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长篇小说《失去证明》   ■张弓长 著   自序:   对《失去证明》毫无必要的说明   修改完这篇小说,时间已指向了2004年7月4日。   最初我用二十个晚上把它写完,几天后,硬盘崩溃,整篇小说从此消失。然 后,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中,我又以二十几天的时间,又把它重敲了一遍,为防万 一,在网上做了备份。这是初稿。   从初稿到现在的定稿,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   我的本家张爱玲早就有名言于世,出名趁早。   在初稿至定稿的差不多一年时间里,和我同年的作者们,早写出了在市场上 一路狂奔的作品了。   至于他们的作品,我如何看待,如何批评,我想我还是不要说得太多的好。 因为,我也是一个在写作中的人。   如何界定,我写的这篇小说。在我把初稿给《红豆》的编辑黄土路看时,他 就委婉地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说,小说嘛,还是要说故事的。当时的酒桌上,还 有诗人、翻译家罗池,他也没说一些鼓励的话,虽然她的妻子在一旁说,多多鼓 励年年人嘛。我之所以看重他的鼓励,因为我把他当做我的朋友,从最初善意地 推我加入自行车这个团体,到写诗上的一些提醒,这对一个初走上写作上的人来 说,是至关重要的。在广告大师奥格威的自传里他提到,如果当初他写诗有人赞 扬的话,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诗人的。但没人给他以肯定。结果,他成为了一个 以广告文案著世的广告人。   有时,我想,我他妈的就这样好了,讲故事嘛,讲故事。但我认为,这样的 讲法,是在让小说这门行当进入死胡同。如果讲故事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小说 的式微如何解释?   所以,我就一直没再写。   快一年的时间里,我零散的写诗,零散地修改这篇小说,偶尔感到时间催人 老,感到,出名要趁早,感到焦虑。   现在,终于,这篇小说定稿了。   它是一篇现实主义小说?散文体小说?社会问题小说?就在要结束这篇小说 的当天早晨,我洗澡时,想到了,它是一个寓言。   这是一篇寓言小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当然,最初的想法,可能是一种现实批判主义的思路,或许,只是一种冷漠 的呈现,最初的想法,我是想要让李发财或张富裕死去的。让他们死去,并且是 残酷地死去,能有多惨就有多惨。   但是,在写到一半时,我的想法在写作中被一种潜意识所改变了,或者说, 是无意识地进入了某条岔路,然后,就欲罢不能了。我切入到了人性的那一个柔 软的部分,切入到那些复杂的、自在的意识领域。或者说,哲学?   但我不想把它整成一篇哲理式的小说。   首先,它作为一个寓言,要揭示生存中的一些问题,证明,失去证明,仅仅 是一个开端。也如在天涯虚拟社区的那张回帖中所说的一样,对自身及自身的证 明,这确实是让人难以解答的问题。同时,我也看到,在众多的回帖当中,也只 有那么一个人,提到这个问题。其他的人,只是意气地攻击意识形态,或是提供 一些常规性的方法。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正是这些我不想要的东西是如此 的遍,我想,这篇小说与整个社会意识形的关系才能更富有张力。   这是写作策略与现实、外部世界的契合,也是它得以出生,存在的价值所在。   这是一个寓言。这是我对《失去证明》的总结。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其实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要说的想说的都在里面了。   张弓长,柳州,2004.7.4   ◎在收容所   23点钟,警车在收容所的门前停了下来。   坐在后座的两个戴手铐的男人,由于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们以为只是在某 个街口因交通而停了下来。事实上,在他们内心,他们希望,就这样呆在车里好 了,就这样,仅仅是走在通往审判席的路上,但永远都不会到达目的地。   但车门却“嚯”地一声被拉开了。接着,一束强烈的电筒光刺向了他们的眼 睛。他们俩赶紧低下头,但还没等他们恢复视力,他们就像两头关在车上的猪, 被两只有力的手拉了下来。   等他们恢复视力之后,才看清楚他俩与三个穿制服的男人站在收容所的大铁 门前。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从车窗伸进手,按响了喇叭,告知里面的人出来开门。   在等里中,戴着手铐的两个男人与三个穿制服的男人都沉默着。在黑暗里, 看不到戴手铐的男人们戴着的手铐,他们的手搭在前面。   这仿佛是一场电影里的场景,一群穿制服的男人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几分钟后,从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矮个子男人出现在铁栅栏门的后面,手 里的一大串钥匙在手里晃来晃去,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他看到了外面的这情形了。他一边开门,一边对外面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这么晚才来?”   眼睛望了望戴着手铐的两个男人,又说:   “才两个?”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接口说:   “抓人又不是制造东西,你想要多少就能造多少啊?有就不错了,要不,你 喝西北风去?”   矮个子男人听了干笑了两声,才说:   “彼此彼此,大家都辛苦啊。”   穿制服的男人们没人搭话了。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打开了。   矮个子男人说:   “带进来吧,直接送到签收室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戴手铐的男人被推搡着走进了铁门。他们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像是两具被操作的木偶,仅仅需要操作而已。   走上几层台阶,往左,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像是故意营造气氛,天花板 上昏黄的灯泡隔了老远才有一盏,光线暗淡,灯光似乎没有到达地面,就消失在 了空气里。   墙的两边用排笔刷着粗大的字体,但没有在意上面写着什么。穿制服的男人 只是在例行公事,而戴手铐的两个男人低着头走路,表现的与我们平时看到罪犯 一样,低着头,只能看着自已的皮鞋尖在不停地往前探出,但总是走不到自已的 前面。   本来走在后面的矮个子男人这时快步走到了前面。他在前面的一扇门前停下, 在手上的一串钥匙里找出一把。   他一边开锁一边对走来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就在这里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后,里面的灯也打开了。这里用的是一盏荧光灯, 很亮,房间里的灯光照到外面时,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道光斑。   矮个子男人站在门口,对那三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叫他们过来登记。”   说完,矮个子男人转身往走廊里面走去,在另一个门口转了进去。   先是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了进去,接着是两个戴手铐的男人被两个穿制服的 男人推着走了进去。门的对面有另一扇门,但关着,不知通向哪里。房间不大, 靠里面门的那面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里面有两张椅子。 而正中央,摆着一张木凳,显然是给进来的人坐的。整个布局,俨然是一间审讯 室的摆设。   他们五个人走了进去,徒然让这个本来小的房间显得更为狭窄。没有人坐下, 两个戴手铐的男人被推到房间中央的位置,垂头站着。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像影片中行刑时的气氛。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无动于衷地 挂在上面,漠然地看着它下面站着的两个男人低垂着脑袋,而在他们的后面,侍 立着三个警察,前面的那扇关闭着的门,显然是通往刑场的。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让死亡显得更为可怖。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矮个子男人, 他手上的那串钥匙传来特有响声,整个的形象酷似于古装影视里的小狱卒,他一 进来之后,就贴在了靠里面的那扇门上,并让手上的钥匙停止了响动。   那进来的两个男人中,一个男人戴着眼镜,加上手中的笔以及一个文件夹, 就更显得有一些斯文了,呆在这样的房间里,他的身份更像一个律师。但他一坐 在桌子里面之后,他温柔的眼睛就透露出一丝刻意做出来的凶恶。在戴眼镜的男 人旁边落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略矮些,肥胖,让他显得更为厚实,坐下来,就 像一个木墩。由于他的眉毛的一端都往两旁的额角挑起,这样的格局,让他的面 相变得相当凶悍,与他的厚实的身材非常相符。与他旁边戴眼镜的男人相比,他 更适合呆在这间房间里,充当这里的角色。   就在他们进房间的时候,在房间里听到声音的三个穿制服的男人以及两个戴 着手铐的男人都回过头看了。但两个戴手铐的男人的行为遭到了一个穿制服的男 人喝斥:   “你们看什么看,给我站好。”   这两个戴手铐的男子赶紧回头,并恢复了刚才的站姿,头垂的更深了。   刚进来的两个男人在穿制服的男人喝斥戴手铐的男人时与里面的站着的三个 穿制服的男人打了声招呼,但由于喝斥声几乎压住了他们的声音,使得这个寒暄 的场面显得稍为有些混乱不清。同时由于戴手铐的男人低着头,没有看到在桌子 里面坐下来的两个男人的面部表情,这多少让他们刻意表现出来威严没有达到应 有的效果。但面目凶狠的中年男人用一声咳嗽声清了清嗓子之后,就准备开始例 行的审问了。但话没说出来,就被后面的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打断了。   后面的声音说:   “人就交到这里得了,我看我们在这里也没事可做。”   中年男人听了之后,看了看旁边的戴眼镜的男人,用眼睛征询他的意见。   戴眼镜的男人略微想了想,才略微抬起头,他的眼睛越过眼前的两个戴手铐 的男人,对后面的穿制服的男人们说:   “还是麻烦你们等等吧,很快的,再说,手铐你们也得下走啊。”   后面的穿制服的男人没有声音了。而审问也开始了。由中年男人问,戴眼镜 的男人在记录,主要是登记表格。   中年男人说:   “你们抬起头来。”   中年男人的声音极为温柔,这是中年男人进房间说的第一句话,声音的温柔 消解了由强悍的面目带来的威慑感。   站在天花板下,房间中央,两个低着头戴着手铐的男人就抬起了头,然后, 语音温柔但面目凶狠的男人、戴眼镜的男人就看到了两张表情紧张而且陌生的脸。   中年男子指着左边的戴手铐的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用干涩的声音回答:我叫张富裕。   中年男人继续问:“哪儿的人?”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还是干涩的声音:“湖南衡阳人。”   中年男人问:“身份证?”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这时的声音才稍微正常一些,他听到中年男人问到身份证, 微微一怔,才小心地说:“身份证?我不就是因为没有身份证才进来的吗?”   “噢”,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那你就说说你的出生年月吧”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回答说:“1980年,10月,12日。”   中年男人问:“暂住地址?”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想了想,回答说:“没有地方住了。”   中年男人听了笑了笑,说:“没地方住?那你就更应该来我们这儿了,这里 有地方住。”   左边戴手铐的男人急急地说:“本来是有的,就是因为身分证……”   但中年男人没有继续听左边的戴手铐的男人往下说了,他把眼睛转向了在右 边的戴手铐的男人,左边戴手铐的男人,就只好生生地,把他窜到喉间的话,在 空气里凝固了。   中年男人在问右边的戴手铐的男人了,他问:“右边的,你叫什么名字?”   右边的戴手铐的男人也用干涩的声音回答说:“我叫李发财。”   中年男人疑惑地重复了两次:“李发财?,你叫李发财?“   叫李发财的右边的戴手铐的男人说:“是的,李发财,木子李,四季发财的 发财。“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说我发财呢。哪里人?“   右边戴手铐的男人回答:“广西全州人。”   中年男人说:“身份证嘛,你肯定也是没有。那么出生年月?”   右边戴手铐的男人回答:“1981年,11月,8日。”   中年男人接着下问:“暂住哪里?有暂住证吗?”   李发财回答说:“我暂住九十户,那里是个贫民窟,你可能不知道。暂住证 我没有。”   中年男人眉头舒展了,他的身子往后一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然后他才说:   “既然你住的是贫民窟,而且又没有暂住证,那就到我们这儿来住吧。欢迎 你们俩。好啦,现在你们可以入住了。九号房。条件可能差点,但绝对合法。”   然后,中年男人又转过头对一直贴着后面那扇门站着的矮个子男人说:“老 高,开门吧。”   中年男人又对李发财后面的三个穿制服的男人说:“就麻烦你们进去下手铐 了。”   戴眼镜的男人的工作也做完了,在他合上文件夹的时候,一阵钥匙的清脆的 响声在这个小房间里响了起来。接着,门打开了,里面是另外一条走廊。   手里拿着钥匙的矮个子男人在前面引路,穿制服的男人在两个戴手铐的男人 肩上拍了拍,他俩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了矮个子男人的后面,三个穿制服的男人 走在后面。在他们走进走廊时,中年男人与戴眼镜的男人从对面的门走了出去, 踏进了另外一条走廊,不见了。   他们走着的这条走廊跟另一条走廊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粉刷,一样的灯光。 但门却不一样,这里是铁栅栏门。   走在前面的矮个子男人在每经过一扇铁栅栏门时,就念一声上面的门牌号, 四号,五号。终于,念到九号时,矮个子男人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钥匙又响了起 来,在一连串铁器碰撞发出的声音中,铁栅栏门打开了。   矮个子男人背手站在门旁,看着站在门前的两个戴着手铐的男人。一个穿制 服的男人走上来,手里捏着一把小钥匙,抓起戴在手上的手铐,打开了。   被打开手铐的男人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被手铐铬痛的地方,似乎还不太确定 要不要进去,但被后面的穿制服的男人大喝了一声:“进去!”   这时,两个手被解放的男人才被脚跨进了铁门,一进去,矮个子男人就把铁 栅栏门拉上了,接着,当地一声,一把大铁锁,落在了铁栅栏门上。   矮个子男人把钥匙在手中抛了抛,对穿制服的男人们说:   “好啦,麻烦三位了,交接完毕。“   穿制服的男人们点了点头,转身朝进来的门走去。   矮个子男人站在铁门前看着三个穿制服的男人消失在门里之后才回过头,对 着站在铁门内的两个脱去手铐的男人说:   “你们给我老实呆着,不要闹,不然,没好果子吃。”   说完,又往上抛了抛钥匙,转身走了。   矮个子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站在铁门内的两个男人才回过神打量他们所处的 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之外,没有任何摆设。他们看了一眼所处的房间,又把 眼睛朝向了铁栅栏外面的走廊。他们分别把手搭在铁门上面,眼睛尽量地往来的 方向张望,但是,铁栅栏门只给了他们一个狭窄的视角,他们的眼睛越过了一个 门洞之后,就再也不能往前了,最多只能再往前看一尺。   就在他们往来时的方向张望时,灯光骤然暗淡了下来。本来每隔两个门洞亮 一盏灯光昏暗的灯的,但现在,可能隔了四个门洞才有一盏。走廊里显得非常幽 暗,再加上这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以及这限制自由的铁门,这里的空气显得有些 凝固,干涩而难以下咽了。   站在铁门前往外望的两个男人,终于穷极目光也难以超越这个铁栅栏的限制 范围了。他们的目光在蒙胧的空气显得虚弱无力,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然后,先是某个男人转身走向房间的里面的那张木板床,接着,另一个,先 在铁门前站了一会儿,等到先走到木板床坐下来的男人发出的吱呀声停止之后, 这个站在铁门前的男人才决定去床上坐。   等到他们俩同时坐在木板床上时,他才终于觉得屁股底下的床快要散架了。 这木板床与其称其为床还不如说它仅仅是两块木板的拼贴物。由于床板过薄,沉 受了两个男人的体重后,它们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痛苦的声音令两个男人 马上站了起来,他们在木板床前站了一会儿,显然在想解决的办法。   一个男人在思考之后,走到一边的床头坐了下来,其实他是坐在由几块砖头 搭起来的床基上。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坐到了另一头。终于,在久经周折之后,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他们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喘口气了。   ●两个陌生男人的首次谈话   开始是沉默。他们来到这里后,还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没有说他们想说的 话。甚至现在两人独处时,他们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很显然,这是两个男人相互陌生。他们只是被同一种力量的强制性驱使来到 这个房间,除此之外,或许他们没有丝毫的共同之处。   这不同于来到一家小旅馆。你可以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然后把行包随地 一丢就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床上,先睡上一觉,才打算去干什么,或者吃饭,或者 洗澡,或者去寻找某些夜晚的娱乐。在那里你是自由的,所有的时间都像白云一 样飘在空中,而不仅仅局限在某个房间里。你的身体,都算得上是自由的一个构 件。   所以,这里跟一个最低等的小旅馆相比较也有天壤之别。所以,我们可以想 到了,当他们本来就像一条鱼一样,在人海中沉浮时,突然就被揪出来,扔在了 岸上,并且不能有机会再跳到海里时,或许我们不明白这其中的绝望,但从他们 不发一言的行为与表情来看,他们对这里是完全陌生,且不适应的。   但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人的群居的本性就忍不住了。   首先,是左边的男人先说话。   他只是发出了一个音节,“嗨”。这个“嗨”听起来有些干涩,可能是因为 太久没有说话了,声带有些干涩了,   右边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右边的男人没想到左边的人会对他说话,过了 一会儿,终于,作为世俗的礼节,他也回应了一声,嗨。   “我叫张富裕。你呢?”左边的人自报姓名。这是作为一次谈话的开始。   “我叫李发财。”右边的男人稍稍等了等,也回答了。   由于沉默被对方的声音打破,接下来,右边的男人就顺水推舟,让对话也成 惯性。   张富裕说:   “我是湖南衡阳人,你呢?”   李发财回答说:   “我是广西全州人。”   张富裕说:   “其实我不是他们所说的农民工,我是湖南衡阳市户口,我虽然是来柳州打 工,但我不是农民工。不是去工地挖坑,或者修马路,每天穿着解放鞋,沾满泥 土的衣服。我与其他外地人在柳州工作一样,没有区别。但是他们却把我给弄了 进来。这点,我有些想不通。据说这地方是专门为农民工这样的人设计的。”张 富裕的话像在声明自己的身份。   李发财听了笑了一声,才说: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广西全州的农民。我在老家是农民,来城里打工来了。 但我也不是农民工。或许我是农民,或许我是一个收破烂的人,这就应该叫清洁 工。反正不是农民工。因为我没有种田了嘛,也不是工人,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他们叫我农民工,我不大愿意接受这种叫法。但大家都这么叫,关于这点,如果 不去想它,也就罢了,但因此就要被关在这里,我也有些想不通。”   张富裕不无显耀地说:   “我还写诗呢,我写了几个长篇小说,几个短篇小说。虽然发表的少,但原 因也不在我,最主要的是别人不给你发表。按理说,我最起码也算得上一个知识 分子了吧。不管如何,就因为我没有身份证,就要把我从外面弄进铁笼子里,这 点我难以确信。前些天我还从《南方周末》上看到有关于知识产权的讨论呢。你 看看,知识的产权都要受法律的保护,别说知识的所有者与创造者了。我觉得, 从这点来说,我被关在这里,显然易见是非法的。再说了,《南方周末》还打广 告说,看他报纸的人,都是知识分子,这是一个能证明我是知识份子的有力的证 据。”   李发财只有老老实实地说:   “如果和你比较起来,显而易见,作为我这个人,我没有多少知识。我初中 毕业,平时也不爱看书,更不看小说。如果要看,也只是看些小报或者故事会之 类的。虽然我没知识但我有力气,脑筋还灵活,发现种田不可靠,就来到城里捡 破烂。捡了快三年了,捡了一座三层楼房放在老家。按理说,我遵纪守法,也不 偷税漏税,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税可交嘛。如果说我有什么错误,就是前些时候 我在鱼峰山脚路过时,被一个小青年拉到一个角落买了三张毛片。前几天看报纸 说,成都的某对夫妻因在家里看毛片,被人举报,警察破门而入,抓去拘留。我 也看了,这或许可以成为我进来的缘由?但事实却不是的。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 头脑啦。”   张富裕坐在那边想了想,才说:   “我就琢磨着这事儿呢,这事儿有点邪呢。”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   “哎,李发财,你过来掐我一下。”   李发财惊奇地问:   “干什么?干嘛要我掐你一下?”   张富裕解释说:   “你过来掐我一下,这事情我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你过来掐我一下,我看 疼不疼,也许啊,这就是一场梦魇。因为我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李发财明白了,说:   “你不要开玩笑了,这当然是真的了。刚才你说啥,啥梦魇?啥叫梦魇?”   张富裕叹了口气,说:   “这梦魇你都不知道啊。你做这恶梦没有?在梦里,你被一个可怕的人或魔 鬼追赶着,但你怎么跑都跑不动,躲也躲不过。最后只有被魔鬼的手掐死或者是 被你的恐惧杀死。我怀疑我现在就有可能呆在这样的梦魇里。你看,外面的人还 自由地走着跑着啊。”   李发财恍然一悟,说:   “你说的梦魇不就是我们乡下说的鬼压身嘛。不过,这鬼压身是真有的事情。 可不是做梦,真是鬼上身了。”   李发财一说完,就听到张富裕突然叫了一声:   “哎哟。”   李发财急忙问:   “怎么了,盲肠炎吗?我常看报纸,上面常常提到类似的发生在这种地方的 事情。在里面生了病,叫唤还不可以。他们会以为你是在故意刁难,故意给他们 找麻烦。碰上好心人不拿你当回事儿,碰到脾气坏的,可就对不住你了,少不了 一顿揍。运气好受点儿内伤外伤就可以了,运气坏,那就要玩完。完了后,还找 不到说法。哎,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张富裕喘着气说:   “哎,不是那回事儿。是我自已掐了自已一下,哎啊妈,真疼。我以为不疼 呢。”   李发财嘿嘿笑着说:   “你可逗,这回你想信了吧,这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鬼上身。”   张富裕嗯了一声,然后问:   “你就是因为看毛片被弄进来的?”   李发财回答说:   “不是!不是!哪能是这回事儿呢!我住的地方叫九十户,里面全是些破落 户,没哪个思想正经到要报110的程度。而且我的那些毛片,他们几乎都借过去 看。如果因为这个,那要弄进来的人可多了。”   张富裕问:   “那是因为什么呢?”   李发财骂了一声娘,才说:   “天知道呢。就因为我身上没带身份证嘛。而且又没办暂住证,而且还在深 夜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不过说回来,我在深夜里逛来逛去,这本身就有些可疑的 地方。你知道吗?当时我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李发财啊李发财,若是让穿制服 的男人看见,一定把你当作形迹可疑之人,若是碰到有些神经质的穿制服的男人, 一定把你当作某件案子的嫌疑犯。我就是这么神经的,常常这样对自已开玩笑, 有时我还想,如果走着走着被车撞死者那怎么办?如果这样,这件事就很难办, 一是我身上没带身份证,警察就查不到我是哪儿的人,二是没有暂住证在身上, 他就查不到我住哪儿,也就无法开展工作调查我是哪儿的人。如果这样,很可能 他们只能在报纸登个启示,云云某街发生车祸,某男子当场死亡,身高165厘米, 短发,身穿红色T恤,黑色长马裤,黑皮鞋。请尸主于某期限内认领。逾期不领 则如何如何云云。我想,我的家人也不能在桂林全州买一份柳州的报纸来看,住 我旁边的熟人还熟不到一天不见我就怀疑我有可能被车撞死,而火烧火燎地买来 柳州晚报,什么新闻都不看就看中缝的信息栏找我死亡的消息的程度。所以,有 可能,我就这样死掉了,存折里的几千块钱,还有我的赔偿,就一起打了漂。连 影儿都没了。”   张福裕说: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弄进来的呢?净瞎扯。”   李发财呵呵笑着说:   “你看,我就这毛病,可能是我看故事会看得多了。“   ●李发财   李发财接着往下说: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开过一辆车,前灯好刺眼哪!那光白得让我 的眼睛睁不开。于是我就侧身站在马路边上,让车过去。但是车却在我身边停了 下来。车还带来了一股风,风里加杂着热浪,还有一股子汽车烟屁股味儿。还没 等我的眼睛恢复视觉,听到一阵车门沉闷的响声之后,车上面的人已经在向我走 来了。我模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我的心就开始加速了,莫非是抢劫 的?心里可慌着呢,我本能地往后退,想跑。一刚转身,就被两只有力的手抓住 了肩膀。”   “想跑?”后面传来一声吼叫。   然后我的手就感到了一阵冰凉,并且咔嚓一声,我被一个铁圈铐住了。   我的身体被一只手转了过来,我的眼睛就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威严地 站在我面前。这威严的感觉来得没有理由,而且,也不知来由地,我感到了忐忑 不安,而且害怕。这可是我第一次跟穿制服的男人打照面,没经验地说。更要命 的是,一打照面就被套上了钢圈,我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了。可就是想不明白我 倒底犯了什么事儿。   我就瞎叫起来:   “怎么了我,我怎么了。”跟那陈佩斯演的“立白”广告一模一样。   “想跑,”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你都犯了什么事儿,说了吧。”   “我没想跑,”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小时候就有点口吃,如果没有什么压力气话,我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就像 我现在对你说话,就没有口吃,因为我没有压力。面对陌生的穿制服的男人我就 感到了压力,于是我就结巴起来。这对于我来说是可能正常,但对于穿制服的男 人来说,这就属不正常。照他们的理解与分析,在他们面前结结巴巴说话应属于 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结巴地说我没想跑。我说:   “我以为你们是打劫的。”   我说的都是实情,实话实说,不打偏锋,这对于我来说是正常的。但于穿制 服的男人来说,就不属正常的范围。其实,这我表示理解。因为如果我处于穿制 服的男人的角度来说,我也会怀疑这个在深夜里还晃荡来晃荡去的叫李发财的男 人。如果上面有规定的指标,要在这个季度完成某某个犯人的名额,为了奖金也 为了生存,我也会这样认为这样做的。但我作为李发财,我希望站在面前的穿制 服的男人尽量客观一些。但事实证明,有太多的希望总是与现实抵触的。我就想, 可能在劫难逃了。   “哼!贼喊捉贼啊,你小子嘴巴倒挺厉害的啊,我呆会叫你认识一下我的厉 害。”一个穿制服的男人狠狠地出这样的话,这让我暗自叫苦。   “没有啊没有啊,警察同志。”我急忙声明,“我害怕啊,天这么黑,你们 的车灯晃得我的眼睛看不清人,我看到你们站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别人,没看清 你们的穿着什么。而且这几天报上说的抢劫案还真挺多的,我就是害怕。”   “你少找借口。叫什么?”一个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李发财。”我赶紧回答。   “你少套近乎,”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喝道:“我发财关你什么事儿。叫什 么?”   “我真叫李发财。木子李,四季发财之发财。”我忙着解释。   “谁你取的名字?真土到掉碴儿了。身分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我出生时我爸帮我取的,因为家里穷。身份证?我没身份证。早就丢失 了。”我说。   “没身份证?”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分别点了点头。一个说: “好吧,没身份证。上车。”   “上车?为啥上车?”我慌了,我说:“我没身份证我可以回家找大队干部 写个证明,就可以证明我是哪儿的人了,行不行?再说,叫我上车干嘛?”   “上车干嘛,去了就知道了。少罗嗦,上车吧。”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来到我身后,把我往车上推。我还想转回身,但另一个穿 制服的人也来拉我了,就在我还要挣扎的时候,肚皮上就吃了一拳,痛得让我像 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他们在身后一推,我就被推进了车子。   我迷迷糊糊,心惊胆颤地被运到了派出所,接着就在派出所收押了一会儿, 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审讯,这次我小心翼翼,没再挨吃老拳。我听别人说,只要 你一进派出所,先别的不说,叫你吃一顿拳头与脚丫子再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怕 穿制服的男人的原因了。再后来,我就被转到了这儿来了。不过,还好,我是自 由职业者,工作可以暂时放下。不用担心什么误工费啊什么的,不过,万一我们 是被非法拘留的话,我要申请国家赔偿就难了。   李发财说:   “喏,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经过了。”   张富裕哦了一声,说:   “就这样子进来了。”   李发财说:   “就这样子进来啦。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刚才听你说你写诗呢。 是不是因为什么风流艳事被搞进来的?嘿嘿。”   张富裕说:   “我这事话说就长了。”   李发财说:   “你说你说,我不怕长,你说说看。我就当看故事会了。”   张富裕说:   “我的事,直接的原因是,我没有证明。间接的原因是,我的钱包被子扒手 给扒了。”   李发财呀一声说:   “你废话啊,我也是没证明啊。我没身份证儿嘛。不过,我在老家,也是一 直都没有身份证,但是就没有人跑到我家来查我。也不会因为没身份证就要套上 圈,被审讯,若是他们不顺意,就要让你的肚子吃老拳。对了,你的钱包被扒了, 也会使你弄进来?”   张富裕说:   “你说的那是另一回事情。钱包,我钱包里放着我的身份证哪!还有工作证, 暂住证,甚至我的存折都在里面。当时我朋友找我借钱来,我和他去取钱,在车 工,包被扒了。钱包被扒了,钱就没能借给他。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上邮局取 钱。存折没了,我就不能上银行取钱。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证明我自已,而且 还不能去挂失存折。工作证没了,我就不能进厂上班。而厂里的规定是,超过一 个小时不请假不去上班就当自动离职。我没有请假而超过一个小时没去上班,所 以我就失去了工作。”   “停,停,你停一下。”李发财才忙在右边说:“你扯了这么多,我都搞不 清。什么跟什么,复杂复杂,复杂地要命,你知道,我看故事会都是些简单的故 事嘛,太复杂我就转不过来。”   “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这事儿太邪乎,复杂着呢,比起你的经过,你的太过 小儿科了,而且没有代表性。”   张富裕接着说:   “你不是农民工因为没有身份证在街上晃悠时被逮了吗?这事儿多得去了, 而且现在还理所当然起来,司空见惯。”   “哎,哎哎,我前面不就跟你说了嘛,我也不是农民工。说实在的,我不喜 欢别人叫我农民工,不是面子的问题,这是一个合理不合理的问题。”李发财急 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李发财,我不就是为了方便讲述嘛,暂且用一用,而且 还不是针对你的,”张富裕说,“不要这么紧张。”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毕竟你写过小说写过诗,是一个知识分子。你还 是说说你的经过吧,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蛮曲折的。”李发财说。   因为隔着光线暗淡,张富裕看不到李发财的面部表情,李发财也看不到张富 裕的神态。若是我们站在铁笼子外面的走廊里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还以为是俩哥 们儿在神侃呢。   “我觉得很奇怪,”张富裕意识到了,他说,“我觉着奇怪。”   “什么奇怪了?”李发财在右边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张富裕对着对面说。   “咦,奇怪了,我也觉得奇怪了,张富裕,这里不是收容所吗?你还不知道。 我明白了,你还以为这是鬼压身吧。”李发财先是奇怪,然后自以为然地找到了 解释。   “不是的,我是说,我早上还在街上走着呢,可是现在却在这里了,而且还 失去了自由。就是因为没有证明。这里面有些怪异。显然有失常理啊。”张富裕 说。   李发财坐在右边,听着张富裕的语调有些怪异,但具体变得怎样他无法描述, 而记忆,有时很快就模糊。   过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很恨这些?”李发财试探地问。   “也不是恨。其实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不给我证明。他们是为了秩序。但只是 因为没有证明,就要来到这个地方,就要没有自由。虽然我也认为这也是为了秩 序,但是,我觉得它看似是公正的,但我个人觉得,它有些让我想不通啊。”张 富裕深有感慨地说。   “你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公正,公平,合理,常规啊,都跟我搭不 上边儿。我就是一个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农民,在城市里很少与人发生关系,只是 捡破烂而已,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捡了起来,对别人有益无害,保护了环境。 今天我被弄到这里来,我自认倒霉就是了,如果我不那么晚在街头上晃悠,我也 就不会被弄进来。现在进来了,我没有办法,但有了教训,以后我就会小心了。” 李发财自以为是地说。   张富裕一边听了李发财说了这一通,沉默地想了一想,然后才说:   “你我都是不同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看问题的 角度都不一样。我被弄到这里,对于他们的行为与言说,我表示理解。但是,这 样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让我有些事儿都干不成。如果他们为了秩序而不影响 我干我的事儿,那就好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出去,将我还未写完的小说写完。 在网上,有很多网友等着我的小说呢。我想,这可能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吧。再者, 因为空间转变的反差太大,惯性与现况总是相抵触,我们都习惯了自由,你想想 看,今天早上我们还在外面走来走去,突然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们就被强 制关到了这里。这难免让我感到不适,这些不适的情绪也可能加强了我想不通的 感觉吧。”   李发财坐在对面,听了张富裕的话,好像找不到话说,只是唔了一声。便沉 默了下来。张富裕听不到对方的答话,感觉上再接着往下说,似乎有些因难。这 与刚开始对话时的困难是一样的。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李发财,你有烟么?”张富裕突然在左边问。   “烟?噢,哈哈,在口袋里呢,他们竟没有搜我的身。真想不到啊。我记得 在马路上晃悠时,在一家小商店买了一包甲天下的。跟你说了这么久,没想到吸 上一根呐。”   说完,李发财自已点了一根,在打火机照耀下,张富裕在对面看清楚了李发 财的脸,没什么特别的,跟大街上走着的没什么两样,走进人群包管你再也找不 着的那种。火光有些刺眼,但很快就灭了,灰色系数的光又占据了整个空间。   “过来一起坐啊,好给你烟。”李发财说。   但没等张富裕说话,李发财又说:   “你等等,我把床板折下一块当板凳坐。”   李发财坐床里面拆下来一块床板,放在墙根下,坐了下去。   “可以了,你过来坐吧,靠着墙舒服些。”李发财对张富裕说。   张富裕应了一声,就要起身站起,但没站直了,又马上弯了下去,并且哎哟 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李发财看着对面模糊的影子问,张富裕的呻吟声让他吓了一 跳。   “哎!哎哟!没什么,就是坐久了,关节有些不适应,麻疼麻疼的。”张富 裕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体慢慢伸直,慢慢将倦屈过久的身本打开。   “嘿,我还以为真的出什么毛病了呢。”李发财舒了一口气。   “没事了。”张富裕张于站直了吸了一口长气,说,“好了。”便走向李发 财这边。   在摸索中,在李发财的身边靠墙坐了下来。   “给!”李发财将烟递向张富裕。   “谢了!”张富裕接过烟,叼在嘴里,含糊地说,“火。”   李发财擦打火机。打火机是那种一块钱三个买来的,转动齿轮磨擦火石。显 然是质量问题,李发财打了老半天,也没打燃。   “这破烂货,真是,他妈的便宜无好货。”李发财一边小声的骂道,一边使 劲地用拇指转动齿轮。   张富裕的头朝李发财伸着,以便打火机打燃时点烟。但打火机一直没打起来, 他也没想到要将头收回来,这个姿势保持久了,就有些累。这打火机一直打到张 富裕的脖子开始发酸时才冒出一股火苗,张富裕忙把嘴伸了过去,由于脖子太僵, 不容易控制,烟头没点着火,倒是脸往下压,火苗头舔了一下眉毛,一丝焦味了 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张富裕嘴里模糊地叽咕了一声,李发财也没听清,只是把火 苗儿朝烟头点,这回张富裕用了吸了一口,点着了。火马上熄了。李发财感到拇 指很烫,很痛。但忍下来了,也就没叫出来。   张富裕将头靠向墙壁,让发酸的脖子休息一下。狠狠地将烟吸了一口,将胸 间莫明的气体一起与烟雾吐了出去。   “呵呵,说起来好笑。”李发财在一边笑着说。   “什么好笑?”张富裕问。   “我现在才发现你戴着眼镜呢,刚进来时,有灯光,我都没注意到,直到刚 才点火时才注意到。”李发财说。   “我也是。我也是在你点烟时才注意到你的面孔。说实话,明天如果不见面 的话,我可能也想不起我刚才看到的那副面孔。”张富裕也说了他对李发财的看 法。   “我也说实话。我有些不太喜欢戴眼镜的人。具体原因说不清楚。总是觉得 他们有些怪异。看不惯。李发财说,也有可能,我就是一个农民,可能有些阶级 情绪。呵呵。”   “呵呵。看不出你还有些幽默啊。”张富裕笑了一声说。   “幽默?哦,我在老家时,常听到一些老人用切口的形式开着玩笑。但是我 讨厌他们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幽默。我认为不过是切口运用的默契而已,在我看来, 并不可笑。我的爷爷也常跟人家玩这种幽默,有时候,我就因此不喜欢我的爷 爷。”李发财说。   “幽默!我觉得啊,李发财,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就是很幽默的一件事啊。你 看,外面那么多的人在街上走着,我们与他们没有区别,可身处的地方就有很大 不同。这不无黑色幽默的意思。”张富裕说。   “我倒也没觉得。我在这里就是我倒霉嘛。”李发财说。   “嗯。对了,我的怎样进来的事你还想听吗。我可以说慢些,说清楚一些。” 张富裕说。   “那你给我说说吧。”   李发财动了动身体,将脸转向张富裕这边。   ●张富裕   张富裕说:   “前面我说过了,我其实不恨这一切。因为我作一个群体中的一员,我是秩 序的坚决的维护者。但我前面也说,我有些想不通。我的想不通可能是,由于秩 序一时失去了可操作性,它就让我身处于此,并且让我感受到了与以往惯性不同 的境遇,是如此强烈的反差。我的想不通,前面也说了,主要就集中在这方面。 在我向你讲述之前,我想说的是,秩序在我的认识与理解中,它不是可恶的也不 是可怕的。它的失去了操作性,我觉得是来自人性的一些劣根性使然。但,或许 也不是如此,因为,他们也是以秩序的维护者的面目出现。而且,表现得比我更 为有觉悟。就在刚才与你瞎聊的间或间,我也怀疑,我的想不通是不是我的理解 能力出了问题?”   “下面我要说的,其实它是一个寻找证明的过程。但事实到此,我非但没有 找到证明而且因为没有证明,就被他们弄到这里来了。那么既如此,证明反到是 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发生的一切及寻找证明的前因后果。”   张富裕说:   “现在的你我身处于此,而且失去了自由。在这个失去自由的房间里,我对 于我所要讲述的事情,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感到温情话,我觉得在一切开始 的那个早晨,是我最为留念的时刻。那时所有的征兆都还未出现,我的世界一片 平和。但从此之后,一切就像个梦魇,我之所以屡次提到这个词,是因为我除了 以这个词来解释这一切之外,我几乎找不到其它的词语来解释发生的一切。”   张富裕说:“那是一个星期天。天气很好。”   “像平常一样,我早早地起床了。一直在我的意识里,正常的睡眠之外的睡 眠,那是一种罪恶。这在我的性格里早已成形。”   “星期天是个休息的日子。疲惫的人们在休息的同时也让各种交通工具休息 了,也让各种机器的轰鸣与声带的震动在各个空间与角落休息了。也让往日随着 第一屡阳光跳跃着进入窗户的烟尘休息了。”   “所以,当我打开窗子,看到并感到干净的阳光就像流水一样流进了我的房 间。”   “我站在窗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感到很舒坦。对于外面这一切呈着灰色 调但安静的事物我感到满意。接下来,我一边做扩胸的动作,一边打量楼下的情 景。”   “昨夜的风把水泥地吹得有些过分干净了,在夜间摆螺丝粉的摊位留下的垃 圾早被清洁工人扫走,但留下的油渍,却是清除不了。在地上涂抹出了块块圈圈, 与一些未受污染的灰白的干净的水泥地相映,反差效果很是醒目。并且还形成了 许许多多的图案。我站在窗前,望着这些图案很是着迷。”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住在郊区的平房子里,用的是红砖砌的,表面上胡乱 刷了一层石灰与河沙搅成的面,很是斑驳。时间一久,墙外浸入的水渍留下了各 种各样的图案。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这些图案,在想象里构思 成各种人物。有魔鬼,有扛枪的军人,有小孩,有曲线优美的仙女,有牛,有狗, 有小草等等,非常丰富。我会将这些人物串起来,构思成一些在我的认知里非常 复杂诡异的故事。说实话,我对于这个外部世界的印象应该从这些图案开始了解 的。这些图案给我最为直观的形象,在我的眼睛里,外部世界就是我看到的这些 图案的理解。”   “我一边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些图案,一边注意到街上的情况。街上的人儿还 少,大多数人可能还套在睡衣里,爬在床上。一些老年人总是以孤独的身影从街 上慢慢走过,并甩动手臂以达到锻炼的效果,至于真的是否如此,我心存一丝疑 惑。但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它存在着,并持续存在。它无须理由。‘就像我的生 活一样’,我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做完了扩胸运动,我接下来,两手叉腰,要做颈部运动。来回做了几个动 作。在脖子侧向左边时,我看到楼下街边的电信公用电话亭旁边有个人在来回走 动。我注意到了,但惯性的运动让我来回转向右边,再转向左边,再转向右边, 直到再转向左边时,我才意识到那个身影有些眼熟。”   “我一边做运动,一边想,‘这倒底是谁呢?’,然后我停止了运动,眼睛 才聚焦在那个人的身影上。还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于是我转身从旁边的桌 上拿来眼镜戴上,这才看清楚是谁,是唐富贵。   “我觉得奇怪,他这么早跑来这里干嘛呢,也不上来敲门。我对着他的方向 招了招手,但他一直头朝着地面,好像还在抽烟,在早晨的光线里,他吐出的烟 雾是蓝里透着些白的颜色。对于这些我有些搞不明白。莫明其妙。我看了一眼在 电话亭转来转去的唐富贵,便拿毛巾牙刷牙膏去公共卫生间洗漱去了。”   ●有关唐富贵   “这唐富贵是谁啊,”李发财在一旁问张富裕,“是你兄弟吗?但姓又不同。 不过,富贵,富裕,听起来倒是像一对兄弟似的。”   张富裕在灰色系数的光里苦笑了一声,说:   “他是我朋友。我当时对他为什么在那里转来转去一无所知。只是后才知道, 但知道之后,我就开始无知地朝我所说的梦魇里钻了。如果我当时知道的话,我 可以把它叫上来,然后耽搁一下,将时间拖延一下,就可以将机器设定的程序给 打乱。那么扒手可能会将另一个人的钱包扒走,但不可是我的了。或许,他扒的 就是你。但是,我处在现在的这个梦魇里,似乎一切都已定下来了。扒手听从机 器的程序准确无误地在公车上找到了我,并从我的口袋里将我的钱包扒走。旋即 就发生了导致我进入这个梦魇的一切。这个程序设计的相当复杂和诡异,而我也 只在现在,在接受了这一切的结果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他上来呢,他是你的朋友呀,而你只是看了一眼,就 跑去刷牙去了。我有些不太明白。”李发财不解地问。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一个游戏。”张富裕说。   “游戏?什么游戏?”李发财不解地问。   “是好朋友间的游戏。”张富裕说。   “哦?!”,李发财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   他对张富裕说的话有些莫月其妙。   ●回忆与联想   张富裕说:   “我是在十五分钟后从楼上下来的。在一楼的门口我停了下来。我站在墙角, 悄悄地探出头看了看唐富贵。他正朝这边低着头抽着烟,地上似乎有许多的烟屁 股。他自从跟小梅同居之后,身体就开始发胖了,是脂肪过多。我以前听人说起 过,通常一个年轻人发胖,多半已不是童男之身。就是说,他们是在懂得了女人 之后,身体才开始发胖的。我记得诗人孙文波在一首诗中提到,是女人叫我们内 心平静。又有修身养性的人说,心宽体胖。于是,在唐富贵的身体开始发福后, 我便常常羡慕起唐富贵来,肯定是爱情与性欲的平衡让他内心平静了。这样,本 来我们的个子差不多的,但现在他比我块多了。有时,我心里就有些不平衡起 来。”   张富裕说:   “我为什么对此耿耿于怀呢?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一次的失恋,就是因为 我的女朋友说我不胖所致。她说,‘你必须有啤酒肚才显得更帅,才更有气质’。 可是她不知道,这里有个前因后果的道理在里面。我先必须有爱情,有性爱,我 的内才能平静。接着,我才能心宽体胖,成为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是她并不 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一个有着月亮的夜里,在一株玫瑰树下,她提出要跟我 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太瘦了,我等了你三个月,你还是这么瘦,我 等不及了,我们分手吧。’她的话让我愣了一愣,这算那门子理由啊。但我在恳 求她收回成命之余,我跟她提到了那个道理。大致的意思是:你连抱都不让我抱 一下,更别说亲吻了。我都二十岁了,性学专家说,男性这个年龄性欲是一生中 最强的。事实上,我对你的爱欲在深夜里从我的心底升起,象一股火,更象一股 风,我难以把握。我痛苦难耐。这影响了我的睡眠,且坐立难安。这就影响了心 情,继而茶饭不香,食之无味。你说在这种情绪里我能胖起来吗。我建议我们从 现在开始应该拥有性爱。让我们彼此内心平静,心宽体胖。我们会更幸福的。”   张富裕说:   “但是我的这个道理与提议遭到了她的讥讽。她说,‘真没想到。我真的没 想到。与你相处了三个月,我还是没想到’。   我说:‘你没想到什么?’   她说:‘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思想里充满了下流的欲望。’   我说:‘这欲望怎么了?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对有这样的想法 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说:‘我反对。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女朋友了。我为你在我的身上有这 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我感到肮脏。我看错你了。刚才我说我们分手吧,我还是 有些犹豫,如果你再三求我,我想我是想与你合好的。可是,现在,你已露出了 你我狐狸尾巴。我看透你了。你跟我好,就是为了那件事。我现在庆幸在你的目 的没有达到之前就跟你分手了。’   我说:‘你对我的想法可能有些误会……。’   ‘没有,’她断然打断。她的声音很大,以致让不远处的一些人注意到了我 们,这让我感到了压力。如果她的声音再大些,就有可能招来可疑的目光。我显 得有些低声下气,在感情方面我总是这样,每个女人都可以骑到我的头上来撒野, 而我总是感到屈辱之余却手捉无措,脸红着,却总是被她们牵着鼻子走路。   我对她说,她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但她断然否决了。   她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共同点。’   我说:‘不可能啊,如果我们是组成平行线里的两条线,就不能走到一起 啊。’   ‘那是因为我的眼睛有毛病,我戴着有色眼镜,我以为写诗写小说的人思想 纯净,没想到比所谓写下半身诗的诗人的思想还离奇古怪。’   我说:‘这与我的写作无关,你不要瞎扯。写作是件严肃的事件,不能将生 活琐事扯在一起。’   ‘什么生活琐事?你竟然将爱情说成生活琐事?好了,张富裕,我跟你没话 说了,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究竟相差多远了。好吧,再见。’她说完马上就走。   张富裕说:   “我央求她不要走,听我说。但她决毅不听我的话,让我看到了她离我而走 的背影。刹那间我感到了绝望,我对这份爱情注入了太多的希望,现在突然莫明 失去,我有些难以承受。我冲上去要抓她的手臂,但她用力甩掉了,并且回头警 告我,如果再纠缠,她就大声叫了。我感到害怕,并不是怕别人对我指责什么, 而是因为一旦别人看到我的情感上的失败与弱点,我将会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的。”   张富裕发出了自嘲的苦笑声,他说: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很专注,就像一只老狗喜欢它的老窝一样。 如果别人将它赶出去,它难免难舍难分,但无力抵抗,只能在周围打起转转来, 一边低声呜咽。这样看起来就显得很让人心碎。我确实感到了心碎。想想看吧, 一心想经营好的爱情,就因为胖不起来而鸡飞蛋打,而且错误还不在于我。所以, 有时候,女人心思,对于我来说,很难搞清楚。而我,现在,为了不至于受女人 摆布,决定暂不谈恋爱了。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胖起来的原因所在。在看到唐富贵 的时候,我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但在与你说起时,我一时感触良多。”   ●一次叙述的转折   李发财这时候说:   “张富裕呐,你所说的,我可不可以将它当作一篇小说来看待呢,因为你是 写小说的嘛。”   张富裕说:   “可以啊。我在想,如果我出去之后,我也想把这个经历写成小说。想想看, 这叫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啊。写作,是需要许多生活经验的啊。”   “呵,你还说我刚才瞎扯呢,你看你,”李发财说,“即然你讲述的是篇小 说,我想说的是,你要讲你进来的经过,但你这们扯到你的爱情,这不是拖拉了 嘛。”   “你想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张富裕说,“其实,我怀有私心的。从我内心 的角度来说,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因为陷入梦魇实在是件糟糕的事。我讲述的 意图是,尽量在虚构中,让时间慢下来,如果可以的话,让它迂回,让它回到童 年,回到一切欢乐的时光里去。如果能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这成为可能,那么我的母亲就不会在1982年的那个春天死去。如果这成为可 能,那么我生命里的,我经验里的苦难将变成欢乐与笑脸。但是,事实却是,一 切,无法撤消。”   李发财说:   “你想得还真复杂。其实,我是蛮简单的,因为我看了太多的故事会,里面 的故事都简单明了,直达主题。可不像你写小说,什么时间啊,迂回啦,让人感 觉脑筋都大起来。”   “故事会上面都是一些故事。而小说处理的不是纯粹的故事。或者是在叙述 中加入作者的意图,有时故事本身是无关紧要的,而叙事的方式却是作者的意图 所在。我说的你也许不太明白吧。”张富裕解释说。   “是有点儿不明白。不过,我可以让你的虚构里的时间慢下来。”李发财故 作神秘地说。   “哦?怎么慢下来。”张富裕感兴趣地在灰色系数的光线里,扭过头看着李 发财说。   “刚才你不是说到了你楼下地上的那些图案喽。”李发财提示张富裕说。   “是啊。是楼下面的油渍构成的图案让我回到了童年的经验里去了。但这跟 时间有何关系?”张富裕还是不明白地说。   李发财说:   “你说起这些图案,其实也勾起了我的回忆。当时我就想跟你谈起了,但我 不想打断你的叙事。现在即然你想中断叙事,那么我就跟你谈谈我跟这些图案的 一些事吧。”   ●梅潭村的老房子及墙上的图案   李发财说:   “我生活在全州永岁的一个村子里。村子的名字叫梅潭。村边有一条江,就 是那著名的湘江。如果可以的话,梅潭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因为有河,河的两 岸就是稻田嘛。而且,在田里还养着在桂林甚至整个广西闻名的禾花鱼呢。”   李发财说:   “前面我跟你说到过,我在这里捡破烂捡了一座三层楼放在老家。在我还没 有这些以前,我家住在一座只有三间房间的屋子里。按现在的说法是两室一厅。 它是一座瓦房子。年代很久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房子了吧。用的砖就是从 湘江里挑上来的较大的鹅卵石,这就是现在湘江里为什么只剩下一些小石头的原 因所在。因为村里这样的石头房子很多。砌房子用的是泥浆是黄泥和石灰的混合 物。房子里面的墙壁从墙脚往上两米高的墙体都糊上一层由石灰与河沙搅拌成的 墙面。由于石灰的份量较少,河沙的份量就多了,不像现在粉刷都用腻子或瓷砖。 这样的墙壁让顽皮的孩子用背搓几搓,泥沙就会掉下来,在墙根上留下一溜儿的 白线。”   李发财说:   “前面说了,墙面的河沙成份很多,河沙其实是一些小石粒,它们经过河水 的搓洗相互间的磨擦,就有了很光滑平面。他们在墙壁上探出了光溜溜的头。在 晚上,不管灯光如何昏暗,它总是会折射出眩目的光。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它都 会让你的眼角出现一片像网一样的光芒,好像墙上的石头具有钻石的质地。不管 怎么说,还相当漂亮啊。”   “对于我而言,我那时或许四五岁的样子。我可不会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在 接受汉语符号的训练了。其实我最早接触的是一些图像与色彩的形象。事物变更 的具体形象从视觉进入我的意识从而形成经验。比如稻田,我注意到了时间让他 们呈现出不同的样子。但对于我那有限的经验而言,它们具体是什么样子,用什 么语言描绘,我是无从知道的。   “也许我从别人的谈话里或者姐姐有意的引导里了解到了,春天稻田其实是 灰色与白色的。灰色的是泥土,它不是现在的一些书里所说的黑土,在我的认知 里,最先的对土的具像认识,它是灰色的。白色的是水,春天的雨水多,会让所 有稻田陷入一片汪洋。这些灰色与白色的稻田由开始泛绿的田埂一块一块的隔开。 由于地势的高低,由于这处于湘桂交界的小山角里的独特地貌,它并不呈现起伏 的状态,而是交错,显得有些混乱。这混乱,其实正象征着这片小土地,这片有 着鱼米之乡内蕴的土地的原始粗野的生命力。一切皆从混沌而始。”   李发财说:   “上面举的例子,它只是一种公共的认识。它是属于规范之内的常识。我接 下来就要跟你谈到我要对你所说的墙上的图案了。这是一种私人性质的经验,它 起于幻想。”   李发财说:   “首先还是从这座房子的质地与结构谈起。房子的大门朝东,这样,早晨它 所见到的第一屡阳光就坐从木头窗子里射进来,照亮幽暗的房间。从前面看起来, 这样的方位似乎很好,但是一绕到房子的后面,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后面的地势 比房子的地基要高,这样在晴天没有什么影响,但一碰到梅雨季节或春天,它的 劣势就会显示出来。潮湿。经常的,一下雨,未经过硬化的地面就变是湿润,人 来回的走,就成了烂泥巴,很容易摔跤。潮湿还影响到了墙壁。水浸湿了墙壁, 有时一连一个月都没有阳光,水气会让墙发霉,一些未经泡发的石灰颗粒也开始 在墙壁受潮湿而膨胀,让墙壁起了一些包或一些小坑儿,再加上水在墙上画出的 圈圈,及霉点,还有烧木柴的烟灰与蜘蛛网合成的“炉螨”,落在墙壁上。这样 丰富的材料,在光的作用下,产生了阴影。如果找好角度,有足够的耐心和想象 力,你就可以从墙上的图案里读解到一些有趣的故事。但是它易变。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你站在那个角度,都有很多的因素影响图案的构成,影响图案在你眼睛 里的投影。也影响你的经验对此的感知,和为此而引发的想象。   “同时还有一点,就是你抬起头来,看得久了,难免脖子很酸。你一低头, 想休息一下。等你抬起头,生理上的一些因素也会影响你的,比如眼睛疲劳,会 在视觉上产生一些幻影,比如跳跃的金星,五彩的颜色。这些都超乎我当时的经 验,想不明白它出现的原因。因此,很久一段时间,我总是把它当作墙壁上的图 案里的构成物,丰富着整个想象中的故事的场景与事件。它们由于有了一些流动 的物质的加入,也就更显得出趣,也更让我着迷。但也有吓着我的时候,因为有 些角度构成的图案与大人们讲的鬼故事里所描述的人物或动物很象。有时候,我 就不敢一个人在家。”   李发财说:   “有时候,我看着墙上的一个构成物,恍惚间,我把它当作了我家的一只灰 黄色的大猫。这只猫是我家唯一一次养的猫。它很大,甚至在我现在的印象里它 还是显得很大,可能是小时候的印象与经验已在意识里铬下了印记。我很怕它, 它经常在门的后面,我一打开门,它就窜了出来。这种情况在里间的屋子里经常 发生。”   “前面我说到了,房子后面的地势很高,当然上面也有房子,所以里间屋子 的采光就很不好,显得很幽暗,小时候的我很怕一个人在里面,但由于性格的原 因,我的玩伴又很少,所以,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的机会很多。有时,进入里间 屋子就成为必要,因为厨柜在里屋,而我最喜欢吃的豆鼓就放在里面。而猫就呆 在里面等待着老鼠从洞里出来。我一打开门,它就从门后跳了出来,在幽暗的光 线里,那光线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亮度,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 似乎是一种恐惧的冒险。猫的蓝黄的眼睛在光线里的光辉对于我而言是诡异的。 我的心总是狠狠地跳了起来,人马上退到门外,门外的光线很足,但门洞里的光 线就很暗。我在亮光里对猫大声喝斥。我之所以底气很足,是因为我站在亮光里, 光给了我勇气与胆量。面对那闪闪发光的猫眼我的恐惧之感减轻了许多。”   李发财说:   “前面我对你说到了墙上的图案。往往地,大人们总是要出去劳作,我就一 个人留在家里。期盼爷爷奶奶带着我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孙子有十几个,总 带不过来。大人们出去时,就抓了一把豆鼓放在堂屋里,其它房间就锁上了。而 猫呢,它会从里屋的窗子进入,于我而言,少了进里屋的冒险,一个人在家,多 少能够让我心神安定。我或许关上大门到门前的稻田里捉蝌蚪,捞一种小片的浮 萍喂鸭子。虽然在有条湘江在旁边,但大人们总是很严厉的叮嘱,不要去河里玩 水。并且在我还显得空洞的脑袋,经验里,画了一只水猴子在河里面。‘小孩子 一下水,就会把你抓走吃掉’。大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水猴子的形状,有毛,嘴 巴是根吸管,尖尖的,像只猴子有尾巴,吸人的血。”   李发财说:   “在我与你说的时候,对于小时候的恐惧心理,我现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但 我显然是听从了大人们的嘱咐,并没有一个人私自去河边玩水。捉蝌蚪的事情很 快就会腻味,我懒懒地回到家,喂了鸭子。就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太阳在正照 在门洞里,我坐在门槛上,就沐浴在白银色的阳光里。我穿着开裆裤,屁股就坐 在用大理石雕成的门槛上,凉凉地很让人感到舒服。阳光把脸晒得热热的,我就 将脸贴在上面,感受大理石那阴凉的肌理。我的眼睛朝屋里看着,避免阳光直射。 这时我的眼睛就看到了墙上的图案。呈现在我的眼里的是一些陌生的图案,因为 这个角度,是我从前从没有过的。”   “在门口的一个盆子,是大人们早上洗脸用过的,水没有倒掉。阳光正好照 射在上面,平静的水面将阳光折射了墙壁上。几乎是固定的光晕在墙上,出现了 阴暗分明的光学效果。丰富了墙上的图案,也对这些丰富的图案引起的幻想产生 了影响,并且具有神话的飘逸。这些都是光的效果,或许不是。因为这些图案会 在想象里具体的赋予一些形象,这些形象却是来自大人们讲故事时所描述的形象。 我的经验就是大人们的经验,我是站在大人们的经验上得出这些形象的,但是可 以把这些形象反复的拼贴,组合,丰富。”   李发财说:   “我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起过,这些经验具有私人的性质,那是因为,每个角 度是每个人在某个时刻所特有的,并且不能重复。而且每个角度看观察到的图案 又有所不同,继而图案在经验里投射的形象就不一样了。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图 案投射的形象在墙上显示出来,但它又离开了故事里的特定环境,就是说,这个 故事里的形象,以及那些故事里的形象,他们跑到墙上去了。这样的构成,我就 可以利用故事里形象的特征进行拼贴,并加以性格里的怜悯,懦弱,内向,恐惧, 反感以及经验的残缺时行揉合,又重新赋予了墙上形象的性格与行为特征,那么, 它们所呈现的故事,将是新鲜的,并按我的意愿行事的。这对孩子来说,是重要 的,因为,在他们的眼睛来说,整个世界是失控的,而他唯一能控制的人物就是 墙上的人物,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慰藉。”   ●停滞的早晨   张富裕继续讲述他进来的经历。   张富裕说:   “回到那个早晨。我站在楼梯口偷偷地看着唐富贵在那里低着头吸烟。地上 的烟屁股很多,表示他已在那里转了很久了。我跟你说过,他是我的朋友。如果 他有事,来找我,这是正常的。但是他既然有事,但却不好意思来找我,这就有 些反常。但是好像他只能找我,又不好意思,只好在楼下转来转去,但是又不可 避免的,我是可以看到他的。我想他也明白这点。所以,他这样我觉得他是装丫 挺的。”   “我不是怀疑他对我的友情,而我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但是这没 有头脑的事情怎么能想的明白呢?于是我就不想他,但是,我也不能主动跟他打 招呼。我站在楼梯口对着空气说,‘唐富贵啊唐富贵,你装丫挺是吧。那么,咱 就骑驴看灯花,走着瞧’。我这么说,并不表示我们的友情不够深厚,其实我们 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我这么说,其实是表示我有些生气,这种生 气和一般的口角生气是性质不同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张富裕说:   “于是,我就装着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从楼梯口走了出去,但并不朝他的方 向走,而是背着他朝马路上走去。但我的步子很慢,足以在我走到马路边上时, 他就可以发现我。在水泥地上有一些小坑,是开夜市的小老板们为支雨棚在地上 打出来的,这样的小坑我走过了三个,但身后的唐富贵什么动静也没有。   “在第四个小坑旁边我蹲下来假装系鞋带。表面上我的手在鞋面上动,但眼 睛却望着面前的小坑,我突然发现这个小坑象极了唐富贵的脸。这个小坑被一些 垃圾填满了,可能清洁工人没有耐心将它们掏出来吧。这个小坑具有唐富贵那张 脸的圆润的圆弧线,几颗掉在里面的花生米是他的眼睛,而一个食品袋开了一道 小口,露出一些辣椒油,有点像嘴唇。而鼻子呢,是由一截腐竹构成的。我越看, 就越觉得这张脸哭丧着贴着地面,望着我,那几颗花生米眼睛特别的逗,像是对 眼。这样说来好像与唐富贵不太像了,因为他不是对眼嘛,可是,它就是像极了 唐富贵,虽然这几颗花生米构成了一对对眼。不过,这张脸也真够难看的,我把 那几颗花生米捡掉,马上,它就不像唐富贵那张脸了,它什么都有不是了,它就 是被遗留的垃圾。”   “就在我端祥着这个已不像唐富贵的脸的小坑时,后来传来一阵脚步声。我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唐富贵走过来了。他的脚步声就属他的,声音的频率在我 的大脑里有个刻度,耳朵一听到,就会通过神经元告诉大脑,然后条件反射,将 唐富贵的形象从大脑里调出来在意识里具体表出来。”   “‘富裕,你在干嘛呢’,后面传来唐富贵的声音。”   “我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板着脸看着唐富贵。”   “我说,‘问得好,唐富贵,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张脸,你知道像谁吗?’”   ‘一张脸?唐富贵显得很惊奇’,他说,‘一张脸,在哪里,像哪个?’   ‘在这里’,我指着那个小坑说,‘在这里,你知道像谁吗?像你唐富贵的 脸!’   ‘像我’?唐富贵一验正经地看了看那个小坑,不相信地说,‘不像啊,这 哪里是张脸嘛,是个坑,是一些垃圾而已。’   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   “本来是像你的,我将你的花生米眼睛拿掉了。所以就不像你了。”   “唔!”唐富贵不知所谓地应了一声。   “唔什么唔?”我将一本正经的表情弄得有些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啊,你啊就是这么逗。”唐富贵笑着说。   “我逗?哈哈,唐富贵,比我逗的人还有呐。”我说。   “比你逗的人?我认识吗?”唐富贵问我。   我有所指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富贵疑惑地跟我说了一遍,眼睛朝楼梯口瞧去, 似乎那里还躲着一个人。不过正如他所想的,马上就有人走了出来,不过,是一 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婆。   “你想到哪去了?唐富贵,我对你说过了,一年之内我不谈恋爱。你还不知 道是谁?你丫真够挺的。”我大笑着对唐富贵说。   “我真不知道。”唐富贵作了一个耸肩的姿势,表示一无所知。   “就是你嘛。”我用手指指了指他的额头说。   “是我?为什么?“唐富贵一脸不解地问。   “呵呵,你真够丫挺的。你看你,一大早地,就跑到楼下,围着电话亭绕圈 子,你是在拉磨呐还是在进行哲学思考。拉了几斤面粉呐,思考出什么人生哲理 出来啦。我告诉你,以后再这样,我跟你急啊。“   唐富贵就不好意思了,什么也不说了,就只嘿嘿地笑,以表示他的憨厚。   我说:“你嘿嘿在笑什么呢。”   他还是嘿嘿地笑着说:“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叫道,“我知道什么啊。我只知道,你有事儿,或者我有事 儿,大家都不要客气。不过,今天你的表现,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唐富贵又嘿嘿地笑了。   我拿他没办法,我只好说:“你别嘿了,说吧,什么事儿。”   我不问他倒是没事儿,我一问,他马上就不嘿了,但却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但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睛望着我,一边搓手。这种事情想必你也有过吧,就是这 样,求人办事或者烦人相助,有些自尊心的或者有些不想烦人但却没有办法的情 况下,人大都就这个样子。   于是,我就说:“唐富贵,你别像个女人一样,男人要干脆,你说吧。这样 是不拿我当朋友啊。你不说,我就要走了。”   说完,我作势要走。当然,我是走不了的,唐富贵用手拉住了我。   他说,但是说话很结巴,就跟你在陌生的穿制服的男人面前一样,他很结巴, 他说:“我想跟你借点钱。”   得,我早就在心里有些猜测了,果然不错。想想看吧,这年头还有什么能让 人变成这样呢,除了钱能把一个大男人捏成这样,还能有什么呢。钱能把人削成 两头尖,也能把人当成橡皮泥,想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儿。   心里有些猜测,有个底儿,有个准备,事情就不太为难。   “借钱是吧,”我说,“不过,富贵,钱我是可以借给你,但只能借我能借 的数。还有件事儿得在前头说,去年你借了我一千,现有没还呢。我没那意思, 你不要急,我想知道的是,你借钱干嘛去?这是我想知道的。如果的确有很大的 难处,让我知道不行?”   “富裕,你是不是也很紧。“唐富贵的话一出,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就听见我说:   “富贵,我跟你朋友一场,别往歪处想。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别让我瞎蒙啊。哦,是不是小梅出了什么事儿?”   “没,没有,没有,小梅没出事儿,是我的错。不过,她……”唐富贵把话 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我有些急了,就问:“到底是怎么了,是你的错?小梅又怎么了?”   小梅是我的老乡,在老家就隔一条街。撇开邻居的交情不说,单就她这个女 人,就很不错。本来我是对她有些意思的,但鬼使神差,让唐富贵碰上了她,而 我平时也沉湎于书本,所以,最后她跟了唐富贵。这也是我与唐富贵的交情很铁 的原因所在。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小梅,她,她怀孕了。”唐富贵红着脸说。   我还记得,唐富贵说出这句话的羞涩。仿佛这是一件羞于向人提起的事。但 是,我一听他的话,我就开始警惕了。   我说:   “你打算怎么处理。生下来?生下来最好,对小梅的身子骨儿好。你还记得 去年,也是这样,你将人家用身体折磨成啥样了。我劝你们俩生下,早生子早亨 福。我做孩子干爸爸。”   但唐富贵后面的话让我生气了。他说:   “富裕,你是知道的,小梅现在没工作,我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就光俩人 的开销,我也是靠小梅的节敛才得以维持,如果换着别人,我可能根本就支持不 住。我昨天晚上跟小梅商量好了,暂时不要这个孩子。”   我一听这话我就来气,我说:   “好,好,唐富贵,你不傻啊,在这些方面你一点都不傻,但就在你想快活 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这么多呢,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刚才这样,想清楚,再去快活呢? 你这是在害小梅啊你。你看人家身体多弱,经得这么折腾吗?”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大意……”   但我没等他话说话,我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说:   “你知道个屁,你就图你乐意,就图你快活。”   唐富贵没话说了,将手中的烟屁股扔掉,用鞋底使劲地来回揉灭了它,在地 面上留下一圈黑灰,那烟屁股缩成一团。黄黄的,皱皱的,我看着它就像极了我 面前的唐富贵。   我不说话,将视线投向马路上的行人,无意识地来回溜了溜,什么也没看进 去。唐富贵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就剩两支了。他递给我一支, 我本来不想要,但觉着这样也没意思,便接了。他给我点了火,我吸了一口,想 找个地方坐坐,身后有一个小图书馆,是厂区图书馆,还没开门。门前有台阶,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唐富贵跟在后面,也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们无声地吸着烟。 街上的行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从周末充足的睡眠里醒了过来,从皱巴巴的睡衣 里挣脱出来,或许,连睡衣也没脱,就圾拉着拖鞋在街上晃悠,买菜,吃早餐。 也有一些什么也没干的人,样子看起来就像在梦游。我与唐富贵坐在台阶上,一 边吸烟一边无意识地看着这些人来来往往,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们俩是一个什 么样子。   终于,一支烟吸完了。唐富贵还是不说话。他能说什么呢,只有等我说话。 我将烟屁股狠狠地在水泥地上摁了一下,留了一个黑点。   我说:   “你要借多少?”   唐富贵的烟还在手上,可能他吸得少,还有一小截儿。   “啊,”他一子没反应过来,“噢,就一千吧。”他说。   一千。我算了算钱包里的钱,不够数。不过手上还有一张杂志社汇过来的汇 款单,加起来,就差不多了。   于是我说:   “好吧,现钱不够,我去邮局取钱,一起去吧。”   唐富贵应了一声,他将烟扔在地上,同样用脚去踩它。我站起来,拍了拍屁 股上的小砂粒,走下台阶。唐富贵跟在后面,很快地,我们一起步入了人群之中。 如果你站在某个窗口看着我们走入人群,但很快你就看不到我们了,因为人越来 越多,像蜜蜂一样。嗡嗡地在街上叫起来,而街道两旁的楼房,这样看来就像一 些钢筋水泥结构的蜂巢。哦,人像只蜜蜂,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是,一种意识提 醒我,这不是一个好玩的比喻。   直走出街口,再在左拐,过马路,再走几步。14路公交车候车站就到了。刚 到站牌底下,一辆公车就开了过来。我和唐富贵在人群中挤上了14路车。   ●墙上的新白娘子传   李发财说:   “我在墙上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是同由水渍构成的圆圈,再加上由石灰颗 粒在墙面里膨胀而形成的外凸及内凹构成的眼睛,鼻子,嘴巴。这样,这张脸就 形成了,它很娇俏,很柔媚。是一张女人的脸。再看她的身子,她没有身子,如 果按照人的身体构成的经验,它是没有肢体的,只有一张脸。但是,在我,在我 这个小孩子的经验里,一切都是未成型的,流动的,具有云的飘逸与魔幻。我不 是经常说孩子的想象最为大胆与新鲜吗,可能这就是原因。我注意到,在墙上的 那张脸,它的旁边有一条长长的炉螨挂着,这炉螨是从屋顶掉下来的,   “这条炉螨最开始是由蜘蛛结的网,再加上一些油烟与柴灰组成的。由于厨 房跟堂屋并没有绝对的墙隔绝,只是由一截小矮墙作了一个屏障,所以,厨房烧 柴所形成的烟灰由热浪的冲击,被冲到屋顶,沾在了蜘蛛网上,混合煮菜时的油 烟,就形成了炉螨。挂在那张女人的脸旁的炉螨是一条成熟的炉螨,黑油油的, 沉甸甸的。”   “我可以想象,当这条炉螨挂在屋顶的时候,正在以蜘蛛网的坚韧抵抗着地 心引力。这时一阵微风吹来,让它摇摆,处于力与力的临界点的炉螨就不堪负荷, 或者是一粒小小的灰尘从瓦间钻了进来落在上面,于是,炉螨就以一声细细的 “绷”的声响抑或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无异于撕心裂肺,来不及呐喊一声,便脱 离了蜘蛛网这个整体。如果在此刻,我躺在门槛上,眼睛往上瞧,就会看见炉螨 以飘逸的姿态往下落,在空气的气流里,它左右旋转,突然一阵风吹来,他向墙 壁飘去,炉螨的两头便挂在了那张女人的脸下,未消失的力量让下摆扭曲,形成 了波浪的形状。像一条蛇的驱干。   李发财说:   “于是,我躺在大理石做的门槛上,脸贴着大理石阴凉的表面,眼睛看着这 张脸与炉螨构成的组合体,眼睛一眨一眨间,我突然觉得它与某个形象很相似, 人头,蛇身。啊,是爷爷故事里的白娘子。于是,这形象把大脑里的经验调了出 来,一些故事情节,一些对话,以及我心里对白娘子的仰慕。不可不说的是,在 爷爷讲述整个故事时,在半途,我是怀着莫大的对法海的怨恨与对被压于雷锋塔 的白娘子的同情,以及对于白娘子与许仙间的爱情悲剧的婉惜听完这个故事的。 这些怨恨,这些同情,这些婉惜,它是如此的单纯,没有杂质。就跟我与小朋友 玩家家时的情感一样,一个人扮娘子,一个扮相公,一个人扮坏蛋,等等,他们 间自然地存在着矛盾,这是一种不由意识主导的情感。”   “啊,是这样的,我意识到了某种不按爷爷的意图或者传统经验重构这个故 事的可能性。就是现在,我注意到了白娘子在墙上的形象,它脱离的它的故事的 传统的即定的推进模式与特定场景,现在,白娘子就在我的墙壁上,它是一个由 我主导的人物形象。”   “于是,我马上在旁边寻找许仙,必然地,我会将法海清除,让它消失在这 面墙上,从而实现我的良好愿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躺在大理石门槛上,眼珠在来回四处转到,寻找合适的几何构成物,然 后再导入我的意识里的形象。”   “终于,在不远处,我找到一个由水渍构成的人头,其五官与白娘子的构成 大致相同,不过,他的身体躯干的构成不是炉螨,而是挂在墙上的一条绳子。是 麻绳,柔软,具有丝绸衣裳的柔韧,自然的下垂与卷屈,恰恰构成了一种姿态, 是一种呈现奔向的,欲拥抱某个东西的开放姿势,我顺着这个姿势所趋的方向望 去,它正朝着白娘子的方向。啊,正好与我的意愿相符。”   “有时我真的糊涂,或无意识,我不太懂得这是我的意图的呈几何形状的再 现,还是几何图形天然蕴含某种冲动的组合在我意识里的投影。不过,这也许不 再重要了。一种自由的审美冲动,已经让一个小孩子的小小的愿望得到充分的满 足。这才是重要的。这些想象或自然存在的东西,会在孩子的内心构成一个它独 特的世界,这将形成他对外部世界纷杂的表象的怀疑的基础。”   李发财说:   “在我往许仙前面的方向仔细探寻时,我注意到由一段炉螨与一段水渍,分 别在白娘子与许仙这间构成了一座桥的部分。但炉螨与水渍并未连接。啊,这不 是断桥么?你看看,小孩的意图里也存有矛盾与苦难以及考验的成份,只不过, 这与生死离别,秋水相隔的境况是好多了。或许,这也是自然的意图,也是生成 我们人的意识里的激情迷茫的一个催发剂。”   “于是,在许仙与白娘子之间,就隔着一条断桥了。白娘子将脸别向了一边, 她正被相思所苦。然后她苦苦相寻的许仙就在她的后面,在断桥的别一端。如果 这时许仙未能看到白娘子娇弱的身影的话,那么,这将又是一出令人心碎的场面。 不过,恰好的机缘,许仙在人群中行色匆匆四目相顾之时,回头一眸,就瞧见了 白娘子正转身而去。于是,许仙就张开双臂,朝白娘子奔去。但一种综合的审美 机制让桥出现了裂缝,让许仙的激情刹时中断。在这里呼喊已失去效果,最重要 的是一种肢体语言。”   “事实上许仙的姿势所呈现出来的肢体语言与五官表情,已经让我感受到了 按照这种审美观所构成的表现因素所带给我们的感动。我看到许仙的嘴巴张开着, 似乎在呼喊什么,这种无声的,模糊的什么,正是加强了这种失望的基调。”   “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有趋往下压的迹象,我想,它可能意味着一场哀嚎的开 始。他的手臂,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呈现着多种姿势的可能性,一张一合,一 上一下。这是先是带有拥抱的欲望的张扬,然后是一种招唤。但是现在断桥还是 没合起来,断桥合起来应该成为这幅墙上的场景的一个必要的因素。”   “于是,在桥没有合起来之前,许仙在风的作用下,一直保持着痛苦,失落 的姿态。而白娘子掩面而泣独自暗伤的神态,也不由地在我的内心引起一阵抽 搐。”   “我一直就这样躺在大理石门槛上,后面被太阳晒着,很热。但靠里面没有 晒着太阳的一面以及贴着大理石门槛的一面却是阴凉的。这样的情况下,以及看 墙上图案的视角疲劳,再加上躺着这种姿势的惬意,我不禁想打起嗑睡来。于是, 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睡着了。”   李发财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白娘子与许仙。很混乱,法海也出现了,青蛇也出 现了。更奇怪的是,有一些蝌蚪兵,还一些长着鸭子头的怪人。总之,许仙与白 娘子没有在梦里有个好结局。或许,在人的潜在意识里,便有着一种忧郁的东西 在其中居住,它往往会在梦这种潜意识表现里面出现。所以,我们便常常在意识 强调美好的愿望,因为,这可以与潜意识的恐惧达成平衡。整个世界应该是一个 只能达成相对平衡的世界。”   李发财说:   “我是被大人叫醒的。他们收工回来了。带着泥土的脚,他们的鞋就脱在门 口,在离我的脸不远的地方,我闻到一阵泥土的味道。有些腥。我爬起来,睡眼 朦胧地坐在门槛上发呆,大人们进进出出忙着做午饭。猪圈里的猪在叫唤,它们 我是没有力气照顾的,不过,鸭圈里的鸭子则安安静静地呆着,他们吃饱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白娘子与许仙,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口那 盆水的反光,由于盆子的圆的弧线,在墙上投射出一弯像彩虹一样形状的光桥。 正连接着白娘子与许仙,这时由于光的作用,阴影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许仙与白 娘子的脸上构出了一些欣喜,同时也由于光线的原因,他们的眼眼正在互视。他 们看见了对方。紧接着,太阳的角度一移动,白娘子与许仙就陷入了一片光晕之 中。我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他们的结局你完全可以想到。它实现了一个孩子微 小而弥足珍贵的愿望。”   李发财说:   “我坐在门槛上笑。大人从旁边经过,就问,笑什么。我说,白娘子与许仙 一起成仙了,不见了。大人莫明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便跨过门槛走了过去。”   ●在公交车上的偷窃事件   张富裕继续讲述他上车之后的发生的事情。   张富裕说:   “车一停下,等在一旁的人们便蜂涌到门口。在车下往窗口看,里面的空位 显然不多,这让人群稍显有些急躁,年轻力强的就挤上了车,而几个老年人,就 被挤在一边。我与唐富贵跟在站在人群的外围,显得有些超然其外。“   “就我来说,挤车是件莫大的伤脑筋的事,若是为了一个座位而在人群中挤 得全身冒汗甚至发生口角,这当然会让我感到不快,这不爽的感觉超过了一个座 位所带来的舒适。更何况,与一些老人挤车,这显然更是所缺乏理智。我与唐富 贵是跟在一个老人的屁股后面爬上14路车的。一上车,车里的情况就了然在我的 眼睛里。”   张富裕说:   “车上的座位显然在这站以前,就所剩无几了。刚才上车的几个年轻人占居 的是后面的几个位子,而在车厢前面的几个老弱病残专座呢,已让人坐满了。刚 上车有两个老人。走在前面的那位比后面的那位老人年轻一些,身体状况看上去 也好许多,但是它走在前面,所以它得到了一个坐在老弱病残专座上的年轻人的 让座,走在前面的老人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上去。”   “这时,司机的话筒在说话了,‘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如果您 的身边有老弱病残的乘客,请您主动让座。对于你的行为我们表示崇高的敬意与 由衷的感谢’。这句话是跟在一句程序式的话的后面,而它的后面也紧跟着一句 程式化的话。但是,显然,是这种程式化的东西让大家无动于衷了。”   张富裕说:   “我站在老人的后面,向四处张望,没有人站起来让座。车马上就开动了, 惯性让老人的手紧张地攀上吊环,但脚底下没稳,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一个趄趔, 失稳的身体的重力让他的手腕上的肌肉与经脉紧张起来,但它上面的肉本来就少, 这样一来,显得很是让人担心。”   张富裕说:   “好吧,我就跟你说说老人周围坐的是一些什么人吧。这很有意思的。在老 人右边,坐的是一个比他年轻的老人,从身体状况来说,他显得更为强健一些。 但是他斑驳的白发,多肉而松驰且多皱的脸及上面的老人斑,这些说明了他是作 为一个老人坐在老弱病残专座上是理所当然的。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在旁边站着的 老人身上上下溜了溜,好像在判断老人的承爱颠簸的能力,看到站着的老人抵抗 住了开车时的惯性,他的脸上显示出了让人不易察觉的宽慰,或许,他的心里已 然有这样的一个逻辑,既然能扛得住这个,当然后面也就不在话下啦。于是,本 来他正坐的显得有些紧张的身体,现有,随着开车时的惯性,自然地,舒适地, 理所当然地,无愧于胸地往后一靠,深陷于座椅里,并将腿舒展开来,将眼光投 向了窗外的景致。”   “那么坐在他后面的也是一位与他差不多的老人,不过,这老婆婆居然在打 嗑睡,这么贪睡的老人,在车上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老家时,我的奶奶也像她一 样的,不过,她从来就不会超出离家100米方圆的地方活动,自然也不会在车上 这样的睡觉了。但是,她离世时的情形相当戏剧性,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当时 她与她的小外孙婷婷在一起,当时是午后,空气里充满了睡意,于是奶奶就靠着 椅子睡着了,外孙婷婷就坐在她的旁边。可能她梦到了什么,或者进入了某个梦 魇,她在睡眠中在椅子转了一个身,就掉下了椅子,再也没醒来。治丧时,我从 学校赶了回来,得知她的死因,我就笑了,我说,这是喜丧嘛。于是就对一些人 的歇斯底里地跪哭就不太以为然。”   张富裕说:   “接着,我要说到在这位老婆婆的后面坐着的人。这是一位孕妇。车正在转 弯,晃动的幅度很大。她的一只手扶着前面椅子的后靠,另一只手扶着自已椅子 的后靠,这样使得她的身倾斜朝外,肥大的臀部落坐在椅子的一个角上。手与臀 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构,这样利于在颠簸的车厢里保持平衡,从而达到保护 肚子里的宝宝的目的。从她的眼神来看,显得很紧张。从她的年龄来看,显然已 不年轻。于是,我对她的紧张就马上心里领然。我的注意力投向她身后的那位乘 客。”   “这位先生并不年老,相反,还显得年轻。他的坐位与我前面站着的老人隔 着好几个人,这是一群青春少女。我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过去,他戴着眼睛,正埋 头看书。我不知道他竟有这样好的定力,在一群叽叽喳喳的人中间,还能看书。 当时的我,怀着恶意的猜测,我想,可能,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将自已隔离事外。 在现在我与你说起时,我或许可以客观的试想,也许,他确实不知道一个老人正 岌岌可危的形象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书本,以及他前面的人群挡住了他的目 光。”   张富裕说:   “我还想与你说说,我前面的这群青春少女。她们的年纪与纳波科夫定义的 性感少女相近。乳房尚未发育完整,不过已开始在胸前显山露水了。过分暴露的 吊带上衣或者稍显透明的衣裳让我看到了一些白色的乳罩带。我很讨厌这些东西。 我一直认为这是乳罩设计者一直没有意识到的巨大缺陷,或者来自人们审美的群 体无意识,让这一恶俗成为人们眼中习空见惯的现象。与上面紧而暴露的情形不 太一样的是,她们下身的穿着却显得过于宽大,直筒,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配上 一双运动鞋,这样的形象,在每个角落出现。”   “在个性成为流行之后,个性的鲜明成为流水线式的产品。于是,我们一次 选择又再一次抛弃。我在她们后面,眼睛不时会在她们显得模糊但又不失具体想 象的臀部上停留。哦,我明白了纳波科夫的疯狂了。她们用柳州话交谈,某次聚 会,或某个明星偶像。会在某个时刻,自然,随意,无忌地吐出一些妈的,或带 逼的词眼出来,在车厢里的空气里转播,毫无反应。”   张富裕说:   “到了一个站。那下孕妇下了车,这个站旁有个小医院,是她的目的地。她 刚下车,一个纳波科夫的性感少女就抢着坐了下去,并且与她站着的伙伴们撒着 娇说,哎呀,站得累死了。”   “站着的人群往里面走了走,我面前的老人也跟着往前走,幸好是停车,没 有什么困难,我们身后挪开的空间马上就让新上来的乘客填满了。我一直往前走, 与那老人,一直走到那位抢座的性感少女旁边。她脸朝车厢中间侧着,与她的伙 伴继续着她们的话题。我站车厢中间,老人在我的左侧,性感少女就在我的右侧。 我俯视着看着她,她的表情有些夸张,大声的说话,大声地肆无忌惮地笑,张开 过大的嘴,让我一不留神就看到了她的扁桃腺。同时,我的鼻子还闻到了一股从 下传上来的口气,有些臭。我带着一丝嫌恶的看着她,这种情况下,我总是带着 一些情绪看周围的一切。我看到她的鼻子有往酒糟鼻发展的趋势,因为上面的黑 头很大颗,螨虫过多,化妆品的滥用再加上吃零食的无忌,影响了皮肤排泄系统, 鼻头有些发红,这更增了我的厌恶。我就一直像一只苍蝇叮着她,有时,一些恰 巧的角度,我从她过低的衣领瞧进去,我看到了两只正在发育的乳房。我就这么 叮着她,直到她终于注意到我的眼睛。她先是不在意,但对于我的顽固,她显得 有些无奈。先是翻白眼,继耐无可奈何地,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讨厌。从坐位上 离开了。我马上侧身,让我左边的老人上了座。”   张富裕说:   “老人显得非常疲惫。坐在椅子上我看到他的手与腿在不住地擅抖,显然是 用力过度了。我将身体往后转了九十度,眼睛离开了老人。我看到唐富贵在我的 后边,与我隔着几个人。他的眼睛朝车外无意识的望着,偶尔车子晃动,他的眼 睛才会随着头的晃动朝我这边望望,我便眨眨眼睛,跟他打招呼。他微笑一下, 耸耸肩,便将眼睛转往别处,因为朝我这边看与整个身体不协调,显得很累。在 我的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儿。”   “车子有时晃动,我身后的高个子的身体就会压向我。对于这事儿我非常恼 火,我一向不喜欢男人对我的身体接触,不管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的。更何况, 他就站在我身后,车子的前后晃动,让我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同性恋的性 交的一些联想。你觉得我可笑?也许我过分敏感了,但不管如何试图让自已释然, 最终不可能的,而且这种厌恶感还会加强。但我当时处的情况不容我往前走,离 我身后的男人远一些。人太多了太挤了,就是在此时,我特别讨厌人群。我前面 是那群性感少女,我差不多已贴在她们身上了,她们的长发总是在不停的甩动, 不时的在我的身上拂动。再往前,我就有流氓分子的嫌疑。这个险我显然是不敢 去冒,于是,我就一边诅咒一边厌恶且无奈地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在车厢中 间,等待着我要到的站快点到来。”   “李发财啊,虽然我前面与你说到,我想让时间尽量的缓慢起来。但是,我 无法阻止车轮的前进,虽然星期天街上的人群车流很多,堵车,等待,忍耐。当 时的我与现在的我,完全是两个人。”   “当时的我在忍耐中遭受煎熬,在人群中,在人的体味中,一个臭屁中,一 阵狐臭中,在躁耳的声音中坚持。而现在的我尽量地想让他在坚持中保持这样的 状态,但是,时间改变一切。它将呈现最好的与坏的。”   张富裕说:   “到站了。我与唐富贵挤出车厢,像一个屁眼拉出两截屎棍那样困难与畅快。 一下车,唐富贵就大叫起来,张富裕,钱包,钱包被偷了。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我大声地对唐富贵说。   ●我陷入童年,不可自拔   李发财陷入童年往事,不可自拔了。   李发财说,童年多好啊,但时间会揭示一切,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好的,与 坏的。就像你我的此时此刻。   李发财说:   “就是这样,大人带着莫明其妙的表情从门槛上跨了过去。在我的童年,这 样的事情是非常多的。我前面与你说过,我说我在我的内心构建了一个世界,它 的意思是,我在心里悄悄地,或者是带着无意识地,类似条件反射地,一种自然 冲动地,自我何护的在我与外部世界之间,建造起了一扇门。大人从门槛上跨过 去并带着莫明其妙的表情,他跨进了他们的世界。于是,我的门就悄悄地关了起 来。”   “张富裕啊,此刻我陷入了我的童年,不可自拔了。我想与你说起我的童年 了。我想说那个早晨。在那个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四处一片安静。除了一两 声偶尔响起的鸡鸣,及远处的狗叫声外,没有了别的声音,在这两种声音之间, 是一段一段的死寂。就好像整个村庄的人一下子全走光了似的。”   “我在这一段一段的死寂中慵懒地醒来,透着黑黑的蚊帐看着墙上的窗,窗 上的窗条,先是被蜘蛛网网着,不时的会挂着一些飞蛾,蚊子,苍蝇的尸体,慢 慢地被蜘蛛吃掉,剩下一些空壳在上面晃悠。日子一久,一些灰尘与烟尘就跑到 上面去了,沾附在上面,使得蜘蛛网就变成了炉螨。而蜘蛛呢,则跑到另一个角 落里重织它的罗网,等待猎物自找死路,并同时让时间慢慢地将它的家变成炉螨 变成它们意义里的废墟。”   “然后再一次经历重建家园的艰辛。这些细节的变更与逐步地带有蚕食性质 的环境的新陈代谢,在人们无意清扫的懒惰里,慢慢地让房子变得破旧而肮脏, 在色调本来就暗的房间里再加上了一重灰黑色的物质的装饰,这在我的眼里与意 识里,它具有压抑的视觉感觉和抑郁的情绪触动。就像一幅描述老房子的暗色调 的油画,一些古笨的柜子,一张雕花大床,深蓝色的蚊帐,还有一只猫张着蓝黄 色的眼睛蹲在角落。这样,让看了,情绪自然难以清逸起来。”   李发财说:   “透过这些窗条和那些破烂的炉螨,我看到外面本显晴朗的天空被几个檐角 剪成了碎片。看着那些碎片的天空,我的视觉开始恍惚,觉得这种反白的效果构 成了一个形象。是某个动物,或奇形怪状的人。但显然的,我找不到一个经验内 的有具像的某物填充它。我感到累了。并且想再一次沉入睡眠。”   “就在我睡意刚起来的时候,一声猫的叫声惊动了我,睡意马上消失。我躺 在床上抬起头,将头放在床沿上,透着厚而黑的蚊帐(其实是蚊帐是深蓝色的, 但是由于窗子本应透见一整块的天空被那几个檐角剪的破碎,影响了采光,从而 在视觉上,蚊帐就显得很黑,而且很肮。其实它不脏,还带有肥皂的香味。)看 着在房间里走动的猫。床沿的棱角让我的头与脸很痛,但是我执意要这样子,也 只有忍着了。”   “在窗户的下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柜子,它几乎跟床一起平分了房间里的空 间。这个柜子是装稻谷用的。上面有我用毛笔写的大字,抄的是《再生缘》上面 的一些押韵的句子。经常地,柜子上面会有被老鼠吃了的稻壳,有老鼠的尿骚味 儿。我顺着刚才的那声猫叫,我看到猫在柜子的阴影里晃着它的眼睛。它的身子 渐变在阴影里了,我只看到那两只闪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游动,像两只流萤。 猫没有叫,显然是发现了在某处有些动静,当然我是听不见的。它走出了阴影, 马上那两只流萤由于光线的原因消失了,但它在动,所以当角度合适时,我还是 会看到它的两只在阴影里像流萤的眼睛的光芒的,只不过在光线里,它已不像流 萤了。”   “在柜子的靠门的那边,靠着柜子放着一个米桶,这里常有老鼠出现。因为 大米,吃起来总比稻谷来得方便,而且,米还有一种香味。猫似乎也顺着我的视 线,将眼睛瞄向米桶,然后悄悄地走近。我看到它的尾巴在摆在空中,上面的毛 很少,它不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但它具有猫的轻逸,它是一只猫。它脚上厚厚的 肉垫,在阴凉的地上走着,我的耳朵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它在米桶的旁边蹲了下 来,就此一动不动。”   李发财说:   “我想看猫捉老鼠。我躺在床上,姿势是这样的,身子横摆在床里,头就靠 在床沿上。床沿很光滑,但它并未圆滑的棱角咯得我的脸和头有些疼。开始能坚 持,久了就不行了,要看猫捉老鼠,这需要时间,还需要有猫一样的坚韧的耐性。 我的手轻轻地从身后抓过一个枕头,把头轻轻抬起,将枕头塞在底下,这样就舒 服多了。”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很慢,当时我可能还不会看时间,我是说看那些钟表之 类的时间。我看的是太阳,我的影子,太阳从大门洞里照进来时光的长度等等。 现在,在我观看猫捉老鼠时,我凭的是我的耐心。当然,我不是一只猫。我不可 能拥有猫的天性,猫特的有坚韧的神经与敏感。我的耐心随着开始的饶有兴趣, 很快就变得无趣。这种无趣并非是体现在意识上的,而一种身体机能的自然反应。 因为我是躺在床上,这其实是睡眠的一种前奏。我很快就感到睡眠开始拉合我的 眼皮,我还想看猫捉老鼠,于是马上打起精神再坚一会儿,但是一不留神,眼皮 又开始下拉。意识与潜意识有时会抵触。但显然,潜意识更能战胜自我。于是, 我的眼皮就拉了下来。”   “几乎是在一种假寐之中,我听到一声响动。马上就被惊醒了,我看到猫的 尾巴在米桶的后面晃动。响声就是它的爪子碰到米桶上的声音。我听到了一阵老 鼠的尖叫声了。接着,猫就从米桶的后面跳了出来,我看到他的嘴上,挂着一只 有我拳头大小的老鼠。老鼠在挣扎,四肢乱舞,但长长的尾巴却垂了下来。猫朝 我的方向望了望,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跳几跳,就不见了。我看到它的影子在光 里慢慢消逝。   李发财说:   “听大人说,猫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马上跳下床,床前没有我的鞋, 我就赤着脚。地很凉,我用脚跟顶着走到门口的水泥板上,往堂屋里望去,猫早 就不见了。可能是从大门口的狗洞里钻出去了。”   ●时间改变了一切   在讲述已发生的一切,张富裕语调平静,似乎只是白描当时情景。   张富裕说:   “当时,我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因为我一下车就将头朝向了对面的邮局了。 我准备去那里取钱,我很高兴。对于我来说,隔一段时间能收到一张稿酬汇款单, 没有比这更让我满意的了。”   “张富裕,你的钱包被人家偷了。”唐富贵大声地对我说。   唐富贵跟我说话时,还抓住了我的胳膊,在使劲摇。他说,张富裕,你的钱 包被偷了。   我的钱包被偷了是唐富贵告诉我的。   他一摇我才醒过来。钱包,这时,我才条件反射地往屁股上一摸,屁股上的 口袋里空空如也。这对我来说,不谛是个晴天闷雷。心马一上沉,但旋即就跳了 起来,紧张起来了。   “是谁偷的,是哪个偷的?”我焦急地问唐富贵。按这情形,我应该很急的。   “但对于当时的情况,现在,我有些难以描述了,因为这种事儿子头一次碰 见,我乱了方寸,我做了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我好像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很乱,好像很乱,那个钱包很重要。里面装着身份证,工作证,胸牌, 暂住证,几百块钱,一个存折。里面装了我的全部家当,好像我随时都将这些放 在身上,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我都可以轻身上路似的。”   张富裕说:   “这种乱,或者可以这么来说。我,一个在工厂里的打工的人,除了偶尔在 思想上或在写作中让自已疯一下,质疑一下什么东西之外,我还算得上是一个中 规中矩的人。我想信钱与安定才是一个人得以生存的基础。我是一个流水线上的 工人,工资不高,但还可以生活下去,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个地儿住,不会 在有太阳的时候晒太阳,没太阳的时候就刮东北风。七点半上班,连上八个小时。 连上六个班可以休息两天。我有时间看书,上网,写作,有时间进行无效但聊以 自慰的思考。我这样按照我的想法生存着,也许在别人眼里我不足一提。但我确 实是很满足的生存着。这不可改变。”   “所以,我非常满意我现在的生活。它有某种秩序在内。我在这个秩序内生 活,一成不变并且满足。因为我拥有我底线以上应该有的钱和安定。如果没有外 来影响,我就可能这样生活下去。”   “但是,在那个星期天嘈杂的早晨里,我刚从一架公交车里像一截屎棍一样 挤出来并心情愉快之时,唐富贵却告诉我,我的钱包被人偷了。这于我的意义在 于,这种破坏,其程度等于在破坏我的生活,我的生活的基础。它要打破我的生 活秩序。”   张富裕说“   “在我意识里,我认同这样的一种生活和存在状态--天下无贼--这四个字包 含了一切。没有贼象征的一切与道德相抵触与高尚相违背的值值观与行为。我认 为世界应该像一部机器一样运转。每个人都是上面的一个零件,你是马达,他是 螺丝钉,我是排气管,还有一些人是汽油,你妈妈是公路,你爸爸是公路上的栏 杆。你的同事与你在同一排的螺丝钉上,一排溜的整齐划一。大家同心协力,奉 公无私。让机器完美的向前运行。这样多好。我沉入我满意的生活,其实也就是 赞同像一部机器一样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如果能达成这样,那该多好。世界一切 和偕。没有战争,没有恶意的死亡。”   “但唐富贵告诉我,他大声地并抓住我的胳膊摇着我说,张富裕你的钱包被 人偷了。我耳朵马上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某些东西碎了。某些东西断了。某些 东西就分崩离析了。我感觉的的心里的某个支撑物刹时就塌了。这些都是我潜意 识里的感觉。在我对后面发所发生后的一切都未有所试想之前,直觉就告诉我, 一切都改变了。”   “那个小偷偷走了我对我的生活的支撑力与信心。他打碎了我一直为之经营 的且沾沾自喜的生活。他轻轻的一个精确的动作,用拇指与食指,或者有食指与 中指,更可能有一把镊子。只是轻轻一个意念,一个动作,我的生活的秩序刹时 支离破碎。他成功了。他们妈的,他干得不错啊。操!”   张富裕说:   “李发财啊,在此时,在我向你讲述这一切之前,我才意识到,我以前的认 识是多么地可笑。世界是一部机器,但它不是一个仅仅是包括单向绝对的机器。 它包括双向的甚至是多向性可能的机器。”   “它不提倡高尚,但允许机器的组成部份自动生成高尚。”   “它也允许罪恶的出现,但它只是放任机器的组成部分自动生成。”   “它也允许一种平庸的生活态度,也允许一种激进的充满激情的生活行为。”   “它允许有穿制服的男人,也允许有持刀的暴徒。”   “它让人们在心种升起唯美的审美旗帜,也同时让人们在内心挑起反叛的黑 色火焰。它允许道德在报纸上的痛心疾首,也同时允许一颗颗灵魂在下流的下水 道里群淫交欢。”   “它让云南昆明的一群老色棍成为纳波科夫的亨伯特.亨伯特,并让他们的 魔爪伸向了我心目中可爱但事实上无知的性感少女。”   “它允许了她们的处女膜在一夜之间在几张被称为人民币的纸张的诱惑下, 撕裂,撕裂,撕裂。哦,她们满怀激情,她们不会忧伤。“   “我们没有听到几十年前,在南京,在鬼子们阴茎的膨胀里传来的处女膜撕 裂的尖号声。”   “事实上,它让解构了一切。它承认一切。”   现在,在我的心里,我听到了它针对我的嘲笑,它成功了。   “并且让这一切继续上演下去。它允许强奸,允许手淫,允许廉政公暑的存 在,允许贪污的行径,允行反贪局的侦察,允许爱情,也允许性欲与人民币对它 进行的讽刺与强奸。”   “它允许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实用实利的观点,也允许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它的 热嘲冷讽,它允许现实主义者黄秋惠说,没钱没车没房我是不嫁的,它允许理想 义者张金辉对她的嘲笑,他说你的资本到时可能只够买一个车轮。”   “它允许道德激愤,它允许婚外性交。它允许谎言,它允许洞察谎言的能力, 它允许可以揭穿谎言,也可以让谎言构建一座空中楼阁而不加理会。”   “它允许一些事件让我们失去信任,让我们失掉他们所要的证明,它允许人 们假公济私,它允许机器内部的真理成为真空,它允许我们在真空里因为失掉证 明而掉入我们现在所处的梦魇里面。”   “它允许我们被它所允许的穿制服的男人把我们抓起来,关进它所允许的收 容所。也许,它还会允许我们被子杀掉。天知道它下一步允许什么呢?”   “时间会揭示一切,无论好的,与坏的。这是一部法国电影的宣传海报上的 一句话。它同时还说,无论好的,与坏的。都无法撤消。”   “它让一切对立,它让一切碰撞。并且在这碰撞中产生动力,向前运转。成 为永动机。来自机器内部的力量。”   “所以,如要它允许我们像孙志刚一样死掉,这是正常的,这也是它的巨大 冲动。这是自然的。因为是机器要我们死掉。我们的死掉,是为了机器的进步。 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 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我意识了我意识到了这点…….,这是个梦魇。”   “时间还说,它毁坏了一切。并无法撤消。”   张富裕说。   ●光,影像,事件   李发财说:   “关于我站在门洞里看着堂屋情形,我现在还记得。”   “大门锁着,在门栓上挂站钥匙,这是大人们留下的,可以让我打开门出去。 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狭小的阳光,在地上留下一道光,一直到达隔开堂屋与 厨房的墙上。”   “这是一橙黄色的光,一些淡淡地透明的阴影在光里飘动,跳跃,仿佛光在 动。(我站着的门洞里,同时面向堂屋与厨房)光还在空气里让很多细细的灰尘 或烟尘现出了原形,在一般的视觉里,它是不存在的。但光一照射,他们就无处 遁形了。但是光一旦变得黯淡,它们又将消失在我们的视觉里。”   “一些东西的消失就是这样子,从它自身来说,它们是存在的,但以人的平 常的视觉为参照,它们是不存的。只有当人们需要它们时或者生活受到它们的干 扰时,它们才会在人们的意识与视觉里存在。一旦它们在人们的意落了根,人们 就再也不能把它给清除掉了。”   李发财说:   “大门那边的墙,它并未与屋檐相连接。因为屋顶是一个呈倒过来的V字形, 这道墙就在倒过来的V字形的下面,留有相当大的空间,这样如果关起门来,堂 屋里的光线还是可以的,但墙还是会给堂屋里带来了一半面积的阴影,这样给人 的感觉还是不清爽。”   “这时从上面的空间里射进来的是橙黄色的阳光,它一直射进来,射在里墙 上,并透过里墙上的一个十字形的窗口,照射到厨房,落到厨房里的墙上。这是 一大片阳光,透射出的灰尘更多。这是因为厨房烧的是柴火,前面我就说过了。 在墙上,及挂着的腊肉上,往上一点的木架子上,再往上的横梁,最顶端的瓦顶, 都落有或多或少或薄或厚的烟尘,在适合挂炉螨的地方就挂着一条条黑油油的炉 螨。”   “阳光将十字窗户的影子投在墙上,并顺着墙像一面锦锻一样柔软地贴到了 地上的一堆干柴上。这样看来十字窗的影子相当不像话,扭曲变形了。如果十字 架还有点像人的外形特征的话,那它的影子则成了一个无法用形象形容的形状, 支离破碎的很厉害。”   李发财说:   “是挂上灶上的腊肉让我意识到肚子有些饿了。阳光掠过了挂在灶上方的几 块腊肉,在阳光的渲染下,腊肉的色泽很诱人。瘦肉由于受到肥肉浸出来的油脂 的润泽,显得更加红润,而肥肉,在久经烟火的陶熏之后,透出金黄的颜色,在 阳光下,油脂使它变得晶莹透亮。在底部,正挂着一滴欲滴不滴的油。我走过去, 用鼻尖凑近闻了闻,很香。口水一时在口中泛滥起来,胃部一阵抽搐。我感到饿 了。”   “我转身去找鞋,然后再看看大人们给我留了什么早餐,或许,我想吃一点 儿腊肉。转身时才发觉脚底下踩着了火塘里的灰了,灰白色的灰,略带些温度。 我一路走到堂屋里,在身后留下了一溜串儿的灰白脚印。”   李发财说:   “我在一个洗脚盆边找到我的鞋。我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我坐在门槛上看星 星,看着看着就靠着门框睡着了。这样的事件经常发生。因为母亲去世的相当早, 在一岁不到的时候吧,就因肺痨去世了。而父亲在桂林打工,家里就两个姐姐, 一个哥哥。他们要照看全家的生计,田里地里,忙里忙外。我常常坐在门口的走 廊里靠着墙睡着了。一边睡一边等着他们回来。有时天黑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就一直睡下去,成堆在蚊子叮在身上都不知道。这样的一睡,往往地连晚饭也 不吃了,不愿醒,很困,很懒。姐姐往往抱着我洗完脚就把我放到床上去了。我 总是在第二天去寻找我的鞋。”   “我穿好鞋,取下钥匙。将门打开一条缝,阳光就跑到我的眼睛里去了。我 睁不开眼,将头偏向一边,在门的阴影里让眼睛放松。我的眼睛在阳影里看到了 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在飘动,跳跃。但眼睛很难受,闭上眼睛,它们还是不消失。 又睁开眼睛,慢慢地才恢复正常。我低下头,不抬眼看锁,摸索着把给锁打开 了。”   “打开门,金色的阳光就洒了常屋里一地。外面一遍金光灿烂,很耀眼,我 的眼睛受不了。我转过身,我就看到我的影子躺在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里。阳光 从门口流了进来,在早晨时,它会到达里墙上,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从墙上流下 来,就像受重力影响似的,慢慢地向门口爬去。若是爬到门槛上,就是中午了。”   “看看现在的阳光刻度,应该在九点钟左右。我走进去看我的早饭。揭开饭 锅,里面空空如也。再揭开菜锅,里面留了一份油炒饭。但炒得不太好,很湿, 我喜欢炒得干干的,多放点油,让饭粒分开,在锅里蹦蹦跳才能算好。”   “我决定重新热一下我的早饭。先找齐配料才行。回里间屋里的橱柜里拿菜 刀,在灶上的腊肉上找一块在平常视角看不到的地方,割下一块瘦肉,以免被大 人们看见了。将肉洗净,切碎。再到里间屋找腌酸的坛子,捞点酸辣椒,红红的, 酸酸的,让我的口水再一次泛滥起来。还有从橱柜里拿豆鼓,这是我的一个喜 好。”   “准备就序。把锅放在灶上,找松树的针叶作引火柴,这些松树针叶在阳光 下脱水,从青色变成了红色,但针尖依然尖利。从桂林牌火柴盒里取出火柴,擦 燃,再点燃松松然叶,在微微的爆响中,火烧起来了。把引火柴放到灶间,将柴 火搭到上面,很快,柴火就燃了起来。黄色的火焰舔着黑色的黑底,菜锅里开始 霹雳叭啦地响了起来。”   “我搬来一张板凳,坐了下来,慢慢地加工我的早饭。一些烟从火焰尖上脱 离了火,被热浪推着冉冉上升,在经过从十字窗口射进来那片阳光时,烟也露出 了它在阳光里的颜色,是青色的。一升过那道阳光,它的颜色就消失在我的眼睛 里了,与阴影还有墙壁形成一色,渐变得无影无踪。”   李发财说:   “我用锅铲把里面的饭拨到一边,腾出地方来把腊肉放入锅里炒,由于肉本 身就浸渍了许多猪油,所以油就不用再放了。火很大,我不停地用锅铲翻动腊肉, 一直炒到空气里飘浮着一股腊肉香味时,将豆鼓放进锅里,用锅铲炒煸,再倒入 酸辣椒,翻炒几下,就可以将旁边的饭一起捞在一起炒了。红色的酸辣椒马上就 给白色的饭粒上了色,但油好像不够,我拿着锅铲到橱柜里铲了一点油,放进锅 里,马上是一片劈雳啪啦爆响声。差不多可以了。我回到橱柜拿来碗筷,饭粒已 经开始在锅里面跳舞了。将没有烧尽的柴火抽出来,插进灰里让它熄灭。我用锅 铲铲了一碗酸辣腊肉炒饭,闻了闻,感觉舒服极了。而口水再也止不住,只好张 开口吃起来。”   “这碗饭吃到一半时,我突然听到一声狗叫声,接着,就是一大片的狗叫声。 一只连接着一只,叫得很凶。经验告诉我,是陌生人进村了。有很可能是讨米的, 这个讨米的也就是要饭的,叫花子。在我们那里把他们叫做讨米的。狗叫声越来 越近,好像快到我家了。我赶紧放下碗,跑到堂屋,把门关起来将门拴得死死的。 我的一颗就不停地紧张地跳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无可挽回,不可撤消   张富裕说:   “当时,我愣了愣,然后我大声地问唐富贵,是哪个偷了我的钱包。”   “在,在车上,公交车上,站在你身后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唐富贵指着已 经驶离车站不远的公交车语无伦次地说。   “你丫混蛋,你早不说。”我朝唐富贵吼道。   我不理会他再说什么,我转身朝正在向前开的公交车追去。前面是个十字路 口,如果公交车过了十字路口,拐向另一条路,那就麻烦了,那条路路况较好, 公交车跑得快啊。我在人行道上向公交车跑去,但人行道上摩托车不少,自行车 也不少。一不溜神,一个小青年骑着自行车就往我的身上撞过来,我赶紧侧身, 用手推开了他,还好,他的刹车挺灵的,我推他时车速慢了,他没摔到。我光注 意单车,身后的摩托车却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我的脚边停了下来。几乎在同时, 我就听到了他们的骂声在空气里响了起来。但我没时间理会他们,我朝他们摆摆 手,急急地说了声对不起,马上起脚向前追去。   公交车现在已过了十字路口,拐上另一条路,这条路交通情况较好,公交车 的速度很快。我马上叫上在路旁等客人的摩的佬。   我听见我焦急地声音说:“快,快点跟上前面那辆公车。”   摩的佬递给我帽子,问我:   “干嘛,落东西在上面啦。”   我急火燎燎地说:   “我钱包叫人给偷了,麻烦你快点。”   我跨上后座,摩的佬用脚踩脚踏器,踩了一下,响了一声,没动起来,再踩 一下,还是没动起来。   我急燥地说:   “你这车怎么回事儿。”   刚说话,车就动起来了,往前开了。   我叮嘱摩的佬说:   “要快,要在那辆公车到站之前给我追上他。”   摩的佬显得很老道的样子说:   “公交车的速度很慢的,不用急。”   话说完时,车到了十字路口的前面,我看到前面的红绿灯指示板上,正在倒 计时,四秒,三秒……。   我急了啊,我说:   “师傅,快点啊,红灯亮了,红灯快要亮了。”   我刚说完,车就到了斑马线边上,但红灯也亮了。   不能停啊,我就说:   “师傅开过去啊,没时间啦。”   但摩的佬却说:   “不行,前面有交警。”   我催促他说:   “不行,开去过,不然我的钱包没有了。”   摩的佬摇着头说:   “不行,我全家就靠这架车,被捉到,车就没了。”   我给他下最后通牒,我说:   “你开是不开。”   摩的佬说:   “不是不开,而是不能开。”   我心一横,说:   “好的,他妈的你不开我下车。”   我要从车上下来。   但摩的佬却抓住我的衣服说:   “你不能下车。”   我用力一摔,我说:   “我管得了那么多吗。”   我跳下了车,就往前跑。摩的佬在后面叫起来:   “我的帽子,你还没给钱呢。”   我才记起来头上的帽子是他的,赶紧解下来,扔给他,便在车流间穿过马路 顺着人行道拔足狂奔,向公交车追去。公交车已跑得老远了,我想叫辆摩的,但 这边一辆都没有。只有靠两条腿了了。但是这时意外又来了。我跑过一个路口时, 一车小汽车正从里面开出来,车速很快。看来我是躲不过了,我心里叫了一声妈 呀完了。但我还顺势往左边一倒,在汽车还没有撞到我的腿上时,我就倒在了地 上。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所幸汽车刹车及时,车轮离我的脚就差 一个脚丫子了。   我躺在地上,摔得可真够呛的。胳膊很痛,脚好像扭了一下。   这时司机下来了,在旁边瞧见的人也围了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把我扶了起来, 见我没有流血,便问我撞到哪里没有?她的声音听来很软,很温柔。我有些惘然,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得很复杂,要不要司机赔点钱,在交通规则上谁的过失 大些,但我不想进医院。我的脚腕确实很痛,扭了,胳膊上破了皮,流了一些血 出来。我站不稳,顺势滑进了中年妇女的怀里,她用双手环扶着我,我觉着很好。 可能当时我忘了追车的事,或许这件也是陌生的事儿让我失去了主见,我不知该 说些什么。天呐,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脑子一片空白。   司机也显得很紧张,但只是在向周围的人解释当时的情形。   他说:   “他跑得太快了,我刹车都来不及。”   他以为把我给撞了。一位老阿姨也过来扶了我一把,说:   “小兄弟你觉得那里疼,撞到哪里了,要不要上医院。”   我摇摇头,说不用上医院,就是脚疼胳膊疼,头也有些疼。   “看来是撞上哪里了,”中年妇女听了说,“说不定有内伤。你开车也要注 意嘛,在这个路口,人来人往的,你就不能慢点,你看,撞人了吧。”   中年妇女的话,给司机加了些压力。他也解释不清当时的情形,他就只记得 我跑得很快,他刹车不及。中年妇女的话,让围看的人的话头指向了司机,你一 言,我一言,说得司机的汗也出来了。   这时唐富贵赶了上来,他见我在人群中被人扶着,他挤了进来,神情紧张地 问我:   “富裕,你怎么了。”   我没说话,但中年妇女说话了:   “他被撞了,你是谁,是他朋友吗?”   唐富贵点点头说:   “我是他朋友。他的钱包刚才被偷了,他是在追小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过来扶着他吧,你问问他伤得怎么样,要不要上 医院。”中年妇女说。   唐富贵走过来接过中年妇女的手,扶住了我,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头有些 疼,胳膊也是,脚也是痛的。   唐富贵看了看我的表情,说:   “可能伤得不轻,要不上医院吧。”   我摇了摇头说:   “不用罢,但一时走不了。再说钱包被偷,连钱都没有了,怎么上医院?”   中年妇女在一旁听见了我们的话,她说:   “对了,你们打110没有?”   唐富贵说:“还没有打呢。”   “怎么不打110呢,赶快打,小偷跑了没?”中年妇女很热心。   唐富贵说:   “在前面的那架14路公车上面,现在到站了,可能下车了。”   “那赶快打,借我手机给你打。”中年妇女递过他的手机。   唐富贵接过手机报了案,估计警车很快就要来。   这时司机就有些急了,他问:   “你们钱包被偷了吗?”   唐富贵说是的。   司机说:   “这样吧,既然你不想上医院,我这里有点钱你先拿着买药。我估计他伤得 也不太重。”   说着,司机递过几张百元人民币,一共五张。唐富贵没接,他回头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唐富贵就把钱接了过来了。   司机说:   “我还要办点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司机就去开车门了。中年妇女在一旁问我:   “小兄弟你真的没有事了么?”   我也点了点头。   司机发动起汽车,前面的人让开了路,车一上公路,一溜烟屁股,就跑远了, 不见了。车走了,人群也开始散了。中年妇女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也走了,她是 最后一个走的。唐富贵扶我到旁边坐下,等着穿制服的男人开车过来。   我说我的脚腕可能扭了。唐富贵说,我去前面的药店买药。我说好的。唐富 贵买来了红花油,和创口贴。唐富贵帮我将胳膊上的伤口用创口贴包好,沾点红 花油轻轻地揉脚腕。   过了好一会儿,穿制服的男人们还没有来。我说,他们还没有来。唐富贵说, 他们还没有来。话一说完,远处就传来了警车的叫声。   唐富贵说,他们来了。   我说,穿制服的男人们终于来了。   ●讨米的,狗叫声,小孩的恐惧   李发财说:   “狗叫声马上就到了我家的门口,狗叫声差点把耳朵给吵聋了。”   “我躲在门背后,就听见狗叫声加杂着一个人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 来。接着,是一声喝斥狗的声音。我可以想象出讨米的作出要打狗的架势,狗儿 们也吓了一跳似的,往回跑,但见人不追上来,于是又转身,跑过来接着叫个不 停。除非有特别凶恶的狗会真的扑上来咬人外,一般的狗是不会真的狗人的,它 们只是不停地叫唤,一边吓人,一边可以向主人表示他的忠诚与勇敢。而主人, 也是不希望狗咬人的,因为一咬人,这条狗就要被公众所嫌恶,要求把它杀掉。 狗肉也是很好吃的。”   李发财说:   “喝斥声一停,我就听见一阵敲门声。我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了。 他说,打发两颗吧,打发两颗吧。”   “这里的颗,不是一颗两颗的颗,它的意思是,打发一些东西吧。这些东西 可以是饭菜,也可以是米,或者是钱,还可以是糍粑。稻谷讨米的是不要的。我 背靠着门背,被敲门声惊得差点叫了出来。我很害怕。门震动起来,轻轻地震动 了我的小脑袋,似乎他是在拍我的脑壳,拍我的肩膀。看着空无一人的堂屋,我 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我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害怕讨米的了。但我知道,最先,我害怕的不是他们。 是另外一种人。他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自称是亲戚的陌生人。现有想来,他们 更可能是一种虚构的人。”   李发财说:   “在现在,在我向你说起这一切之前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大人们说 起过的陌生人。这可能是大人们为了禁止小孩乱要别人的东西面编出来的瞎话。 但在小孩眼里,这瞎话就是真理。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有关于巫婆的电视,老 巫婆把小男孩骗到森林里,用一些奇怪的东西喂他,把小男孩养得胖胖的,然后 就把他给蒸着吃了。我现在还记得那老巫婆的白森森的牙齿。在小时候,一回忆 起,我就不由地感到不寒而粟。”   “大人们说,别人给你的糖果一定不要吃。如果你吃了,他在你的后背上一 拍,你的眼珠就要掉下来,被他剪走了。他拿你的眼珠子去卖钱,你呢,就成了 瞎子啦。这件事,每年都要在耳边响上一遍,小孩的想象力刚好到可以想象到眼 珠掉下来的程度,于是,这种事作为小孩子内心最为恐怖的事,在心里扎根了。 他开始害怕一切的陌生人。”   “为什么怕讨米的呢,就是因为他们也是陌生人吧。但也有其它方面的原因, 那就是一些讨米的并不是农村里的,而是城市里跑出来的,他们的穿着很古怪, 很脏,很臭。不象一般的讨米的,最多也只是一个乡镇里的村庄里的人而已。一 般来说讨米的是不会在自已村周围行讨的,他们往往要走到很远的村子去讨米。 但们的穿着与平常的人差不多,最多就是旧些,但还致于引起人的强烈反感。”   李发财说:   “我犹记得一个陌生人窜进家里的恐惧感。当时我一个人在家,我把门虚掩 着,去门前的田里捉蝌蚪。当我回来时,我发现门打开了,我站在门口,看到一 个陌生人站在堂屋里,穿着黑色衣服,很破烂,还留着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胡子, 手里正抓着一团从锅里抓出来的饭团,嘴上沾了很多的饭粒。我看到他站在我的 家里,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就朝门口走过来。我转身就跑,跑到隔壁家去, 他家有大人在家。我跟大人说,说得结结巴巴,我说完后,他马上操起一根扁担, 往我家跑过去。我跟在身后,那个人已经在门口了,见有人拿着扁担,赶紧就跑。 手上还抓着饭团。大人也没追,帮我锁好门,叫我去他家等大人们回来。”   “大人们还有一个恐吓小孩的法子。如果小孩子不停地哭闹,他们就要说了。 他们说,你还哭,你还不听话,讨米的来了,把你装进他的麻袋里,装走卖了钱 买酒喝。小孩子的哭声马上就停了。从此以后,他老是躲着讨米的,害怕他手中 的大麻袋。”   “经验还告诉小孩子,一有狗叫声,就可能是讨米的来子。狗声叫来起,大 人不在家,小孩子就会惊慌失措,如果旁边有个人也好些,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支持,没人给予勇气。他只有把门关起来。如果旁边有大人,他也会学得 勇敢,跑到里屋,用米筒装了足足有半筒的米,慢慢地,让米流成一条线,倒进 讨米的的麻袋里大。一般地,大人总是装一把米在米筒里,很快地,不让讨米的 看清倒底有多少米,就倒进了米袋里。但讨米的,总是不甘心地说,再给点吧。 而大人总是好没气地说,已经很多了,不要你再给回我。讨米的也好像只是象征 性地说说,没有那个讨米的能说服主人能重新再给一回。只好不着表情地,用棍 子点着地,转身走了。而身后,总是跟着一群狗在猛叫。有经验的讨米的就不以 为然,自顾走自已的,不怕狗咬,因为,它们也是不咬人的。”   李发财说:   “打发两颗吧,打发两颗吧。这苍老的声音叫了几遍,就停了。我看着门缝 里透过来的影子,他还没走。外面的狗还在叫。我的腿有些软,我慢慢地蹲下来, 不发出声音,坐在地上,头轻轻地靠在门板上。地上的影子在晃动,我听见一阵 棍子敲地的声音,讨米的要走了。他敲棍子是为了把狗赶开。然后,我听见一阵 鞋拖地的声音,接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不再是影子,而是纯纯的阳光了。狗叫的 更厉害了,但叫了一阵,似乎也跟着讨米的远去。狗叫声远了,讨米的也走了。”   “我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我穿着开档裤呢。一些较 粗的沙粒在屁股上陷了一个坑,有些疼,用手轻轻地拂去。地太凉了,屁股有些 麻木。我不敢开门,走进厨房继续吃我的早饭。炒得干干的油炒饭已经变冷了, 但也不好再热一次,怕烧火的烟雾再次把讨米的招过来。只好将就地吃,炒得太 干,一冷,就变得硬了。我吃得很大口,粗硬的饭粒刺得我的嘴很痛,我没有嚼 得很细就往下咽,但这样就麻烦了,噎得我受不了,食道马上抽搐起来,赶紧放 下碗。”   “在堂屋里墙的墙根下,放着一个大大的水缸,我用木制的水瓢喝水,水是 昨天的,温温地,带着痛,把饭咽了下去。我再喝了一口水,这口水跑进了呼吸 道,让我猛烈的咳起来,将还没有咽到肚子的饭也咳了出来,把酸辣椒也咳进了 呼吸道,痛,辣,让我的眼泪出来了。我不停地喝水,无济于事。我想哭,但忍 着,不发出声音,只让泪流下来。我坐到板凳上,背抵着墙,闭上眼睛,让泪慢 慢地流出来,让呼吸道慢慢平静。”   李发财说:   “我最后是把饭吃完了,我吃得很慢,饭变得像沙粒。吃完饭,抹干净嘴巴, 喝半瓢昨天的温温的水,我打开门。眯着眼睛,就走进了一片金光灿烂的天地 里。”   ●第一次面对穿制服的男人   张富裕说:   “穿制服的男人终于来了。在他们还没有到站到们面前,我们还没有看到他 们之前,我们就听到他们来的声音了。”   张富裕说:   “这可能就是权力在公共空间的特殊待遇。他们坐着柳州五菱牌微型车呜呜 地叫着开过来了。”   这种微型车与街上众多的五菱牌微型车没什么两样,除了刷的油漆不一样外, 外型,性能,款式,都没有差别。他们甚至与一些把微型车改装成搭黑客搞地下 运营的五菱牌微型车没有两样。也许,唯一有区别的是,他们是在柳州五菱汽车 公司专门定做的。纳税人的钱,足够让他们财大气粗,有恃无恐。   这辆车嘎地一声,就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车涮的是白色油漆,在顶上有两 盏灯,还有一个扩音器贴在顶上。我们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扩音器里发来的。 在车的两侧,贴着由蓝色胶纸刻的一行字,大约用的是刻字大师WORDSOFT与台湾 的PTO型刻字机刻成的。我以前做过打字工的工作,用过这种软件与这种机型。 字从车头往车尾读是“011州柳”,如果从车尾读起,就是“柳州110”。   车一停下,就从里面走出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接着,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他们向我们走来了。左边的是一个较高但胖的男人,右边是一个较矮但瘦的男人。 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制服。人不怎么样,但是这样一穿就可以分得出什么是人模什 么是狗样儿了。   我与唐富贵站了起来,我的脚稍微好了些,但想平分身体的压强显然不能够。 我把大部分的压强转到了另一只脚,这样的姿势不好看,也很累。   我看着走到我们面前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我什么话都 说不出来。以前我总是在远处看到他们走来走去,或办案,或是无所事事。近距 离的对视与谈话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是穿着制服的两个男人,但制服与腰间的 配枪很让人心跳加速。我想,唐富贵也是如此吧。因为他也站在我旁边没说什么 话,我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是如何站的,说了什么。   我现在回想起来,最先说话是穿服的两个男人。是高而胖的男人先说的。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   “是你们报的警吗?”   我与唐富贵点点头。唐富贵说:   “是我打的电话。是他的钱包丢了。”   唐富贵一边说,一边指指我,他在追小偷的时候被一辆车给撞了,幸好没大 事,只是把脚给扭了,还有胳膊受了点伤。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说:   “好样儿的。真是要钱不要命呐。对了,钱包里有多少钱?你们可能不明白 吧,钱少了不能立案的。”   我掂着脚说:   “应该够了,里面有现金700元,再加一个存折,是3000元。还有我的工作 证,身份证,胸牌,及我的一张相片。”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应该够?嗯,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够了。不过,我们如何能想信你?你 可以证明一下吗?你要知道,纳税人很多,我们很忙的。”   “证明?”我问,“钱包我还没找回来呢,我怎么证明给你看?再说,万一 小偷把钱给花了,而又不承认花了钱,我更是没法证明。所以,我想,我们应该 马上着手进行侦察,把钱包找回来,就有证明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好没气地说:   “该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来想,什么应该?什么马上?现在做笔 录。老高,我来问他,你来做笔录。”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着旁边站着一直 没说话的矮而瘦的穿制的男人说。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点点头,但脸还是板着,似乎以他的那种严肃的表情 增强他们威严,以弥足体型上的不足。他从手上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 子,从胸袋里掏出一支笔。把本子放在黑皮包上,以黑皮包垫底,打开笔帽,准 备就绪。   “首先,你叫什名字?”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矮小瘦的穿制服的男人 在一边写。   我说:“我叫张富裕。”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在本子上写下了。   “哪里人?也就是籍贯。”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   我说:   “我是湖南衡阳市人,老家地址,湖南衡阳市新泰新村革二区14弄56号张富 裕。”   “民族?年龄?”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子问。   我说:   “汉族,1981年阳历10月12日生,农历11月8日生。今年虚岁21岁。”   “嗯,好的。蛮配合的嘛。现在,给你的身份证经我看看。”高而胖的穿制 服的男人说。   “身份证?啊,身份证一起被偷了,在钱包里呢。”我向他解释。   “哎呀,”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一拍手说,“我忘了,你一开始就说你的 身份证被偷了不是?白问了这些,老高,你把刚才写的给撕掉吧。没用了。”   于是,那个矮而瘦的穿制的男人就把笔收起来,插回到了胸袋里。把刚才写 的那页纸给撕了下来,用一只手慢慢地把它揉成一团,扔了在脚下,缓缓地抬起 脚,踩在上面,来回地使劲揉。眼睛就望着我,没有表情,铁青着脸。我才注意 到他是络腮胡,不知是胡子让脸色变青还是他故意这样做,让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把它撕掉?什么白问了?我结结巴巴地问面前的两个穿制服 的男人。眼睛还望了望唐富贵,他也望了望我,眼中的表情也是疑惑不解。   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舒了口气,对着我们说:   “为什么撕掉?为什么白问了?我告诉你,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你住哪 里?叫什么?什么职业?我们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刚才我们白问了。”   “为什么?”我问他,“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叫张富裕,湖南衡阳人, 我在机车车辆厂上班。”   “哎,”这么跟你说吧,“我是美国总统布什,我现在来中国考察,我现在 站在你面前,我叫乔治布什。你相信吗?”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我说:“我当然不相信啦。”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这就对啦,就是按你这种逻辑,我们也不相你及你所说的一切。”   我说:   “按你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没有身份证,你们才不相信我的?”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是这样的。因为你无法证明你自身,当然,你所说的也就不足以使我们相 信了。”   我一听,就急了,我说:   “但是你要明白,身份证在钱包里啊,如果你不相信我,按你们的业务程序 我的案子是不能立案的,那么钱包有可能找不回,也就是说,身份证也找不回, 我不是更没有可能证明自身的机会了吗?如果你们现有马上进侦察,把小偷捉来, 看看我的身份证不就知道了吗?我不就可以证明我及我所说的话了吗?”   这时候,唐富贵在一边很着急,他说:   “怎么可能呢?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女朋友还有他老家的老邻居呢,我们都 知他叫张富裕。我可以证明他就叫张富裕。”   “慢着慢着,不要急,你们还年轻,有些事你们不懂,”高而胖的穿制服的 男人说,“我们之所以不能立你的这个案子,有以下几原因,一,我们不知你是 谁,二,在我们不知你是谁的情况下轻信了你的话,这会影响人民公安的形象, 我们公安讲究证据。三,如果我们连报案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就要立案,这不 符业务程序,我们人民公安是个系统,有它的运作程序,不是打游击东搞西打。 四,我们是靠纳税人的钱来运作的,如果我们对着一个我们不知情的案子时行侦 察,这会浪费很多时间金钱,使得我们对不起纳税人。从而也影响了我们的人民 公安的形象。同时也是对我们智商的轻视。而对于你的证词,”高而胖的穿制服 的男人把话头指向唐富贵,“你的证明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幼稚的, 按照你的逻辑来看,如果我的同事老高帮我证明我是美国总统布什你想信么?”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完之后,就望着我们,等我们说话。在他旁边的矮 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这时双腿微微张开着,双手抱胸,下巴高抬,静静地看着我 们。   我与唐富贵眼对眼,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见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说:   “没话可说了吧。好了,不跟你们磨嘴皮子了,还有案子要办呢,你以为我 们警察就是开车子倒处呜呜呼叫的吗?”说着,他侧过脸对站在一旁的矮而瘦的 穿制服的男人说,“哎,老高,走人。”   就在他们想要走的时候,我急了。我在心里说:   “哎,这事咋这样呢?明明是我的钱包被偷了,还不给给立案?”   我对自已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知识分子吧,南方周末没少看,上面报 道穿制服的男人们不作为的案子多得去了。这两个穿制服的男人的歪理邪说就能 把案子给挡了?”   我对自已说:   “这俩穿制服的男人明摆着就是警务不为。南方周末上也报道过这种案子, 我明白的。”   于是,我就对正转身要走的俩穿制服的男人说:   “你们这是警务不为,我要向媒体爆光这件事。”   那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就停了下来,这次是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话了。   他说:“你敢这样说?”   我说:“我咋不敢这样说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你竟然这样说?”   我反击他说:   “你们就是警务不为,我就这样说了。”   他说:   “好,你好样儿的,你有种,你再说一次。”   我略为顿了一顿,但还是说了,我说:   “你们这样明摆着就是警务不为,你们找借口故意刁难我。我不知你们的动 机是什么,但我就知道你们这样是警务不为。我可以向媒体反映。南方周末就报 道过一次。”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好,你好。现在我们改正,你说怎么样?”   “改正?”我疑惑着说:“你们要立我的案子?”   “是的,对你的案子也立立,不然你要说我们警务不为,那就不太好说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于是我就说:   “那好吧。如果这样,我也就不会曝光你们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好吧。身份证?给我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我疑惑地问,“我不是说过身份证被小偷偷了嘛。”   “没有身份证是吧,那跟我去局里一趟吧。”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着,就要从屁股后面解手铐下来,我听到了咣啷咣 啷的声音了。   “为什么?”我与唐富贵同时问他。   这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的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子说话了:   “很明显嘛,你没有身份证,身份可疑得很呐,跟我们去局里做份笔录,存 个档。我们接到上面好几个通辑令,也顺便对照一下你的DNA和指纹。因为你的 身份可疑嘛。”   我感到骇怕了,因为局里的故事我听了一些,这也就是我面对穿制服的男人 为什么紧张的原因了。刚才我说他们警务不为,是因一时激愤,哪想过这俩穿制 服的人会来这招啊。   张富裕说:   “我看着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子晃动着的手铐,我害怕了。”   我说:   “你们不是在故意整我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回钱包而已,别的我根 本就没想过。我这个人平时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了,我与人友善的很。我刚才说的 也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们别当真啊。”   “嗯,害怕了,嘴软了?装孙子了?”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晃动着手铐说, “故意整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整你,我的一根手指头你都扛不住,还要我故意 整你?”   唐富贵也帮我说话了,唐富贵说:   “是啊是啊,我们哪能跟你比啊。不过,他今天也真够倒霉的,心情不好, 你们俩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他一般见识。”   “嗬,就你小子会说话。”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唐富贵说。说完他又对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好了,老高,吓唬吓唬也就成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把手铐在我面前晃了一晃,随手往屁股上 挂了上去。一边挂还一边教育我:   “年轻人,做事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只是按程序办事。换了别人也是如此, 如果碰到脾气比较坏的人,我想你有得苦头吃。”   说着,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和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一同转身向五菱牌微 型车走去。我与唐富贵就站在路旁的花坛边看着他们走去。我们面面相觑,对此 毫无办法。   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穿制服的男人上了车,把车门关得砰砰响。我与唐 富贵在等着他们开车离开,好痛痛快快的毫无顾忌地骂一回娘,就算当一回阿Q 也要骂一回才能解恨。可是他们还是没开走,不但没开走,而且门又打开了,那 个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下了车,向我们走来。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走到唐富贵的面前说:   “哎,你的证件呢?在身上吗?”   “在,在,在身上呢。”唐富贵赶紧说。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好,给我看看。”   唐富贵马上屁颠地从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拿出他的身份证,递给 了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接过身份证,看一下身份证上面的相片, 又看一下唐富贵的脸。端祥了一会儿,开玩笑地说:   “不太像嘛,照片上的人比较瘦,你有脸就胖了些。不过,眼神还是有些像 的嘛。嗯,广西全州永岁人。唐富贵,身份证号码452323811108199。嗯,好的。 这样吧,你拿去复印一份,我要存档。主要是为了你防止你的这位朋友犯事儿, 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可以找你嘛。”   唐富贵只有接过身份证,转身走到不远的一家复印店去复印去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我说:   “别以为我们戴大盖帽的全是些个帽儿。他呆会回来你叫他送到我车上来, 我等他一下。”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要转身走。   我叫住了他,我说:   “哎,等一下,您能不能帮我出个证明啊。”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回过头说:“什么证明?”   我说:   “就是证明我的身份证丢了嘛,我叫张富裕。”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听了我的话后,笑了笑说:   “根本就不可能,我帮你出证明就等于我在作伪证。更何况我还是一个穿制 服的人。今天我们不抓你,是因为我们好心。但好心不等于就可以给你证明,帮 你作伪证。”   我急着了,想说明白地:“可我就是张富裕啊。”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好没气地说:   “我还说我是布什呢。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年轻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吧。”   说完,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挥挥手,回过头去,回到车里,又是砰的一声。 但车窗玻璃很快就拉下了一半,他们在车里等着唐富贵。   我站着累,我就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心里一边心痛着包,一边想着现在的 这出怪事。   唐富贵回来了,手里揣着身份证的复印件,不用我说,他就走到五菱牌微型 车旁,把复印件从窗口递了进去。还没等唐富贵抬脚走路,车就发动了,屁股一 冒烟,就开走了。   唐富贵走到我旁边,也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我说:   “走了。打110招来的两个瘟神终于走了。”   唐富贵不说话。   我说:   “俩穿制服的男人差点把我铐走。”   唐富贵还是不说话。   我说:   “钱包丢了,我自已也丢了。我不是张富裕了。”   唐富贵闭着嘴巴,他不说话。   我说:   “我现在已经不是张富裕了,我不是小梅的邻居,不是唐富贵的朋友了。我 是一个陌生人。我是一个可疑的要被穿制服的男人抓走的人。”   唐富贵终于说话了,他只是说“   “富裕……”   我叫起来:   “我不是张富裕了,我什么都不是了。身份证,存折,工作证全丢了。”   唐富贵也叫起来:   “存折,富裕,存折,赶快去银行挂失。”   我也叫起来,还拍了拍大腿,我说:   “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走,去银行。”   我站起来,用力过猛,脚腕痛得厉害,我又赶忙坐下。   唐富贵说:   “来,富裕,我来扶你。”   张富裕说:   “唐富贵就扶着我,我一撅一拐地走向银行。”   ●稻田,白屁股,青葡萄,尿尿地方的味道   李发财说:   “我一打门开。我就裹进了阳光里。阳光就把我的眼睛刺了一下,刺得我睁 不开。我眯着眼睛转过身。把门关起来,用锁头锁起来,把钥匙拔出来,挂在脖 子上。我再转身,眯着眼睛,向门前的小路走去。”   “门前有一片稻田。一片青青白白的颜色。青的是稻叶,白是的刚抽穗的稻 穗,还没有灌浆,所以它们就直冲冲地指向蓝天。我出来的晚了,如果再早些, 稻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晒干,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就会在稻叶上形成一片白芒芒 的光网,相当好看。”   “我拐上小路,就在稻田边走了。我一边走一边注意田埂上是否有青蛙。稻 田里的水很充足,时不时我走路的声音会引起一阵水响,那是稻田里的鱼。禾花 鱼。现在正是水稻抽穗的时候,禾花出来了,鱼吃了禾花,就可以上街卖了。人 们会在稻谷灌浆之后,稻穗沉甸甸地垂下来的时候,到稻田里,在田里面分出几 道沟,排水,捉鱼。”   李发财说:   “我看到了一只青蛙蹲在一块小泥巴上面,旁边有绿色的小浮萍,若是不注 意看的话,你根本就看不到它。瞧它伪装的多好。”   “我想把它抓起来。我小心的跪下来,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轻轻的向青蛙 伸去。就在我准备去抓时,青蛙就咕咚一声,跳进水里,裹着绿色的浮萍游走 了。”   “我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又拍了拍双手。继续往前走。我要去白屁 股家的葡萄树下。”   “路过一个菜园子。以前这里面还种着一些青菜,后来被一些从猪栏里跑出 来的猪给糟蹋的一蹋糊涂,主人也就没有心思再打理了。于是这里就成了家禽家 畜的乐园了。”   “我路过时,园子里有一群小猪在里面玩耍。一头老母猪带着小猪,老母猪 用嘴巴拱着泥土,吃着瓦砾。一些小猪在母猪肚子底下吃奶,但总是被老母独不 情愿地推开。另外一些就在园子里四处奔跑,一派快乐的样子。我看到有两头小 猪正在玩交配的游戏。一只小公猪爬上了一只小母猪的背,小母猪显然没有经验, 或是受惊,撒腿向前跑。小公猪就用两条后腿跟跑,竟没有被颠下来。”   “我在地上拴起一块石头,朝它们扔去。石头打在小公猪的嘴上,它马上就 从小母猪的背上跌了下来,躺在地上,四蹄抽擅,像是快死了的样子。”   “其它的小猪都围上来,看了看,闻了闻,又走开了。老母猪在一边吃着它 的瓦砾,显然味道很好。”   李发财说:   “看着小公猪的样子,我害怕了。我赶紧离开菜园子,拐进一条巷子里去了。 在一个拐角处,我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狗的呻吟声。我探出头一看,原来是两条狗 在交配。”   “狗交配的样子非常奇特。他们是尾对尾的连在一起的,两条狗的头朝着相 反的方向。有时公狗要往这边走,就把母狗拖着一起走,有时母狗要往那边走, 也拖着公狗走。甚至有时,它们就横着走,姿势别提有多难看了。”   “我们小孩子看到了,就要扔石子。打得两条狗熬熬叫,它们就跑,但还连 在一声,好像分不开了似的,所以跑得很慢,往往等到大人们的喝斥我们才停下 来,狗们才能安静地继续它们的交配活动。有时候,狗也会被我们打得分开了, 汪汪叫着,不甘心地拖着尾巴离开了。”   李发财说:   “我没有心情捡石子打狗,刚才我才打死一头猪呢。我回头走了。走进另一 个巷子,拐了两个弯,就到了白屁股的家了。“   “白屁股是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一个小女孩。白屁股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 的。当时她正在桥沟里洗澡,我路过,看到了她又白又胖的屁股,我就叫了一声 白屁股。这样一叫,就叫开了。”   “白屁股现在躺在门前的葡萄树底下。前面有一个压水机,地上湿湿的,阴 阴的,非常凉爽。白屁股躺在树底下的竹床上。树叶很密,把阳光剪得支离破碎。 我看到斑斑点点的阳光晃动着,照在地上,照在白屁股的身上。白屁股穿着一件 洗得发白的连衣裙。”   “我抬头,就看到了青青亮亮的葡萄挂在树枝上,有风,它们就轻晃一阵。 我一看到它们,口水就在嘴里泛滥起来。”   “我看着躺在竹床上的白屁股我觉得她这样的样子很好。有风,有阴,有青 青亮亮的葡萄挂在树上,一开眼就可以看到。这一切,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确实 很好。”   我走了过去。走到葡萄树下,走到竹床前。白屁股看到我了,只是笑笑,不 说话。   我说:   “白屁股,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白屁股说:   “是啊,爸爸上山砍柴去了,妈妈到上秀水看田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你 呢?”   我说我也差不多。说完,我就抬头看葡萄树上挂着的青青亮亮的葡萄了。口 水一下子就从舌头底下涌了出来。我咽了一股口水。   我对白屁股说:“葡萄甜了吧。”   白屁股说:   “才不呢,刚才风吹落了一颗,就落在我的耳朵旁边,我捡起来吃了,酸的 很呢。爸爸说,要等到田里的稻谷变黄之后才能吃,那时候葡萄才变成紫色的, 才是甜甜的。”   我又咽了一口口水说:   “白屁股,你给我吃一颗怎么样?”   白屁股赶紧爬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   “不行,爸爸走的时候说啦,不能让人来摘葡萄的。葡萄还没熟呢。等熟了 再说吧。”   “好吧好吧。”我说,“等一下掉下一颗你给我吃吧。自已掉下来的总可以 吃吧。”   我只好把眼睛从葡萄上移开。我在竹床上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四处一片安 静。我记得出门时的狗叫声都没有了。   我说:   “白屁股,刚才讨米的来了,你怕不怕?”   白屁股又重新躺下,说:   “怕啊。我躲起了。我跑进屋栓上门,就躲在门后,那时门外的狗叫得可凶 呢。好像过好久讨米的才走的。那讨米的也真怪,不怕狗似的。”   我说:   “他也去我家啦。”   白屁股说:   “那你给他米了?你不怕?”   我说:   “我没给他米。因为我也在屋里。刚起床,吃饭。门还锁着呢。我就在堂屋 里一边吃饭一边听外面的狗叫声。我还听见讨米的站在我家门口不停地说“打发 两颗吧打发两颗吧”。后来就走了。“   “那你不怕吗?“白屁股又问。   “呃,当然不怕啦。”我说。   白屁股说:   “你也没开门嘛。开门了你怕不怕?”   我说:   “门是我姐姐锁的嘛,又不是我关的。就算开了门,我也不怕。”   白屁股说:   “开了门,你是不是也要打发他两颗呢?”   我想了想说:   “打发是要打发的,他也很可怜嘛。”   白屁股说:   “你胆子真大,要是我就不敢啦。”   我嗯了一声说:“白屁股你往里面躺点,我也来躺一下。”   白屁股就把屁股往里面挪了挪。我躺了下去。我眼睛往上面子葡萄看。眼睛 正朝着太阳的方向,阳光透了葡萄叶,已变得破碎,光好像随着叶子在动,一下 子移到我的耳边,一下子又移到我的眼睛上面,于是,眼里就是一片金光。赶紧 闭起来或把头偏向一边。但是眼睛还是受了光的刺激,五颜六色的云片开始四处 跳跃,看东西也是模糊一片,闭上眼睛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视线。   白屁在我的耳边说:   “刚才理国叫我去洗澡(这个洗澡,在我们这里有两个意思,一是洗澡,二 是游泳。),我没去。”   “为什么不去?”我闭着眼睛问她。但眼睛里还是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妈妈说,河里面有水井鬼(这里的水井鬼也就是我前面跟你说到的水猴子, 这是我们那一带的民间传说,传说在湘江里有水井鬼,专在七月半期间出没。寻 找伴儿。俗歌唱道“七月半,鬼撬伴”。)现在是七月半呢。“   我说:   “我姐姐也叫我不要一个人去洗澡,也说江里有水井鬼呢。她说,傍晚再带 我到后坪里去洗澡。”   白屁股问:“为什么后坪里就可以去呢?”   我说:   “后坪里水很浅的,水井鬼去不了那里。一去,就会被发现了。”   白屁股说:   “这样啊,那晚上我叫爸爸带我去后坪里洗澡。”   我爬起来:   “对着躺着的白屁股说,不行的,你爸爸是不能去那里的。”   “为什么?”白屁股也爬起来说。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   “我也不太明白。后坪里全是妈妈姐姐在那里洗澡的,爸爸是不可以去的。 爸爸们只能在下游洗澡。”   “那为什么你可以去?”白屁股问我。   我说:“我还是个小孩子嘛。”   白屁股嗯了一声,点点头,想了想说:   “我知道啦,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能去后坪里了。”   “为什么呢?”我问。   “是因为尿尿地方不一样。”白屁股好像很懂似地说。   “尿尿的地方不一样?”我问。   “是的啊,爸爸的跟妈妈的不一样,你的跟我的也不一样。”白屁股说。   “不一样?”我嘀咕着说,“好吧,我们来看看。”   说着,我就脱下裤子,小鸡鸡就抖着露了出来。   我说:“我奶奶把这个小把把叫做麻雀。”   白屁股凑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   “跟我的不一样嘛。”   她用手拨弄了一下,小鸡鸡就弹跳了一下。   “还会跳呢。”白屁股有些羡慕地说。   我对白屁股说:   “白屁股让我看看你的吧,你看过我的了。”   “好吧。”白屁股说。   说着,她就把裙子往上一撩,把腿张开,我就看到她尿尿的地方了。   我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白屁股尿尿的地方。她的像一个嘴巴,好像在笑。   我说:   “白屁股,你的尿尿的像个嘴巴呢,笑眯眯的,好像很开心呢。”   “是嘛?”白屁股问,她也想看一看,一动身子,嘴巴就眯成一条缝了。   我按着她的身子说:   “别动嘛,你看,你一动,她就生气了,现在眯成了一条缝,不高兴了。”   白屁股哦了一声,就没再动,身子往后仰,手撑在竹床上。   我说:   “我哄哄她,亲亲她好吗?”   白屁股点点头说:   “好吧,你亲亲她,叫她不要生气了。”   我用手轻轻把那张嘴分开,我看到里面是白的,没有牙齿。用手摸了摸,沾 沾的。我轻轻地亲了她一口,舌尖的味道是咸的。   我抬起头,望着白屁股说:“它的味道是咸的。”   “是咸的?”白屁股放下裙子问我?   “是咸的。”我说。   “哦,那让也我亲亲你的吧,尝尝是什么味道。”白屁股说。   “好吧。”我说。   我也学白屁股刚才的样子,头往后仰,手撑着身子。   白屁股的小手就握住了我的小鸡鸡,她的手凉凉的,让我感到舒服。白屁股 低着头说,还是你的好玩一些,可以握在手里玩呢。咦,这皮还可以拉长呢。白 屁股的手把我的包皮拉长了,我感到痛。   我赶紧说:   “别,别往前拉啊,往后退。”   白屁股就把包皮往后退了,我感到小鸡鸡裸露在了风中,有些凉。   白屁股惊奇地说:   “嗯,里面的好看一些,像颗叮叮糖啊。我尝尝是什么味道,会不会也是甜 的呢。”   接着,我就感到我的小鸡鸡被一股温温的软软的东西包裹着了。然后,小鸡 鸡就从里面脱了出来。白屁股刚才亲了它了。   白屁股说:   “啊,他也是咸的。都是一样的味道。”   我把裤子拉好了,说:   “也是一样的啊。”   白屁股又说了一句:“是一样的味道。”   我们又一起躺下。我侧着身,将背朝向太阳,这样我就能抬眼看上面的葡萄 了。希望风能吹下一颗葡萄。但是晃来晃去的光的碎片,其实正起到了一种催眠 的作用。我很快就恍然入睡了。就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白屁股又爬了起来,把 我的睡意驱赶走了。   我问她:“白屁股你要干嘛去?”   白屁股一只脚已经在穿鞋了,她说:“我尿尿去。”   她一说,我就感到我也想尿尿了。   我说:“我也去。”我爬起来穿鞋。   在压水机的前面是一条排水沟。   白屁股跨在上面蹲了下来。我就站在小沟旁。   我们一起尿尿。我射出了一条线。我看了看白屁股尿出的,她的是一片。   我看了看白屁股的,白屁股看了看我的。   我说:“不一样了。”   白屁股也说:“不一样了。”   ●去银行的路上,我想事情还不会太糟   张富裕说:   “在路上我就在想,丢失的钱包,究竟对我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   张富裕说:   “前面我与你说到过钱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刚一开始时,我的反应是, 钱包丢了,没钱了。我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就要被打乱,我以往的生活,我觉得 协调的生活就要打乱了。那时还只是一个很条件反射的感觉。所以当时我就很 乱。”   张富裕说:   “尔后就碰上了穿制服的男人们,他们带来了另外的一个信息,有关于我的 身份证的事儿。起先我带着希望,以为穿制服的男人们会给我找回钱包,能够帮 我找回我的一切。可是他们就在身份证与证明的事上纠缠不前了。并且,他们还 告诉我,没有身份证,在城市里就像打上了一个潜在的罪犯或一个可嫌疑犯的标 签。还差点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被铐起来,抓进去。”   张富裕说:   “虽然后来没有事,没有被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抓起来,但我还是受了一些刺 激,一个是钱包的问题,再一个就是证明的问题。如果一切如我所想的,也如穿 制服的男人所说的话,那么我在这个城市里是呆不下去了。”   “就在我受刺激的时候。唐富贵提醒了我,存折可以挂失,而且有密码,里 面的钱想必没有问题。是存折带给了我然望。是钱让我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慰藉。”   张富裕说:   “是钱,是钱给我带了一种安全感。不管是失业也好,或者是生病也好,都 有钱在前面抵挡着。于是,钱的安全感冲淡了穿制服的男人们所说的失去证明后 的危言耸听的言论。”   张富裕说:   “钱的力量多大啊。它让我濒临绝望的心一下子就恢复了信心。让我我感到 快要破碎的秩序一下子就又回复原状,就像铁轨一样,平行的,不紊乱地,向前 伸延。”   “想到这里,我就开心了,我心安了。原来压在我心头的阴影就这样轻松地 去了。我一边走一边对唐富贵说话。”   我说:   “唐富贵,我不怕,钱包丢了,证明没了,只要存折里的钱还在,我就什么 也不怕了。”   我说:   “再说了,我的工作还在,而且也快到月底了,有了工资,我就更加不怕 了。”   唐富贵就说:“噢噢,噢噢……”   我们继续往银行走,走到一半,我要唐富贵放开我,我自已走。   我说:   “唐富贵,你放手吧,没有什么能打倒我的,只要我还钱,我就能在这座城 市里呆下去。”   唐富贵噢噢两声,说:“你行吗?”   我说:   “唐富贵你放手吧。我也是个男人,我自已走。”   唐富贵就只好说:   “噢,好吧,你自已走。”   我就自已走,走的虽然有些难看,有些吃力。但我走得开心。   在看到银行的时候,我对自已说:   “不管如何,丢失钱包,或者如穿制服的男人所说,丢失证明,事情好像还 没有糟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时,张富裕叹了口气,说:   “李发财啊,你看吧,人是多么可笑呵,在未知面前如此自信,还不知道前 面会有么东西在等待他们呢,他们的自信又是如何地凭空来的呢?”   ●去后坪里的路上,经过猪场里   李发财说:   “傍晚的时候,西边红红的太阳光就把东边的白云染上了一层红晕。没有云 的天空蓝得让人满心欢喜,它太干净啦,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打两个滚儿。”   李发财说:   “这个时候,田里的活儿还不算忙。姐姐收工很早。姐姐一回家,煮了饭, 喂了猪。然后就把坐在门槛上的我叫起来,说去后坪里洗澡去。于是,我就屁颠 屁颠地拿起香皂,披着毛巾,跟着姐姐,就往屋后走去,往后坪里走去。”   “走过一条巷子,拐一个弯,再直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走一段再左拐。 就到了猪场里的后墙了。从猪场里的后墙根走过,再往左走,斜穿过晒谷坪,走 上一条小路,就可以通往后坪里的江边。”   我跟着姐姐走在猪场里的墙根下。   姐姐对我说:   “你去了猪场里里面没有?“   我摇摇头说:   “没去过啊。上次姐姐说里面有鬼,我一直都没敢进去。”   姐姐点点头说:   “里面有鬼是真的,不是姐姐吓你哟。你可以去问问奶奶。”   我抬起头,朝着姐姐说:   “姐,你说里面是什么鬼呢?”   姐姐摇摇头说:   “不知道。但很多人都听到过他在半夜里叫呢。”   我有些骇怕地问:“他吃人么?”   “可能吃吧。可能专吃小孩子呢。”姐姐说。   我的手抓紧了姐姐的手,我问:“为什么专吃小孩子呢?”   姐姐说:   “上次就有一个小孩子不听爸爸妈妈的话跑进去,就被拖到里面的牛屎坑给 吃掉啦。所以他可能专吃小孩子呢。”   我拉紧了姐姐的手,我问:“是谁家的孩子呢?”   “别问了,”姐姐脚步加快了,“快点去后坪里洗澡去,洗完了回家吃饭。”   姐姐拉着我的手,很快地穿过晒谷坪,走上了通往后坪里的小路。   李发财说:   “猪场里这个名字本身就很怪。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名叫猪场里的围墙里面 从未养过猪,反而是关过牛,至于为什么叫猪场里,我没有问过别人,也没有人 告诉我。可能是某天经过这里,旁边的人就告诉我,这里就是猪场里。那时候, 猪场里已经没有一头牛了。”   李发财说:   “在猪场里关牛的事,是老早的事了。是在生产队还没分田到户时的事了。 那时所有村里所有牛都关在猪场里,是公共财产。而且有专门的人负责牛的生养。 到后来分田到户,情况就有些改变了。牛就成了私有的或血缘关系较近的几家共 有的财产了。这时候人们的财产观念有了改变,人与人之间就开始产生矛盾。终 于,一天夜里,猪场里的两头牛就被一瓶滴滴畏给毒死了。当时正值农忙季节, 一头牛的死,给一家的播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牛在耕田方面是相当重要的。死 了两头牛,村民骇怕了,怕这些怨恨会殃及自已的牛,就纷纷把牛栏迁了出来。 这样,整个猪场里,就没剩下一头牛。除了一些涂满牛屎粪的小房子外,就还有 几个大大的牛屎坑。这些几个牛屎坑是为从各个小房子排出牛屎尿而挖的,非常 深。牛尿与牛屎的混合物经过太阳一晒,表面干干的就像是一块平地,常常会引 得小鸡跑进去,但往往地没有一只能活着出来。”   “就这样,人们都顾着自家的事,猪场里也就慢慢地荒弃了。从它的外墙看, 用没有烧过的土砖砌成的墙体开始剥落了,有些地方就剩了一块砖的厚度了。有 的地方,还长出了一些杂草,甚至还长出了一棵小树,更增添了它的破败。它意 味一种历史被改写了,他破败了,是因为有一种新的事物出现了,一种新的观念 在人们早就蠢蠢欲动的心里终于破壳而出。”   李发财说:   “事过境迁。一些事情过去了,一些事情还流在人们的口中。我长大的事才 知道,小时候姐姐口里说的鬼,其实是一个人。是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小孩。 他死在了里面。而且发现他的尸体时,他就浮在猪场里的牛屎坑里。”   李发财说:   “到了现在,此时此刻,我与你说起这件事。我明白了姐姐们心里的骇怕, 以及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的原因。”   “这与死在猪场里的小孩有关。他死于一把挂耙的利齿之下。凶手就是他的 小堂叔。后来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们介入了,调查清楚了这件凶案只是小堂叔的一 时过失。他把小侄儿的尸体弃在牛屎坑里,只是害怕,害怕死亡,害怕被家人打 骂。而不是一种源于仇恨的处心积虑的刻意设计。但是这件事还是在村民的心里 留下了阴影。自梅潭村形成村落以来,历来的死亡都是自然死亡,还从来没有哪 个人被杀,也没有哪个人是杀人凶手。人们初次看到凶手就发生在身边,没有哪 个人接受得了。”   “从此以后,猪场里成为了一个禁地。这个事件也是一个不宜公开谈论的话 题。而死者的家属也因不愿面对凶手的家属,在死者的后事安排好之后,也举家 迁走了。”   李发财说:   “姐姐是个迷信的人。她叫我不要去猪场里,是怕染了晦气。在农村里其他 的什么可以不信,但没有哪个人不信鬼神的。没有七分也有三分。姐姐甚至迷信 到了连狗肉都不给我吃,说是吃狗肉破相。但我还记得小时候奶奶的一条狗死了, 奶奶叫我去吃给姐姐拦住了。但我还是趁她不注意,我就溜到了奶奶家,我一连 吃了十碗饭。到现在,我甚忘记了这是否是一种夸张,但我一有机会就会对别人 说,我小时候,一连吃过十碗饭。我现在还常常这样说,我现在对你也是这么 说。”   李发财说:   “那天傍晚姐姐拉着我的手从猪场里的后墙根下走过。走得很快,很急,像 要逃避什么似的。慢慢西沉的太阳发出的阳光正照在墙上,土黄色斑驳的墙更显 得老旧了。姐姐拉着我的手,很快的穿过了晒谷坪。一走了通往后坪里的小路, 姐姐就走得慢些了。说话时的口气也变得平稳了。路的两旁是高高的刺篱笆,阳 光从篱笆穿过,被篱笆割得破破碎碎的。洒在我们的身上。刺篱笆的绿色叶子还 把橘红的阳光反射成另一种色彩,但我无法描述。那是一种无法表述的美。”   ●苍白的脸,有礼貌的小姐,无法证明存折是我的   张富裕说:   “一推开银行那厚厚的玻璃门,迎面扑来的冷气让我感到舒服。同时也让我 感到了外面是如何的炎热,但在外面我却没有感受到。我没有感受到外面的气温? 我处在外面气温与银行内气温的临界点上,我对于我这个疑问我无从问答。因为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我在外面的气流里奔走,专注于自已所关心的事, 我眼里除了我还有谁?”   张富裕说:   “我走进银行我想到了这些,是因为我处在室外与室内的临界点上。但我一 旦进行银行内,从临界点上走下来,我就忘记了这些问题。我的眼里有两个略具 姿色的小姐坐在柜台里,除了脸色苍白,其它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心生不快而刻意 挑剔的。”   我走到柜台前,我对着我面前的小姐说:“我要挂失存折。”   脸色苍白的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就抬起了头,她微笑着说:   “好的。请问先生帐号。”   多温柔的声音。让我的心不由一荡,这有些不合时宜也不顾场合与情景。我 庆幸人有一张脸皮,还算忠实,没有把我的心出卖。声音是很温柔但却把我问倒 了。我根本就没记住我的存折帐号。一个人没事去记自已的存折账号,我觉得很 多余。我取钱都是照存折上的写的。从来就没想到哪天会失去存折而去记住账号。 这可以说明我这个人没有危机观念。但也可以从这一点看出我的身上有人之初, 性本善的原始美德。我总不能把每个人都看成是一个潜在的小偷吧。当然,这种 美德在现在就显示出了他的不可操作性。   我笑着说:   “啊,账号,我忘记了。我从来都没记过账号。”   “没记过账号,”脸色苍白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就笑着说,“哟,不 知道自已账号的顾客我可是第一次遇到。你怎么连自已存折的账号都不记呢?你 看,现在麻烦来了吧。你存折有密码吧。”   “密码是有的。”我说。   “噢,这样就不怕被别人取走了”。脸色苍白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说。   “那请问挂失的事儿可以办么?”我问面前美丽(应该可以用这个词吧)而 又有礼貌的小姐。   “嗯,这样吧,先生,你说说你的名字,我查查。”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 说。   “我叫张富裕。”我对她说。   “弓长张吧,富是财富的富,裕是富裕的裕吧。”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问 我。   “是的。”我点点头。   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敲了三个字符再按回车。我看不 到电脑显示出的是什么。   “嗯,请问先生你存折里有多少钱?”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问我。   “多少钱,让我想想,呃,应该是三千左右吧。对,就是三千块。”我最后 肯定地说。   “请你再想想,说具体一些。先生。”脸色苍白的小姐把微笑收起来了,很 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她这一本正经下来,就显得有些不好看了,脸色也更苍白了。   “我记得好像是三千块吧。”我想了想说。   “数目有些不对,”脸色苍白的小姐说,“请你出示证件。”   “数目不对?”我急了,我说,“是不是被人家取走了?”   “没有取走,但你说的数目与存折上的数字有些差异。请你出示证件。”脸 色苍白的小姐很严肃地对我说。   “证件?什么证件?”我问。   “身份证,或者工作证,或者军官证。这些都是有效证件与证明。”脸色苍 白的小姐以很专业的口吻告诉我。   “是这样的。刚才我的钱包被偷,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工作证,包括我的存 折。一起丢了。我现在没有证件。”我向脸色苍白的小姐解释。   “啊,这样子啊,”脸色苍白的小姐很夸张地表示了她的惊讶,“如果是这 样的话,先生,你的挂失我们将不会受理了。”   脸色苍白的小姐也向我说明了。   “为什么?”我问她。我对此表示不理解。   “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证件证明自已的话,我们无法确认这个存折就是你 的。因此挂失我们也将我法受理。”脸色苍白的小姐也向我解释说。   “怎么连存折也不是我的了?”我急着跟我坐在我面柜台里的姑娘说,“怎 么能说存折不是我的呢?你刚才不是凭着我的名字把户头给调出来了吗?这还不 能确认?”   “啊,”这脸色苍白的有礼貌的姑娘又挂上了微笑了。她笑了,因此变得更 加美丽。   她笑着说:   “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解释给你听呢?”   我不解地问:“介意什么?你要给我解释什么?”   “就解释为什么依你现在情形还不能确认这个户头是你的问题。我之所以问 你是否介意,是因为我们假设一种情况,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因微笑而变 得美丽的姑娘对站在柜台前的我说。她没有看到我站着的痛苦姿势,我的脚还在 痛。   “好吧,你说,只要能让挂失办成,能让这个存折成为我的你就说吧。”我 朝她点点头说。   “那好。既然你不介意我就说啦。我之所以说这个账号还不能确认是你的, 是因为你所报的姓名还不足以成为拥有这个账事号的证明。很显然,稍为有些常 识的人都知道,这个姓名你可以随意得到。”   “但,我可爱的小姐,”我说,“我还有密码啊,不信,你让我按按密码试 试。说着,我就要去按密码器。”   但柜台里那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姑娘却摆手让我停下了。   她接着说:   “你先听我说完嘛。我的意思是,姓名你可以有手段获得,密码你同样也可 以通过你的手段得到,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我在银行工作了几年,这种事儿碰得 也不少。我有经验的。”   “噢,你的意思是,”我叫了起来,“你怀疑我不是这个户头的主人,并且 还是一个小偷,偷了别人户头的姓名,还搞来了密码。是吗,是这样吗?”   “呵呵,我的先生我的同志,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啊,”在柜台里 穿着职业裙的小姐微笑着说。她的乳房很丰满,但是衣领的设计者好像是来自中 世纪的神父。掩没了一切内容。我为我在这时候还想着她的乳房而感到奇怪,尔 后,我又为我感到我感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她的乳房而感到奇怪的想法,我感到了 我感到了我感到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的眼睛涣散在她被乳房突出的衣服上,我说。   “我的意思是,不是我本人在怀疑你。而是我们的业务程序和对广大客户的 利益负责的宗旨在怀疑你。我觉得你也应该支持这种程序怀疑才对。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真的是我们银行的客户的话,比如今天来的是另外的一个人,他通过了某 种手段把你的姓名与密码得到手了,来到这里,要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光。如果 没有这种程序怀疑的话,这个企图不轨的人就有可能阴谋得成。受损失的不光是 你,还有我们银行的信誉。所以,我的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支持这种程序怀疑才 对啊。”   张富裕说:   “真是奇怪。我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别人劝我支持让我得不到我存折的合 法权益的程序怀疑。更奇怪的事件在于,我有些认同她的这些道理。确实是有道 理的。”   于是我说,我对着坐在柜台里的乳房丰满脸色苍白但不失姿色的又有礼貌而 且富于说理的小姐说:   “按理说,我是应该持你所说的这种程序怀疑的。但从我的个人利益来看, 我对此是不能忍受的。我钱包被偷了,我没钱了,我需要钱。没有钱,对于一个 在城市里呆着的人来说,根本就无法想象他能怎样度过。是直接饿死呢还是沿街 乞讨?你说说看。”   坐在柜台里穿着银灰色职业装扎着一个马尾松施着淡淡粉脂涂着亮色唇膏一 笑就有两个酒窝的小姐听完我的话之后,马上就挂上了深表同情的神色,她说:   “对于你的情况,先生,我深表同情。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所谓的程序 怀疑并非是针对你的恶意刁难,事实上它是一条规范。是一条众人无条件遵从的 规范。现在我对你的建议是,赶快寻找证明。证明你是张富裕。证明你是这个户 头的主人,你就可以拿回你的钱了,同时也就可以找回你所有的一切了。”   “证明?”这时候从沙发上走过来的唐富贵说,“我可以帮他证明啊,他是 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叫张富裕。”   “哦,我的先生。可能你不太明白,”扎着一个马尾松的小姐微笑着说, “从程序怀疑的角度来看,你有可能是他的同谋者。你说你的证明有效么?”   “啊,我不能帮他证明,那我的女朋友可以啊。她跟富裕是老乡,住在同一 条街上的,小时候还常在一起玩呢。她完全可以证明的。”唐富贵憨厚地说。   “呵呵,我的先生,你没能完全明白。你的这种证明,如果排除有企图的合 谋的可能性,在情理上似乎可以说得过去。但是,在我们业务的程序上,它是不 可能的。因为程序只接受同一条指令,这个指令是即定的,不可篡改的。而你的 证明却可以因情绪而改变,今天哥俩好,称兄道弟。但酒后醒来,翻脸不认人, 谁也不认谁。如果这样,那么我们也要受到影响,从而要改变一切。说得清楚一 点,程序怀疑就是一种秩序。需要适应的是人,而不是秩序。维护秩序也就是维 护自已的利益。也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利益。你们明白了吗。”   唐富贵还要与柜台里面虽看起来微笑而温柔但实际很现实也很诚实的银行小 职员交涉,但我的手在柜台下面扯了扯唐富贵的衣服,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了。   我说,我对着那乳房丰满的穿着银灰色职业装的小姐说:   “好吧,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我只想最后问一句,我的存折可不可以挂失, 我现在可不可以取钱?你说个话吧。”   柜台里面的小姐摇了摇头,脸上挂起了抱歉的表情,她说:   “非常对不起,程序上是不能够让你挂失的。除非你找到了你的证明。你的 身份证。否则,没有办法能办成你想办的事儿。”   那么,我说:   “如果我找来了身份证,我是不是就可以让存折归我了呢?”   “程序应该可以。但是我们需要专门的机构进行检验,验明正身之后我们才 能让存折归你。”很具专业精神的银行小姐说。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是什么机构进行验证呢?”我问。   “是公安机构跟民政机构的联合小组,他们与我们银行合作,负责这方面的 取证。如果验明正身,没有疑点,存折自然归你。”很具专业精神的银行小姐再 一次跟我说。   “可是,”我说,“我刚才与穿制服的男人们打过交道了,他们的意思是, 好像找回了证明也是不行的。”   “穿制服的男人?”银行小姐的脸上挂起了一个问号。   “噢,穿制服的男人就是你们所说的警察。”我向她解释。   “噢,”她也噢了一声,接着,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她说:   “对不起了,对于你们这件事的解释工作我就解释到这里。我要继续工作 了。”   她的这个笑的动作很大,酒窝显得很大很深,我看到了她白白的牙齿,可能 用的是佳洁士,也不知是否有口臭,距离很远。我对于我这些奇怪的联想很恼火, 但无法制止。   于是,穿着银灰色职业装的银行小姐说:   “下一位。”   张富裕说:   “我们只有走了。我与唐富贵离开柜台,转身走到门口。一开门,一股热浪 就迎而来,把我冲得往后退,我们退到了大厅里的小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   “我们不知为什么的就坐了下来。没有打算,也不知要坐多久。这里比外面 要舒服,我们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了。”   ●让细节进入猪场里的死亡事件   李发财说:   “让细节进入到猪场里的死亡事件,它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一是时间的流 逝,二是印象的失真。所以,让细节进入到猪场里的死亡事件,它必定与真实的 事实有些出入。它更让位于印象模糊的事件在想象的基础上进行搭建,更或者是 细节的虚构。因为当时的我还小,而后在成长的过程中,对于真相的细节的了解 也是很少,因为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所以,当我面对我想向你讲述这一个事件 及讲述事件中的少年是如何的惊惧的想法时,我只能在结果的基础上进行我的虚 构了。”   唯一不能回避的是死亡发生了,少年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们抓走了。   事件发生前的午后四点钟左右。   小堂叔在肩上扛着一把新的挂耙,在把手的上挂着一个小桶。他这是要去挖 蚯蚓。挖蚯蚓喂鸭子是农村的一种养鸭子的土办法。如果是母鸭子,生的蛋又大 又好吃。小堂叔扛着挂耙挂着小桶穿过这午后的斜阳,这时的太阳的热度正在消 退。他走过小侄儿的家门口。当时小侄儿有可能正在门前的水泥地上玩泥巴或者 干着其他什么事儿。小堂叔的脚步声让他停下了手中的游戏,他看到小堂叔扛着 挂耙挂着小桶的形象。   他就问:“小堂叔你是要去挖蚯蚓么?”   小堂叔听到他的小侄儿在叫他,他就停了下来。他站下来的时候,正背着阳 光,太阳光就把他的影子投到小侄儿身上,并一直伸延到了门洞里。   小堂叔对着蹲在他的阴影里的小侄儿说:   “是啊,我要去猪场里挖蚯蚓。”   李发财说:   “当时的猪场里还没有鬼故事,因为一切还没有发生。对于事件之前的猪场 里而言,它只是一个在人们意识里被遗忘的角落。”   小侄儿第一次听到猪场里这个名词,于是他就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在小堂叔 的影子里站起来。他也想跟着去。   于是,小侄儿说:“我跟你去好不好。”   也许起先小堂叔不想让他去,因为猪场里蚯蚓多的秘密只有他一个知道。   李发财说:   “前面我跟你说过,猪场里有很多的牛粪。在乡下呆过的人也许会知道,牛 粪最养蚯蚓了。而在猪场里的牛粪不知有多少多厚,这么多年,不知生养了多少 的蚯蚓。这个秘密被小堂叔发现了。”   小堂叔说:   “你应该在家看家的。再说,我带你出去,你爸妈会说我的。”   小侄儿就对着他的小堂叔撒起娇来了,他说:   “不嘛,你带我去好不好,就一下下,我就回来,好不好嘛,小叔,你说好 不好嘛,小叔!小叔!!”   也许就是这样子吧,小堂叔最终磨不过小侄儿,他答应了。   他说:   “好吧,你锁起门,我们就走。”   小侄儿跳了起来,拍拍屁股,高兴地叫了起来。在小堂叔的影子里转身拉好 门落好锁,就把钥匙挂在了脖子上。这时候小堂叔的影子就折到了门板上。阳光 把挂耙的齿拉得很长很尖,小堂叔动了一动,小侄儿就不在影子里了,小侄儿的 影子投到了门板上,他的头的影子被挂耙齿的影子给钉住了,就好像挂耙的齿就 钉入了小侄儿的头颅一样。   于是,小堂叔扛着一把新挂耙带着小侄儿就往猪场里走去。走过一条笔直的 巷子,右拐经过理国家的门前,再左拐走上一小段,然后右拐,直走,再左拐就 到了猪场里的入口了。入口处早就没了门,连门框也没有。早就被人拆掉另作他 用了。小堂叔与小侄儿就走了进去。一股牛粪的味道就刺入了小堂叔和小侄儿的 鼻子里。   李发财说:   “在这里,在小堂叔与小侄儿经过理国家门前时,有这么一个细节。”   “当小侄儿与小堂叔两个人经过理国家门前时,理国正在堂屋里写作业,在 离桌子不远处是从门洞里照进来的太阳光。”   “小侄儿与小堂叔经过门口时,他们的影子投到了离理国不远的阳光里,这 时理国的眼角感到了兀然一暗,但马上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抬眼朝门口看 时,小侄儿与小堂叔正好走过,只留下一个挂耙的齿还在门洞里,但马上也消失 了。”   “理国当时的感觉是,这挂耙好新啊,是新打出来的,还带着青蓝色,尖尖 的耙齿闪着白光。理国想知道这挂耙是谁的,于是,他就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 口,刚好看到小堂叔牵着小侄儿的手走向拐角,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拐角。”   “那拐角没有阳光,所以他没有看到耙齿的闪光。他想,这挂耙挖起蚯蚓来 一定相当的快。他看清了这挂耙是谁的之后,就准备回到桌子前继续写作业。就 在他欲转身时,就看到对面墙上有一个圆圆的光斑。他就走出门洞,走到门前, 再转身,他看到阳光正照在门楣上的照妖镜上,他又顺着镜子朝向的方向望去, 他就看到了镜子反射的太阳光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觉得太阳光还有有些热,他就走到了屋里,在桌子前 坐下,继续写作业。”   小堂叔与小侄儿走进猪场里时,四处一片寂静,除了在树上爬着的死命叫的 夏蝉之外。猪场里几乎见不到泥地,在地的表面,是一层干燥地浮在上面的牛屎 末,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阵灰尘。不过在墙脚或一些小树的底下是湿润的,还有 就是里墙边的大大的牛屎坑旁也是湿的,这儿水份相当足。   看着这里的一片沃土,小常叔满心欢喜。心想,要是能把挂在挂耙上的小桶 给装满的话,将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可以向家人及伙伴们炫耀了。   于是,小堂叔就奔向牛屎坑旁的湿地,小侄儿就跟在小堂叔的屁股后面。   站在牛屎旁边,小堂叔给了小侄儿一个警告。小堂叔说:   “你不要跑到这个坑边去玩啵,不然掉进去我可拉不上你。”   小侄儿笑着仰起他那张稚气的脸说:“我不去玩,我帮你夹蚯蚓。”   小堂叔说那好吧。说着,放下小桶,抡起挂耙朝地下就是狠狠的一耙,直直 地把所有的耙齿给没到了泥地,接着,小常叔使劲儿往后一拉,就把一大块的土 坷塔给翻了过来。于是,在这午后的阳光下,几十条红色的有小堂叔食指粗的蚯 蚓就暴露在小堂叔与小侄儿的眼里。蚯蚓们在四处逃散,爬得非常快,还有一些 露出半截,发觉情况不对,赶紧就缩了回去,不见了。   小堂叔急急地说:   “快,快夹啊快捡啊。”   但是小侄儿的动作明显比蚯蚓的慢,而蚯蚓的力气比一双筷子的夹力要大, 他只夹了一条小小的蚯蚓,等他把蚯蚓夹到小桶里时,刚才还眼睛还看得到的蚯 蚓一条不见了,他们全躲了起来。   小堂叔就不高兴了,他说:   “你看你,叫你不要来吧,还偏要来,你帮我什么忙啊。把筷子给我。”   没等小侄儿反应过来,小堂叔就一把把筷子抢了过来,也不理会小侄儿那张 快要哭的脸蛋儿,抡起挂耙把那块大土块疙瘩给敲碎了,一下,所有的蚯蚓又出 现了。   小堂叔的力气和动作比蚯蚓快,但快不过全部的蚯蚓,等他夹了几根之后, 那些蚯蚓又爬进了泥土里,不过,小堂叔不急,蚯蚓一时只能躲在浮土里,只要 用挂耙稍稍耙几下,他们就出来了。这回他不用筷子夹,而是用手抓,这回把所 有的蚯蚓都抓到了桶里。抓完后,他朝桶里看了看,像小蛇似的蚯蚓在桶里垫了 底,爬来爬去。小堂叔很满意。   小堂叔又抡起了第二耙,狠狠地,耙就陷到泥土里去了。这时小侄儿就在身 边,他就对他说:   “你去一边去看着吧,我来捡就可以了。”   小侄儿只好走到一边去,他看到小堂叔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块石头,他就走了 上去,坐了下来。   李发财说:“   “小侄儿是被小堂叔手里的挂耙钉死的。不是故意,而是意外。当时小侄儿 坐的石头离小堂叔的距离有三四米左右,恰巧是小堂叔的挂耙头从长长的木把手 上飞出去的最远距离。”   李发财说:   “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在小堂叔狠狠地挖了第七耙之后,他吐了一口 唾沫,在两手间搓了搓之后,就高高地抡起了第八耙,在往下挥耙时,他感到耙 头松动了一下,但他已无法停下来,惯性太大了。”   挂耙头在往下挥到一半时就飞了出去,光秃秃的木把头就打在了泥土上。小 堂叔当时感觉突然手上一轻,就看到重重地打在泥土上的木把手上面什么都没有 了。接着,小堂叔就听到前面的小侄儿啊的一声,这啊的一声只叫完一半就没了 声音,就好像突然用锋利的刀片切断了似的,干净利落。   小堂叔在声音断掉之后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抬起头来,他就看到他的小侄 儿载到在地上,四肢抽搐。就像一条被杀的狗,放血之后,没有死干脆,就一搭 一搭地抽着筋。小堂叔抬起头来,就看到刚从手中飞出去的挂耙深深地钉在了小 侄儿的头上,小侄儿的手脚和肚子在动,但就是头没有动,挂耙头太重了,压得 小侄儿的头动不了。小堂叔抬起头来,就看到小侄儿躺了地上,头上钉着挂耙头, 他的头就嗡地响了一下,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紧接着又什么都有了。   李发财说:   “在关于小堂叔如何地嗡了一声,如何地头脑里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又有了 些什么,我就无法很细节地描述了。因为我没有杀过人,我无法知道意外的杀死 了一个人之后头脑是否要嗡地响一下,是否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对于这些,我就 不能提供更为细节的叙述了。”   李发财说:   “小堂叔抬起头来看到小侄儿钉着挂耙躺在地上四肢抽动。他赶紧扔下了手 中的木把手,跑上去扶起小侄儿的上身。还没有血流出来,耙齿死死者吃着脑袋 没有放血出来。但是小侄儿的眼睛翻着白,鼻子在一边,嘴巴在另一边,整张验 都歪了。”   小堂叔叫躺在他怀里的小侄儿的名字,他叫了一声,声音颤抖。小侄儿没有 回应,身体依旧在抽。小堂叔又叫了一声,接着还叫了一声,他一连叫了很多声, 一直把眼泪都叫了出来,一直把心里的惊惧给叫了出来,他才停止呼唤小侄儿的 名字。他才把怀里的小侄儿子身体放到地上,小侄儿的屎尿都出来了,浸湿了地 上的牛屎粉,裹在了小侄儿的身上。小侄儿放到地上,就慢慢地停止了抽搐,终 于就一动不动了。   小堂叔也瘫倒在地上,坐在牛屎粉末上,眼泪模糊了眼睛。他害怕,他什么 都想不起来。他想,如果躺在地上的要是自已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如果 不带小侄儿来就好了。他感到头痛,闷声哭着,一直哭到肚子也痛了,手里紧紧 地抓着两把干干的灰黄的牛屎粉。   李发财说:   “根据后面的结果我们可以推测在小堂叔瘫倒在地上时,他的思绪却正在运 转。在他终于擦干眼泪之后,心里的惊惧慢慢地让位于如何处理小侄儿的尸体的 思忖,以让别人不至于发现他是死在这里死在自已的挂耙之下。”   李发财说:   “也许整个心理过程很复杂。这些我都无法细究。也许小堂叔一抬眼就看到 了旁边的牛屎坑,上面正飘着几只小鸡的尸体。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牛屎坑,盯 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向四处年了看,没有人影儿,还是跟先前一样的安静。他 回头看看了太阳的位置,时间不早了,估计等一下大人们就要收工回家。必须快 点把小侄儿的尸体藏起来。”   于是,小堂叔就抱起小侄儿的身体准备把他扔到牛屎坑里去。看到小侄儿头 上的挂耙头,他想把它取上来。可是他一刚用力往外拔时,一股血就慢慢流了出 来。小堂叔感到害怕,他怕这红红的血。他决定不要这挂耙头了。抱起小侄儿的 身体往牛屎坑里一抛,噗地一声,小侄儿的身体头朝下载进了牛屎坑,但只进去 了一半,就进不去了。天气太干燥,牛屎坑的水都快晒干了。水与牛屎的混合物 呈一种粘稠的状态,所以小侄儿的身体就进了一半就因阻力下不去了。   小堂叔四处找木棍,想把小侄儿的尸体戳下去。他拿来了挂耙的木把手,把 小侄儿的尸体戳了下去,没了顶。做完这些后,他在牛屎坑旁跪了下来,他喃喃 自语,他说:   “小侄儿啊,小侄儿啊,小叔对不起你啊。”   小堂叔抹了一把汗与眼泪,站起来就走向后墙往后墙上爬。他不敢往出口走, 他怕碰见人。他爬上墙,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没人,就跳了下来。直接往江坡下 去,和着衣服冲进了江里。感觉水把汗与眼泪,惊惧,一起都冲走了。   ●在银行,唐富贵说我不叫你是因为我怕他捅你一刀   张富裕说:   “当我与唐富贵在银行小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我们谈到了在车上,在高个 子小偷偷我钱包的时候,唐富贵为什么不叫喊的问题。但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唐 富贵的理由是,他怕那个高个子小偷会捅我一刀。”   唐富贵说:   “我怕啊。”   唐富贵说:   “我真的怕啊。那人个儿那么高呢。”   唐富贵说:   “你别说我胆小,你别说车上人多。我就是怕他会捅你一刀。当时我看见他 偷你的钱包时,他也看到我了,他的眼睛是多么狠呐,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手还 悄悄地做了一个捅的手势。他让我害怕了,虽然在车上在人群中,有很多人,我 还是害怕了。这是经验告诉我的。”   张富裕说:   “我们站在门口站在室外与室内的临界点上时,我们感到站在里面比外面舒 服多了。你看啊,惯性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惯性的力量越大,也就可以看到我 在我生活的惯性失去之后的不适应。但更让我感到难堪的是,我对此毫无办法。 一筹莫展。”   我与唐富贵从临界点上退回来,退到银行小厅里的小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我就不顾唐富贵问我脚还痛吗关心我的温情了。我劈头就问他。   我说:   “唐富贵,你看到了没有?我现在一切都没啦。”   唐富贵说:   “怎么会呢?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耐烦地说:   “我不听你这些中庸的狗屁话。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用脑子想想,想想穿制 服的男人说的话的潜台词,想想柜台里那张苍白的脸所说的话。你看,明摆着, 我丢失了一切。”   唐富贵干巴巴地说说:   “富裕,他们的话你怎么可以听呢?“   我就说:   “我也不想听他们的话啊,可是,我的唐富贵同志,你看到没有,他们都有 决定权,有决定我的利益所属甚至于是否有自由的权力。他们想抓我就可以抓我, 她想让我的钱失去就失去。就因为没有证明。天呐,富贵你是明白的,在这座城 里没钱你就死定了。“   唐富贵安慰我说:   “富裕,你别说我中庸啊。其实呢,这件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复杂嘛。 首先是证明,你的证明没了,你可以开个证明啊。先到厂里办个证明。然后叫家 里补办一个。这样证明就有了。再一个,钱的问题,你现在还有工作吧。工作还 在,刚才那司机赔了几百块,而且快到月底了,工资也快发了,你说是吧。这样 一来,证明也可以解决,钱的问题也不大,完全可以周转的啊。”   唐富贵的安慰起到了作用。   我舒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躺,我说:   “但愿像你所说的这样吧。”   唐富贵也往后同一躺,他说:   “本来就不太严重嘛,是你相象的太严重了。不就是一个钱包嘛。”   张富裕说:   “唐富贵不提钱包还好,一提钱包我就记起了我一直想要问但没机会也没时 间问的问题。”   我就坐直身,侧头对着正躺着闭目的唐富贵说:   “唐富贵,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但我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有时间了,我 要问你了。”   唐富贵睁开眼睛,也坐直身体,望着我说:   “什么问题?”   我就问他了:   “唐富贵,你为什么在车上就发现了小偷在偷我的钱包,为什么在车上你不 叫我却在下车之后叫我呢?你倒底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明白在车上你就是个哑 巴?”   唐富贵叹了口气说:   “我就知道。我躲不过的。你终究要问这个问题的。当时我没叫你,我好像 对不住我们俩之间的友情。但是,富裕,我是有理由的。”   于是,唐富贵就对我说了他的理由。他的理由让我哭笑不得。   唐富贵说:   “那个高个子四肢发达的小偷让我感到害怕了。这是经验告诉我的。”   唐富贵说:   “这都是经验告诉我的。我不蠢。富裕你别说我胆小我蠢。我做这个决定也 是不得已。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想想看,在报纸上,在电视里,在现实中, 这样的事情不是太多了嘛。在车上,在公路边,在车站,一个人在人群的围视下 被人打被刀捅被人污辱甚至被人强奸这样的事情还少嘛。我不能肯定我叫了之后 小偷不拔出刀捅你一刀或捅我一刀,我不能肯定在小偷捅你之后车上的人群是帮 我们呢还是躲到一边去干看着你我被捅。我就是无法肯定,我不能冒险,这代价 太高了。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没有得到大家都会帮我的肯定之前我能叫吗我 能随随便便没有常识没有社会经验地大叫一声有人偷钱包啊有扒手啊地叫吗?我 不能,我现在还是这样想,我不能。”   唐富贵说:   “如果我们再回到车上去,我还是这样想。富裕,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 真正的朋友。我现在真正的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富裕,我不能叫。我不能让你 白白地因为一个钱包而去送死啊。”   张富裕说,当时我听了唐富贵的理由之后我真的是哭笑不得。但我看到唐富 贵真挚的情感溢于言表时,我也感动了。   但我还是说了。我说:   “唐富贵,我不说你蠢不说胆小,就说你这死脑壳,咋就这么死呢。你不想 想看,那高个儿,那小偷,他是小偷,懂点心理学知识的人都知道。他胆小,而 不是你胆小,他心虚而不是你心虚。他害怕而不是你害怕。你的这个逻辑有问题 啊。你在一个假设上面推导出了一切,更何况仅仅是个假设。你不要看他高个子, 高个子的鸡巴胆儿也小呢。再说回来,大不了咱们两个一起和他打,我就不信我 们打不过他。高个子就敢横?”   但唐富贵还是坚持他的看法,他说:   “谁说得定呢?我不敢定,所以我选择了我的判断。我的脑子是我的,不是 你的脑子,我又怎么跟你一样呢?再说了,事情或许就是我所想的一样呢?”   张富裕说:   “我听了唐富贵的话,正准备跟他好好的说一说。这时就听见柜台里传来一 声大大的清喉声,我与唐富贵都把眼睛柜台里望去。只见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 站在里面跟那位穿着银灰色的乳房丰满涂着亮色唇膏的脸色苍白的银行职员在说 话,两人的眼睛却在朝我们这边瞧。从秃顶的中年年男人气势来看,他好像是穿 银灰色的乳房丰满的小职员的上司,这也可以从那位有礼貌的小姐的受宠若惊的 神态可以看了来。白白的日光顶在秃顶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显得那个光滑的脑壳 相当滋润,也许是里的脂肪够多,分泌出了构成光滑与滋润的油脂。一张脸也显 得有富态,皮肤细腻,说话时脸部的肌肉就一颤一颤的。看来营养过剩与缺乏运 动导致了这张脸的肌肉有些横。“   “这样脸给了我不好的感觉,莫明的压抑的,我当时就想,如果外面到处挂 着的都是这样的一张满脸横肉的脸,那可真够年轻人受的。如果我作为那位脸色 苍白的小职员,在他的手下工作,我难免会感到烦躁,甚至于让更年期提前到了, 让性格里的暴戾像一块在烤炉里的面包一样迅速膨胀。并且让我学会阳奉阴违的 人格分裂的心理特征。世界痛苦莫过于此,如果我还需要这份工作,还需要那份 工资,这痛苦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越的了。“   “不过,相反,比较中年男人让我引起的不好的联想,扎着一个马尾松的淡 施粉脂的乳房丰满的有礼貌的小姐倒是显示出了不同的气色。也许是距离与角度 折射的光不一样,在我的眼里,正与中年男人谈话的她,已经把脸色苍白所带来 的负面影响消除掉了。在我的眼里,她美丽异常。我爱上了她。这或许让你感到 惊诧,但是,哈,她确实让我心动。首先是她有乳房很丰满,让我的视觉,想象, 审美,性心理都得到了满足。从这点看来,一个女人的乳房丰满与否相当重要。 要不然大街小巷里的丰乳广告又何铺天盖地呢。再者是她气质,哦,说到这点, 我当时就满怀忧伤,为什么呢?因为与她气质与相融的思想,价值观,肯定与我 是不搭边的。她也许在心里寂寞的时候上迪吧疯一下,玩玩一夜情什么的,让整 个身心放松,或者到酒吧小资一番或者做一头游山玩水的驴。但我就不同了,我 看明白了一切。我适合于坐电脑面前码字,热嘲冷讽,发发牢骚,自以为是,满 足于一包方便面。星期一至星期五在机器面前操作仪器,休息两天看书无所事事。 当时我的忧伤就在这里。就好像失恋一样。”   张富裕说:   “就在我看着我那可爱的姑娘多愁善的时候。秃顶的中年男人已经与我的姑 娘谈完话了。秃顶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到一边的小铁门后开门,我的美丽的 姑娘坐了下去,我只看到她露出的秀发在柜台平台上一动一动的。姑娘坐下之后, 我与唐富贵就看着满脸横肉的秃顶男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他的手在后面随手 一拉,轻轻地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秃顶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我与 唐富贵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的都是莫明其妙的疑问?这个不但满脸横肉而且秃了 顶的男人要与我说什么或者要干什么呢?”   于是,我与唐富贵带有疑问的眼睛就看到这个不但满脸横肉而且秃顶、不但 秃顶而且挺着啤酒肚皮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了我们面前。他在我们面前站了下来, 很丑的皮鞋套在他的脚上,但擦得很亮,从手艺来看一定是花一元钱在车站旁的 鞋摊擦的。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站在我们面前就双手交叉叠放在肚子上,先是鼻 尖朝上,接着是微微的俯身,他要说话了,而且显得很得体的样子。   于是,他微俯着向身子,语调温柔克制也礼貌的但没有人情味地说:   “请问两位先生是来办理什么业务的?”   我就听见我的在说话了:   “啊啊是这样的,我是来办理挂失的。”   这位中年男人就说:   “噢噢,这件事,我刚才听我们的小吴说了。我觉得她把这件事解释的很清 楚了。你们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我啊了一声说:   “她是小吴啊。刚才吴小姐把一件反常的事解释得非常明白了。她的口才一 流,人也漂亮。”   于是,秃了顶且双手叠放在肚了上的中年男人说:   “哦哦,这样说来,你们已经没有疑问了吧。”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与唐富贵一起说。   中年男人就说出了他的想法了:   “那么,两位还有什么业务要办吗?”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与唐富贵一起说。   于是中年男人又说:   “是这样的,我们银行的大厅呢,虽说是个公共场合,但也只提供给有业务 要办的客户方便。如果两位确实没有业务要办的话,还是请保持公共场合的安静。 我们的办公人员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与唐富贵对了对眼。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我与唐富贵说。   “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同志,”我向胖胖的秃了顶的中年男人解释,“我的 脚扭了,走路有些不方便,所以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需要借我电话打120吗?”中年男人带着微笑说着, 掏出了他的手机,“你需要吗?让120来处理你的脚吧。要不我帮你打?”   “噢噢,不需要了。”我与唐富贵站了起来,心里嘀咕这狗日的真他妈的够 狠呐。   “不需要了,”我说,“我休息够了,我可以走了。”   我又对唐富贵说:   “走吧,我们走吧。”   我们就朝门口走去。后面那狗日的满脸肥肉的秃了大半个脑壳的中年男人, 银行业务主任,站在我们后面说:   “两位好走。欢迎再次光临办理业务。”   唐富贵在前面开门,一开门一股热浪就涌了过来一片嘈杂的声音就把耳膜给 震动了。我们走出去。唐富贵放开把手门就来回弹了几下关好了。   我与唐富贵站在银行前的台阶上,看着满街有着目的的人走来走去,不肯停 歇。我们还没想清要去哪呢,于是我们就还站在银行前的台阶了还看着满街的有 目的的人走来走去不肯停歇。   ●像一条丧家狗的小堂叔在惊惧里游走   李发财说:   “我可以想象。在太阳终于在西山那边收尽它的最后一缕光时,淡淡的暮霭 就开始慢慢变浓了,小堂叔窝在水里觉得全身发冷。他已经在水里呆了很久了, 现在体温下降,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把手从水里伸出来,看着变白变皱的手他 感到更冷了。他赶紧把手缩回水里,紧紧地抱着身子,尽量的减少运动。这样就 可以让别处的冷水不替换掉身体周围较温暖的水。小堂叔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 顺着水面向前看去,远处的渡船接完了最后一个客人,也靠了岸,用铁链拴上了 大石锁。撑船的老人在船上脱掉衣服,慢慢地滑下水,泡了几分钟就爬上了他的 船了,穿好衣服,走下船,顺着码头的长坡慢慢地走上去。他要回家了。”   小堂叔不想回家。这时他想,如果自已是一个人多好啊,随便找个地方睡一 觉不用人管那多好。但家终究是要回的,穿着这身湿衣服回家,而且连挂耙也没 了,得找个借口。说别人偷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小堂叔觉得没有头绪。   小堂叔在水里慢慢转了一圈,发现江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而夜渐渐地由那 暮色慢慢渐变而来。江面上有一半是岸边的山的倒影,是黛色的,另一半是天空 的倒影,早已由亮堂堂的光渐变成了灰色的了。小堂叔觉得要上岸了,但是他不 想上,于是在水里又呆上了几分钟,最后,终于还是拖着疲软的身子,钻出水面, 踩着水底的圆石头,差点摔了几跤。一阵风吹来,小堂叔打了个哆嗦,皮肤一阵 绷紧,又起了一大片鸡片。他两手交叉地插在两腋下,踉踉跄跄地走到岸上。他 想找鞋穿时,却发现他的鞋不见了,不知是在爬墙的时候弄掉的还是在水里被水 飘走了,完全没有了印象。   小堂叔站在一块石头上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肩,脑子里仔细地回溯当时爬墙 下河的情形,鞋倒底是在什么地方弄掉的呢?但是,小堂叔没有从记忆里获得半 点有用的信息。他只记得爬过墙,是如何爬墙的不记得了,他跑下坡,是不是穿 着鞋?也不知道。是直接入水的还是脱了鞋的?也不知道了。   这时候,小堂叔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了,是不是应该去猪场里的墙边看看,在 爬墙的地方看看,看看鞋是不是在那里掉了。他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绝定的想法, 于是,他站起来往坡上走。前面的柳树已经开始模糊与旁边的夜幕融合在了一起。 一条在沙地上走出的路,泛着光,是白的。前面有个分岔口,一条是通往后坪里 的,一条是通往猪场里的小路,另一条是通往码头那个长坡的,那里是村子的另 一个入口。站在这个路口,小堂叔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顺从了心里的决定,往 通往码头的长坡的小路走去了。   走上长长的坡,走完九级台阶就到村里了。小堂叔顺着墙根走。窗户里传出 来的光,让他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一阵阵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男人爽朗有说 话声,粗犷的喝酒行令声,热气腾腾的水气挟着酒菜的味道飘荡在巷子里,让小 堂叔饥饿的肚子一阵狠叫,胃部不由狠狠地抽搐着。   在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小堂叔不由绝望地想到,这一切不属于他了。 如果此时此刻,他呆在家里,坐在父辈们喝酒的桌子旁边,看着男人们大口吃着 鸭肉,大碗喝着自家酿的米酒,自已时不时地用手捡几颗花米抛向空中用嘴巴接 住,接着嘴里就是清脆的咀嚼声,还有满嘴的喷香。这一切是多么幸福啊。可是 现在,小堂叔在心里想到,自已披着一身湿衣服像条狗一样顺着墙根走,且心里 惶恐不安。现在最主要的是,回到家怎样解释自已这么晚回家则且连挂耙都不见 了。   在一个拐角处,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呼唤声,声音是堂嫂的,她正在叫 小侄儿的名字。显然这么晚了,小侄儿没有回家让他们心焦了。   这声音让小堂叔顿在了拐角处,这声音让小堂叔心头一沉,原本如何回家向 爸爸妈妈解释的不安现在让位于小侄儿的事了。对于是这件事,他心头一团麻, 根本就没有办法。不过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跟堂嫂接触说话以免说话有漏洞。回 家后马上就睡觉。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回家就说感冒了,钻进房间就睡觉, 不跟任何人说话,过了一夜再说。他贴着墙,把头伸出去,看着堂嫂站在巷子尽 头的路口叫唤着,他等待着堂嫂走过去,以免让她看见自已。   这时候,住在旁边的一个女人听到了堂嫂的叫唤声就走出来与她搭话。   女人说:   “哎,冒良还没有回家?”   堂嫂声音里带着疲倦,只听见的她的声音软软地响起来:   “是的咧,还没回家。下午我跟他爸出工,叫他一个人在家。我们回家时门 是锁着的。”   女人说:   “小孩屁贪玩了,兴许别人家里玩把饭吃上了。”   堂嫂说:   “唉唉,不知在那家呢。”   女人说:   “哎,你到理国,万子,兴风家看看,说不定在哪家呢。”   堂嫂说:   “好好,我去看看。这小子,回家我要好好收拾他才行。”   女人就笑着说:   “你就那一个宝贝疙瘩,小心别修坏了哟。”   堂嫂就一边叫一边走开了。   堂嫂一走,小堂叔就摸着墙根往家走。走到家门口,爸爸正坐在门槛上吸烟, 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看见小堂叔现在才回家,爸爸就问: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都是湿的。”   小堂叔说:   “我感冒了,我冷。”   说着,就赶快地跨过门槛,钻进房间,换了衣服,走出来把衣服丢在脚盆里。   正要往房间走时,爸爸叫住了他:   “你去哪里了,衣服弄湿了这么晚才回家。”   小堂叔说:   “我掉进河里了,我感冒了,我想睡觉。说完就往房间门口走,走到门口。”   爸爸又问了:   “你不吃饭了?”   小堂叔说:   “不吃了,吃不下。我想睡一觉。”说完就把门关了,砰地响了一声。   小堂叔摸黑爬上了床,换了干净的衣服还觉着冷就抓过毯子盖在身上,缩着 身子。肚子又响起来了,饿的厉害。但是一出去吃饭,爸爸妈妈肯定要问这问那, 所以小堂叔就忍着,他想,忍吧,忍一下睡着了一下子就到天亮了。   躺在床上,小堂叔隐隐听到村的那边还传来堂嫂的叫唤声,声音似乎很远, 没了那种清晰的焦灼感。这给小堂叔造成的压力就少些了。   这时妈妈在外面叫他。小堂叔躺在床上问:“什么事?”   妈妈说:   “你怎么不吃饭呢?”   小堂叔发出疲倦的声音说:   “妈,我感冒了,有些冷。我先睡了。”   妈妈关切切声音也响起来了:   “感冒了?你也要吃药啊?”   小堂叔就说: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困,想睡。又不想吃饭。”   妈妈说:   “肚子痛么?头晕不晕,热不热。”   小堂叔说:   “肚子不痛,也不晕不热。就是困,有点鼻塞。我不吃饭了,我先睡一觉。”   妈妈说:   “要不我煮个鸭蛋给你吃?”   小堂叔说:   “不用了妈,我不想吃,我就想睡,你歇着吧,我睡了。”   于是,妈妈就不说话了,脚步声从门口传到了大门口就停了,可能坐下来与 爸爸在说话吧。   小堂叔躺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微微透着的亮光,耳边传来爸爸妈妈的隐隐 约约的说话声,就像催眠的呢喃,再加上身体的疲乏,以及饥饿。小堂叔在焦虑 与疲软中睡去了。   ●唐富贵说你去哪,我说我回宿舍去   张富裕说:   “站在银行门口,我与唐富贵有一会儿没有话说。该说什么呢,找不到,心 里满意不着边际的感触。找不到词眼描述。”   最后倒是唐富贵说话了,但说的没有意思。   唐富贵说:   “富裕,现在你要去哪呢?要不要去我家,叫小梅炒点菜,我们喝两杯?”   我只听见我疲倦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回宿舍。又没中奖没高兴的事儿喝什么酒,没兴致。 不是我刺你,富贵你也要想想我现在的心情嘛。”   唐富贵就说:   “噢噢,是啊是啊,你瞧我这心思。”   我说:   “我直接回去了。你也回吧。你要借的钱我没法借给你了。”   唐富贵面带愧色地说:   “钱的事就不说了。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今天不来找你今天的事儿就不会 发生了。”   那我就只好说了:   “富贵啊,你也别这么说。不要把我的一些话记在心里。事情就这样了呢, 没辙嘛。不过,你不是说了嘛,工作还在,就不怕这些鸟事。”   唐富贵就噢噢地两声说:   “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老是不放心你啊。”   我说:   “你不放心我什么呢你以为我还犯傻事呢?”   唐富贵说:   “没事儿没事儿没事了没事儿就好。”   我说:   “好啦,我回去了。喝酒改天吧。改天我过去看小梅。你可要对小梅好些啊。 你要记住,这种事情事不过三,你再犯我跟你急啊。”   唐富贵一连好好好地说:   “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过来看我们。”   我就走下台阶,朝他挥挥手,说:   “好的好的。再见。”   唐富贵站在台阶上,在我后面说:   “富裕再见。”   我朝前面的十四路公交车站走去。车还没有来。我先是站着等,但是一站久 脚就痛着累,我索性在站台上坐了下来,不理会台面脏不脏了。旁边的人一看我 这德性,眼光有些怪异。可我管她娘的哪里能理会得这么多,坐着舒服就够了。 车还没有来。车牌上写着每隔十五分钟过一趟。我回头看了看唐富贵,他还站在 台阶上看着我,我就朝他挥挥手。他也朝我挥了挥手,终于走下台阶,朝另一个 方向的十四路公交车站走去。   张富裕说:   “回头时,我注意到了我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我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我就 注意到她了。我坐在站台边上,我只好看到她的腿。她的这两条腿符合我对女人 身体的审美标准,圆润,皮肤细嫩,肌肉紧凑,小腿肚没有多余的肉。这双腿站 在一双黑色尖头皮鞋里。我的眼角看到了她的短裙裹着的浑圆的臀部,这也符合 我对女人身体的审美标准。为了看到她的整个体形,我站了起来。我并排与她站 着,但我就不好意思偏头去看她了。后面有人,我不能退到后面去观赏她富于人 体美学内涵的身体。我只好将我的眼睛尽量的往她那边瞟,可是聚焦不集中,看 得不是很清楚。于是我装着看车来了没有,把头往两边探了探,在往她那边时, 我停留了一下。我看到她了。她比我高。她留着长发,脸庞清秀,淡淡的站妆, 鼻子较挺,嘴唇上涂着我所喜欢的亮色唇膏。是不是现在都流行这种亮色的唇膏 呢,我那可爱的银行里的小姑娘也是涂着这种唇膏。事实上是这种唇膏让她们的 脸更富有生气与魅力,如果说得有些暧昧的话,这唇膏赋予了她们的嘴一种性感。 让我受不了这诱惑,让我禁不住想像怎样去吻她,让我禁不住去看它,让我禁不 住去喜欢它的主人,并且可能的话,就爱上她。   张富裕说:   “事实上,当我站在站台上我看着那张清秀耐看的脸时,我又感受到了以往 的伤感。我想到了海涅的一首诗的一句“有那么多姑娘我竟未染指”。这让我感 到伤感,让我的爱无处给予。但是奇怪的是,一想到这爱,我就感到肮脏了。我 觉得我肮脏透了。你看,我上面所说的,所描述的,无不带有窥色的心理。这让 我羞于提到我的爱。事实上,你看到了我,我的个子很矮,是很传统的南方男子 的身材。她站在我身边,我觉得她高高在上,我觉得我爱抵达不了她高高的额头。 我的爱不配抵达到她的额头,亮亮的嘴唇,颈窝,那对丰满的乳房。于是,我把 我的头转了过去,我不再看她。于是,我把头转过来,朝着车应该来的方向眺望。 于是车就来了。”   张富裕说:   “我最后一个人上车。车上刚刚坐满,所以我只好站着了。我恰巧站在我所 爱的姑娘身旁。她的秀发向两旁散去,我看到了她丰腴的肩与脖子。我的心荡了 一荡。我又一次感到了我的脏,我决往后门走,远离她,远离这美丽的女人。”   “我走到了后门,手攀着吊环,背靠着一根铁柱,把受伤有脚搭在另一只脚 的脚背上。我的眼睛无意识地又看到了她的头发,她的身体被别人所遮挡,我只 看得到她的头发。只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她的情人永远都记不住她 的一些特征。她的眼睛的神情,脸庞清秀中透着坚忍。在对她的美的喟叹中,我 再次感受到美给我带来的愉悦。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我不能看不能感受呢?你看 看,她们让我感到快乐,让我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没有感到忧虑,是她们的美让我 忽视了让我忧心的一切。所以我释怀。但我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个流浪汉哈哈笑着从马路上穿过,他让所有的车为他停了三秒钟。   ●猪场里的鸭子叫声,占卦老罗的灵验   李发财说:   “在小堂叔怀着忧心肿肿的情绪,在混乱与疲倦的状态里进入梦乡之后直到 天亮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猪场里的一声鸭子叫声直接让小侄儿的尸体暴露在 众人的眼里。于是马上报案,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在清晨就来到了村里。这时候天 刚亮,小堂叔刚从梦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晨霭,他还听到了一阵小鸟的 叫声。小堂叔满心欢喜,他以为这个清晨与以往的清晨没有两样,照样太阳升起。 是这个早晨让小堂叔心情愉快,让他忘掉了昨夜心情的阴影。但是,他躺在床上 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离他戴手铐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那时是早晨六点钟。 太阳在东边让云起一层彩边。“   李发财说:   “让我们回到那个夜里。我庆幸的是小堂叔已经睡了,我不用描述他的情绪, 我几乎无从把握他的感觉。那就让他一直等到要戴手铐的时候出现吧。”   李发财说:   “小堂叔睡了之后。堂嫂的呼唤声就喊到了小堂叔的家门前。爸爸妈妈正在 门口说话,堂嫂的喊过来了。“   堂嫂见小叔婶坐在门前,就走过来问:   “叔婶你们见过小孙子没有?“   妈妈就关地问了:   “小孙子现在还没有回家啊?“   堂嫂一听妈妈说话,就掉下了眼泪,她哽咽着说:   “是啊,不知这小娃子跑到哪去了,找遍了全村的家家户户都找不到。会不 会……。”说到这里,她就不敢往下说了。   “不会的不会的,再找找,我也去找找。” 妈妈赶紧接过话。   于是,妈妈的声音也在村子里响起来了。这声音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多钟。 毫无结果。很多人都聚到了堂嫂的家门口。大都数人是在安慰堂嫂。其实梅潭村 就是两个姓,一个姓黄一个姓张。张姓占了全村人口的大半,堂嫂就是姓张,在 门口聚集的人都是族里的人。有人说,这小娃子挺讨人喜欢的,莫不是被拐走了。 有人说,会不会去江里洗澡啊,最近是七月半的日子呢。就这样,每个人都提供 了一种小侄儿失踪的可能性,更增添了堂嫂堂兄脸上的忧愁。   这时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对整个事件有关键作用的建议。   这个人一拍大腿说:   “哎呀,我们都忘记了。”   众人一听他大叫大嚷地就说我们都忘记什么了忘记什么了。   这个人说:   “有事儿就找老罗啊。”   众人还没听明白就说老罗哪个老罗。   这个人就说:   “就是大源屋村的老罗嘛。”   众人哦哦地说,对了,我们都忘记了老罗了有事儿找老罗没错你想起来的你 去把老罗找来吧。这个人就去了。   他说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谁叫小娃子叫我爷呢我马上去半个小时我就回来说着 就站起来走了拐过墙角就不见了。   李发财说:   “关于老罗,我小时候见过他,因为他是我爷爷家的常客。我爷爷是个木匠, 我的奶奶是个酿酒师。爷爷老了之后不再作木工活啦,就跟奶奶在家酿酒。奶奶 酿酒完全是家庭作坊式的。为的不是钱,一个是爷爷爱喝,再个就是可以让那些 不会酿酒的人可以用米来换些酒来喝。”   老罗就是常常来换酒喝的人之一。他经常来爷爷家,喝酒换酒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就是爷爷家总是有腊肉。奶奶的手艺能让一块腊肉从头年年尾一直挂 到次年年尾而不会烂掉。老罗来爷爷家就是来蹭一顿酒喝蹭一块腊肉吃的。   老罗是大源屋村的老五保户。从小没有父母,到大没有老婆,到老没有子女。 每个月他都会来爷爷家一次,扛着一袋五保户米夹着一个酒壶就来到了爷爷家。   一到门口,他的破嗓子就喊起来了,老田我来啦。   爷爷就说,来了来了就往里坐嘛。   老田放下米放下酒壶,坐在椅子上,卷起了爷爷自已种的生烟,狠狠地吸了 一口。把一股浓浓地刺鼻的烟雾吐出来之后,老罗说,老田啊,你知道什么下酒 最好了。   爷爷心领神会,笑呵呵地说,今天腊肉炒莴苣,再加清葱白豆腐,怎么样。   老罗就笑了,他说,老田就是老田,是老罗肚子里的蛔虫嘛。   爷爷也笑呵呵地说,老罗的本事高着呢,老田怎么知道老罗肚子里的九九呢。   爷爷说老罗有本事,就是他的占卦的本事。没有人知道老罗是从哪里学的本 事。反正就突然间他就有了,就帮人找东西了。于是人们就知道老罗的本事了, 有东西丢了就找老罗了。老罗就出了名。但他还是一个人,还是个五保房。住着 村里的公房子。   老罗年轻人经常帮人。等到上了年岁他就不太出手了。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 句话是,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啊。因此没有什么大事,都是请不动老罗。 老罗也不为钱财,如果帮了你,你给一只鸡几斤米就成了。   常常地,老罗在爷爷家吃一顿饭,就要醉着回家。其实说吃饭只是喝酒而已, 在农村常有句话是喝酒的人挂在嘴巴的,怪酒不怪菜。这是喝酒人的爽快。等锅 里的肉完了之后,老罗也醉了。   这时他就拎起酒壶,跟爷爷说,老田呐,老罗谢谢你的腊肉啦。   爷爷就说,谢个啥,下次再来。   老罗就拎着装了酒的酒壶往门口歪歪斜斜地走去。   爷爷跟在后头说,老罗啊,要不送送你。   老罗挥挥手,舌头老大地说,不用不用,梅潭与大源屋那条路我闭着眼睛都 能走回去。不用你你回去吧。说着,脚一跨出门,就走了。   李发财说:   “那天晚上老罗刚喝了两碗爷爷酿的酒,正二麻二麻,刚躺在床上与周公打 个照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了。”   “老罗醉惺惺的听了老半天才明白是自已的门在响,他躺在床上说,哎哟, 门没有栓你推一下就得了。这个人就推门进来了。”   这个人一进门就说:   “老罗,快,有事情劳你大驾。”   老罗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话了:   “什么事嘛,开关线在门后面,你把灯打开。”   开灯后,这个人就看见老罗横躺在床上,一阵酒气在屋子飘荡着   这个人就走过去把老罗拉起来,说:   “快点起来,梅潭老田的曾孙子不见了,你快点过去吧。”   “哎哎,你说什么?”   一听老田的名字,老罗的酒顿时就醒了。   老罗说:   “你再说一遍,是谁的谁谁。”   这个人就再说了一次:   “是老田的曾孙子不见了,劳你去问问神呢。”   这回老罗听清楚了,一拍大腿说:   “你怎么不早说呢。”   说着就一骨碌跳下床,拖着他那双破烂的解放鞋,也不等等这个人,丢下一 句话:   “帮我关灯关门。”   就走了出去,步子快得飞着似。这个人关了灯关了门跑着才追上老罗。   老罗一来到堂嫂堂兄的家,他们就好像看了救星一样,眼睛就巴望地看着他 了。   老罗来了之后,就板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先是绕着房子转了三圈。 别人都在一旁看着,也没人敢问为什么。转完圈之后,老罗径直从大门走进去, 不用指点,直接来到小侄儿的房间,拿了小侄儿的衣服,在米缸里抓了一把米, 在橱柜里拿了六只小碗。来到堂屋,对着一屋子人说:   “请出去。我需要一只鸡,一把纸钱,一束香。”   人们都退了出去。鸡纸钱香都很快找来了。老罗先用三只小碗装米,每个小 碗里插三柱香,供在堂屋的里墙下。另三只小碗装水,一字摆开。然后点燃纸钱, 再点燃香。做完这些后,老罗把鸡头往后捏住,扯下一片毛,拿起墙角的镰刀就 是一刀割了下去。血向四处喷射,老罗朝每个方位都洒了血,待血慢慢滴时,他 就在装水的小碗里各滴了一点,就把鸡扔在了一边。他在碗的旁边慢慢坐下来, 眼睛盯着碗里的血慢慢地变幻。   他就这看着,足足看了半个小时,这时血已水融成一体。这时老罗抬起头, 眼里精光暴露,拿起小碗就朝东南方向摔去。他大喝一声:   “东南方,水里。”   说完之后,他就颓然地低下了头,不复刚才的精神。   老罗话声一落,这个人就说:   “老罗说啦,往东南方向找,在水里。”   这时候,村长来了,一听老罗的占卦,就马上以他的权威分配人去找。国为 东南方正是湘江的流向,有可能是在江里。村长派了两组人,一组是村里的渔民, 走水路,另一组走岸边。正式寻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小堂叔的爸爸妈 妈也去了。   李发财说:   “小侄儿的尸体是一个叫东河的人找到的。这个叫东河的人平时爱干点顺手 牵羊的事。好吃懒做是全村闻名的。这天夜里他被村长分配到了在岸上的一组。 这种无偿的帮忙让他老是不大愿意,但是堂兄堂嫂也是族里的人,在村里低头不 见抬头见的,不帮总是不太好。所以他也只好勉强地跟着在伙一起去。”   “他们首先要从后坪里找起,路过猪场里的时候,耳尖的东河好像听到猪场 里有鸭子的叫声。当下东河心里一喜,心想这鸭子肯定是走失的,等会儿找机会 溜回来把它捉了明天就有菜下酒了。心里有了这个打算,等到从后坪里折回往下 找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溜了上来。打着电筒,溜进了猪场里。”   “猪场里很大,找一只鸭子不太容易。他一边走一边扔石头,但是却没了声 音。他一边纳闷一边心怀侥幸地找着。走到牛屎坑旁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红 色的小桶,桶里有半桶的蚯蚓在里面绕来绕去。这是谁留在这里的桶啊,他一边 嘀咕,一边用电筒照照周围。发现旁边有一根木棍,一头有些牛屎在上面。他用 电筒朝牛屎坑里照了照,光晃了一晃,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莫非是眼花了, 他又重新照了一照,就看到一个头浮在牛屎坑里面,一双翻白的眼睛正盯着自 已。”   “当时东河的第一个反应是浑身一颤,心头一紧。然后才大叫一声妈呀,腿 脚发软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猪场里。东河这一大叫,留在家里的人就知道了。”   “东河差点都把尿给吓了出来,带人来看时,他就死命站在猪场里的入口不 肯进去了。人们用木棍把牛屎坑里的人挑出后,发现他就是小侄儿。已经没有了 呼吸。”   “他的头上有四个洞,脑浆都出来了。他的妈妈当场晕倒在地,爸爸就坐在 地上坐在牛屎末上嚎淘大哭,像个男人一样地哭了半天。”   李发财说:   “事后东河回忆,他当时走过猪场里听到的鸭子叫声,有可能就是小侄儿叫 出来的。他这是在用另一种力量让真相显露出来呢,还是一种偶然?反正以后人 们一提到猪场里,总是讳莫如深一派神秘的神色。”   “倒是从此以后,人们对老罗就更加佩服与敬重了。因为他还是非常明确的 指明了方向与地点的。东南方恰是猪场里的所处方向,而水里,牛屎坑里也是有 水的。老罗就是老罗,从此一提到老罗,人们就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了折服的 神情。”   ●车到红岩路口,我像堆垃圾一样被倒出来   张富裕说:   “我站在车上,我听到一个自动的声音说,红岩路口到了,我就像装了弹簧 似的,自动地跳下了车。其实我是走下去的,脚很痛,走得很慢。让司机老大不 开心。脚一着地,车马上就开走了。我感觉我是一堆让人讨厌的垃圾,被倒了出 来,遗弃在了路旁。”   “我一拐一撅地走回宿舍。在楼下,我买了一个面包。就吃面包吧。上楼打 了一杯自来水,吃面包。吃完之后,我困得要命,倦意像一阵风一样,就把我刮 倒在床上。一下子我就睡着了。”   张富裕说:   “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钟了。我躺在床上心情很不好,感觉上有些颓废, 充满虚无。可能有许多原因。我肯定是做了梦,但是具体的是什么却怎么也回想 不起来。模模糊糊感觉自已在梦中的处境很艰难,但毫无办法。没有死的想法, 但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就那么像块激流中的石头一样,坚忍着,等待着被宣判。 一切都好像无情,缺乏温情。”   “我好像拖着沉重的行李要离开,来到一个巨大的车站。好像有许多人,但 面部模糊,像一具具僵尸在行走。没有站牌,没有方向。我在行走,来回地,问 人,但我发不出声音。像个梦魇。我在徘徊。”   张富裕说:   “我在徘徊,这种处境让我感到情绪不安。接着,来自性格里的虚无的感觉 让我情绪抑郁。   什么价值都没有了。   没有任何的事在此时能激起我的兴趣。啊,这时我感到下体在膨胀,这是一 种潜意识的欲望在流动。或许我明白了,为什么在一次糟糕的睡眠之后,我总是 心怀虚无的感觉。是因为爱,是因为缺少爱,是我的荷尔蒙分泌量太高。”   “我孤单,寂寞,我缺少女人的爱与身体的缠绵。我缺少是在我醒来的时候, 身边没有一个像小猫一样柔软的人。睁开眼但枕边是空的,没有一头乱发迷乱我 的眼睛,没有好闻的洗发水让我感到舒服,没有发梢钻到我的鼻子里让我心情激 动。是我疲乏的生活让我的思绪呈现真空。”   “我的情欲已经长到二十一岁了,但我还是一个处男。我应该反对。啊,我 躺在床上,情绪一时激动,我反对二十一岁还是处男。但女人却总是让我感到受 伤害。她们总是让我感到我的情感会受到伤害。她们好像对一切都表现出洒脱的 样子,轻易地就将我的感情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里面。你看吧,女人的廉耻一旦 不要了,就变得比什么都可怕。哦,我除了回避,躲在一边暗自想象一个或是在 梦中虚构一个温柔的女人之外,我还能干什么?”   张富裕说:   “我还能做什么?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我躺在床上,看着阳光投在对面的楼 房上,昏黄的阳光,陈旧的楼房墙壁,充斥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底色。我躺在床上, 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手扯着头发狠狠地从声带上挤出一串沙哑的声音,我还能做 什么?我从床的这头滚到那头,从那头滚到这头,除了巨大的压抑之外,得不到 半点缓和。我用牙咬着床单,狠狠地咬住,直到牙齿生疼。我狠狠地扯头发,狠 狠地,但疼痛让我没有把它扯下来。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慢慢地折磨自已渡过这 个情绪压抑期。”   “后来,我觉得我需要水来清洗一下了,让水来使我冷静下来。我就从床上 滑下来,鞋都没有穿就跑进了公用浴室,脱掉衣服,打开水笼头,让自已在水流 的冲击下慢慢静下来。水的凉让我发热的脑血管渐渐冷却,水的线性流动让紊乱 的脑细胞慢慢回到正常的轨道。”   “但是在穿衣服的时候,一点小麻烦又来了。我发现衣裤都非常脏,特别是 内裤发出了异味,这让我感觉不好。我把内裤扔掉了,丢进了垃圾桶。我没有穿 内裤就穿了长裤,但这让我感觉良好,并决定以后不再穿内裤了。”   “回到房间。我就整理房间。先把床上的衣物床单整理好。慢慢地叠整齐, 让衣物回到衣架上。然后就是桌子上面的书。把所有的书都整理好摆好之后,就 是收拾稿子。一些老早以前写的小说,有的完篇了或许写的不满意的,现在都放 在桌面上,等待我把它们修改好。但现在想到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可能 去动他们,我就把它们全部装到一个大信封里,放到抽屉里。在整理另一堆稿子 时,我翻出了一封信,是一个网友写给我的。是女的,见过几次面。她在网上也 写过一些东西,挺喜欢的,见过面之后,就喜欢她这个人了。可是毕竟不是思想 与其它条件都特投缘的人,所以最终就是一场柏拉图之恋,或许是我单方面的。 她写了这封,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翻了出来,又重看了一次。并让我陷入回忆。 回想这种感情形成的时候或许显得冲动而理想化,想想当的样子,尤其显得可笑。 这个回想,让我的情绪也变得快乐起来。我还看了其他的一些稿子的一些段落, 觉得非常幼稚,而且有了更好的想法与方式。我决定在某个时刻把它写出来。”   张富裕说:   “干完这一切之后,我看看时间,五点多了。我决定出去吃点东西。我发现 我还打着赤脚。穿好鞋,出门关门,下楼梯。在下楼梯的时候,我决定今天晚餐 吃螺丝粉。”   “哦”,有个问题了,“我满足于一顿有螺丝粉的生活?”   ●高大的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戴手铐的小堂叔   李发财说:   “小侄儿的身体被发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钟了。那时外出寻找的人们还没 有回来。水路的人们撑着竹筏顺水漂了一二十里,一直漂到黄沙河大桥。有几个 人顺便就在江里打了鱼,到早上回来才知道小侄儿被找到了,不过是死的。有几 个人就没有打鱼,凌晨五点才回来,先是知道了小侄儿死了,都觉得惋惜,但知 道那几个打鱼的人在江里打到了一条十几斤的大白鲢之后,就觉着不平衡了,在 心里暗自嘀咕,他妈的白跑了一趟了。”   “村长也在岸边的人群里寻找。他们是在凌晨四点钟回来了。一回村,守在 村口的人就告诉他们,小侄儿在猪场里的牛屎坑里找到了。他们回到堂嫂堂兄的 家时,小侄儿的尸体就摆在门前的空地上。他们看到小侄儿尸体的时候,一个老 妇人正要拿水去洗小侄儿身上的牛屎,就被走来的村长叫住了。他说,赶快去报 案。”   “在凌晨四点半钟,摆渡的老人被人叫醒,叫他撑船送报案的人过河。老人 在半睡半醒中踉踉跄跄地走到江边,放开船,把推着山羊牌自行车的报案人送过 了河。”   李发财说:   “正当小堂叔从睡眠里醒来并对这个好像与以往没有两样的早晨满怀喜悦的 时候,高大的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们已经渡过了河来到了村里。”   “小堂叔一下床他就听到了一阵猛烈的狗叫声。等他打开门,走到大门口他 就看见了他的妈妈站在门口朝堂嫂她家的方向眺望。”   小堂叔就问:   “妈,你看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就投射了过来,从妈妈的头顶上射过,投在 了堂屋里的墙上,让光线有些灰色的堂屋变得亮堂堂的。小堂叔打着赤脚,走路 没有声音,突然说话让妈妈吓了一大跳。   妈妈转过身,手心捂着胸口,责怪小堂叔说:   “你这孩子,吓了我一跳。”   小堂叔又问:   “妈你在看什么呢?”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   “真是造孽哟,你堂兄堂嫂的小娃子死了,死在猪场里牛屎坑里,头上被扎 了四个洞,连脑浆都出来了。”   “啊,小侄儿死了?”   小堂叔心里格噔一下,心想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但是他还是作出了骇 然的神情,说:   “小侄儿死了?小侄儿死了?”   一边说一边退回房间。妈妈这时又回过头去朝堂嫂家看,这时他就看了一群 穿白色制服的男人牵着几条大狼狗走到了堂嫂堂兄的家门前。   妈妈就喃喃自语地说:   “哎哟,警察都来了哟。”   小堂叔在里面听见了,又跑了出来,站在门内,探出头,就看见一群穿着白 色制服的高大男人们围在了堂嫂家门前。   小堂叔的心不由地抽了一抽,缩回头,躲进了房间。关上门,把窗户上的小 门也关了。又爬上床,缩进毯子里,一双眼睛在幽暗里透出一股惶惶不安的情绪。   李发财说:   “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们有自身的办事手段与方法。他们不是老罗他们更加精 确。他们很快就用一些技术性的术语对小侄儿的死进行了描述。然后,他们认为, 接下来就是寻找凶手了。”   他们到了现场。现场已经被人们弄理相当凌乱,到处都是脚印。但是他们从 一些东西上得了启示。在一堵墙下,有一双鞋。有一个装有半桶蚯蚓的小红桶, 还有一根来自挂耙上的木棍。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集中到一块,聚在一起商议了一 下,就开始排查了。   他们马上取得了村长的支持。让村长吹口哨把村民们聚到了晒谷坪里。他们 把鞋,小红桶,长木棍摆了出来,让众人一一辨认,看看是哪家的。等天小常叔 的爸爸来看时,他叫了起来:   “这鞋是我刚从街上买回来给我儿子穿的,那小红桶是我家用来挖蚯蚓用的, 还有那根长木棍,是我用山上的野枣树削成的。”   他说这是我家的东西。他说这鞋是我儿子的,这小红桶和长木棍是我家的。   于是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穿白色制服的男人问他了,他问道:   “这东西是怎么到了猪场里去了?你儿子呢?“   小堂叔的爸爸就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儿子在家里呢。“   说完后突然想起来,他急着向穿白色制服的男人解释说:   “不可以瞎猜啊,我儿子是小侄儿的堂叔呢。他才十七岁。”   于是穿白色制服的男人说:   “我们没瞎猜,我们需要见见你儿子,请他协助办案。”   于是人群就散了,但还是有许多人跟在后面,跟在小堂叔的爸爸与穿白色制 服的男人后面往小堂叔的家走。   路过堂嫂的家时,小堂叔的妈妈正站在堂嫂家门口,看到自已的丈夫带着一 群人走过去,就跑来问他怎么回事。   她的男人脸色凝重的摇摇头,拉着她的手一起走。   她就急了,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别让我急啊。   她的男人就说警察要我们娃子协助办案。   男人的女人就说,我家娃子他知道什么啊他感冒了正在睡觉呢昨晚就没吃饭 今天早上也没吃饭也不知他饿不饿。   穿制服的男人们在后面不说话就只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了小堂叔的家,来到了堂屋里。   小堂叔的房间就是靠左边的一间厢房。小堂叔的妈妈去开门,推不动,里面 上栓了。她就敲门,呼唤他的名字叫他开门。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小堂叔爸爸也过来敲门叫里面的小堂叔开门,也同样的没有回应。他们没有 办法就回过头看着穿制服的男人们。外面还站了一堆闲着的人。   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头碰头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走向房门。   他先是敲门,他说:   “我是警察,你的小侄儿死了,我们现在正办案,有些问题需要你协助解决。 请你开门。”   穿白色制服的男人重复说了三遍里面都没有回应,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就不叫 了,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又回过头看了看别的穿制服的男人们,其中 的一个朝他点点头后。他就回过头,突然起势就朝门踢去,砰地一声,门栓就断 了,门也就开了。   窗户关着,里面相当幽暗。小堂叔的妈妈进去就把关站的窗户门打开了,于 是进来的爸爸妈妈与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就看到了小堂叔躺在床上双手紧紧紧抱着 自已,眼里满面是泪光。   妈妈就问他:   “你怎么了,叫了半天都不开门。”   小堂叔不说话,只是牙咬着嘴唇,不住地因哭泣而抽搐。   妈妈侧过头看看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们,她想过去抱着小堂叔又怕有什么不妥。 这时一个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就朝床边走过去,还没有走出几步,小堂叔就在床上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说:   “我当时很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是挂耙脱了飞过去钉在了小侄儿的头上的, 不是我故意的。我害怕我才把他丢在牛屎坑里的。其实我是蛮喜欢我的小侄儿的。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小侄儿的话还没说完,妈妈就软了下去,瘫在了地上。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就 把妈妈扶了出去,也把爸爸劝了出去,他们就关上了门。   李发财说: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门开了。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穿白色制服的男人,跟在 后面的就是小堂叔了,他戴着手铐,低着头走了出来,后面也跟着两个穿白色制 服的男人。   “他们一走出来,等在外面的人群就沸腾了,人们唏嘘一片,议论纷纷。小 堂叔的妈妈坐在门槛上嚎淘大哭,她的男人就蹲在旁边,头埋在两膝间。”   李发财说:   “我的记忆里,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们非常高大,让人仰视。还有一个 形象就是小堂叔戴着手铐从人群中低着头走过的样子。就是这两个形象让我慢慢 地把一些细节把这整个事件的细节串了起来。”   李发财说:   “多年以后,我已经长大了。我走在梅潭村的一个小巷子里,迎面走来一个 穿着灰色衬衫的矮个子男人,他从我身边一擦而过,低着头,连个照面都没有打。 不过,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多年以前的那个过失杀死了小侄 儿子小堂叔。”   李发财说: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   ●哦,一下楼我就爱上了迎面走来的女人我想我太寂寞了   张富裕说:   “我一下楼就爱上了一个迎而走来的女人我想我太寂寞了。”   张富裕说:   “你瞧,你瞧我多么奇怪多么糟糕多么滥情。我只是看了她第一眼我就喜欢 上了她,第二眼我把她看清楚了,我就爱上了她。”   张富裕说:、   “我走在通往大转盘的路上,转盘周围有摆螺丝粉的摊。她就朝我的这边走 来。第一眼我看到她披着长发,她只是在头上加了几个发夹就让黑黑的头发很温 柔地披在了肩上。我还看到她的手臂非常修长,没有多余的肌肉。走路的情绪自 信而挺着胸,这让她更加美丽。”   “看过第一眼后我就把眼睛瞟向了别处,我知道盯着一个女人不眨眼睛看上 去非常的傻。我就把眼睛转到别处去了。但我很快又把眼睛转向了她,如此交替 进行可以让我避免尴尬。第二眼时我估计了她的年龄。三十岁左右。啊,正是一 个女人的黄金时代。然后我就注意到了她的身体。不可否认,一个男人认识一个 女人最先是从身体认识的。她穿着一件浅黑色的连衣裙,无袖,裙下摆很短,让 我看到了她修长健美的腿。裙子的尺寸被裁缝掐捏到位,几乎就贴着肉。于是我 就被棉质的衣料所勾勒出来的曲线所吸引而折服在心里发出来了惊叹。不可抹掉 她的乳房很美,腰所表现出来的不是青春少女粗蛮的腰的细而是一种丰腴细腻的 温柔。她向我这边走来,一阵风朝她吹去,扬起了她的长发,衣服也更加贴紧了 身体,于是我被她的美所征服。我的整个心儿在发抖我的整个心儿在发烫我的整 个心儿充满了晕眩。啊,当时,我就快要晕了。”   张富裕说:   “是啊,我就是一个满足于一餐螺丝粉的人。从这点你就可以看出我的对整 个社会的价值体系的态度。我要的就是一碗螺丝粉。事实上我有时满心欢喜,我 以为我解构了一切。既然一碗螺丝粉就可以让我感到满足,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我 看重的呢?   “你看,当时我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快乐。我忘掉了一切。丢失钱包,失 去证明。我在扔掉这一切阴影之后,我高高在站起来,在我的世界里,我撕毁了 一切。这种破坏是多么让人快乐啊。”   “这是一种思想。”   张富裕说:   “但是,等我走下楼梯,走上马路,朝大转盘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看到迎面 走来的女人,我就感到了一碗螺丝粉终究还不能让我满足,还少了一些东西。那 就是爱。”   张富裕说:   “是的,我看到那个女人时,我就感到了缺憾。我在晕眩中看着她悠然地朝 我走来,是朝我的方向走来,然后她将与我擦肩而过。我在晕眩中感到缺憾感到 温柔充满胸腔同时还感到了以往的伤感还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幸福感。这些感觉让 我的心跳了起来,跳了起来。咚,弹起,速度很慢,悠悠地向上,然后落下,又 是一声咚,弹起往上。它不住地敲打我的肋骨,不住地敲,都让我感到了压悸。 这是一种既幸福又痛苦的情感。”   张富裕说:   “看着她走过来,我就放慢了脚步。在现在,我可以让我的想象使时间停下 来,我可以慢慢地向你描述当时我的情感,动作,我可以向你描述当时整个外部 世界停止了运转的奇特体验,我可以向你描述在每一时间方列里她是如何运动的, 腿部肌肉如何紧张弹起又松驰,乳房在衣服里如何的颤抖,身体里血液如何哗哗 作响地奔流,呼吸像躺在草地上舒展的肢体一样自然恬宜。其实时间就是一分钟 而已。但是我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细致的一一把所有在那一分钟里的改变与变化 与你说清楚。有些甚至在我没有感到的时候就已发生然后迅速逃逸了。”   张富裕说:   “虽然只有一分钟,但是我认为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我经历了整整一个 人生的情感体验。我的情感从兴起则至热烈饱含温柔至断然无所依附。到了断然 无所依附的时候,她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她走过去了,她与我交肩而过。我 就在路旁站住了,我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怀着痛失爱人的痛苦。我闭上了眼睛。”   张富裕说:   “我闭上了眼睛。我还想回头再看她一眼。我还想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老 色鬼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但我还是站住了,并且闭上了眼睛不再回头看她。我克 制了,克制也含有审美激情。我在原地站了三分钟,我才睁开眼睛。我继续往前 走,我取掉了我的眼镜,外部世界就变得模糊了。”   “我在一个粉摊坐了下来,不等摊主问我要什么我就说了。我说,大碗的, 不要酸菜,要辣一点的。青菜要生菜,另加一个鸭蛋。说完了摊主就什么都不说 了。我把眼睛投在地上的一颗花生米上,一根筷子上,我鞋上的泥土,手心的纹 路。然后我就把目光散开,什么都看不到了。”   “吃完螺丝粉我就回了宿舍。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花时间去为之驻脚的。”   “走在路上,我还在为那从我身过走过的女人而失魂落魄。一阵心悸暗涌而 来。回到房间我就更觉得伤感了。这屋子太空了太冷清了。我在桌子旁边坐下, 感到四周的墙壁都朝我挤过来,压抑着我的胸口。我想看书,但看不了。我就打 开收音机,戴上耳塞,让主持人弱智的话及媚俗的音乐把我淹没掉。我关了灯, 躺在床上,听到两耳的声音,恍惚一下,好像自已在声音里游泳。”   “我睡着的时候,正是柳州电台的一个叫爱的小屋的节目,主持人一开口, 睡眠就把我的耳朵给关闭了。”   ●与姐姐走在通往后坪里女人世界的小路上   李发财说:   “我跟着姐姐,从猪场里的墙根下走地,斜穿过晒谷坪,拐入一条从两旁高 高的刺篱笆穿过的小路。我们就走在通往后坪里的小路上了。”   “姐姐牵着我的手,我跟在姐姐的脚后跟。透过较稀疏的刺篱笆,我看到沙 地里满是绿绿的西瓜。西瓜一长大,就把叶子比了下去,好像整个地里的西瓜是 从地里冒出来的。让我感觉怪异。”   “在地头,我看到搭了一些小木房子,那是守瓜人守夜用的。并不是家家户 户都种西瓜的,一些没种西瓜的人就会来偷西瓜。或者是一些小青年。在地的另 一边,连着梅潭村与大源屋村之间的树林,偷瓜的人就从那里摸进瓜地,迅速地 溜进来,摘下瓜就走。而且让人不知道究竟是梅潭村的人偷的还是大源屋村人偷, 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瓜农们在地头搭建起了小木屋,武装起了自制的土铳。这种土铳与一 般打鸟的土铳不一样,它火力大,射程远,里面用的不是小铁砂,而是大钢珠, 单车和胶轮车上的一些废弃的钢珠,就用来作了子弹。这种土铳在近距离能让人 的头上起个洞,而不是一般的在脸上起些小麻坑。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来偷西瓜了。 除非一些想吃西瓜不要命的人,其实这些人就是一些小孩屁。”   “每天晚上,瓜农们都要放例枪。这种例枪其实就是空枪,里面不装子弹, 只装火药。朝天放,咣砰。起到一定的心里震慑作用。远远的,在村中如果坐在 平房的顶上就可以看到瓜地里一阵火光,接着就是咣砰的一声。如果是陌生来村 里,听到了这铳声,还以为是哪家的老人死了在放铳呢。”   李发财说:   “一阵江风吹来,两旁的刺篱笆就刷刷地响了起来。我紧张地往两旁望了望, 我害怕突然钻出一条蛇来。我有过这种经验,一次路过有刺篱笆的小路时,我听 到刺篱笆刷刷地响声,我以为是风声,可我听到这刷刷声一直跟着我,我就好奇 地偏头看了看,我就看到一条黄花蛇跟随着我在刺篱笆里穿行。我害怕地兀然站 立,一动不动,呼吸似乎也为之停顿了。这时蛇就从刺篱笆里探出了头,直直地 像根木桩一样挺立了半个身子望着我。我一动不动,僵僵地盯着那黄花蛇,我怕 它突我爬过来咬我一口。蛇就偏着小脑袋,眼睛鼓鼓地朝着一动不动的我,似乎 没有看我,但我连吞唾沫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我看着太阳光底下我的影子缩成一团。汗流也了出来。我的惊惧让我忘记 了眼泪,那时的头脑是空白一片,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不知道这种僵恃持续了多 久,最终蛇还是慢慢地缩回身子,退回了刺篱笆里面。接着,就刷刷地向前穿行 而去,直至消失。我才从僵硬的姿势里得到解放,我撒腿就往回跑。我跑得多快 啊,一路扬起了灰尘。”   李发财说:   “我跟着姐姐,走在两旁是刺篱笆的小路上,身上披着从右边刺篱笆透过的 细碎阳光。”   “走过这条刺篱笆小路,前面就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路直接往前走,在坡上。 另一条往右,朝坡下伸延,直达后坪里的江边。”   “走过这条刺篱笆小路,前头就出现了两条路。一走出来,我和姐姐就看到 了一轮红红的像个刚煮熟的蛋黄挂在西山上的天空里。一些云彩绕在周围,就好 像是蛋白。一些较暗的,就似煎焦的蛋白。于是,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倒过来的 菜锅,但是在里面煎的蛋却不曾掉下,还挂在上面。”   “我抬头朝四处看了看,除了西山有个蛋黄太阳有些蛋白云彩有些煎焦了的 云彩外,其他的地方就是蓝色的。那蓝蓝的多干净啊,一尘不染似的。我的心里 充满了莫明的幸福感。为这蓝得心慌为这红得像鸡蛋黄的太阳。”   “走出这两旁是高高的刺篱笆的小路,站在岔路口,我们朝后坪里的江面望 去,我与姐姐就看到了江边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在水里脱衣服的女人们。看到 水里脱衣服的女人们,我就想到了她们丰满高耸的乳房,它们就像天上的蓝一样 就像倒扣的菜锅里挂着的蛋黄太阳一样,让我感到幸福安祥。”   “于是,我与姐姐就脚踩着往下斜伸的小路上的小石子,我们往江边走去。 我们就听到了江边江里的女人们的欢乐笑声。这让我们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车间主任说张富裕失业了你不是张富裕你无法证明你是张富裕   张富裕说:   “当我听到看到与我共事快两年的车间主任王老五王主任对我说,张富裕失 业了你不是张富裕张富裕消失了你别想冒充张富裕你无法证明你是张富裕时,我 吃了一惊。”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并且为之不知所措。在丢失钱包的那天,以及在第二天 早上,我一直都没有设想到这一点。我一直以为常规的手段可以让一切归复原状。 我一直以为唐富贵所说的没有错,而且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所以我心安理得的从早晨醒来习惯性地吃买早餐踩着破自行车去上班。这 与以前没有两样。”   “所以,当我听到看到与我共事快两年的车间主任王老五王主任对我说,张 富裕失业了你不是张富裕张富裕消失了你别想冒充张富裕你无法证明你是张富裕 时,我吃了一惊。”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并且为进一步为之感到不知所措。我觉得我开始真正的 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慢慢地步入梦魇之境。”   张富裕说:   “其实那天早晨醒来我的情绪相当之好。一夜的优质的睡眠基本上没有什么 梦来影响我的情绪。我被窗外的车声人流所叫醒把睡眠的耳朵叫醒。我睁开眼就 看到了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里钻到了我的床上。”   “透过光,我没有看到灰尘,拥有这样一个清新的早晨心情自然舒坦。我看 看时间,早晨六点四十五分。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这四十五分钟我将 花十分钟来做些简单的运动,五分钟洗脸刷牙,十五分钟吃早餐,十分钟踩自行 车去厂房里,五分钟站在厂房门前跟工友瞎扯,等到七点三十分时就是王主任的 早会例话。”   “我跳下床做运动。先是扩胸动动,接着是颈部运动,在往左偏时,我下意 识地看看了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旁边没有人,只不过多了一个垃圾桶在那里,看 来是摆夜市时摆在那里的。”   “我一边做运动一边看窗外马路上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踩自行车或骑摩 托车,都是朝一个方向朝一个大门而去。你看,惯性的力量多大,秩序的力量多 大,秩序的重要性多强。它让各种各样行行色色的人都服从一个目标,进厂上 班。”   “我站在桌子前窗子后,看到像蚂蚁一样流向一个方向的人群,我不由地感 到莫明的怪异。做完最后一个伏合撑,我去洗脸。”   “下楼在旁边的单车棚里凭牌取了自行车。跨上去,踩几脚就到了一家米粉 店。在星期一至星期五上班的日子里总是这样,米粉店排起了长龙。排在我前面 的是一个在隔壁空调车间实习的姑娘,是厂技校的。在她打开米粉转身离开时, 我看到了她有脸,她让我感到舒服。我打了米粉,想要寻找她时,却发现她已跨 上自行车。她要把米粉带到厂里去吃。我在桌旁略带失落地坐了下来。用吃桂林 米粉的方法,花了三分钟把粉吃掉。跨上从新风路口的二手自行车黑市买来的自 行车,便加入由众人组成的流向同一个目的人流里去了。”   “到转盘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厂门口了。这一段路笔直,像一条跑道,直通大 门口。远远地就可以看到穿着制服的门卫在门口忙碌着。他们站在门口,像个交 警一样做着手势,让一些不遵守秩序的蹬自行车的人停下来。或者是让他推着单 车走几步,走进去再跨上自行车。或者就把一些人拉到一边晾在一边。他们有这 个权力。”   张富裕说:   “其实他们所维护的秩序就是他们的自尊。在大门口前面三米有一道白线, 白线内写着“下车线”三个字。这仅针对蹬自行车的人而写的。凡是踩自行车的 人,都必须在这条线以外下车,推着走进去,走到大门口里面的另一条下车线外 才能跨上自行车。而摩托车就不受这种限制,于是,要每个踩自行车的人都遵守 这个秩序就成为门卫在每天上下班时的重要工作,也是他们自尊的底线。至于重 要到了什么程度你可以到车辆厂门口去蹲点看看,看看门卫的对秩序的维护及坚 持是如何的彻底,看看门卫对不遵守秩序的人是如何喝斥如何处理的你就知道 了。”   张富裕说: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想要别人也尊重你的话,那么你也去尊重别人 吧。所以,我也跟平常一样在下车线外就下了车,推着自行车往里走,走过里面 的下车线后,就在我准备跨上自行车时,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停下来了。”   “喂,前面的给我停下来。”   这是一定是门卫在冲人喊了。   这种事儿经常有。门卫常常冲那些没有遵守下车秩序的人喊叫,还冲着没有 带胸牌的人喊叫。叫他们停下来,解释常常是无效的,门卫不带表情地请你退回 去重新走一次或者叫你回家重新戴好胸牌再来。曾经有一段时间,厂里的一些车 间刚招了些新的临时工,没有及时的戴上胸牌,结果在上班的时候全都给截在了 门外。一直等到各个车间的头儿来门口领人并保证当天办证才算完事。   张富裕说,当时后面传来了门卫的叫声,我以为是叫别人。我觉得我做得不 容挑剔。我就左脚踏上脚踏,右脚在后边一蹬,我就向前滑去。可是我的右脚还 没有划一个半圆跨过自行车的坐垫,我的车就被子一股力量拉住了。车子停了, 但身体的惯性还没有停,我差点摔了一跤。我踉踉跄跄地站住了身子,大叫一声 干什么才怒目回头看是谁拉我的车子。这种事儿有时也有,经常会有一些关系较 好工友和你开这样的玩笑。但是我怒目回头看到的却是门卫那张僵硬的脸。但我 也不甘示弱。   我说:   “你干嘛呢你你拉我干嘛呢你。”   门卫板着脸说:   “还问?给我看看你的胸牌。”   我底头一看胸口,暗叫一声糟糕,胸牌在昨天被小偷偷走的钱包里。没了。 这下我就理亏了,我弱了,我虚了。戴胸牌这也是一个秩序,是无条件遵守的。 所以我就显得虚弱了。   我讪讪地说:   “哎呀,我忘了戴了。明天再戴吧。真是对不起。”   但门卫不带表情地说:   “不用说对不起,你回去戴好胸牌再来上班吧。”   我戴上为难的表情说:   “不会吧,你看现在时间都快来不及了。我们车间迟到可是要罚款的。”   但门卫的脸还是没有松下来,他说:   “这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你迟到是你罚款,我放你进去就有可能是我被 罚款了。你说我能让你进去吗?”   我就讨好地对他:   “哎呀,你看我经常出入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名字,但面儿总是熟的吧。你 看你就放了我吧。”   门卫干脆地说:   “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实在说不过去了,我只好说: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胸牌我昨天丢了,放在钱包里被小偷偷了。你叫我回 去我也没有办法找回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你总得让我进去吧。要不,下午我就 来补办一个。”   “噢噢,”门卫说,“你这样一说我更不敢让你进去了。你有没有胸牌不关 我的事。请你出来。站到下车线以外去。”   我着急了,我就说:   “哎,你这人怎么就不讲道理呢。”   “噢噢,我不讲道理?你不知道昨天机电车间就丢了三百斤的铜线。我们两 个门口的门卫各被罚了一百元。你说我能跟你讲道理吗?”   “可是,”我说,“我明明就是带钢车间的工人嘛。”   “证明呢,你的胸牌呢,证明你是带钢车间的工人的证明呢?你没有!你凭 什么叫我相信你?”   “可是我每天都往这里进进出出的你没有看到我?”   “没有,抱歉,我上班不是专门来看你的。我是来维护出入秩序的。你知道 什么叫秩序?”   “我知道什么是秩序,但你就不能……”   “”不能,我不能通融你,”门卫打断了我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我…..”   “请你马上离开,不然对你不客气!”门卫对我喝道。   我只有离开,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卫,把自行车调个方向。   门卫就把手挡在了前面,他说你看什么看。   我说我就不能看你么?   门卫说不能看。   我说不能看我走还不行么?   我就走了。我推着自行车走到下车线以外,我支好了车,站在门外朝里面看。 这时上班的人差不多全进去了,厂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在赶路,急急地往自已的 终点走去。   我站在门口眼看着厂道上的人全部消失在各种建筑里。这时早晨的阳光开始 热了起来,我站在阳光里,全身发痒,毛孔张开,开始沁出细细的汗。   我回头看看,身后原本热闹的转盘周围都安静下来,米粉店里的小工正懒洋 洋地收拾着桌上的碗,忙过了早晨的一餐,今天的活儿就差不多干完了。她们有 理由这么悠着地干活儿。现在正是在各个车间里的人们开始忙碌的时候了。这时 我看了看表,快八点钟了,这时带钢车间主任王老五王主任的晨会例话应接近尾 声,在念花名册的时候,在念到张富裕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肯定没有听到他所熟 悉的声音,“到!”。也不知道他是否着急。   我站在车门口,像热锅上的蚂蚁烦不可耐但无技可施。如果王主任这时出厂 办事到门口就好了,就可以叫他跟门卫说一下,证明自已是带钢车间的工人,我 就可以进去了。于是,我就面向厂门口站着,期望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厂道上。   张富裕说:   “就在我想到车间主任时就在我期盼车间主任出现时,我突然想到了可以打 电话给他,叫他出来帮我证明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于是,我就朝门卫室走去。   刚才不让我进厂的门卫正在看报纸,《南国早报》。   我说,哎,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打内线。   看报纸的门卫没听到我说话似的不作回应。继续看他的《南国早报》。   我只得重说一次,哎,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打内线。   这时他才抬起头,瞪了我一会儿,才说,外面没电话?外面有大把的公用电 话。他说话,但报纸没放下,准备打发我之后继续看。   我说,我打内线,叫我们车间主任出来帮我证明一下。   看报纸的门卫就不高兴地说,哎我说你这人怎么麻烦,他没有手机么你不可 以打他手机么?   我还要与他说。这时一个打着开水走进来的门卫说话了,他问我什么事。他 朝我说你要干什么?又朝着看报纸的门卫问他我要干什么?   看报纸的门卫说,你问他呢。说完就低下头看他的报纸了。   打开水的门卫放下杯子,从一边的袋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到杯子里,盖好盖。 才走过来对我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打电话,打内线。   打开水的门卫说你打电话打内线找谁。   我说我打电话打内线找带钢车间的王主任。   打开水的门卫说你打电话打内线找带钢车间的王主任干什么。   我说我打电话打内线找带钢车间的王主任出来帮我证明一下。   打开水的门卫说你打电话打内线找带钢车间的王主任出来帮你证明什么。   我说我打电话打内线找带钢车间的王主任出来帮我证明一下我是带钢车间的 工人。   打开水的门卫就问你为什么要找王主任来证明你你自已不能证明自已么?   我就说这位看报纸的门卫说我不能证明自已就不让我进去因为我没有胸牌我 就证明不了我自已是带钢车间的工人我就不能进厂上班甚至于他还要怀疑我是一 个小偷呢所以我需要带钢车间的王主任来在我证明一下我是带钢车间的工人我就 可以进去上班啦。   于是打开水的门卫就说噢噢是这样啊,好吧好吧你打吧。   于是我就打电话。我拿起听筒,拨号码时我就犯糊涂了,我没记住带钢车间 的内线号码。   打开水的门卫见我拿着听筒不拨号码就问你不打了怎么还不快点打。   我说我忘记了内线号码了你能不能借你的电话本给我用一下上面有带钢车间 的内线号码。   打开水的门卫迟疑了一下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同意了。他递给我 是话本我找到了带钢车间的内线号码我拨了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响了六声,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请问是带钢车间的王主任吗?   嗯,我是我是,你是哪位?声音传过来是温柔的男低音。   啊,我是张富裕呐。主任。   张富裕?你是张富裕?温柔的男低音说。   是啊是啊我是张富裕。   哦,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主任,我昨天在公交车上被偷了钱包,我的身份证工作证胸牌一 起被偷了。我现在在厂门口呢,被门卫堵住了。他说我没有胸牌就不能证明我是 带钢车间的工作就不让我进厂上班。所以我麻烦你一下,请你到门卫室来帮我证 明一下。证明我是带钢车间的工人。   哦,这样子啊。温柔的声音停了停,然后接着说,你真的是张富裕?   我就说主任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好吧好吧,我出来看看。就这样。温柔的声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听筒。打开水的门卫问我,他出来吗?我说他马上就出来。打开水的 门卫就说,那你就站在这里等吧。这话让看报纸的门卫听见了,他抬头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打开水的门卫,什么也没说地又低下头看报纸。   打开水的门卫也找了一张报纸,坐在深深地椅子里看报纸。我就站在门卫室 的窗口旁等车间主任出来。   十分钟后,我就看见厂道尽头的空调车间的门前出现了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 我仔细看了看,是车间主任。不一会儿,摩托车就嘎地一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间主任停好车,下车。我跟他打呼说,主任。   车间主任向我摆摆手,说,刚才是你打电话的?   我说是啊是啊是我张富裕啊。   车间主任就说你说你是张富裕?   我说我就是张富裕啊。   车间主任说你说你是张富裕但张富裕失业了你不是张富裕张富裕消失了你别 想冒充张富裕你无法证明你是张富裕就算我证明了你是张富裕也没有意义与进厂 不进厂都没关联你冒充张富裕这个人你想得到什么你有什么企图?   我一听车间主任说我不是张富裕我就吓了一跳我就急了我就说主你开什么玩 笑我不是张富裕哪谁是张富裕你看看我的脸我不是张富裕我是谁我不是在带钢在 你手下干了两年的张富裕我还能是谁啊你说呢你别开玩笑了。   车间主任听了我的话就说啊年轻人我的同志你为什么一定要冒充张富裕这个 身份呢他已经失业了。   我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呢王主任张富裕不是带钢车间的工人吗不是开轧机的 嘛车间效益好又没裁员我怎么会失业呢你别开玩笑了主任。   好吧好吧看来我得要好好跟你说说了,这样吧我们到一边说去在这里别吵着 人家看报纸我们一起到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来慢慢说我要看看你这个陌生的年轻能 给我说出什么道道来非要让我帮你证明你是张富裕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于是,车间主任就和我来到了花坛旁,他坐了下来。我也坐了下来。   花坛里的花正开的鲜艳。   ●水里的女人们,母性的乳房丰满高耸   李发财说:   “我与姐姐踩着小路上的小卵石往下走。小路的两旁就是河岸草,这时候显 得翠绿极了,与天空上的净蓝相映成画,让人的心情快乐。但从江里传来的女人 们的笑声让我们心急的不得了,没有心情看路边的小草了。”   “我朝江里望去。江面一半倒映着对岸山的影子,也映着对岸山上方的那轮 蛋黄红的太阳。红红的阳光斜照在江面上,让水也变成斑斑点点的红,再加上水 流激荡出来的浪花所反射出的白光,红白交错,相当让人眩目。”   “我眯着眼睛,尽力避开那些光,看着妇人们单个儿的在里面安静地洗浴, 扎堆的就聚在一团说笑。”   “我与姐姐几乎是跑着来到江边的。走到一片鹅卵石里。圆圆的还带有青藻 的石头差点让我滑倒,小石头上面还有一些小河螺,尖尖的屁股,硌得脚丫生疼。 不过这一切不重要。一到江边,姐姐就奔进了河里。她和着衣服冲进了水里。我 呢,脱光了衣服,晃着面前的小鸡鸡,慢慢地走进水里。”   李发财说:   “按我们那里的风气,在后坪里洗澡的女人或是在江里洗澡的女人都是穿着 衣服进水的。在洗澡的岸边有一片小树林,里面可以藏人。没有那个女人能胆大 到像下游的男人们一样脱光服洗澡的。在这一方面,男人的脸皮就显得厚多了。 这是一种古老传统的身体观念与意识的潜规则。”   “女人们总是穿着衣服到水里,然后在水里把衣服解开或者脱掉,在水里洗 完了再在水里穿上衣服。胆子大的也许会在旁边的小树丛里换衣服然后就在江边 把衣服洗了,不用洗衣粉就洗得很干净。”   “姐姐一冲进水里,就加了一堆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里面去了。她们在一 起有很多的秘密要说。比如对自已的身体又有什么发现或感觉啦,等等。这是多 么甜蜜的事啊,她们悄悄地说着,说着说着红晕就飞上了脸蛋。”   “而年纪较大的人扎在一起,说话就胆大而直露。因为多是过来人了嘛,交 流一些男女之事的经验时在大家都脱得光光的情况下就显得自然而然了。当然, 这也只限于那些豪爽性格的女人,略有羞涩的人只有一边脸红一边露出要走但却 不想走的神情听着。”   李发财说:   “我脱掉衣服晃着小鸡鸡晃晃悠悠地走进水里。这里的水比下游急,它比下 游凉,不像下游的水温温吞吞的去不了暑气。”   “我走到水及我膝盖的地方我就不再往里面走了,水太急。我站在水里,面 向上游,微闭着眼睛感受着太阳的光。我再睁开眼睛,把目光散开,急促的水流 让我就感觉到我正驾驶着摩托车在快速行驶。”   李发财说: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水响,一个妇人正从水里走出来。她穿好了衣服,上衣 是一件洗得很白很薄的白衬衫,衣服紧紧地贴着她丰满高耸的乳房。我抬头就看 见了她的乳房还有紫黑色的乳头。湿湿的裤子让粗壮的大腿显露出来。   她看见我望着她,她就笑着问我:   “你看什么呢?你怎么跑到我们女人这里来啦,哟你看你的小麻雀。”   说着,她就弯下腰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小鸡鸡。   我赶紧用手捂住了小鸡鸡。   她就说:   “哟,还害臊呢,你害臊别来这里洗澡啊。哈哈。”   我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样子,我就说:   “我还是小孩子呢我当然可以来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到下面去,就不来你 们这里了。”   “长大?”她来了兴趣,笑着问我,“长大?你知道什么叫长大么?“   我就天真地说:   “长大么,就是像下面的那些大人一样,长了长长的毛呗。”   “长了长长的毛?”她乐了,“哈哈,长了长长的毛,你这个小东西也这么 坏啊。”   说着,又转过身,朝一堆女人走去,笑哈哈地把我的话告诉了她们,惹得她 们看着我又是一阵大笑。   在她转身走时,我看到湿湿的裤子把她的屁股裹得紧紧的,她的腰粗壮有力。   我不理会她们了,我爬进水里,像只小狗一样爬来爬去,做着我感兴趣的游 戏。有时我喝口水,朝着太阳喷,看看能不能喷出一条彩虹,但没有。试了几次 都没有。然后我就把兴趣转向了其它的事了。我在水里用手抓着石头,慢慢地往 上游爬,然后再往下游爬。由于抓着水底的石头,水就没有把我冲走。   在我往下爬的时候,我看了一个妇人正面向上游坐在水里脱衣服。我慢慢地 爬过去,从她身边爬过时,她正在解扣子。   等我再转过身往上爬经过她身边时,她已解开了扣子,衣襟打开了被水冲向 两旁,我看到她的乳房像两只小白兔一样在水里跳跃。   我继续往上游爬,爬了一小段,再转回来往下爬,经过她身边时她已把衣服 脱了下来,用一块石头压住了。这样可以让衣服在水流的冲击下漂洗。我看到她 的腰在水里显得很细,上身除了乳头有点黑之外,全是白白的,在褐色的江底的 托映之下。   我继续爬我的。再次经过时,她的裤子正褪到膝盖上,于是我就看到了她的 大腿,分不清粗细,但很白。等我再次经过时,她已把裤子脱掉并压在了石头底 下。我看到了她的整个身子了。从水面往下看,由于水流过快,她的身体的外廓 不太清楚,但可能看到她的乳房由于受到水的冲撞就往胸部挤压,这样一样,整 个乳房就显得很壮硕,而且左右摆动的动态显示出了力量。   我决定从水下来看看她的身子。我钻入水底,但水底的清晰度也不是很好, 我勉强看到她的曲线从脖子往劲窝下滑在胸部的乳房上突起越这黑色的乳头顺着 另一个外弧下滑从腹部垂直下去在下腹部略微隆起一点之后就兀然下陷不知过了 多久才慢慢地往大腿上爬去。   我浮出水面,暗暗急促的呼吸,在水里憋得太久了。我又往上爬。再往下爬 的时候,我又潜入了水底,在水底慢慢地爬。这时我抓的一块石头松了,我的一 边身体就被水往下冲,我的身体就横在了水里,接着胳膊就被一块石头擦痛,我 的两只手松开了,于是,我就像一个麻袋一样被水冲着往下滚,在慌乱之中我被 呛了几口水之后才把叫声喊出来。但只喊出一声,我就被一双手给抱住了。接着, 我的脸顶住了一只乳头。我用手擦掉迷朦我眼睛的水,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她。   我在往下游滚时,是正好撞向她的。现在我正她的怀里。她抱着我,很关切 地问我呛了水没有。我抬眼就看到了她的下巴,她的乳房压我的脸上,我感觉到 了乳头上的颗粒,乳房的柔软。我抬起我的胳膊,让她看了我被擦破皮的伤口。 她一动,乳房就离开了我的脸,抖在我的眼前,西阳正向这边洒来,于是紫黑色 的乳头被阳光一透照就变成红色的了。   她说,这点伤没事儿的。你不要在水里了,你看的嘴巴都乌了。快出去穿衣 服去。说着,就把我扶起来站好,拍拍我的屁股说,出去穿衣去。   我回过头看她,她挥挥手,露出了半个乳房。   她说,出去吧。有风了。她说有风了就起风了,风吹来,我就起了全身的鸡 皮。   我朝岸边走去。走到岸边,我再回头,看到她正仰躺在水面上,手可能正抓 着水底的石头。她一仰躺,她的两只乳房就露出了水面,只露出了半个。红红的 阳光洒了过来,染红了这两只露出一半的乳房,与周围的水,山的倒映,构成了 一幅美丽的画,我永远无法形容它的美。这两只乳房的美。   我穿衣服就缩成一团在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感到冷了,石头上的余温都没有 用。这时候太阳在西山那边下沉了半个,只剩下半个太阳了。我坐在石头上等姐 姐出来。她正在水里玩得开心呢。我听到后面的树丛里有响声,我回头一看,是 一个妇人正拿着湿衣服走出来,刚才她在里面换衣服。   她看见我缩在那里,就问,冷了?   我说冷了。   她就不说了,走到水里,把衣服扔到水里用脚踩住,然后就叫我的姐姐说我 冷了要回家了天也不早了。姐姐在里面答应了说马上出来。   在她说天也不早了的时候,太阳就马上掉了下去,掉进了西山的后面去了。 于是,暮色就很快来了。太阳一掉下去,似乎是一个提示,告诉大家现在要回家 了。   于是,在暮色慢慢变浓的时候,妇人们也慢慢地从水里走出来,挺着抖着她 们胸前的乳房走了出来。一时之间我就坐在一群女人中间。姐姐也出来了。   我们就回家。我没告诉姐姐我的胳膊擦伤了。   我与姐姐沿着小路往坡上的两旁是高高的刺篱笆的路走去。我回头时再看江 面时,暮色已慢慢地把江面锁笼了。最后一点天空倒映的光也被吞掉了。整个江 面一片黛色。只有微微的流水声淙淙响着,告诉人们那边有一条河。   一走进两旁高高刺篱笆的小路,流水声便消失了。   抬头看时,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上。周围点缀着一些零碎的星星。   ●车间主任的理由,我似乎无法辩驳   张富裕说:   “我就与车间主任在开着各色各样的鲜花的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车间主任就说了:   “年轻人,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别,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我的车间 里确实是有个叫张富裕的人,不过现在他失业了,因为被我们解雇了。”   我就叫了起来:   “解雇?为什么要解雇我?我轧的钢带的成品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我没 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解雇我?”   车间主任马上摆摆手,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看你,我叫你别激动吧。我说的张富裕不是你,你又不是张富裕你急个 啥呢。我为什么要解雇张富裕呢,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到现在张富裕还没有去车 间上班。车间定的《规章》第三条规定,凡是不请假超过一个小时不到岗位上班 者一律按解雇处理。所以,张富裕被解雇了。张富裕失业了。”   我急着解释:   “主任呐,你看,事儿就在这儿明摆着,是门卫不让我进,所以我才迟到。 找责任应该找门卫啊。”   我一说完,车间主任就露出了很没意思的表情了,他摇摇手说: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呢你什么时候成了张富裕了嘛,你不是刚才还 打电话叫我出来帮你证明吗?我还没有帮你证明呢你就成了张富裕了?”   我说:   “主任啊,我还叫你主任呐。我是叫你在门卫面前帮我证明啊。我跟你之间 还用证明吗,天天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车间主任就摆摆手,说:   “得得得,你别叫我主任我不是你的主任。现在我就跟你声明,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张富裕,我也无法帮你证明。”   我颇感委屈的说:   “主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了?”   “嗨!”车间主任喊了一声,“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呢。我不是说过了不我 认识你嘛。你说你是张富裕,那证明呢,证明你是张富裕的证明呢你有没有?”   “证明?”我疑惑地说,“我跟你之间还用证明吗?”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哦,你还是转不过弯来啊。我再次跟你说,我车间里 的张富裕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他没有来上班他就失业了。你对于 我来说,你就是一个陌生人,你空口就说你是张富裕就想要我相信?如果我说我 是张富裕呢你相信吗?这都需要证明。需要一个证明来证明你的自身。你明白了 吗?”   “我怎么就不是张富裕了?”我试图弄清这个问题,我说,“带钢车间的工 友都认识我的啊。要不你可以叫几个工友出来帮我证明一下不就明白了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的相貌嘛,”车间主任说,“可是天下之大,长 得相像的人多得去了,相貌不可能成为证明。再有,工友嘛,很可能友情至深受 你的相貌的影响难免感情用事,帮你证明了,但是于事实真相却相差万里。因为 你根本就不是张富裕。这才是真理所在啊。”   “主任,”我说,“我觉得你是在整我了,你是在故意整我了。”   “整你?”间主任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整你,哈哈,可爱的年轻人我整 你干什么?我与你有什么利害关系我要整你?更何况我又不是那种对什么事耿耿 于怀的人。我明白了,你还是以为你是张富裕吧。”   我说:   “你是在故意整我。上次你叫我帮你写带钢车间开展质量月活动的文章到厂 报去我没有帮你写,害得你被批评被扣了奖金。我知道你那时就对我不太满意了。 你就找了这个机会故意来整我是不是。我知道了,你是在故意整我。”   “咦?”车间主任作出惊奇的样子,他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说的确 是是我与张富裕之间的事。说实话我对张富裕的评价并不高,他不懂得怎样遵守 秩序,他不知道什么叫潜规则。不过他也年轻嘛。无知者无罪,我是过来人,也 知道年轻人的想法。但我还是对张富裕没有好的印象。但这不成为你所猜测的我 对他怀恨在心的理由啊,事实上写报道的事儿是去年的事情了,这以后他还在车 间里干了差不多一年呢。不过,今天他没有来上班确是违反了厂章,辞退是在情 理之中。说到这点上,我就开始怀疑了,你居然对张富裕的身份有兴趣,我不知 道你为什么竟执意要穿上张富裕的身份?你目的何在?”   我还是说:   “你不要说漂亮话,我就知道你是在故意整我。”   车间主任又露出了没有意思的表情,他连连说:   “说没意思没意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你的主任你也不是我的工 人。我犯得着整你吗?你不是我的工人我当然就不能帮你证明了,如果这样还可 以,那么明天就有一大堆人来要我证明。你要知道,这也是对秩序的破坏。我可 不想哪一天一个人得到了某种证明就要把我给替掉。我不能打破这种秩序,维护 这种秩序就是在维护自已的利益与存在。你说我能帮证明吗?“   于是我就冷冷地对车间主任说: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想要我干什么?”   车间主任就说:   “哎呀呀,怪了,我要你干什么我想要你干什么了?”   我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都可以,我可以每个月帮你写个稿子,我还可以帮你在车间门口搞个 黑板报帮车间作宣传帮你搞政绩。”   车间主任说:   “呵呵,你这个人倒是蛮攻于心计投其所好的嘛。可是,对不起,年轻人, 我的车间不需要你,如果你想找份工作我建议你到技术交流站的人才中心去,那 里的机会倒是蛮多的。”   我无可奈何地说:   “说吧,你说吧,我需要什么证明你才能帮我证明我是张富裕我是带钢车间 的工人,你说吧你说吧说吧。”   车间主任说:   “年轻人。我其实并非无情。我只是针对某种不良企图的行为,出于公正, 我站在公共的秩序上进行维护罢了。我也年轻过,我知道在这个经济环境里一分 工作很重要,但是你企图套上张富裕的身份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在我面前你是不 可以得逞的。我觉得啊,年轻人,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要极力证明你是带钢车间的 工人,你需要的是寻找证明证明你自身。你或许可以寻找证明证明你是张富裕, 也可以证明你是李发财。这无所谓。但有一点你需注意,不管你是否被证明了张 富裕的身份,我都不能帮你证明你是带钢车间的工人。”   “为什么?”我问车间主任。   “你现有有身份证吗?”车间主任反问我。   我说我没有。   车间主任说:   “这就对了嘛。你现在没有身份证。那么你又如何找回你的证明呢,或者找 回你的身份证呢?”   我想了一下,说:   “如果一定需要身份证的话,我想现在应该去报纸登个遗失声明,然后再补 办一个身份证吧。”   “好吧,”车间主任说,“就算你登遗失声明的时候还算正常,那么在补办 身份证的时候你又如何证明你就是你想要的身份证上的那个人呢?”   我又想了一下,说:   “按照常规,我应该到我的户口所在地的机构办理吧。我应该凭身户口本去 办理吧。这样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身份证了。”   “啊,这样你就得到了你想要的身份证了。是你想要的身份证。但这一点暂 放一边不要理,我关心的是,在你没有得到身份证之前,你的身份是不确定的。 那么对于这个你补办的身份证,它有两种可能性,一,或许你就是你想要的身份 证上的那个人,二是你不是你想要的身份证上的那个人。那么,如果说你是第二 种情况,你就必须让你的户口本符合你的期望。那么有几种方法可能满足你的愿 望,一是可以通过假造一个户口本,二是通过,比如说你说服已失踪了的张富裕 的家属,用他们的户口本。三是偷,把你想要的户口本偷来,办理完之后再放回 去。四是通过人情或钱财的收买。那么,这样,你就得到了你想要的身份证了。 但是,这与事实真相相符么?”   我叫起来了: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臆想呢你这是凭空的臆语。”   车间主任说:   “我是臆语?在你没有证明之前,这是完全合理的推理。我也可能把你的话 当成是欲盖弥障的动机所驱使的狡辩之词。”   我争辩说:   “按你这种逻辑你也是……”   “我不是,”车间主任打断我的话说,“我告诉你吧,这就是我不能帮你证 明的原因所在了。因为你找来的证明都是一种欲望的主动的寻求,在这种心理机 制的驱使下,什么都可以是扭曲的。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什么样的证明才是真正 的没有非议不引起质疑的证明呢,就是刚从子宫里出来时你所获得的证明。这是 一种自然的生命降生时的附带身份证明,这是纯洁无瑕的,没有丝毫主动欲望玷 污的身份证明。但是人在成长中在慢慢地迷失中,这种身份证明可能会消失。从 而失去证明。我说的你明白了吗。”   我说我不明白。我说我也不想明白。我说我不想明白是因为我不想就这样失 去自已。   车间主任就说:   “你不明白是吧,那你就去想想吧。也免得你没事找我浪费时间。”   我说我不管你得让我去厂上班你别跟我来玄的。   车间主任说:   “我懒得跟我说我不想你说了我上班去了我跟你浪费了很多时间我只是为了 表示对一个年轻人的关心我才这样做的既然你还跟我扯蛋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再见。”   说着,车间主任就站起对我挥挥手,走到摩托车旁。   车间主任一边走我就一边叫他,主任,主任,我空空的干吧吧地叫了两声, 没有丝毫的作用。   他朝正在看报纸的打开水的门卫说,老卫,这个不是我车间的工人。我不认 识他,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就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我就坐在花坛边上看着车间主任离开。打开水的门卫站在门卫室里看到我还 坐在花坛上不动,他就朝我招招手。我起身朝他走去。   走到门卫室,打开水的门卫说,我不想说你什么了你走吧你浪费了我的信任。   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我就转身走了。走过下车线我推着我的单车离开了门口。   我走在笔直的水泥路上,四处的阳光明晃晃的,人们走在路上懒懒散散或有 自已闲散的目的。我将去哪里?我一边走一边问自已,我要走向哪里?   我感觉虽然阳光明媚但我看不到前面有什么地方让我可以去。在此之前,在 无数个星期的五天内,我把自已交给了机器,交给了现代工业机器,我从来没有 打算过我不上班我将去哪里的问题。事实上我一直都以为我将这样生活生存下去。 但现在我脱离了这个轨道。   张富裕说:   “我无法搞清楚这一切倒底出了什么问题。就像是一个梦魇,一切我都不能 掌控。事实上当时我就想哭,我懵了。我应该站在流水线上批量压制我的生活的, 我不应该站在这里。”   “我推着自行车来到电话亭想给唐富贵打电话,他用的是呼机,我呼了三遍 没有回电。我又打电话回家,打了三遍都是没人接。我一时感到了绝望。我觉得 在冥冥中有股力量让我消失了,让我的朋友亲人也觉得我消失了,就好像我不存 在一样。我站在马路上向四处张望,一个捡垃圾的人正慢慢走过去。我觉得他比 我幸福多了,他现在有他的目的,他还有他的事儿干。”   “我就在大转盘旁支好自行车,坐下来想想我的问题。如果不是哪里出了错, 那么就有它的合理性。存在就是理由。那么车间主任穿制服的男人所说的就不是 托词,是有一种力量让他们如此,是有一种力量让我如此。   我一有念头想我的问题,脑子一转动,我就找到了我想要的解释。他早已在 我的潜意识潜伏了。   他就是一种主宰地球一切意识与行为的王,我叫他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我的小鹅我的鹅兄弟   李发财说:   “我现在开始想与你讲讲我的小鹅了。”   李发财说:   “他在我的心里隐得太深,直到现在才浮上来,我现在就想跟你说说我的鹅 兄弟。”   “我的小鹅其实不是一只鹅,也许你会反对,但于我来说,它不仅仅是一只 鹅。因为它与我的童年有关。这里,我想对你说的是,如果你反对我对小鹅的另 眼相待,其实你就是在否定我的童年。尽管我的童年如此的苍白,苦涩,充满着 苦难。但接下来,我不会向你诉苦,因为它毕竟是我个人的东西。是我私有的东 西,只属于我。有些东西是不能分享的。这是我的秘密。”   “关于小鹅,我有些说明。小鹅本来是鹅两只的。我要说的小鹅是其中的一 只。另外的一只,就是我要说的小鹅的兄弟,它死去了。”   李发财说:   “那只小鹅是在一个晚上死去的。当时爸爸的兄弟们在一起吃饭,喝酒行令,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在一边暗然伤神地与我的小鹅喃喃自语,因为一只小鹅就要死 去。我将它捧在手上,它的脖子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尖尖嘴喙撑在我的手指肚 上,这样使得他的脖子不至于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而瘫倒。”   李发财说:   “昏黄的灯光将它的小眼睛映照得过分有神,这完全是它眼里的一些物质的 反光,它的精气快要被耗尽了,这也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它的眼睛不知是否看 到了我,一张一合地眨着,黑黑的眼珠在此时显得非常之大。是不是它也知生命 的脆弱与易逝?在对这个世界作最后的留恋?”   “它低低地叫着,我在想,如果它会说话,它一定会对我说,我不想死,我 很难受。我还要看看明天的太阳,我还要和我的兄弟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踩着你的 脚后跟,去吃青草,让早晨的露水将我们的绒毛被沾湿。我还要长大,我还没有 到过母亲与父亲们到过的湘江呢,听说岸边有很绿的草地,有河卵石,有水草的 腥气,还有一些小鱼小虾。水很清很清,能洗净我们的羽毛。还有更多的伙伴, 来自对岸的一些鹅,有美丽的母鹅呢。她一定很可爱很温柔,一定是这样的….., 可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我的呼吸感到难受,我的主人啊,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鹅啊鹅,它低低地叫着,我感到它在说话。它的眼睛张开的频率越来越慢, 更多的是闭起来,眼膜一遮下来,鹅的样子就显得很丑陋,这是死亡的颜色。它 的羽毛开始倒立,终地,它没有了声音。脖子也歪斜了,小小的脑也耷拉在我的 手心。它的细腿抽搐一阵之后,就再也没动了。”   “小鹅死了,走了。小鹅是这样死的。”   李发财说:   “关于死亡,在我的童年我经历的太多了。在母亲生我的时候,母亲是借死 神的利甲剪断我的脐带的。但她却感染了死神的病菌。我尚未吸吮够她的乳汁, 母亲的乳房因生命的汁水而胀痛时,死神就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额头上。 终于,在那个春天,在那个本是生命复苏与成长的春天,在那个春水泛滥磅沱大 雨的春天,那肆处横行的春水挡住了深山里的一株灵芝伸向母亲的手。”   “于是,在这个春天里母亲的一声长叹似一颗各种子深埋在我的内心里,慢 慢地曲张。”   “关于死亡,在经过老房子的时候,天楼上腐朽的横梁承载的黑漆棺曾是我 心底恐惧与心悸的源处。在那五角形的棺首上刷着一个因风化而斑驳的暗红色 “福“字。这是老人们的寿棺,只是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何死的上面叠加一个福 字。这使得死更是万般的诡异与神秘。”   “接着就是我的大姐再次给我呈现了死亡的具体。她在那个夏天,那个午后, 阳光的恶毒刚刚收敛了些,我以为它快要到西山后面去了。大姐放下了手里的 《今古奇观》,从房中出来后,拿起门背后的铁锹,担箕,出门去了。当时我正 在堂屋写大字,大姐出门时,我看着她走出去,在屋檐下最后看见她的是一个影 子,一闪就不见了。”   “正当我低下头写着大字,一笔的墨汁尚未写完,突然听见门口哐当一声。 抬头便见大姐站在门前,铁锹担箕扔在地上。她就站在门前阳光与阴影之间。上 身在阳光的照耀中,下身处在阴影里。她抬着头,眼睛望着太阳,我看不见姐姐 的表情。我不知姐姐为何这样,我就说,姐姐,下句还没说,只见大姐神经质地 低下头,说,我终究要被你逼死了。然后她就跑进了房间。砰地一声,门,关死 了。当时的我不知道,这门关住了姐姐的生命。我呆了呆,望着门口地上的铁锹, 他闪着光,我看着它,一直将眼睛看成一片腥红,一片红绿,最后成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一些物件在其中跳跃,好像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然后我 就听到二姐的叫声喊声哭声。我跳了起了,打翻了桌上的墨水,桌上的白纸染上 墨水一片漆黑,我的心悸动了一下。我那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看到他们在抢救大 姐,大姐喝了农药。大姐在挣扎,她在拒绝。她在哭泣,她在嘶喊。她最终离我 们而去,死时她头发凌乱,满脸的泪水。她是在恨我吗?我终究要被你逼死了! 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是绝望的,扭曲的。直到现在,我也被死亡逼迫的 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她恨的是什么了。她是以死来拒绝的。”   “因为对生活的绝望,因为对那颗敏感、宽博的心无法释放而绝望,因为对 头顶上那片狭窄的天空无时不刻罩在上面而绝望,......,所以,她选择了死 亡......”   李发财说:   “但我知道小鹅死时,它是带着留恋的。它的欲望是单纯的,没有太多的对 于现实的抗挣。”   李发财说:   “但它却死了。望着它慢慢僵直,感觉它的体温慢慢冷却。我满心忧伤。“   “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大姐,而手里的毛绒绒的生命却也走了。我的心慢 慢地成了碎片,一股子压抑的痛从内心翻涌上来。”   “我低低地抽泣起来。当时的父亲们正在喝酒,在吃肉,在谈论着在城市的 见闻,他们口沫飞溅,他们话声聩耳,淹没了我的抽泣声。“   “我知道,小鹅的死,同时也划开了我与他们间的距离,我将我的门轻轻地 闭了起来。“   “四叔回头吐骨头时,看见我眼泪蒙蒙,伤心的样子。瞪着眼睛望着我说, 你哭什么哭?”   “我抬起头,看着他瘦瘦的地脸,但腮却被食物给撑得胀鼓鼓的,从他嘴巴 里传出模糊的声音。   我将手上的小鹅捧给他看。   不就是死了一只小鹅么?你脚边不是还有一只么?哭啥子哭?   我哽咽着说,可小鹅还是死了啊,你瞧,它死了!喉间有股痰往上涌,我吐 了出来,啪地一声粘在地上,嘴角的清口水牵着丝。   父亲这时在一边不耐烦的说话了,老四,你跟上小孩子家扯啥子呢?快喝酒, 轮到你了。   也是嘛,小孩子家家,明天我叫你四婶给你一只便是。四叔丢下一句话,回 过头,拿起了酒杯。   没人理我了。   我低下头,将死去的鹅捧到脸上,还是毛绒绒地令人心喜,怜人可爱,一丝 动物的腥臊钻进鼻子里,让我感觉到它还是活的。   一声低低的“鹅啊鹅啊”传到我耳朵里,不是手里的鹅在叫,是它的兄弟, 另一只鹅蹲在我的脚背上,将嘴伸进我的裤管,啄着我的小腿,痒痒地。我将它 的兄弟放下,把它捧在手里,经验告诉我,它也可能活不长了。我仔细地看着它, 它的羽毛也不再光滑了,鼻孔里流出一些粘液,肯定是患了呼吸道之类的病了, 它的嘴角很干,少了滋润的湿气。   我叹了口气,我说,小鹅,小鹅,你是不是也很难受,你的兄弟死了,你很 难过,也不想活了?   小鹅“鹅啊鹅啊”地叫了几声,不知是因应,还是肚子饿,抑或是对我说, 我不想死呢,我还想活啊。   ●我为我的失去自身找到解释,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张富裕说:   “我要开始好好想想我的问题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当时想的还 是我现在所意识的到的问题。也许当时所想的经过我现在的重述又加上了我新的 认识。你就听我现在所说的好了。”   张富裕说:   “我开始好好地思考我为什么如此的问题了。问题不出在常规的手段上,我 认为。”   “问题也许不出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秩序上和我们的意识里,他不是这个世界 的意图所能造成的。”   “当然他也不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起作用,不是我们经验内所认为的超自 然的力量,而是我们经验之外常识之外的力量。”   “他是一种宇宙力量。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   “他就是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张富裕说:   “对这种力量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早就在我的潜意识有所蠢动了。”   “那时我还在带钢车间的冶炼工段上班。我上的是夜班,从晚上十二点上到 早上八点。我的岗位在炉台上,看电炉,负责投料,测温,倒钢水。”   “工作到凌晨三四点钟时,坐在炉台上,在高温里慢慢烤着,意识开始恍 惚。”   “我看着在昏黄的工作灯下,装模倒模的工人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工作服在条 件反射下僵硬笨拙的身影在晃动。他们带着手套,把温度几百度的模子竖起来装 好,等待着电炉里的钢水到达一千四百五十度。”   “在一片白炽的闪光过后,天车吊着装满钢水的钢包灌进了模子里。没等钢 的红色退去,没等那几百度的高温散去,工人们就一涌而上,在天车的配合下把 模子吊倒,开始退模,叮叮当当,一阵锤子的敲打声响起。把模退了之后, 马 上就要装模,因为另一个炉子的钢水也快到出炉的温度了。”   张富裕说:   “就这样,工人们一夜间要如此的工作二十个来回。”   “我坐在炉台上,看着他们,我感到这一切场景非常超现实。”   “这些工人是被什么力量所驱使,在体力、睡眠严重透支的情况下疲劳地工 作八个小时,并日日年年如此?”   “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月几百块工资吗? 难道在这一表象的存在后面没有 其他的力量在操纵?”   “是什么力量使他们在这种境况中生产一些钢铁,再送到冷轧车间锻压成带 钢再运到广东阳江加入到整个经济的交易中去。他们与这个经济的程序有什么关 联?”   张富裕说:   “我常常坐在炉台上想象这些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进行如此非人的劳作 的终极意义。”   “他们的意义在哪里?”   “是带钢车间的经济效益的一个构成因素?(廉价劳动力)是一个社会人人 有工作有饭吃的优越体现?(被牺牲的工具)”   “但我想象的是,他们的这些劳作的成果却跟成千上万个与他们不相识的人 的审美的需要,务实的需要,奢侈的需要形成一种非对称的内在的联系。”   “我试想,如果把这种审美,务实,奢侈的需要或欲望还原成一种朴素的东 西,那么这些工作在这里的存在与劳作将失去意义。”   “那么他们将不用如此辛苦的劳作,也就是说他们将失去意义,这意义也就 是价值的潜台词。他们将消失。这个试想或可能性将指向虚无。”   张富裕说:   “我现在可以说说我的目的了。”   “这个世界,我说的是我们的这个世界可以比喻成一家庞大的机器。”   “它不是一家简单的机器,他有起码的自我复制能力,有消耗,有正有反的 对立。他是一个综合体。”   “就是说,这种自我复制产生的人,即独立又关联,他们有自我意识。但这 种自我意识只局限于自我之内。”   张富裕说:   “我的意思是,我试图梳理出制造这家机器的那个人,或者不能称作为人, 因为有可能不是人,而是另一种物或精神意志。”   “我把它称作为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我们及我们的世界就是这种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的意图的产物。”   张富裕说:   “关于机器的比喻与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我有一个更为形象与易懂的例子 来说明。一般人都知道计算机程序编制员与他们编的程序吧。我们与我们的世界 就是一种程序,而程序员就是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我,你,他,他们,我们,你们,所有的,狗,狸,猪,勾心斗角,暴力, 凶杀,色情,强奸,战争,无为,堕落,性欲,土地,苹果,乳房,审美,愤始, 基督,天使,美女,狂妄,欺骗,下流,床,性交,意淫,无耻,自以为是,权 力意识,可笑,皮包公司,包皮,自知自明,无知自行,电脑,音乐,电影,义 愤,树,空气,明星,刘德华,非亚,诗,诗人,罗池,赵旭如,张金辉,父亲, 母亲,爱,广告,营销策划,朱玉童,奥格威,新大地,写作,小说,《失去证 明》,李发财,张富裕,感动,伤感,婚外恋,诺贝尔文学奖,兄弟,酒,人民 币,美元,王小波,《完美死亡》,《生活中的间谍》,华锋,六四事件,文化 大革命,毛泽东,日本鬼子,731,迫害,非人性,常识,底线,游戏,CS,半 条命,传奇,沈浩波,下半身,出版社,审查制度,南方都市报案件,报复,枪 毙,孙志钢事件,非典,英雄,整合营销传播,城市营销,CIS导入,生存,生 孩子,结婚,光驱,硬盘,刘仪,狗吊,操蛋,驼鸟政策,意识形态,许舜英, 非音乐,伪善,恶心,哈哈,无趣,书,文化,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经济观 察报,世界环球报道,张曼玉,无间道,小电影,黄色网站,兽交,口交,道德, 反道德,城市,街道,价值,反革命,唐诗三百首,声声慢且且,台湾,蒋介石, 白色恐怖,罗大佑,愤青,泛政治意识形态,死亡,崔键,摇滚,软硬天师,盘 峰论诗,民间,知识,大学生,教授,禽兽,诱奸,抢劫,穿制服的男人,枪, 警笛,尖叫,呻吟,性高潮,妓女,天花板,星星,斯皮尔伯格,二战,纳粹, 德国,叔本华,马洛斯,自行车,美坚立自由合众国,捷克,斯洛乏克,昆德拉, 玩笑,哈维克,布拉格广场,朴树,忧郁症,刘春,桂林,天气,流汗,尊重, 行货,宋江,小资,咖啡,村上春树,意大利面,棉质衬衫,跑鞋,网球,甲克 虫乐队,《挪威的森林》,绿子,《冷酷仙境与世界尽头》,日记,硬,水泥, 白菜,好吧,张艺谋,达利,网卡,低聚糖,好机汇数码中心,木子美事件,哲 学,社会学,三角形,VR虚拟现实技术,三维制作,玛雅,3D,平面设计,嫖客, 拉皮条,公务员,共产党,合法,北岛,今天,刊号,电炒锅,电子信箱,网址, QQ,刀,血,蟑螂,蝉,蔡琴,陶吉吉,,何桂琼,星球大战,便秘,唱片,可 口可乐,烟,雾,电源插板,主板,脸盆,毛巾,诗周刊,简历,语言学,文学, 相片......”   “这些都是代码,一小段破碎的程序,反复,无始,如此,这般地被执行。”   张富裕说:   “于是,我就找到了我为什么如此的可能性解释,这一切是那强力意志的宇 宙精神的意图的体现。”   “他在他的机器里编写了这么一段源码:张富裕,男,汉族,一九八一年生 于湖南衡阳。在二十一年后去柳州谋生,在机车车辆厂上班,先是冶炼工,再是 轧机工。于二零零二年八月十三日失去证明。于是,这段程序就开始慢慢执行了。 现在这段程序已执行到了最后,那么最后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呢?”   张富裕说:   “我坐在大转盘的边上,我想到了我会不会死的问题。”   “我一想到死,我就感到了绝望,但是我一感到绝望,我马上就警惕地想到, 这意识到是否被执死的问题,这绝望,还有这警惕会不会是程序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自我意识又去哪里了?”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所谓自我意识,一切只不过是程序的一部分而已。包括 我与你现在的谈话也只是程序的一部分你也是程序的一部分。”   “啊,这样的想法会在我们的经验之内导致一场虚无。”   “但是我得为我的处境找个解释,但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我想我是在追问一 个终极的问题了。于是我感了到脑筋很痛。”   太阳现在慢慢地移至头顶了。我看看了时间,快十一点了,车辆厂快下班了。 每天上午十一点,你坐在大转盘上,就可以看到从厂门口涌出的人群,像蚂蚁一 样,涌出来,又各自散去。   但我不想坐在这里看他们下班,我决定回宿舍去睡一觉再说吧,我的心,我 的脑袋,现在是一团泥。   于是,我就站了起来,我不再想什么宇宙精神了。我说去他妈的宇宙精神吧, 但是话一说完,我就觉得这宇宙精神还是蛮有趣的,他允许他所创造的人物对他 有所不敬。这才是真正的黑色幽默。   我推着单车,往宿舍走,在路上看到车辆厂的馒头车在路边卖包子,卖包子 的姑娘很漂亮,我不无下意识的或幽默地想到,这宇宙精神还蛮有审美情趣的, 设计了这么一个有姿色的女人让我从旁边路过时为之侧目。   我走上去卖了两个包子,转身走时,我不由又想到,这宇宙精神不知怎么搞 的,让这么好看的女人在这里卖包子,而不让她去五星那边转悠待价而估呢?或 许到模特大赛的人肉市场上竞选竞买?   我推着自行车来到宿舍区。拿着两个包子上楼,在过道里,我看到一个戴着 眼镜的瘦高个在我的房门前转悠,我先以为是小偷。走过去才知道他是房管科的 一个办事员。我租借房子交房租的时候见过他。   他看到我走来就指着我的房间问我:   “你知道住这里的人去哪里吗?”   我说我就是住在这里啊。   他就说你是跟他合租吗。   我说不是的,就我一个人,这房子是我租的。   你一个人的?他怀疑地问,我记得这间房子是一个叫张富裕的人租的。   我说我就是张富裕。   你就是张富裕?他问,不会吧,我今天接到带钢车间的电话,他们说张富裕 失踪了,他们说张富裕已被辞退了,告诉我过来收房子。他们还说有人想套入张 富裕的身份,叫我尽快地来收,我就来了。你是不是那个想套入张富裕身份的人?   我说你别听他们瞎扯我就是张富裕我就是原来的张富裕。   这个房管科的办事员就说了,咳,咳,我可不想知道你倒底是谁,我管不了 这么多,你是张富裕也好不是张富裕也好,这房子我要在明天来收回,明天早上 我来收钥匙。如果张富裕没有回来,我只有把他的东西清走了。   我说,得得,他们刚把我的工作搞丢了,你就要收我的房子,你想让我住哪 里?   房管科的办事员说,我是公事公办。我管得了那么多吗。喏,这是留言条, 我贴门上,张富裕回来可以看到。   我说我就是张富裕我看到了你不用贴了。   房管科的办事员说我只是公事公办这是程序。   我还想跟他扯,但是一想到或许是那宇宙精神程序在执行中,那就让他去吧。 房管科的办事员贴好了留言条,转身就走了。   我站在门前看到这留言条,想撕掉它,但又想这也无谓,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或也许也是宇宙精神的一条程序吧。   走进房间里,我想睡觉的想法没有了。这是宇宙精神让我处在了常理之中, 有谁会在一个明天就不属于他的房间里能睡上一个有质量的觉呢?   更何况,明天搬走,我的行李,都没有整理好。我的明天睡觉的地方我都还 没着落呢。于是,接下来,我就整理我的书与衣服。   我的东西也就只有衣服和书。   被子太旧了我决定不要,到时让房管科的办事员来处理好了。衣服光一个大 背包就装完了。难就难在书上面了,太多的书,足有两麻袋之多,我慢慢选,扔 掉一些认为不适合再阅读的书。我一边选书一边阅读某些书的某些章节,一些文 字给了我新的灵感,我认为可以处理成一篇小说。   在处理书的过程中,或是看到某些思想片断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干什么?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就这样接受了一切?我就这样接受了宇宙精神的存在?我是 否还需用跟唐富贵所说的一样,需要一些我们经验内的常规手段去维护我的经验 以内的利益呢,比如通过劳动法或劳务仲裁,来保护经验内的合法权益。但是, 现在,我正在收拾我的行李并准备搬走。   我在潜意识里接受了一切。   但,或者是,是宇宙精神让我接受了一切。他创造了一切,制造了一切。他 让我有着自我感知地走向他所设置的梦魇之境。我会感到痛,绝望,还有哭泣。   这或许就是一切的解释。   ●那些早晨,那些晨露,还有我有鹅兄弟   李发财说:   “那只小鹅没有死。他的兄弟死了。”   “我原先以为小鹅也会死的。那时小鹅的兄弟一死去,他的体温一散,我就 拿着他走到门前的菜园子埋了。“   “小鹅就留在饭桌旁,父亲们正在喝酒。“   “待我从菜园子回来时,我已擦干眼泪。我看到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的小鹅 正地上啄着什么,我走近一看,他竟是在吃父亲们吃剩的鸡骨头。我不由一喜, 只要肯吃东西,就可能活下来。我赶紧在碗里夹了一块鸡肉,撕成肉条,喂到小 鹅的嘴边,小鹅偏头看了看,一张嘴,就叼住了肉条,张口一吞,就吃了下去。 小鹅一连吃了两块鸡肉,他的嗉腩鼓鼓的,他吃饱了。我给了吃了水,就把他放 到我用一个木箱子给他做的小窝里去,里面我用烂棉花垫了个窝。我把小鹅放进 去,他好像不太适应,伸长脖子朝我叫。鹅啊鹅啊鹅啊。”   我说,小鹅不叫啦,睡觉,明天带你去吃草。   鹅就鹅啊鹅啊地叫了两声,蹲下去,用嘴搔搔小翅膀,不动也不叫了。   这一夜我满怀高兴。走路都轻盈了,看什么都顺眼。我洗了脚,爬上床,想 着明天要带小鹅去吃草,亢奋起来,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还躺在床上,还没睁眼,就听到了小鹅在堂屋里鹅啊鹅啊的 叫声。   我心情一激动,一手掀开毯子,往床下一跳,三两步就来到堂屋里。打开盖 子,只见小鹅正伸长脖子朝向叫唤,鹅啊鹅啊鹅啊。我把他抱出来,凑到嘴边亲 了亲,感到一阵躁腥,这让我快活。   我看着小鹅的眼睛,他也偏头看着我,并鹅啊鹅地叫。我说,鹅兄弟啊,咱 们出去溜达溜达去。说着,我一脚就跨出门槛,走到外面,我就把小鹅放到地上, 他就跟在我后面了,并一直鹅啊鹅地叫起来。   从门前菜园子旁的小路走过去,右拐,走一段左边是稻田的小路,再左拐, 我们就来到了一片菜地了。有些地没有种菜,长满了草。我让小鹅就到那些空地 里吃草。   小鹅一见到青草就鹅啊鹅啊地叫开了,跑了过去,张嘴就是一口,没想到用 力过大,摔了个后仰马翻,我在一边看得乐不可支,但是鹅显得很有修养地不急 不躁地爬起来,继续吃他的草。草尖上的露珠就把他还不能过水的绒毛给浸湿了。   这片菜地跟一片稻田紧连着。早晨的露水把稻叶压了下去,整片的稻田看过 去平平整整,上面落满了水珠。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水珠只能折射出冷冷、阴 阴的光,让这个安静的早晨显得更加静宓。远处的稻田模糊在一片湿气很重的雾 里,但在太阳要露脸的山上,那里倒是一片清晰,看得到一片葱绿。   我赤着脚,踩着露水,那清清凉凉感觉从脚心一直传到心里,并让皮肤起了 一片鸡皮。   小鹅专心地吃着草,他似乎对眼前的景色无动于衷。他吃草的样子逗极了。 张开嘴咬草时,屁股往后翘,咬住草往后拉时,屁股就往前缩,就像在跳舞。   我就说,鹅啊,草好吃吗?   小鹅就叫一声鹅啊。   我说,草是甜的还是苦的。小鹅就叫两声鹅啊鹅啊。   我说小鹅,你吃吧你吃饱快长大,我去看青蛙去了。   小鹅就叫三声鹅啊鹅啊鹅啊。   我转身看旁边的稻田里有没有青蛙。   青蛙的鸣叫在我们出来之前停下来了,好像我们一来,他们就停止鸣叫了。   我蹲下来,悄悄地探头往田里瞧,我看到了一只小青蛙。   我伸手从后边的地里摸了个土疙瘩,瞄准小青蛙击了下去,但小土疙瘩在空 中就散了,稀稀疏疏地击在稻叶上,发出刷刷地响声,小青蛙一跳就跳走了。   我俯下身子找寻它的身影的时候,我的眼角感到了一种光的刺激,我就抬起 头,于是,一片金光灿烂的光芒从整片稻田上交织而起,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眯着眼睛看到,太阳出来了。   我就回头,看着正在吃草的小鹅说,鹅啊,太阳出来喽,我们回家吃饭去。   鹅就鹅啊鹅啊地回应了两声。   我看到他的嗉腩肿胀的厉害,他吃饱了。   我就说,鹅啊,走啊。   小鹅只是鹅啊地应了一声,但不肯走,贪心地撅着屁股还在吃草。   我就说,鹅啊你不走我走喽。说着我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小鹅 尖促的叫声。   鹅啊鹅啊鹅啊鹅啊。   我回过头,看到小鹅嘴还挂着一根草,屁颠屁颠地跑着。   他见我回头看他,以为我不走了,又停下吃路边的草。   我说鹅啊你还没吃饱呐,你慢慢吃吧我走了。   我一动,小鹅又叫起来,又跟在我后面跑了起来,这回真急了,被脚上的草 一绊,连翻了几个跟头,鹅啊鹅啊地叫了一大串。   我放慢脚步等他跟上。   他一跟上来,我们就并排走了,身后的太阳,把我们影子拉得长长的。   ●啊,我看到的,都是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的制造物   张富裕说:   “当我把一切收拾好之后,退到门口,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属于我的东西全跑 到几个口袋里去了。原本觉得房子里乱成一团糟,总觉得东西太多太多没地儿放, 现在看来就是三个口袋就可以装完了。一包衣服,两袋书,仅此而已。”   张富裕说:   “原来我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就是比来的时候多了两袋书,比比人家,我 混的差劲儿去了。我老家住的那条街上的也有几个在外打工的,人家不是找了个 老婆就是混得人模人样的。不像我,混到头,连自已都弄丢了。还被人逼着退房, 没地儿住。一想到这点,我就脸红,并且满怀激动,决定干点什么。”   “决定干点什么?”   “我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开始警惕。我决定干点什么?早上的时候我还为我 现在的处境而忧心肿肿的,可现在我却摆脱了那阴霾的情绪,并且还想干点什么 了。“   “我怀疑这种想法不是属于我的,而是……”   “我就抬头看看天花板,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知道是谁的想法了,这是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的意图,它决定让我执 行这个指令----想干点什么的想法。”   “啊,你看,我都分不清什么样的想法、意识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就连我 现在跟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是来自他的意图还是来自我的意识。我怀疑, 我头脑混乱,我难以辨别真伪了。”   张富裕说:   “我站在门口,脑子里想着的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问题。”   “我决定把东西搬到唐富贵家里去,先在他那里挤上几天再作打算。我决定 今天晚上去唐富贵家喝酒,他昨天还叫我去呢。”   “我看看时间,三点。我才记起来我没有吃过午饭,想起上楼时买的那两个 包子,也不知跑到哪去了,竟然找不到。看来只有下楼去吃点东西哄哄肚皮了。”   “我把打包好的三包东西堆在房间的中间,一种随时可以走掉的样子。我退 出门口,把门锁起来。锁门时又看到了那张留言条。本来不想撕掉它的,都转过 身去了。但是作为一种回应,或许是想确定我就是张富裕似的,我又转过身把他 揭了下来,揉成一团。经过过道里的垃圾篓时,我轻轻地把纸团扔了进去。”   张富裕说“   “在下楼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时候可能没有了米粉卖了,那么就吃快餐吧。 三块钱一个,不要吃的太饱,晚上到唐富贵家肯定要喝酒。走出楼梯口,我停下 来,花了十秒钟决定是坐公交车还是骑自行车。最后决定骑自行车,对于现在的 我来说,能省一元钱就是赚一元钱了。”   “走在路上,我看到了我眼里的第一个快餐店,我在心里对这家快餐店说就 是你了。”   “这个快餐店小的还真够可怜的。小小的门面外面撑了一个大大的雨棚,下 面摆着几张桌子。我把自行车停支在外面。我走进去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我环 顾了这个小餐店,它真的是为那些没有条件煮饭或者是懒汉们为了解决肚皮问题 而可以在这里胡乱混一餐而存在的。这种简约与权宜,让我怀疑它是否就是那强 力意志的宇宙精神为了让我吃一餐而故意设计的。”   “我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把手搭在桌子上,一阵油滑滑的感觉就让我的手臂 感觉到了,它让我感到了它就是一个小小的餐馆,肮脏,污浊,胡混,习空见 惯。”   我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一个矮个子的胖姑娘才走过来,嘴里嚼着一根牙签, 问我吃什么。   我看着她,她的脸油光发亮,这并不是某种富足的表现,而是皮肤分泌了过 多的油脂让她的毛孔堵塞,因此毛孔发炎而红肿,突出来,形成了令人嫌恶的小 红痘痘。   我看着她,看着她鼻尖上的几颗像苍蝇头一样的小痘痘,过多的爬在鼻尖上, 让本来稍有些高的鼻子变得有些软塌,像极了一个酒糟鼻。   我看着她的小痘痘我说,有什么菜。   这个由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设计出来的脸上有小痘痘缺乏审美G点的小姑娘 用拇指和食指捏出她嘴里的小半截牙签,另外的半截竟被她嚼掉了。   她说,我们这里有鱼闷豆腐,青椒炒牛肉,时菜炒肉片,酸炒大肠,芹菜炒 牛肉,茄子煲肉末,你想吃什么。   我看着她的小痘痘,我说那你给我来一个鱼闷豆腐吧。   被强力意志所设计的脸上有小痘痘的胖姑娘就说那你稍等。   小姑娘转身走时把她手里的半截儿被嚼得令人恶心的牙签扔在了地上,一条 牛仔裤被她的肥屁股撑得呲牙咧嘴,两个屁股上的兜儿就像两只怪眼睛,屁股左 右摆动时就挤眉弄眼的,很是无奈又显得滑稽可笑。   我看到长有两股肥屁股的小姑娘在一个形迹可疑的消毒柜里取出一只盘子, 用她的手,用她刚才可能剔过牙的手,抓起了一个鱼头,又抓了一块豆腐装盘就 往灶台一放,打开煤油炉,一股火就呼地喷了出来。   这时几只苍蝇飞了过来,在桌子停了下来,爬到我的手上。   手上有个小伤口,可能是收拾东西时弄的,苍蝇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就叮了 上来。我的拇指悄悄地接近这个伤口,准备捉一只苍蝇,但是还没爬过去,苍蝇 就好像知道了似的,飞走了,径直飞到了那几盘菜上面进行他们的饕餮大餐去了。   这时飞过来一对正在交配的苍蝇,但只是落了一下子,旋即又飞走了,也飞 到了那几堆肉上面,可能是把这堆快要腐臭的肉当成他们后代的繁衍地了吧。   我突然发现我对苍蝇的存在熟视无睹,如果在以前我会忍无可忍,但现在我 却显得很从权得过且过。我知道这也是强力意志的所设计的。由于无法厘清自己 与强力意志对我的意识所施展的影响,我想我只能遵从我内心的意识了。我表现 得也像个马马虎虎的人一样,对这个小快餐表现出了这种人特有态度。   我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了时间观念,我不知道当时我等那脸上有小痘痘的小 姑娘炒的菜有多久了,或许有一个小时,或许没有。虽然我看着时间由三点半变 成了四点半,但这时的时间观念跟以往的经验不一样,就好像是以往的几分种似 的。我显得不急不躁,眼睛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并不带感情色彩地用一些中性 的诸如肮脏污秽的词眼来形容这个小餐馆及周围的环境。   终于,脸上有小痘痘的胖姑娘把她豉捣了一个多小时的鱼闷豆腐给端到了我 的桌子上。红红的辣椒油把豆腐染成一股红色,碟子四周是红红的油。一个鱼头 被豆腐埋住了,只露出了它张开的嘴及一颗翻白的眼珠,活像一个石膏模子。在 上面洒了一层黄绿的葱花,随着热气微微传来一阵略带刺鼻的葱的气味。随后强 力意志所设计的小姑娘给我端上了一碗米饭,其实说它是米饭只是姑且迁就话语 习惯而已,那根本算不上米饭,只能算是较干的稀饭。   我准备吃我为之等了一个多小时的饭。我夹起了那个像石膏模子的鱼头。   我从小就喜欢吃鱼头。   咬了一口,一股臭味在嘴里四处弥漫。这是一个腐烂了的鱼头,说不定刚才 的那对苍蝇夫妻已经在上面产下了它们的后代,而我正咬着一堆苍蝇卵子。但我 只是轻轻地把它吐在地上,并不声张。   我知道这是强力意志所设计的。他设计了这个鱼头,并让它发臭,还让一对 苍蝇夫妻在上面性交并产下后代。他还让我来到这个小快餐店,心绪木然地等待 他设计的小姑娘花一个小时把这个鱼头煮好,然后,他就让我的嘴巴或者是他设 计的嘴巴感到这种臭味,从而开始怀疑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设计而已。   我把鱼头拨到一边,我吃豆腐。   吃豆腐也是我从小的喜好,我犹记得小时候我总是早晨的时候,站在胡同路 口等待那边街的麻大花推着装有豆腐花的小车。你想想看啊,嫩嫩的豆腐花加上 黄糖或者红糖,叽溜一声,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可是我现在夹起却是一块像石头一样结实的豆腐,咬了一口,里面的石膏像 沙子一样咯牙,哪里能吃啊。但我又能据此说什么呢?我只好鱼也不吃豆腐也不 吃,把菜盘子里的红辣椒油汤水一起倒时饭碗里,唏里哗啦地胡吃了一顿。   吃完之后,我出了一身汗。   我从这身汗里我看到了往日的自已,我不习惯在外面吃快餐,不管天气如何, 我出汗是铁定的事。   我抹了抹感觉油腻的嘴巴,我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有纸巾,本来想问,但觉得 可能没结果也就没问。   我问那正翘着二郎腿,眼睛往雨棚外面瞧的强力意志所设计的小姑娘这盘鱼 臭豆腐咯牙的菜多少钱。   我问了两次,第一次可能我不太适应跟她说话或者情绪在吃饭时内敛的过分, 说得极为小声,她没有听见,直到第二声,她才转过头说,哦哦,三块钱。   我从口代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由于太多的手摸过它,汗液,唾液,油 渍,使它黑的像一块抹布。   我把钱递给强力意志设计的小姑娘,她还翘着二郎腿,这使得大腿的肌肉横 向拓展,紧紧的牛仔裤就把一腿的肥肉给裹了出来。   如果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对女人身体审美标准都是如此的话,那么众多的男 人可能会出现阳萎。   想想看吧,出现了阵发性的ED症候群,不知要乐死多生产蓝色药丸的厂商。   小姑娘接过钱,眼睛就转向了别处,她的职能就是让我在这里吃一餐饭,现 在她完成了指令。   我转身走出雨棚,推着自行车往着走,她与小快餐店就消失了。   ●鹅兄弟反对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   李发财说:   “我与鹅兄弟走回家时,黄黄的暖暖的阳光就照到了堂屋的里墙上。整个堂 屋里一片亮堂堂的,我的心里也是亮堂堂的。”   “这时姐姐已经在吃饭了,她吃完饭还要上山砍柴。”   爸爸不在。   她见我回来,看我打着赤脚,就骂我了。   但我不在乎地说,没事,又不冷。姐,我指着身后的小鹅说,小鹅没死呢。   鹅鹅,你就记得你的鹅。   姐姐急着吃饭,说完就不理我了。菜园子那边通往村外的小路上,人们急色 匆匆,都是去砍柴的。   这使得姐姐更急了。   我走进厨房打饭,小鹅就在门口的树下蹲下来休息。   厨房里也没见爸爸,我朝蹲在门姐姐问,爸呢。   爸去桂林了,一大早就去了。姐姐嘴里含着饭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我哦了一声,拿碗打饭,菜其实就是面条。我打了半碗饭,半碗面条,来到 门槛上坐下来。   小鹅正在用小嘴梳理他的绒毛。我夹起一根面条,叫了一声鹅啊过来。   小鹅听见了,赶紧就站了起来,跑到我跟前鹅啊鹅地叫了两声,偏头用黑黑 的小眼珠瞧着我,那神情仿佛在问,你要干嘛呢。   我说鹅啊给你吃面条怎么样我就把面条垂向小鹅的嘴巴,鹅鹅啊鹅的叫了两 声,表示同意。   鹅见面条伸过来,张嘴就是一口,叼住面条,脖子一扬,就吞了下去。   我嗬了一声说好样的鹅啊。   我夹起了第二条面条。   姐姐这时吃完了饭,拿来鞋坐到门槛上换鞋,看到我喂面条给鹅吃,就问你 怎么能给鹅吃面条呢?   我说他爱吃呢,昨天晚上我以为他要死了,后来他吃了两块鸡肉,就活了过 来啦。   哦哦,姐姐说,你看你养的怪东西,人吃些怪东西,养出来的东也是一样。   我说好咧好咧,这样才好玩呢。   但姐姐没时间跟我说话了,她拿起镰刀与尖担上路了。走了几步才回头跟我 说,嘱咐我要去挖蚯蚓或者捞浮萍喂鸭子。   我一边喂小鹅一边答应姐姐。   于是,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李发财说:   “由于小鹅每天吃饭时都要和我一起吃,所以他营养好得不得了,长得非常 的快。在他开始长羽毛的时候,他的体重已经超过了长齐了羽毛的鹅了。我觉得 鹅应该到水里去了,那里有更多的鹅,这样他或许更开心一些。我就决定把鹅和 鸭子一起送到江里去。”   早晨的时候,我赶鸭子出笼,出门的时候,我朝还蹲着的小鹅说鹅啊咱们走 哇。   鹅就爬了起来鹅啊鹅啊地叫两声,跟在了我的屁股后面。   走在路上,我对小鹅说,鹅啊往前面走,和鸭子们一起到江里去捉鱼吃。但 鹅就只在后面叫两声。   路过猪场里的后墙,直接往前走,就来到一条通往江边的下坡路。   鸭子们远远地看到了江水,都嘎嘎地欢叫起来,顺着坡往下冲,张开翅膀飞 了起来,但是飞得不高就又落了下来。就这样一直冲到水里,一到水里就钻到水 底,钻出老远才浮出水面。   鹅还是跟随我的屁股后面,慢慢地跟着我下坡。我说鹅啊,你怎么不跟鸭子 们一起奔下去呢。   鹅就鹅鹅地叫两声,声音显得对这一江湘水无动于衷。   走到江边,我对鹅说,鹅啊今天你就在江里呆着吧,跟鸭子们学学本领,晚 上我再来找你回家。   我朝他往水里挥挥手说进去吧进去吧。   但鹅却偏着脑袋转着黑骨碌碌的眼睛望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说你还不明白呐叫你进水游泳呢。   鹅就鹅啊鹅啊地叫两声,转身就要朝坡上的方向走。   我急了,说哎鹅啊叫你进水里你往坡上走干嘛。   鹅走得更快了,两片大脚丫吧嗒吧嗒,屁股一颠颠的。   我跟上去把它抓住了,鹅的眼睛里露出了骇怕的神色,他鹅啊鹅啊鹅啊鹅鹅 啊鹅啊鹅啊地叫起来,小翅膀无济于事的挥动,倒是两只有力的大腿挣扎得非常 厉害。   我不管鹅的哀叫,强行把它放到了水里,但一放手,鹅就像被烫了似的,连 跳带挣地跑了出来,踩在一块石头上面抖动着他的身体,水把他尚未长齐羽毛的 身体弄湿了。   我望着鹅失态的样子我就说,鹅你干嘛了呢鹅就要进水的嘛你生来就是需要 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的嘛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鹅不望我只是鹅啊鹅啊地叫,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我说鹅你不进去我就走了, 说着我就往坡上走。   鹅叫了一声就跟着过来。   我看鹅跟过来我就转身往江里走,我脱掉鞋挽起裤脚,往水里走。鹅也跟着 我的后面往水里走。   我一直走到水及膝盖的地方。鹅也跟在后面,他浮在了水面,我看到他两只 大脚丫本能地在摇动。   我说鹅啊你不是可以进来嘛刚才你干嘛不进来呢。   鹅叫了一声在我旁边游来游去,显得很不安份。   我在水里站了一会儿,我说鹅啊,我要走了呢你在水里慢慢游吧。我就朝岸 边走,鹅在后面叫了一声,也跟着往岸边游。   我对鹅说你干嘛就不能呆在水里呢你不听我的话我不理你了。   说着我就很快地往外走去,一上岸穿好鞋我就往坡上跑。   没跑几步就听到后面一阵水响,接着就是一片响响地吧嗒声,还有鹅的鹅啊 鹅啊鹅啊地急叫声。我不理它。继续往前跑,于是后面的急叫声变成一声惨叫, 在惨叫声中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我赶紧回头,看到小鹅摔在了地上,正在爬 起来,似乎身形有些困难,看着鹅这个样子我的心就软了下来。   我朝鹅走去,他也爬了起来朝奔来。鹅奔到我面前就停了下来,伸长着脖子 睁着眼睛望着我,鹅啊鹅啊地叫。   我蹲下身子,摸着他的长脖子,我说鹅啊你为什么不想在水里呆着呢。   鹅的脖子一伸一缩,鹅啊鹅啊地叫,像是在说,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于是我就问,鹅啊你是不是不愿一个人呆在江里想跟我一起回家一起玩是吧。   鹅就鹅啊鹅啊地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像在在点头。   我明白了,就对小鹅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吧。   我站起来,说鹅啊咱们回家啦。   我们就往坡上走。   李发财说:   “走在巷子里,我背着双手,像个大人一样地走路。”   鹅就跟在后面,屁股一颠一颠,偶尔会叫上一声,鹅啊。   路过理国家门口,理国的爸爸正蹲在门口吃面条呢,我还没走近他,就听见 了他吃面条的哧溜哧溜的声音,看到他的吃样,真是声情并茂啊。   看到我跟小鹅有模有样地走过来,他把眼睛从碗里抬起来,看着我们说,哟, 阿财,你俩干嘛呢。   我说刚把鸭子赶到江里您早哇。   他说早早早,看到小鹅还在后面就问那这只鹅呢为啥不一起放到江里去,啧 啧,你把鹅养得可真肥啊。   我说这可不是嘛,我的这鹅啊不是一切般的鹅有点像人,精,灵。   他就与我打趣说哟,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我年纪小呢,哪懂得跟大人来玄的,就说得,让您开开眼吧。您早上吃的是 啥呢。   他就说面条我吃面条怎么了。   我说您夹一根面条抛起来我的鹅保管一口叼住并吃下去。   他说嗬你这鹅还有这本事啊好吧我夹一根面条。说着他就夹了根面条等着。   我朝站在我脚边一直不吱声的鹅说,鹅啊今天你要露一手啦,瞧准了那根面 条。鹅就向前走几步偏着脑袋看着那根垂在空中的面条。   我对理国爸爸说,好啦您呐,开始抛吧。   理国爸爸就把同条抛向空中,鹅眼睛盯着空中顺抛弧线下落的面条,落到他 眼前时,他脖了一伸,面条就叼在嘴里了,并顺势就吞了下去。   怎么样,您觉着。我向着理国爸爸得意地问。   啊,不错,行,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理国爸爸伸出了大的拇指。   鹅也鹅啊鹅啊地叫了两声,伸着头还盯着理国爸爸的碗。   您看,我的鹅还想再来一手呢,您赏点吧。我说。   理国爸爸说,好咧,好再来一条。说着一条面条就抛向了空中,落下来时就 被鹅一口叼住了吃了下去。   看着鹅又吃了下去,理国爸爸又说,行,我啊再给你一条。说着又是一根面 条抛向空中。鹅又叼住吃了。   我说,得了,谢了您呐。今天就表演到此,要想看呐,明天吧。不过,明天 可不要面条喽,起码来点荤的才行呐。   好咧。理国爸爸笑呵呵地说。   我朝还伸长脖子朝理国爸爸望的鹅说,鹅啊别瞧啦,咱回家吃饭去喽。鹅听 见了就转过身鹅啊地叫了一声。   于是我就背着手,像个大人一样地走路穿过巷子,鹅就跟在后面,脚丫吧嗒 响,屁股左右一颠一颠。   ●我转身踅进了一家网吧,在天涯关天茶舍呆到晚上十二点   张富裕说:   “我推着自行车,小姑娘与快餐店就消失了。我骑上自行车绕过大转盘往右 拐。”   “我的眼角看到了车辆厂的大门,光秃秃地没个人影,要等到六点才下班, 门卫们才能借此机会重温自已存在的感觉并抖抖蒙盖在自尊上的灰尘。”   “路过十四路公交车站牌时,我看到旁边新开了一家网吧。于是我停了下来, 花了一分钟决定是否进去。终于,进网吧的想法大于一切,我把自行车支在网吧 门外,上了锁,就走了进去。”   我先隐身登录QQ,在个人资料栏里找到我在西陆的个人论坛,打开网页后, 我在友情链接下拉框里点了天涯虚拟社区网站。速度很快,在天涯登录界面,我 以张弓长的ID登录。先到天涯城市广西看了看,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但我以往前 发的帖子显得格格不入。我转到了关天茶舍。顶帖是一个叫石扉客的人采访写得 的帖名叫《李尚平被杀案的前后补充》。   李尚平是湖南的一个教师,因反映当地教育界的问题被人暗杀。这件事首先 是在网上被抖出来才被传统媒介争先报道的。南方周末也作了相关的详细报道。 现在网络的力量正在加强。我想到了我的遭遇,我决定把我的事情贴到关天茶舍。   张富裕说:   “当时我完全忘记了我所处的境况了。我忘记了我处于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的程序命令的控制当中。无论我如何的抗挣,都将作为是强力意志程序里的一个 命令而已,它的终极指向,早就明确了。”   张富裕说:   “我忘记了,所以我听命于我的激情迷茫。帖子很快就写好了。我只是大概 的讲述了我的遭遇,并请关天法律界传媒界人士给予帮助。提交时问题来了,需 要后台审查。因为这时正是关天换版主的时候,论坛里的声音泥沙俱下,闹腾得 很,管理员就设了这道坎。我提交后,刷新了好几次,我的帖子都没有显示出来。 我等不及了,就把贴子转到了天涯杂谈,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请人帮忙把帖子转 到关天茶舍,但是没能帮到。”   “我一直坐在网吧里,一边看网友的跟帖,一边回应并且解释一些网友的问 题。天涯的人很多,我必须不时的把帖子顶上去,不然就要被压到后面去了。”   “就这样,我一直在网吧呆到十二点。直到十二点时,我肚子饿了,胃的抽 搐让我的头脑清醒过来,我才明白我所作的无谓的抗挣其实毫无意义。而且网友 们提出的建议大都是常规手段,对于我的事毫无帮助。”   “我最后刷新了一次,帖子已被压到后面去了,无人问津了。我准备下机, 我还要往唐富贵家里去一趟。我离开电脑时,我没有把网页关掉,显示器显示出 来的贴子是这样的:   标题:   【新闻众评】如此遭遇,如此荒谬。我因身份证被偷,警察不承认我门卫不 承认我车间主任也不承认我。   作者:张弓长 提交日期:2003-09-09 20:50:00   现在,我绝望极了。我想到劳务仲裁委员会,不知这是否有效?因为我是一 个法盲来的,我想请关天的诸君帮我出出主意,说说理,我理亏在哪?竟然不被 承认。也请关天的法律界的朋友帮我出出主意,应该如何处理才好。我现在乱极 了。我就不明白,一个身份证的丢失,我就失去了一切?   事情的原因如此:   星期天我朋友来找我借钱。当时我没有钱,就叫他跟我一起去很行取钱,我 存折里三千块。   我们是坐公车去的。在车上我的钱包被偷了。连同在内的有身份证,工作证, 存折,及进厂房的胸牌。我下车时才被朋友告知。   他说,你的钱包被站在你后面的高个男人给偷了。小偷还在车上。我二话没 说就去追,想在公车到站之前跑到车站,等那男人下车。但是街上人多,我被一 辆车撞倒,但没有受伤。这一耽搁小偷自然是跑了。   别人叫我赶紧打110,因为钱包里面有几百块钱,可以报案了。   我们就打了110。穿制服的男人是在20分种后到达的。   他们下车就叫我做笔录。在问我身份证时,我卡了,因为身份证被偷了。没 有,我说。   穿制服的男人马上就翻脸了,他说,你这不是在玩我们么?   我说我怎么玩你们了。他们说,你连身份证都没有,你叫我们如何信你,有 可能你就是那个小偷。   我说,我没身份证我就不能报案了?   他们说,当然了,因为你没有身份证,如果你说了假话,我如何找你?如果 你就是小偷,我又如何找你?我如何信你?   我说身份证在钱包里,一起被偷,你们得找回来才能有证明嘛。   他们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如何肯定钱包里的身份证就是你的?而不 是你捏造的,假的?你没有证明,你就应访找一个证明来,才报案。   就这样,穿制服的男人们就走了。   第二天,我必须得上班。   没想到,一车厂门口,就被门卫挡住了。   他说我没有戴胸牌,不给进。   我就打电话找我的车间主任来帮我证明。   车间主任是来了,但是他在了解我整个事情之后,他说,他不认识我,他也 无法给我证明我带钢车间的工人。   他说,因为你确实无法证明自身。你要证明你就拿出身份证出来啊。但你没 有,因为你的身份证已被偷了。但是如果你现在找个证明来,我也无法给你证明 你是我的工人,为什么呢?因为我不能肯定你的身份证上的人是否就是你本人。 你也许可以通过说情,眼泪,钱,或许关系叫人家帮你办个身份证。但这个证明 与真相,与你的真实身份无关。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帮你证明。因为,这 是在破坏我们赖以生活甚至生存的秩序。最后,车间主任说,对我说,张富裕已 被解雇了。   他解释说,因为厂里有规定,只要员工超过一个小时未经请假不来上班,就 要被辞退。所以,张富裕失业了。   说完他就走了。我想跟进去说理,但门卫挡住了我。并威胁说,再吵就要打 110把我抓起来。我就害怕了。   现在,我绝望极了。我想到劳务仲裁委员会,不知这样是否有效?因为我是 一个法盲来的,我想请关天的诸君帮我出出主意,说说理,我理亏在哪?竟然不 被承认。也请关天的法律界的朋友帮我出出主意,应该如何处理才好。我现在乱 极了。   请各位帮帮我罢。小生在此谢过!!!!!!!!!!!!   作者:虎穴飞鹰 回复日期:2003-09-10 00:29:16   他妈的,居然有这种操蛋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法律问题啊,叫人怎么帮? 找劳动种裁委吧,也许有用,获许能解决你被解雇的问题,不过取证很难啊。   作者:红药水 回复日期:2003-09-10 00:52:37   马上找当地都市报社的记者,请求他们帮助。   作者:石脑冲天 回复日期:2003-09-10 01:09:32   除去技术上的问题,比如你谈到的警察出警时的态度问题。前两者对你提出 的质疑是合理的。第三者对你作出的开除决定,似不在情理,但若厂规可以作为 依据,且你和厂方约定在先,那么你将是被动的,对你的处理决定实际上也没有 错。   作者:石脑冲天 回复日期:2003-09-10 01:14:52   补充一点,警察在出警程序上存在问题,应先予接报、受理。   作者:raku8731 回复日期:2003-09-10 01:19:55   讲笑话吧!   作者:noisetnt 回复日期:2003-09-10 03:25:44   有签劳动合同没?? 你们单位太荒唐了。认识的人敢说不认识。你拿出合同 可以告他们。警察要是那个态度,应该可以投诉他。-------这一切的前提是法 律能够得到公正的执行。   作者:一双绣花鞋 回复日期:2003-09-10 04:08:59   看似可怜呀,实则经不住推敲,是不是你忘了说什么了,比如   作者:-幽谷听泉 回复日期:2003-09-10 04:29:56   星期天我朋友来找我借钱。当时我没有钱,就叫他跟我一起去很行取钱,我 存折里三千块。   我们是坐公车去的。在车上我的钱包被偷了。连同在内的有身份证,工作证, 存折,及进厂房的胸牌。我下车时才被朋友告知,他说,你的钱包被站在你后面 的高个男人给偷了。小偷还在车上。   ----------------------------------------------------   钱是你朋友偷的,因为他怕你不借他钱。然后他又编造说是别人偷的,你上 当了,因为我就是那辆车上的司机,一切我都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你现在回去找 你的朋友,就照他裆部猛踢三脚,他就会老实交代。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10 08:42:26   好歹你的贴子出来了,我就放心了。:)   作者:老砍 回复日期:2003-09-10 08:55:30   有这样的警察不奇怪。怎么还有这样的门卫,有这样的车间主任?   多自己的工人都冷漠和袖手旁观到这地步,真是群可怕的动物!   你强烈要求公安局进驻工厂,你协助他们核实你的身份。   你告诉警察,他奶奶的,   你被自己领导甩了。你没身份证,总有档案吧!   你要精彩地向警察说说这个“奇闻”   他们要么执行进驻,要么一洒同情之泪~~~~~~~~   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   人!   作者:白天的黑夜 回复日期:2003-09-10 08:59:04   真能闹!你的户口本, 毕业证, 结婚证都哪去了? 这不能怪人家,,只能 怪你笨。   作者:侧评 回复日期:2003-09-10 09:05:03   是否学习黑色幽默的作品?蛮象的,但是有些漏洞。   作者:老痛 回复日期:2003-09-10 09:24:27   户口本总不能也在钱包里吧?:)   作者:有此一说 回复日期:2003-09-10 10:26:46   户口本总不能也在钱包里吧?:)   户口本里没有本人相片。   记得<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里有个情节,说的是保尔从工地大难未死回来,因 其档案里已被注明死亡,所以虽然保尔这个人就活生生站在面前,但组织部门就 是不能承认保尔还活着。与此颇有点类似。   作者:清风花影 回复日期:2003-09-10 10:47:08   这个故事编得不可信。   作者:石勇 回复日期:2003-09-10 10:58:23   他妈的弟兄们上山打游击去!   作者:phenomenons 回复日期:2003-09-10 11:11:26   黑色幽默??   写小说要注明嘛,不要浪费大家的感情。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3-09-10 11:14:17   第二十二条军规   作者:我主野鼠 回复日期:2003-09-10 11:18:19   作者:石勇 回复日期:2003-09-10 10:58:23   他妈的弟兄们上山打游击去!   ------------------------------------------   妄图颠覆国家罪。   作者:湖人附近 回复日期:2003-09-10 11:19:09   去街上做一张。   算是红色幽默吧?   作者:青石岭人 回复日期:2003-09-10 11:19:36   我下车时才被朋友告知,他说,你的钱包被站在你后面的高个男人给偷了。   你朋友 真TMD BT   当时他怎么不制止小偷?   难道他不知道你钱包被偷了就取不出钱?   你取不出钱,如何借钱给他?   说不定,真的是他偷的   作者:gxz 回复日期:2003-09-10 11:23:25   你的朋友在看见小偷偷你的钱而不当场出手,这样的人也还称之为朋友与之 结交,看来你本人也有问题   作者:才尽_江郎 回复日期:2003-09-10 11:31:54   不成功的小小说 嘿嘿   作者:冷漠的眼神 回复日期:2003-09-10 11:39:13   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 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 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 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 贴!!!!大家注意,这是一个搞笑贴!!!!   作者:石勇 回复日期:2003-09-10 11:41:01   什么“妄图颠覆国家罪”?!想上山打游击的就到我这儿报名!   作者:小小竹蜻蜓 回复日期:2003-09-10 11:42:00   晕!   作者:得道之兔 回复日期:2003-09-10 15:52:47   这么明显的搞笑帖子。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1:15:22   请告诉我你自己为什么不能在关天贴上去?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1:18:44   因为关天帖子要审查,发不上去。   熟人可能快些。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1:21:41   可惜呀,我也不熟,帮不了你呢。   作者:青春不解风情 回复日期:2003-09-09 21:23:14   那个警察和你的车间主任是白痴还是故意为难你?   这是个很好的小说素材,但你说这是真事那打死我也不信。什么鸟地方啊, 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1:35:17   是的真矣。我没辙了现在,请大家帮帮我吧。提些具体意见。或在言论上帮 帮我矣。   作者:只爱MYCM 回复日期:2003-09-09 21:36:16   楼主,这种事自有公理在的。   希望这里有高手来帮忙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1:36:17   好吧,我去试试贴看。等一下你自己去看看。:)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1:39:36   您的文章已经成功提交。   根据有关要求,本栏目近期施行发帖审查制度,您的帖子需通过审核后方可 正常显示。   返回   题目是--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了身份证,怎么办?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2:49   什么冬冬兄,就是这样子,也不知倒何时才能正常提交啊。   我这个急啊。!!!!!!!!!   作者:jackyren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5:52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张弓长了。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7:24   为何????!!!!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8:11   是呀,我都觉得奇怪,怎么发了十分钟还没显示出来。不过我也没有在关天 发过贴的。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1:57:53   就是啊,我快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出来。莫非要等 版主看过?   这要等到何时啊。   作者:冯马牛 回复日期:2003-09-09 22:00:57   包袱,在   雨伞,在   行李,在   和尚,在   我,咦?我怎么没了?我在哪?   这是什么世界嘛?怎么有这等鸟事>?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26:49   我的提上去。!!!!!!!!!!!!!!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1:02   不知道冯马牛说什么?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5:08   他是说,我为什么不存在了,消失了。   这是荒谬的。   也许是这个意思吧。   :(((((((((((((((   作者:调味酸奶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7:10   呵呵,这个问题以前就想到过,在现代社会,你怎样才能证明你是你自己?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2:44   是啊,如何证明自已?   作者:关中晶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2:53   官僚主义害死人呐!!!表示同情!!!   这个问题以前就想到过,在现代社会,你怎样才能证明你是你自己?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2:44   是啊,如何证明自已?   作者:关中晶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2:53   官僚主义害死人呐!!!表示同情!!!   作者:导流明渠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4:11   先去法律援助中心去咨询一下吧,他们办法挺多的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02:28   但是,好像这些常规手段不见得有效啊。   烦死了。   作者:天地狱无门 回复日期:2003-09-09 23:16:22   在天涯上的反动言论我见多了,这群牛B就因为这句话注销了我的帐户: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系统怀疑你灌水(短时间内连续发贴),请您过45秒后再发!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19:00   天地狱无门    这个现在是我的体会啊。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31:30   烦烦烦!!!!!!!!!!!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10 17:21:21   关天没有帮我发出来。把帖子转到新闻众评去了。   作者:读书误用论 回复日期:2003-09-10 17:30:12   变态的楼猪,你拿天涯的人当白痴啊!这种人,骂你都懒的,简直了--人中 垃圾!cao!不知觉中帮这鸟儿人顶了一下!   作者:什么冬冬 回复日期:2003-09-10 17:40:11   你自己的贴子不是已经在关天贴出来了吗?我都不懂楼主了。别闹。   作者:麻袋 回复日期:2003-09-10 18:01:06   好奇怪! 好象小说一样   作者:丁白 回复日期:2003-09-09 21:27:00   老兄,你是不是想写荒诞小说啊,如果是,这个题材别人已经写过了。   如果不是,那你只好被别人写了。表示无限同情。。。   作者:繁繁的星星 回复日期:2003-09-09 21:27:00   晕!偶也是法盲,不能帮你了,sorry!不过我怎么都觉得这些制度不合理 啊!   作者:懒散的病猫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0:00   没有身份证,不准报案?   有这回事??????????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1:47:00   让老家开个证明   然后把户口本复印过来办理有关事宜   到报社去办一个遗失声明   然后补办身份证   也可以让单位或者街道开个证明   作者:丁白 回复日期:2003-09-09 21:27:00   老兄,你是不是想写荒诞小说啊,如果是,这个题材别人已经写过了。   如果不是,那你只好被别人写了。表示无限同情。。。   作者:丁白 回复日期:2003-09-09 22:01:00   第一,再次表示深切同情,不过你在南宁,若在南宁可以借宿兄弟这里。   第二,建议按照未央的办法依步骤行事,如果再不行,建议请教律师。   如果连律师都因为你没有身份证拒绝接待,那么,你只好真的去写荒诞自传 体小说了。。。真的不可思议。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09:00   对啊。   没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门卫,工厂,警察……   丢身份证是常有的事哪有这么麻烦再办一个不就结了吗   你单位不是有你的档案什么嘛   哪里都不能开证明?哪你算是白混了~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12:00   而且而且你可以告诉他们你的身份证号码啊~~~~   电脑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一个字   --------------   笨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18:00   我是笨啊。   这破事搞的。   他们的逻辑在于,你不能丢失身份证,为何?一旦丢失,就会失去证明的可 能性。他们的理由一,你可以凭关系找人帮你证明,二,你可以博得别人同情获 得证明,三,你可以通过钱获得证明。总之,他们说,这个证明不可靠,来之不 实。与真相无关。与我的真实身份无关。这就他们的理由所在。我本弱势,自然 是抗拒不得。   这些常规手段我自然认得,但是各自所遇的到情况有所不同,我自是无力矣。 希望能引起注意,能让他们从权一二就行了。   唉,............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27:00   还是找户口本和身份证号码吧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32:00   更甚者,他们会怀疑这个本本与号码是另外一个所拥有的,而我只是通过他 们所不知道的渠道获得了它们。   也许,可以通过验DNA来确定,可是,他们也许会怀疑,机器与机器的操作 人,也具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更可能是我通过某种关系取得一个合法的数据来 证明我自身。这个证明,亦具有可疑性。   要怪,就怪我当时不小心,把身份证丢掉了。   郁闷!!!!!!!!!!!!!!!!!!!!!!!!!!!!!!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36:00   第一。有身份证号码可以用电脑查询。   电脑可以查到你的名字出生地。然后当然还会你的照片。除非他们是瞎子。 不然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你的脸。   第二。有了电脑上面的照片。再有你的户口。这样还不行吗?   作者:懒散的病猫 回复日期:2003-09-09 22:36:00   晕死.你们那里的警察是吃素的吗?   丢东西,或者被偷如果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那还要他们那些个警察干嘛?   弓长张,你告他们去~找个律师不要身份证吧?   或者你可以让别人给你找律师了.   这个警察简直是天打雷辟的可恶!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39:00   看这个:    http://www.tianyaclub.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370036& Key=498899398&strItem=help&idArticle=26174&flag=1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2:00   他们还有的理由是,不排除同名同姓同脸甚至是同指纹的可能性存在。   总之,一旦失去身份证,百嘴难辩。   :(   :(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3:00   谢谢未央了,我看了,但可能于我事无用啊。:(   作者:我是未央 回复日期:2003-09-09 22:48:00   那你怎么办啊   今晚睡哪呀?   朋友呢?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2:53:00   我可能去朋友那吧。   一个叫唐富贵的朋友。   我怎么都弄不明白,这事何以至此呢。   作者:无忧花 回复日期:2003-09-09 23:01:00   应该还有户口本啊~~张兄,你不是幼儿园老师吗????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03:00   回无忧花:   更甚者,他们会怀疑这个本本与号码是另外一个所拥有的,而我只是通过他 们所不知道的渠道获得了它们。   也许,可以通过验DNA来确定,可是,他们也许会怀疑,机器与机器的操作 人,也具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更可能是我通过某种关系取得一个合法的数据来 证明我自身。这个证明,亦具有可疑性。   要怪,就怪我当时不小心,把身份证丢掉了。   郁闷!!!!!!!!!!!!!!!!!!!!!!!!!!!!!!   作者:职业看贴 回复日期:2003-09-09 23:12:00   我觉得这事太离奇了,象是编故事,这年头丢身份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 谁经历象你说的这般。而且现在补个身份证特快就一天时间。   作者:无忧花 回复日期:2003-09-09 23:18:00   你的怀疑或许太多疑了吧?如果在外地,就回家乡补办身份证吧。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21:00   谢谢各位了。可能我平时过虑了。但这些事儿确是菲夷所思啊?   不得其解中。   作者:gllk 回复日期:2003-09-09 23:24:00   哈,还有这种事?第一,你可以找认识的朋友,他有身份证的,他可以做为你的 证人.这个应该有效的.最好是你去补办身份证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26:00   回GLLK,这个行不通的。因为我认识的人,他可以认为我们是串通。补办身 份证可能会碰到这样的情况,他会说,我如何相信这个户口本是你的而不是偷来 的骗来的?或者是和别人合谋而要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麻烦这在于此。   作者:无忧花 回复日期:2003-09-09 23:28:00   你要试过才知道,不要自己想像得太夸张了。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09 23:03:00   回无忧花:   更甚者,他们会怀疑这个本本与号码是另外一个所拥有的,而我只是通过他 们所不知道的渠道获得了它们。   也许,可以通过验DNA来确定,可是,他们也许会怀疑,机器与机器的操作 人,也具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更可能是我通过某种关系取得一个合法的数据来 证明我自身。这个证明,亦具有可疑性。   要怪,就怪我当时不小心,把身份证丢掉了。   作者:马行天涯 回复日期:2003-09-10 03:40:00   办一个假身份证把~~~~~资料跟你原来的身份证一样就行罗。   作者:水蓝蓝9999 回复日期:2003-09-10 13:09:00   有点离奇,我很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小张在和我们开玩笑吧??你身边的生 活的同事朋友也在身份证丢失之后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吗?特别是车间主任,除 非他和你有仇。   还有你那是什么朋友啊?借钱给他他却看到小偷偷你钱包都不阻止??   作者:水蓝蓝9999 回复日期:2003-09-10 13:13:00   可以说丢失身份证是常事了,小张你的问题怎么会变得那么复杂?先登个报 挂失去申请一张新的再说吧,还有,存折挂失了没有啊??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09-10 17:15:00   车间主任跟我有点误会,原因是他叫我帮车间写点东西到厂报上去,我没写。   存折是挂失了。但银行有他规定,不给挂失。   我那朋友说,站在我后面的小偷太高大了,不敢说。他说他怕人家捅我一刀 子。   就这样子。   作者:水蓝蓝9999 回复日期:2003-09-10 19:03:00   唉,这社会,都是些什么人啊,车间主任睚眦必报,太出脸了吧。   作者:回头太难 回复日期:2003-09-10 19:15:00   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作者:葡萄美酒夜光杯 回复日期:2003-09-10 21:40:00   如果你是在外地工作,那么,暂住证总该有的吧?   另,这个故事可信度真的不大。   作者:阿奔 回复日期:2003-09-10 22:35:00   大活人还能被一个证证给憋死吗?其他丢了身份证的人怎么还不是一样活得 好好的,其实只要不嫌麻烦,到跑几趟,还是可以解决的。   作者:素素的天空 回复日期:2003-09-11 17:26:00   这种事都有得发生   果然二十年之怪现象   小张,最好找个懂法律的朋友帮帮忙吧   爱莫能助   表示同情ing   作者:烂路修三 回复日期:2003-09-11 17:32:00   小张真是不幸啊!   办法狠多,先试试正常的途径吧,不行再考虑其他办法。   同情加声援。。。。。   作者:漓江夜雨 回复日期:2003-09-11 20:10:00   小张什么时候进的工厂?老师不是当的好好的吗~~觉得有点荒诞   作者:汐夏 回复日期:2003-09-11 23:48:00   你说的我几乎不信!   作者:白日作梦 回复日期:2003-09-12 00:43:00   张弓长,我信你。我自己就有这个经历。   作者:沉默的水也潇洒 回复日期:2003-09-12 13:52:00   这什么世道啊!   作者:卡布奇诺的失灵 回复日期:2003-09-12 18:09:00   我才不相信咧,我同学也是一个包包都偷掉了,身份证也在里边,可派出所 都帮她立案了~~   作者:浪费薄荷 回复日期:2003-09-12 20:26:00   我去报案的时候 录口供的时候也没有出示身份证这一环节   难到我报案的派出所不按规定办事??!!   作者:不可摧毁 回复日期:2003-09-13 15:26:00   小事一桩,只是强加了个人想像而已   作者:火生 回复日期:2003-09-15 01:24:00   象是老张的实验文体,连同同志们的回帖一起构成,记录同志们对这一离奇 事件的反应   作者:寒柳如烟 回复日期:2003-09-15 10:43:00   keke ~~   上次偶被打劫了,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还是打了110,,报警了啊~~   里面也有身份证.工作证.驾驶证.行驶证.单证等等被一起抢去了啊....   55`   补办身份证很简单滴~~   到户口所在地交上99元~~~~   他可以帮你照相+办证+邮寄=一条龙到你手上~:)   作者:寒柳如烟 回复日期:2003-09-15 10:50:00   ps: 做为朋友,,怎么能眼看自己朋友遭受损失啊....唉...即使不敢明说, 也可暗示啊... 世态炎凉啊..........................   [画外感叹:呜~~~ 可怜如我只身在外... ]   呵`~~ 调剂一下氛围:“)   ? 死去的鹅兄弟,只剩下一堆被人啃过的骨头   李发财说: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过去了,有些留了下来,有些就像湘江里的水,流 走了就流走了。”   李发财说:   “但我的小鹅一直在我的心里,我在心里一直为他留着一个位置。他永远存 在。”   小鹅死了。他没有活过一周岁。   有时候我在想,我的鹅兄弟对我的生命的意义究竟有什么样的影响呢?我无 从回答。   我只记得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只跟鹅说话。有一次我看电视《荒原城堡 731》,我感到了彻底的绝望与恐惧。我闷不出声地从跑出门外,鹅就跟在我的 后面。   我跑到了外面的田野里,我扑进了红花草丛。   满田的红花草开花了,紫紫红红白白。但我心里压抑得要命,我扑在红花草 上,我压抑着撕声大叫,四处空旷的田野把声音稀释得无影无踪。   我翻过身,仰躺着,看着天空中的白云,我流泪了。   我想我就像那天上的白云那多好啊。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不用流泪就四处飘吧 四处飘吧。   我流泪了,热热切切的泪一滚就出来了。   我闭上了眼睛。   鹅啊鹅啊,跟在后面的小鹅终于找到了我。他来到了我的身边,伏在我的耳 边,鹅啊鹅啊地叫着。   我睁开看就看到了鹅友善的黑眼睛,我看到他的小鼻孔,一阵风正把他的细 细的绒毛吹起。   我说鹅啊你也来啦你也感到害怕么?   鹅就鹅啊鹅啊地叫两声,算是回答。   我说鹅啊你爬到我的身上了抱抱我好么?   鹅就爬到我的胸膛上,他的身体很重了,压在我的胸膛上,但是让我舒服, 像是把一些什么压出来了。   我说鹅啊你亲亲我好么。   鹅就把他的硬嘴巴搭在了我的脸上。   我又流泪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天空中的白云也就模糊了。   李发财说:   “小鹅死了。很突然。”   那天我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我就叫鹅啊我回来了。但是没鹅的鹅啊鹅啊地 回答我。   我觉得奇怪,往四处看时,就看见鹅就躺在门前的稻草里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笑着说,鹅啊还在睡呐。   鹅还一动不动。   我觉着他躺着的姿势有些怪,凑近一看,小鹅那两只有力的腿僵直了,头伸 在另一头,眼睛半睁着。   小鹅死了。   我的泪水马上就把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坐了下来,靠着稻草堆,把鹅捧在手 里,任由泪水滚下来。   我叫了一声鹅啊!   我还叫了一声鹅啊!   眼泪流得更多更热了,心里一阵悸痛,接着连着肚子也痛了起来。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等着姐姐回来。   姐姐回来时,她正挑着一担谷子,她刚从田里回来。今天收门前的大稻田, 请了几个人帮忙,她现在是早些回来煮饭。   我看姐姐一回来,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哭着对姐姐说姐啊你看我的鹅死了。   姐姐看到我哭着捧着鹅的尸体,她放下担子,走来说,怎么会死呢,我下午 出去时还好好的。   我哭着说,你看嘛你看嘛他死了。   姐姐从我手里接过鹅的尸体,用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在摸脖子时,姐姐摸出 了一个线头。   一条线绕着脖子,深深地陷到了鹅的皮里去了。   姐姐一看就明白了,她的眼泪也出来了。   她回过头朝隔壁婶婶家哭着喊道,婶婶啊你过来看看啊,不知是哪个短命鬼 欺负我们啊。你快过来看看,他们把小弟的鹅给勒死了。   婶婶听到姐姐的哭声,走出屋子走过来,看了看鹅脖子上的线圈,也叫起来, 哎哟,真的是,是哪个狗日的欺负我这两个没有妈的孩子啊。   婶婶安慰正在哭的姐姐,二英你别哭,我晚上帮你骂骂。你快点煮饭吧,请 了人打稻谷呢。   婶婶安慰完姐姐,又走过来跟我说话,她说阿财也不要哭,婶婶给你好吃的。   于是我哭哭啼啼地跟着婶婶走了。   吃晚时我才从婶婶家回来。一回来我就问姐姐,鹅呢。   姐姐正在招呼帮忙打稻谷的人坐下吃饭。   她说鹅不是死了么?   我说我要把它埋了。   姐姐说埋了埋了可惜呢。   我说我就要把它埋了。   姐姐只好说鹅在锅里呢。   我一听又哭了我说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它不是一只鹅啊。   旁边的人听了就问怎么了怎么了。   姐姐脸一沉就把我拉了出去,但一到门外边,姐姐就软了下来,她小声地说, 小弟不要闹好吗,姐姐也没有办法啊,家里没钱买肉。明天还要买化肥。没有肉 谁还愿意帮我们收稻谷啊。你不要怪姐姐啊。姐姐一说,声音就变了眼睛也红了。   我就哇地哭了起来,姐啊我叫着我扑进了姐姐怀里。   李发财说:   “那天我没有吃饭。我就坐在门槛上,我叫姐姐把吃剩的骨头全装到一个碗 里。旁边吃鹅的人都在劝我,叫我一起吃,但我不理他们。姐姐没有过来劝我吃 饭。”   等到人们吃完了抹完嘴巴走了,我就把所的骨头埋到了门前的菜园子。垒了 一个小土堆,用一块木片插在前面。这就是鹅的家了。   李发财说:   “很多年过去了。门前的菜园子让哥哥盖了一座房子,小鹅的家也就不复存 在了。前些我回家吃哥的喜酒,就在新房子里。我坐在板凳上吃饭,吃到一半, 我想到了鹅也许就在屋子底下,或许他闻到了酒肉的味道正在流口水呢。我没有 了胃口,我夹了一块肉,丢在了地上,希望小鹅钻出地面来吃这块肉。但我一直 都没有等到。一直到现在。后来我才明白,鹅他只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在我的心 里。”   李发财说: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那天晚上婶婶真的骂了。从村头骂到村尾。这让 帮我们收稻谷的人知道了鹅并不是杀给他们吃的,只是碰巧死了才让他们吃了。 但他们也没有说什么。”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撞到穿制服的男人并不是巧合   张富裕说:   “离开网吧是十二点半了。除了大转盘摆的螺丝粉摊外,街上空荡荡的。”   张富裕说:   “如我离开网吧所想的一样,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早已把一切设计好了。”   等我骑上自行车下了一个小坡,往左拐的时候,迎面就开来了一辆经过改装 过的五菱牌警车,我刹车不及,往旁边拐也不拐不过,当时我心里就想,完了。   但是坐在车上的驾驶员训练有素,技术过关,嘎地一声,他刹住了车,倒是 我迎了上去,自行车撞在了车前的杠杠上。改装过的五菱牌警车当然没有问题, 但自行车的前轮钢圈却瘦了。幸好自行车不太高,我用脚撑住了地,人没有撞上 去。我赶紧跳下自行车,把车推到一边。心里暗自祈求车上的人千万不要下来。   张富裕说:   “我的这种祈求毫无意义。在我现在看来。”   警车上的人下来了。是一个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借着微光的路灯,我看 清楚了,他就是昨天的那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想必在车上吧。   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双手背在后面,就这么双腿微微张开,往我面前一站, 我心里就格噔一下,心想,麻烦来了。   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说,你是怎么骑车的。   我慌了神,我结结巴巴,我说单车刹车不太灵再加上天黑下坡所以就……   矮而胖的穿制的男人看了看自行车,然后用怀疑的眼睛盯着我,你骑得很快 嘛,这单车是你的?   我忙说是我的是我的。   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哦,给我看看你的单车证。   我想这回糟了,这自行车是在新风路口的二手自行车黑市买的,哪里有单车 证?我想能混就混过去吧。我就说单车证不在身上。   不在身上?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语气中带有玩味。他走过去看了看自行车, 猛地抬眼望着我,大喝一声道,不在身上,你当我是傻瓜啊你。你给我老实交待, 这车在哪里偷的。   不,不是偷的,是买的,我花80块钱在新风路口买的。我看混不过,再不招 就要往里陷了。   买的?你不要把警察想像成白痴,就听你胡口乱编?是我当警察还是你来当 警察。你的身份证。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向我伸出了手。   真的是买的。我说,身份证我丢了,昨天丢的。在火车站那儿,连钱包一起 丢了, 我报了警,还是您与您的同事一起来处理的呢。   哦?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仔细地看了我一眼说,嘿,还真是你啊。没钱了 吧,想偷单车赚钱吧。今天你就别想跑了。说着,他朝车上招了招手。   车上的人下来了。下来的是那高而瘦的制服的男人。   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走过来问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怎么回事?   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你看看他,认识他不?   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听了矮而胖的穿服的男人的话之后,就认真的朝我看 看了,好像我是头牲口似的。看了之后,他点了点头说,我想起来了,是昨天在 车站那边谎称丢了钱包的那位嘛,他怎么了?   昨天他说他丢了钱包,哪里有的事,他分明就是一个三无人员,真可谓天网 灰灰,疏而不漏,让我们碰上了。他刚偷了一辆单车。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我在旁边听了他们的对话,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我说,你们怎么能在没有 证据之前就说我是个偷车贼,这哪里有一点儿的公正啊。   公正?你还想要公正,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你说说看,都这么晚了, 你一个人骑着单车急忽匆匆地四处游荡,而且没有身份证,你说你能让我相信你 是好人吗?   我争辩说,你说你要我证明我是清白的?前几天我看了西部频道新闻夜话节 目,说到了举证到置,应该由你们来找证明来证明我是有罪的,而不是由我找证 明来证明我是清白的。你有证据吗?   嗬,倒是你来教育我们来了,你到底搞清楚没有,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 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废话少说,给我你的身份证。   我没有,昨天你就知道,身份证丢了,我说。   没有是吧,跟我走吧。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朝车子挥挥手说。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我朝两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好吧,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我告诉你,一,你没有身份证,身份不明, 有重大嫌疑。二,你的单车来历不明,也有嫌疑,况且知赃买赃也是犯法。这两 条就够了。上车吧。单车没收了。   我紧紧抓住单车把手,我说我不上,我没有犯法。   你到底上还是不上,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喝了一声。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交待清楚问题,我们会宽大的。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 人说。   我抓紧了单车把手,我摇了摇头。   我最后问上,你是上车还是不上车?矮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我抓紧了单车把手,我摇了摇头。   矮而胖的男人猛地朝单车就是一脚踢过来,把我和单车一起踢倒在地。我的 头磕了一下,我哎哟叫了一声。   我倒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头痛的厉害。   但还没容我缓过来,我就被提了起来,双手反剪,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了我 的手上,接着我被扯着衣领,拖进了改装过的五菱牌警车。   张富裕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就跟你进去之后的情形一样,他们的目的不是 人,而是钱,所以,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但是,不管别人为的是什么。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说明了一切,我都明 白,这一切都是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意图的产物。”   “作为游戏中的一个设计,我必须按指令进行程序渐进。但我又作为一个有 自我意识的设计物,我清楚明白已发生的一切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如此具有戏剧 性。”   “但我又作为一个游戏程序中的设计物,我又不明白以后又会将发生什么。 对于这一点,我毫无把握。由于发生了诸多按常规思想想不通的事情,我想,对 于未来,我觉得我不能作任何的估计与展望。一切都是现在式存在式的感知与感 受。”   “我们只能顾后,却不能瞻前。前面的可能性大多了,作为设计物,我们的 头脑与那强力意志的原形想比,就显得幼稚可笑了。”   张富裕说:   “李发财,好啦,我的情形就是这个样子。”   我说完了。   ●那个春天,我的母亲走上了界山头;张富裕写给母亲的诗   李发财说:   “我还想跟你说说我的母亲。我对于我的母亲我完全陌生。母亲在1982年的 春天就走上了界山头的一个冢里。那时正值春天,大雨一连下了两个月,一直把 天地连成一片,湘江的身体也无限的膨胀了起来,她把她的身躯伸到了梅潭村 里。”   李发财说:   “母亲的身体是在生了我之后开始跨掉的。她得了肺痨。这一切我都是听大 人们讲的。我当时就不能吃母亲的奶了,我每天吃米糊,米糊太糙,我不吃,整 天饿的嗷嗷直叫。你一哭,你母亲就躺在床上抹眼泪。大人对我说。”   本来你母亲是有救的,大人说,救你母亲的药找了三味,就差一味了,但是 那药在山里,那时的雨好大好大,没有人能进得了山,时间一延误,你母亲就没 能挺过那个春天。   还有一件事是大人们经常提到的。那是在母亲弥留之夜,她把所有的叔叔婶 婶叫到了床前。她说她留下的四个孩子就是大家的孩子,她说她走后你们要多多 照顾我的孩子啊,要把他们当成自已的一样。她还说父亲是个老实人,话说到这 里,母亲就没能说下去,当夜就去了。   当时正是风雨交加。   关于母亲的由别人传达的印象就是这些了。或许我可以想象某些细节,可让 我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事却一件都没有。想象,其实是一场虚空。   我永远也无法接近我的母亲。   每次清明或过春节扫墓,我总是呆呆地站在母亲的墓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啊,虽然她给了我生命,但她还是陌生的啊。我能说些什么呢。但我又想说 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于是只好每次总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纸钱飞舞,鞭炮 四响。   我曾经问过父亲,问他母亲是否留有照片。父亲总是摇摇头。父亲也总是不 上母亲的墓前去的,小的时候我不理解,长大了我就理解了。我也理解了父亲为 什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父亲告诉我,母亲跟她的妹妹长得有些相像。母亲的妹妹我叫她阿娘。她嫁 到了对岸的下改洲村。每年过春节我都去住几天,但我总不能把她跟我的母亲联 系到一起。母亲对于我来说,永远是陌生的......   ......,......,......,   这时候,张富裕插话了。   他说:   “关于母亲,我写过一些诗,念给你听听好吗。如果可以的话,就送给你的 母亲吧。”   李发财被张富裕打断了话,但思绪仍留在回忆与讲叙里。等了许久才回过神 来说,啊?   张富裕又重说了一次。   李发财听了,就说好啊你念吧你念吧,我对于母亲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该如 何说下去了,但我又想说。你念吧,你就说给李发财的母亲好了。   张富裕清了清嗓子,刚要念,又说,一共有三首,我一起念给你母亲罢。   李发财说好的,谢谢你。   张富裕又清了清嗓子,就念了起来了。   《81年后志 》   ----献给母亲   当我生命诞生的时候   已经预言了我的母亲的死亡   这哇哇的生命啼哭之声   却成了母亲的挽歌   在我这平庸的懦弱的无能的生命诞生个月之后   我的母亲--我的生命的谛造者于82年春天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死去;   在现在,在我对这个诡异莫测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在对母亲没有留下任何清晰的形象而模糊不清的状态   下我唯一肯定的是知道是的——母亲是最热爱生命与最爱我的人。 我用无 数的努力的尝试 去验证失败的宿命的坚硬 当我回到我贫民窟的寓所 黑色的忧 郁之神以黑色恐惧的热情拥抱了我 我写过无数不被肯定的小说无数化为灰烬的 诗稿;我用绝望的激情爱上一个女人但最后我让她离开了我;最后我从最具创意 的幻想中跌碎在平庸的坚实的大地上--真硬啊这便是生存的真相;残酷的痛楚 带着微笑从我的声带毛孔肌体神经上浸洇开来。 当我对着我心爱的女人说 我爱 你!永远! 这已经昭示着我的爱情的终结   我写过无数让邮差抱怨的超重的 情书以及情意绵绵的诗;有过浅薄但厚重而真诚的山盟海誓无数次窒息般的长吻 厚重的拥抱迷醉地低声呢喃;在彼此的心上铭刻一行字--“执子之手与之偕 老”。 但我还是关闭了通往我爱情世界的大门里面 只有她一个虚空而美丽的形 象 我从黎明出发   这时的阳光明媚春风怡人;我的母亲在远处向我招手我看 得清她的微笑她的慈祥她的美丽她的温暖的怀抱她的软绵呢喃;我向她走去走向 她的怀抱--这是悲哀的宿命!永恒的生命意志是如此的强大而不容改变; 在 中午时   我路过经历过风雨酷晒我流泪流血;善良的人们给予的温暖宵小之 辈的恶意欺骗陌生人的冷嘲热讽;遭遇一场刻骨铭心的昙花一现的爱情;在一棵 刻满岁月痕迹的大树下歇息,而天上的云正在飘啊呀飘远方的青山绿水在流近外 草丛中小虫依鸣; 在黑夜的时候走进坟墓--强大的生命永劫回归   母亲不见 了我失声痛哭;在永恒的黑暗中生命的最后意志将一颗不安的伤痕累累充满恐惧 虚无并在不断寻求爱的心强按进棺材里。 在行走的过程中 我走在时间的无限瞬 间之点上 我始于瞬间之点止于瞬间之点 而终点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一个点    在芝诺的悖论世界里的城堡面前我徘徊不前;在无限的空间与时间里我不知自 已身处何处世我永远《在路上》的一个点上孤独的哭泣 在时间在空间在距离 这 个三维体世界里面 母亲子宫的收缩的推力将我的生命推向这个世界的一切场景   之中   这永动力啊!推动我的生命经过《荒原城堡》的彻夜恐惧及恶梦 连连;灰色忧郁的童年;一场刻骨灰铭心的爱情;一次次流泪满面的失败;无数 充满智慧的书籍;漫漫无终期的巨大虚无之夜;形上思考的乐趣形而上生存的窘 迫;某次酒醉之后的灵魂沉沦;虚无的力量重压下的畸形灵魂;还有天上飘的云 青山绿水草虫低鸣以及一首平庸而真诚热烈的诗。 这永动力啊一直将我的生命 推向 我的墓志铭上的十字架 我行走于存在于时间的无数瞬间之点上 叔本华说 此时之我已非彼时之我 芝诺说我们永远静止于某一点那么谁将是那最终的主体 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个我写下了上面的忧郁诗句 我无法捕捉到一个具体的 我,而时间 稍瞬即逝 念完第一手,张富裕略微停了一下,李发财也不说话。他 听得出张富裕的情绪正在诗里。过了一会儿,张富裕才开始念第二手 《母亲 》   母亲 大地祖母的女儿 您已在母亲的怀抱里沉睡了吗?   是否听见您的 儿子 匍匐在地对您深情的倾诉   我们相隔地是如此的近 您听见您儿子的话 语了吗?   这可是您的回声? 蛐蛐的低鸣 微风轻呤 鸟儿欢唱   您后悔了 吗?我从未触及你清晰形象的母亲   您是否后悔将我的生命诞生 您却隐于生 命之后   多么可怕!死神竟潜伏在你对我的爱之中   怀着爱 怀着悲哀 您 被生命的意志所放逐   您对您的爱所孕育的生命的形态满意吗?我的母亲!   您是否在冥冥之中注视您的儿子?我的母亲!   他是如此的 懦弱无能 忧郁善感 沉溺于冥思 热爱生命 渴望被爱 时时感怀您 我的母亲!   他心底 的罪恶感可是您对他的谴责?我的母亲!   不管怎样母亲 他爱您 感激你 你 给予了一切   阳光雨露 蓝天 战争 忧郁 诸种死亡 爱情 喜悦 痛苦......   他将您 您的生命 您的爱 您的一切置于他神圣的史诗般宇宙   甚至连他 的诗篇都无法 触及您的神圣!   他不需再等待,张富裕直接念出了第三手 《与妈妈谈白话》 一, 妈妈,对于你的陌生,我的想象是无用的。 我可以将 想象形容成具体,但于你, 妈妈,它是模糊的。越是多线性越是失真。 越来越 远。无法撤消。你过早地将乳汁抽离我的生命 我成了一口枯井。于井而言,它 是残缺的。 这个缺口张开饥饿大嘴嗷嗷待哺。 而我在三月清明面向一个虚空的 入口拜祭。 生命意志在我的额上砍下了一道残缺的刀痕。 我成为机械的结构。 二, 爱是枯木逢春之手。妈妈。 我在孤独中吸取养份成长。成为自已。 我已 学会反抗神的旨谕。成为自已的神。 渴求自行地找到机械的结构, 它懂得如何 肢解的手艺。将机械拆成童年 的阴影。从此在阳光下,身后的影子没有任何寓 意。 那刀痕需要一些内容填补 一又纤纤之手,一只殷红之唇。一些饥渴之唾液。 一对母性之乳房。我会找到的。妈妈。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张富裕念完了。   李发财说,这诗你是专门给我的母亲写的吧。   张富裕在他的诗情里沉缅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也许吧。   这也许是那万能的主所设计的吧。   李发财说,这些诗完全符合我的情形。   它们是完美的。   ●夜深了,那就睡吧   张富裕说,李发财我怎么进来的经过已经讲完了。   李发财说,讲完了。我想要说的也讲完了。   张富裕说,那我们睡吧。不知几点钟了。   李发财说,睡吧睡吧。我也困了。   张富裕与李发财就靠着墙,坐在木板上,两腿伸在水泥地板上,就睡了过去。   ●估且观之,估且由之   他们是被一阵铁栅栏的响声震醒的。   他们醒来就觉得好像刚睡着就被吵醒了,他睡得太晚了,两眼被光刺痛了。   眼睛朝铁栅栏门望去,只见昨晚那个矮个子男人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口袋,另 一只手里拿着两只馒头,响声是由他的那双皮鞋踢在铁栅栏上发出来的。   起来起来吃早餐啦。矮个子男人说。   张富裕就感到一阵饿了,昨天五点钟吃的饭,现在肚子里空得要命。   李发财也觉得饿了。他们一起来到铁栅栏门前,接过矮个子男人手里的馒头。   还没咬上一口,矮个子男人就说,呆会给你们打电话,找外面的熟人拿二千 来就可以出去了。   张富裕说,我要喝水。   李发财说,我要上厕所。   矮个子男人说,你们还是想办法找钱出去吧,你们以为这里是酒店啊。说完, 矮个子男人就走了过去。   李发财望着张富裕,张富裕望着要李发财。   李发财说,二千块,乖乖,我要捡多少袋垃圾啊。我不想白白地送他们两千 块钱,大不了,让他们把我送回家算了。   张富裕说,喏,这是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对我的最新指令了。我且看下一 步的指令如何。是让我死,还是让我重生。估且观之,估且由之吧。   李发财望着张富裕,张富裕望着李发财。   他们一起朝里面走去。在木板上并排坐了下来。   幸好,他们说,这馒头还软。   张弓长,于柳州,2003.10.1 14:25分,完稿。   ●后记   关于《失去证明》的写作,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电脑的硬盘意外崩溃,那 么整个写作过程是快乐的。在中秋节的那天下午,我怀着普天同庆的节日喜悦打 开电脑对行将结尾的《失去证明》作最后的补充,但写了不到一千字,电脑死机, 重启之后,硬盘出现坏道,恰恰就让《失去证明》消失了。经过无谓的努力,找 技术员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就要面对重写《失去证明》的难题。   接下来的重写变得越来越困难。原因不仅在于无法再次找回前面自认为很好 的感觉,还有在耐性方面受到了严重的困扰。   但是来自工作方面的烦躁,让我觉得写小说是唯一的休闲,于是,在这样的 处境之处之下,重写小说又变成了一件让人感觉良好的事情。   关于《失去证明》,或许敏感的读者会认为它是一篇针对现实的作品,但我 认为不是的。或实这个看似现实的材料,仅仅是我拿来进行组织的材料而已。   它是一个寓言,在我的自序当中,早已说明。   关于小说的写作,很多次,在各种文章里面或者声音里面,我听到了这样的 一句话“中国的小说越写越差,连讲个故事都不会。”听了这话之后,我想在我 不乐意之前,会有很多在文坛之上的人会反对的。因为在中国来说,小说的传统 就是讲故事。从四大名著一直讲到现在,一直讲到中国的整个现代小说。这段时 间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里,就算中国写小说的人再笨也不 会没有长进吧。所以,讲这句话的人,当然是对中国的小说现实不太了解,同时 自己对小说的看法也存在问题。不过,幸运的是,中国的作家们对什么是小说如 何写小说的争议没兴趣,一本书的发行数量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说这句话的 人可高枕无忧,不用担心别人跟你开笔战或打官司。   接下来,我就要说说我的不乐意了。我从这句话里听出来的意思是,小说就 是用来讲故事的。我要举双手反对。理由很简单,拿小说讲故事的传统来作为立 论的基点,不但是对现代小说缺乏了解,而且其中还不少一些自恋的成份,那就 是对自以为是的小说传统的自恋。每当我看着如同社会纪实类的冠之为小说的印 刷品,我就觉得中国的小说还在四大名著里,还没有走出来。在讲故事的这个传 统之下,中国的小说差不多都是在无效重复地进行着。在中国,小说就是一个讲 故事的工具。就这么简单。但我觉得,想看故事或想讲故事的人不妨去多搞几本 故事会之类的刊物,我觉得这样或许不会污没了小说这个名词。   米兰.昆德拉的《被背叛的遗嘱》里,他提到了小说的传统是欧洲的传统, 这一点我同意。虽然看来有点崇外。王小波在《小说的艺术》这篇杂文里了提到 了昆德拉的这个观点,王小波虽然没有直接地说出他同意这个观点,但不难看出 他在这一立论之下也是没有话可说的。   王小波还说了一句,讲道理是种劣根性。我感到,上面所说的,正是我的劣 根性的体现。我是多么希望,所有的人,能用常识思考问题啊。   张弓长,柳州,2004.7.4   附:朋友们对小说的看法:   朋友与诗者对张弓长小说的评价:   80后诗人辛酉说“张弓长的小说意识良好,这是决定一个小说家是否优秀的 先决条件,它超越了一般的写作者的虚华与无力的写作风格。”   安微芜湖诗人桑阳说“弓长,这是一个长篇,我今天才有时间读它,最近工 作真的很忙。我现在已经读了四页,前面的构思很好,某些地方的描写很有趣味, 后面的还没读,我直觉后面这两个人应该是一个精神两个表现,还应该有精神的 交叉和动态的交叉。我觉得不妨试试大型刊物,象《收获》、《上海文学》啊等 等,那里也许存在敢于发这样东西的人。它让我有点写作情绪。”   广西当代生活报编辑未央说“开始它的现场感非常强,很 适合拍成电影。 到后来的逐渐推进,给读者呈现了一种从现场感提升起来的更为立体感的东西, 其思辨与追问,指证了现代人的荒涎处境。”   80后诗人苏江说“这是一个牛逼的作品。”   80后诗人、自行派诗人梁亮说“牛逼的人、牛逼的作品,自行车小说主力。”   70后诗人余地说“很不错的小说,是80后写作者的一个分水岭,让虚弱的80 后真正地浮出了水面。我向朋友们推荐。”   70后诗人、翻译家罗池说“我应该向我在出版社的朋友们推荐,作者张弓长 是我熟知的朋友与诗友。我一直只知道他在写诗,我认识他也是从诗开始的,没 想到,他竟推出了这部长篇,是我看到的80后最成熟的作品之一。”   60后诗人,中间代著名诗人非亚说“这是个好作品,我会读的。”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