使馆要求申请人的材料没有这个，偏问这个，偏要这个，谁想得到呢？
妻子心里很是不平。我也体谅，每天申请签证的五六百人，签证官要看材料，又
要问话，不说是繁忙，且要在三五分钟里作出决定，每天也只能签定三分之一的
人数，标准也只能在他们手里，公证不公证难说清楚，也无须说清楚。
　　第二次去美国使馆签证，是妻子去世之后满了"五七"的第二年。女儿女婿从
美国赶回来奔母丧。他们要我间离一下悲哀氛围，去美国散散心。我说你们的母
亲走了，我一个人去再去签证，美国方面更会以为我有移民倾向。他们默认我说
的，却不听我说的，再一次为我准备签证材料，跟美国使馆预约了接谈时间。他
们因事先行返美，再是我孤身一人北上。
　　我是无法逃离我的悲痛的。三十二年的夫妻相濡以沫。为我为子操劳了她的
一生。不可预测的心肌梗死，突然就去了，永远地不存在了。我保存了她的一块
没碎的骨灰，北上我也将她的骨灰随身带了，默默面对，潸然泪下。
　　在美国使馆签证大厅，我的情绪是木木的。我不抱任何希望。我是完成一次
女儿他们要我完成的过程，送一次钱给美利坚合众国而已。我面对的签证窗口是
3号，签证官是个巴基斯坦女人，三十多岁。排队签证的人小声说，在她那里是
最难签的，许多人被拒签都是在她手里。还有人说她的中国男朋友是不是把她甩
了，才对中国人仇恨？我眼见排在我前面的三个人都被她拒签了是实，其中一个
被拒签的还大声跟她吵了起来，她竟然把窗帘一拉，拒之窗外。
　　当我走到她的窗前，我没想过她是不是已经从她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我也没
想过她这情绪会不会对我的签证产生影响。我说过，我是木然的。她开始问我话，
我回答的情绪也一定是木的。
　　她问，你叫赵金禾吗？
　　我说，是。
　　她问，你女儿结婚了吗？
　　我说，是。
　　她问，你有你女婿访问中国的签证复印件吗？
　　她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的心堵住了。堵住的东西也顿时翻腾起来。一年前，
我和妻子就是这样站在这窗口跟前，签证官也正是问这个话，妻子的回答也一下
子活现在眼前，我的眼泪顿时直往外涌。
　　女签证官一时愣住了，说，慢慢说。
　　我说，一年前，我和我妻子就站在这里，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因拿来不出女
婿访问中国的签证复印件，被拒签了。现在是我一个人，又站在这里，又被问到
这个问题，可是已经没有我妻子了，她在一个多月以前突然去世了……
　　我流着泪，说不出话。我把她问的那个材料递给她，她看了看，就给了我一
张小纸条。我还木在我的情绪里，直到她说，祝你开心。我才意识到我得到签证。
是不是她被真诚所打动呢？真诚是人类的神意通感，它无须证明，就可以越过种
族，越过国界，越过差异，通向隔着肚皮的人心。
　　我走到签证大厅外的一角，面壁饮泣不止。只能是我一个人去美国了，妻子
再也不能亲眼看到她的女儿，她的小外孙女，而只能凭借我的一双眼睛……大厅
那些等待签证的人，会以为我这个人太没出息，得到一个美国签证就哭成这样。
他们哪能解读一个人的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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