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牛睾   ◇野川   在很多人眼里,我是“大款”,就是很有钱那类人。但我不这么认为,我那 一、两千万,与比尔盖茨相比,就是一滴水和大海的差距了,不值一提。   但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一、两千万已经很多了,可以经常去吃馆子,耍小姐, 结几个婆娘,养一群娃儿。几十万的房子就不说了,如果节约一点,还可以弄一 个什么“宝马”车来开开,经常去北京、上海、深圳转转,到九寨、峨眉、泰山 游游,有时还可出出国,到“新、马、泰”找点外国女人玩,品尝一下异国风光。   哦,对不起,我还没作自我介绍呢。我叫牛高贵,今年四十八岁,属“猴” 的。不要以为属猴的人都像“六小龄童”一样尖嘴猴腮,我长着一张比周总理还 标准的国字脸,眉浓眼大,鼻梁高挺,怪英俊的!相书上说属猴的人聪明、狡猾、 幽默,我感觉很有道理。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聪明,有那么一点点狡猾,还有那 么一点点幽默。   对“猴”这个属相,我非常满意。   但我对我的“姓”很不满意!   牛,就是长着一对弯角,天天吃草,吃了草还要返回嘴里咀嚼,一年四季耕 田,有时被拴到桑树下或竹林里,蚊蝇飞来就用尾巴驱赶,最后被宰杀给人吃, 还被人骂肉不鲜嫩的那种动物。   没办法,什么都可以改,就是“姓”这个东西不能改,改了“姓”,就是背 祖忘宗、大逆不道。有时我想,要是我老爸姓“曾”该多好,“曾高贵”,别人 一喊,听起来多么安逸!假如我走在大街上,突然一个漂亮女人喊我:“啊,曾 高贵”,如果不说后面那句“是你啊”,听起来简直就是对我的由衷赞美。   再退一步,要是我老爸姓“祝”也好,就是梁山伯的婆娘祝英台那个“祝”。 祝高贵!祝高贵!别人一喊,也中听啊,至少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嘛!就是还退 一步,姓“宋”也将就吧。宋高贵!别人一喊,也是一句吉祥的话嘛!   但我老妈什么人不嫁,偏偏就嫁一个姓“牛”的。哎,我也没办法!如果当 时我知道这些的话,一定会找一个很骚的婆娘,叫她勾引那个姓“牛”的,等他 们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再喊我老妈去捉奸在床,我老妈就不会嫁给他了,或 许就会嫁个姓“曾”、姓“祝”什么的。我也不会为这个“姓”伤神到现在了。   但这也还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牛”,就是一个“姓”嘛,这个世界上 又不是只我一个人姓“牛”。况且牛这种动物也有很多优点,可以耕田,可以骑 人,肉可以吃,屎可以作肥料,也还有人夸它任劳任怨啊。   我最感到见不得人的,还是“牛、高、贵”这三个字排在一起。“牛高贵” 本来也没什么的,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村里的人就叫我“牛睾”。那时还小, 不知“睾”是什么意思,后来读了点书,才发现这个“睾”是那玩意儿,从此我 就很讨厌我的姓名。只要有人敢喊,我就要骂,就要拣石头砸。   记得有一次,我们社上的狗娃子喊我“牛睾”时,我一拳头就把他的鼻子打 扁了,在医院缝了四、五针。但不管怎么骂,怎么打,社里的人还是要喊我“牛 睾”,慢慢地全村、全乡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牛睾”了,就连我的老爸、老妈、 外公、外婆等亲戚朋友也这么喊。哎,我总不能用胶布把他们的嘴都封上吧!   后来也就算了,喊就喊吧,管你什么“牛睾”、“马睾”、猪睾”、“羊 睾”,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   1   我出生在望江省望望江县望江公社望江村一个叫“望江生产合作社”的小山 沟里。你可能不信,中国哪有什么“望江省”、“望江县”、“望江公社”、 “望江村”呢?我想这个问题并不很重要。   重要的是我喜欢“望江生产合作社”这个名字。   或许在你们的想象中,我姓“牛”,出生的地方一般应该叫“牛家村”、 “牛家坝”、“牛家沟”之类的名字是不是?,中国的农村很多地方都这样,以 姓氏来取村名或队名。但我出生的地方不叫“牛家村”、“牛家坝”、“牛家 沟”,而叫“望江生产合作社”。   “望江”,多么富有诗意啊!   “望江生产合作社”三面环山,那些山都不高,一般海拔200米或300米。但 山的名字很有趣,南边那座叫“乌龟山”,样子很像一只把头伸出来的乌龟;西 边那座叫“元宝山”,样子很像一锭两头上翅的元宝;北边那座叫“玉皇山”, 上面有座很灵验的玉皇庙。这些山一年四季都是绿茵茵的,望一望,就会感到神 清气爽。小时候我经常和一伙娃儿上去耍,学着电影里面,组织开展游击战,很 好玩的。   二十岁以后就很少上去了。山上除了树草,就是石头,就是一些沙地,没什 么好看的。现在就更少上去了,只是每年清明节要到“乌龟山”去一次,我的老 爸埋在上面。作儿子的,现在发了点财,总要给他送点钱下去,让他也买点吃的、 穿的,把嫖“鬼妓”的钱付清,不然以后老妈下去发现了,他们肯定要大吵大闹, 弄不好死了还要离婚。这多不好,我以后下去还要四处去找他们,做大量思想工 作,合好了当然不错,假如合不好的话,我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多么可怜啊!   好在前几年我给他送了几十亿“冥币”下去,叫他买了幢别墅,买了一辆 “奔驰”轿车,还给地府管他的那个胖胖的“殷司长”行了点贿,我猜他过得应 该不错,应该没被鬼们欺负,和周围的关系处得应该比较融洽,我以后下去找他 应该不会费多大周折。   你看,我又扯远了。   刚才说到“望江生产合作社”三面环山,还有一面就该是水了。   不错,东面是水。   但可惜的是东面不是一条什么“江”,而是一条只有两、三米宽的小河沟。 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是一条小河沟,为什么还叫“望江生产合作社”?难道五百 年前它是一条江,后来被泥沙慢慢填了,或者它本来就是一条小河沟,只是这里 的人们盼望它成为一条江?   我问过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更好,就样我就可以对别人理直气壮地说:“我老家的门前有一条 江,我是在滚滚江涛声中长大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会感到自己出生在一个很有名的地方,身份和血统一 下子高贵了很多;就会梦见自己和几个婆娘站在一起,手搭凉篷,眺望着滔滔东 去的长江,听到百万雄师过大江时,解放军战马的嘶叫和蒋匪军溃逃的哭声;就 会看到毛主席横渡长江时,向前挥动的大手,是怎样把江水划出冲天的巨浪…… 多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   但心再澎湃,也要平静;血再沸腾,也要冷却。从想象中出来,我面对的仍 是一条两、三米宽的小河沟,河岸长着杂草,河中漂着败叶,一块石头砸下去, 只有几滴水溅起来,一瞬又会恢复之前的平静。   记得小时候,这条小河沟里的水还比较多,一般情况都有半人深,清幽幽的, 一眼见底。我经常下河捉鱼、搬螃蟹、洗澡什么的。后来这条小河沟淹死了几个 人,特别是有一个女人因被人强奸后想不开,投河死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又 有一个女人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小河沟里,便有很多人说被强奸的女人变成了 “白衣水鬼”,要拖人下去赔命。   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水鬼”为什么不把强奸她的那个男人拖下去,却找 另外一个女人赔命,是她认错人了?还是死后眼睛被另外的鬼弄瞎了?或者是必 须找一个同性顶替她,才能再一次投胎转世?   我弄不清楚。   反正从此以后,我便很少一个人在小河沟上走,就是和几个人一起走,心里 也颤颤动的,怕怕的,担心那个“白衣水鬼”从水中一跃而出,手呈现鹰爪状, 指甲三尺长,披头散发地向我飞来,嘴里直喊:“我冤枉啊,还我命来,我冤枉 啊,还我命来!”   虽然我不是那个强奸犯,但我是男人啊,男人都长了那个东西,假如她把我 认成强奸她的男人了,咋办?   不过现在我不怕了。现在这条小河沟经常断流,只有一些小水坑,河里大都 是些淤泥、石头、水草、树枝和垃圾。只是夏天下暴雨河水要涨起来,但要不了 多长时间,那些水就会流走,小河沟又会露出干涸的河底。   但我对儿女们经常夸这条小河沟,说它的水很清、很亮,还有点绿蓝绿蓝的, 一群群白色的鹅浮在上面,就像有首古诗里写的那样: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 我的儿女们回去看了看,都说我吹牛。   我之所以说了小河沟这么多东西,是因为我的家就正对着它,离它只有300 多米远。如果把挡在中间的房子拆了,坐在屋里都能看见它。   但那房子是我们合作社白社长的,他的官很大,我不敢惹。如果惹了他的话, 他就会在派工的时候整我老爸和老妈,并少给我们分粮食吃。   不过,我最终还是惹了他,并惹出了很多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我们住在一个四合院里。整个四合院里有八家人,南边有两家,一家姓赵, 一家姓王;北边有两家,一家姓王,一家姓李;东边只有一家人,就是那个社长, 姓白。我家在西边,我们西边有三家人,我们姓牛,在中间,另外两家人左边那 家姓马,右边那家姓朱。   我家的房子以前不是我们的。   听老爸说那家人姓羊,不知怎么的,有一天用装过农药的盆子盛饭,吃下去 没三个小时全家就死光了,亲戚都在很远的地方,生产合作社把他们埋了,便收 了他们的房子充公。   一些人便说这两间房子风水不好,更有甚者还说晚上经常听见房子里有哭声, 房子就一直空着。再后来我爷爷的房子垮了没钱修,就硬着头皮搬了进去。住了 一段时间也没发生什么怪事,就给合作社称了150斤谷子,这两间房子就改姓 “牛”了。   我们这个四合院里的人都很穷,只有那个白社长家里稍好些。我们家就更不 用说了,红苕都填不饱肚皮,肉这个东西,一年最多能吃上一次。   记得那时,只要社上的牛死了,合作社就会用一口大铁锅煮熟,盐都不放, 给每家人舀一瓢。让人气愤的是,住在院子南边的那个王二娃,五、六岁,年龄 和我差不多,比一根“豇豆”还瘦,一听说合作社的牛死了,就会站在院坝里, 扯起一个很长的嗓子:“牛睾,你老爸死了,在合作社保管室,快点,我们去 吃!”   没办法,谁叫我老爸姓“牛”!   我冲过去想打王二娃,他就跑,我就追,追到合作社保管室,很多人都围在 那里,看剥牛皮、砍牛骨、切牛肉。王二娃的哥哥王大娃也在那儿,王大娃就胖 多了,脸上圆嘟嘟的,比我高出一个头。我怕他,就只好算了。   不过等王二娃啃牛骨头的时候,我还是一巴掌把他的牛骨头打落在地,王二 娃打不赢我,就只有“哇哇”大哭,哭一会儿又把牛骨头拣起来,拍拍灰尘,继 续啃。   后来王大娃报仇来了,只一拳,我的嘴巴就肿成了“猪拱嘴”!   当然,为了多吃点肉,我也想了很多办法。   在我的记忆中,有三种东西很好吃。我现在每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都 没那个味道。一想起那三种东西,我就会一个劲地流口水。   一是麻雀肉。那个时候麻雀很多的,成天叽叽喳喳,吵得要命。我经常用弹 弓去竹林里打麻雀,一般一上午可以打三、四只,然后把毛扯了,把肚皮切开, 掏出不能吃的内脏,用一匹青菜叶子包着,放进灶里。烤熟的时候,那个味道整 个合作社都闻得到,香啊,简直香得无法形容!   现在麻雀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我回老家经常去竹林转,鬼都没有一个,更不 用说麻雀了!有人说是气候变了,环境差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是我们不尊 重麻雀了,不吃它了,它很伤心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二是耗子肉。那个时候没多少粮食,耗子不多。只要看见它,我就会去追, 然后用木棒把它打死。当然,效果不大,因为耗子跑得很快,身子又小,一追, 它就钻到洞里去了。我就用铁丝做了一个捕鼠器,放点粮食在里面。那时的耗子 很傻,没现在这么聪明,加上饥寒交迫,一看见粮食就上,一上就倒霉。还是用 吃麻雀的办法弄,味道真是好极了!   现在到处都是农药、鼠药什么的,谁还敢吃耗子?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 白,我们发明了“三步倒”那些东西,为什么现在耗子还是越来越多?一进OK厅, 就有一、两只耗子从你胯下溜过去,真烦人!是不是因为我没吃耗子了,还是粮 食多了,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三是笋壳虫。这玩意儿真是“吃”中的极品。一到竹林发笋子的时候,我天 天清晨都会去竹林看一看,一有笋壳虫,马上捉住,然后放到火上慢慢地烤。那 火必须是文火,不能太猛,太猛了就会烧焦,要恰到好处才行。边烤边闻那味道, 清口水直冒。烤熟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吃,先吃腿,再吃身子,吃的时候闭上眼 睛,细细品味,一只小腿就会把五脏六腑香得没一点空隙。   我给儿女们说起的时候,他们问我:“笋壳虫是啥子东西嘛?”   我一说,他们竟然发呕。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连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知道, 只晓得什么“钙中钙”、“脑白金”、“生命一号”,这些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嘛!   2   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的,也该喝一口茶了。我虽然很有钱,但对茶并不像 别的老板那么挑剔。我一般就喝几十块钱一斤的绿茶,很普通的。   这不,我的三老婆苏晓晓已把茶给我端过来了:“牛睾,喝一口茶吧,你看 你嘴巴上都起干皮了?”   我一摸,果然是的。就叫晓晓给我扯掉。她用右手拇指和中指的红色指甲掐 住那些干皮,轻轻地扯,但就是扯不掉。我把她的手推开,用力一扯,把些干皮 就掉了,嘴巴就痛了起来,血就流了出来。晓晓赶紧到里屋拿来餐巾纸,浸湿, 慢慢地沾那些血,不一会儿,十多张餐巾纸就红了,和晓晓的指甲一样。   苏晓晓是我的小老婆,我们没扯结婚证,但她从没怨言。认识她的时候,是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带市上一个朋友去住宾馆。在总服务台,我看见了她。   她个子大概有1.68米高,身材苗条,腰细臀大,白净的脸上没一粒小斑,那 双清亮亮的眼睛,眨一下就有一股细水涌出来,把我的心濡湿。特别让人不能抗 拒的是,她胸口那两砣又白又圆,在抬头看我和我的朋友时,我从她的衣领处看 见那两砣东西滚了一下。   这一滚,就滚出了问题,就把她滚到了我的床上。   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点钱。而很多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点钱。苏 晓晓缺的就是钱,因为她的妈瘫痪在床已经五、六年,他爸是一个退休工人,工 资只有400多元,又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中。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在被她那两砣滚晕的时候,我就故意掏出一大叠钱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只抽 出两张付了房钱。这时,我看见她的眼里涌出的不再是一股细水,而是伸出了一 只颤颤抖抖的手。   也就在这一瞬,我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希望。   我只用了十天时间泡她。   不外就是厚着脸皮去缠,明明有房子住偏去住宾馆,还故意把小车开过去洋。 第七天晚上她终于同意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第八天晚上我们就去江边转了转,第 九天晚上我就吻了她,第十天晚上就把她睡了。   她很坦白,在睡之前就告诉我以前她跟男朋友睡过,只有两次。我想我又不 是什么好东西,我睡的女人至少有一百多个,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她很高兴,说 我这个人很大度,像个男人!   我的确是个男人。苏晓晓被我睡过之后,就天天要我睡她。她说,只有和我 睡,她才像个真正的女人。我知道她的意思,在那方面,我真的是个天才。不是 我有多少花样,而是我那个东西比一般人的厉害。   说到这里,我觉得别人喊我“牛睾”,简直是非常准确,非常贴切。我还有 什么理由怨恨我的“姓”,怨恨我的名字,怨恨我的“绰号”呢!   要天天睡当然就只有跟着我了。   苏晓晓就辞了工作,作了我的三老婆。我以为她有钱给她妈治病了,凭她的 长相,一定会去给我戴几顶“绿帽子”回来。但到现在为止,我没发现她有半点 越轨行为。她死心踏地跟着我,虽然我比她大20多岁,但她却说:这样的男人更 稳重,更深沉,更有男人味!   我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能让她兴奋,让她快乐,让她神 魂颠倒,让她装满燃料的身子飞起来,像“长征六号”运载火箭……   喝了茶后喉管湿润多了,趁苏晓晓还在屋里看电视,没把衣服脱光,喊我 “牛睾,快去洗个澡,我在床上等你”的这个间隙,我还是想继续讲我小时候的 一些事情。   刚才说到我家很穷。那种穷现在的人是没法想象的。我们家五口人,老爸牛 兴财、老妈陈秀芳、大姐牛群英、我牛高贵、我的弟弟牛小祥。全家只有老爸和 老妈做活挣工分。我大姐砍点青,我有时拣点狗粪,隔几天交给白社长称一下, 多少计算点工分。一家人就靠这些工分分粮食,过日子。   这里我想把两个词解释一下,我怕你们听不懂。工分,就是劳动一天,男的 一般记10分,妇女一般记8分,每年分粮食和钱时,就按照工分记算,工分多, 粮食和钱就分得多。砍青,就是割草,交给合作社泡在厕所里,作肥料。   我们一家人,有一年只分了100多斤谷子、300多斤红苕、200多斤苞谷,你 们算一算,加起来才600多斤,人均120多斤,而一年是365天,摊下来一天只能 吃3两多。   这种日子能过吗?这种日子还不穷吗?   好在我这个人还比较勤快,脑袋还比较聪明。   七、八岁的时候,我读小学,放学后从不做什么作业,而是去砍青,或者去 拣狗粪。那个时候,做这种活的竞争非常激烈,一个合作社的娃儿女子都在整。   但我每天起得最早,也最清楚我们合作社那几条狗爱在什么地方拉屎,就捷 足先登。不过后来,别的娃儿也知道了,比我更早,我灵机一动,就锯了一只竹 筒 ,把田里的黑泥巴塞进去,弄成圆条状,与狗粪混在一起,交给白社长称, 每次都蒙混过了关。   到现在,也许他们都不知道,我那么多狗粪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红苕熟了的时候,我半夜3点起来偷红苕,苞谷熟了的时候,我经常会趁人 不注意搬十来个,藏在灶屋的那些柴草里面。我十二岁的时候还把白社长家里一 只两斤多重的鸡偷了,半夜杀死,煮来吃了。   虽然白社长对我很怀疑,但他找不到证据。我在屋后挖了一个两、三尺深的 坑,把鸡毛全部埋了,把浸了血的地面用锄头铲掉,还仔仔细细看了很久,没一 点蛛丝马迹了,才上床睡觉。   当然,我不会一个人吃的,我给家里每个人都砍了一大块,送到他们床边上。 老妈胆小怕出事,说了我几句。但老爸鼓励我,小小年纪还真有出息。姐姐、弟 弟就不说了,只要有吃的,就是人肉也会大口大口地啃!   虽然没找到证据,白社长还是把我叫到他的屋里。   白社长叫白兴武,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一块伤疤,眉毛很浓很黑,像墨水画 的。他当了几年兵,手大脚粗,据说可以背200多斤粮食翻过元宝山,去10公里 远的街上交公粮。   平时我很怕他,偷了鸡后更怕,他叫我去时我的脚一点力气都没有,站在他 的屋里,还一个劲地抖。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牛睾,你看见我那只鸡没有?”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颤颤惊惊地否认:“没,没有。”   他把我从头到脚扫了又扫,又用那双大手把我的头搬起来,恶狠狠地问: “真的没有看见?”   我的脖子被他捏得很痛,差点哭了出来,但我还是一口咬定:“没有!”   好在这时她的二女子白素华来了,一见这个场面就怕:“老爸,你捏牛睾的 脖子干嘛?”   白社长很不情愿地放开我:“牛睾,你娃儿要小心,给老子逮到了,老子要 打断你的骨头!”   白素华比我小两岁,应该也十岁了吧。穿了件很脏的红衣服,泥巴糊得满脸 都是,还流着鼻涕,用衣袖一擦,鼻涕就和泥巴粘在一起。   她的脸有点圆,眼睛大大的,如果洗干净,还有一点乖。只是眉毛间隔略宽 了一点,鼻子略小了一点,下巴略短了一点。   她对我很好,经常给我半截烧红苕,或烧苞谷。她老爸是社长,吃的东西自 然比我们家多。   被白社长拷问以后,白素华又背着他爸给我送了一个烧苞谷。我们躲在我家 屋后的厕所边吃。粪水很臭,苞谷很香,白素华笑得很甜。吃完后,我们坐在厕 所边上,弹石子子耍。   弹石子子就是抓10颗小石子,捏在手里,往地上一甩,再用手指把一颗石子 弹向另一颗,如果打中了,就拣一颗起来,继续弹;如果没打中,就不能弹了, 由另一家弹。最后看谁手里的石子多,就算谁赢,很简单的。   我和白素华弹了一会儿,全是我赢,没趣!我就说玩结婚,白素华就把手伸 过来,让我牵着走了一圈,然后就跪下,拜天地,拜父母,互相交拜。我们交拜 之后,我就叫她脱裤子,要看看她的下边是什么样子。她不答应,我就说:“不 答应就算了,以后不理你了!”   她就把裤子脱了,我一看:光光的,也没什么,就是比我少了个东西,就是 有点红。   正在这时,我老妈来了,一看我在看白素华的下面,这还了得!拿起篾条就 是一阵猛打,打得我屁股上出现了很多血印子。接着就骂白素华不要脸什么的, 很难听。白素华吓得“哇哇”大哭……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告诉你:那个白素华,现在就是我的大老婆,你信不 信?   3   也由不得你不信!   这时,白素华手里拿个长条形棕色皮包,已经跨进了苏晓晓的门。她还在门 口的时候就在喊:“有人吗?晓晓,在家吗?”   看我坐在那排深灰色的真皮沙发上,一脸漠然,呆呆地,像一根木头似的。 就扭着屁股走了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牛睾,你发神经了?”   我没理她。她便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用手肘撞了撞我:“牛睾,今晚你应 该到我那里睡,你忘记了,怎么到晓晓这里来了呢?”   我抬起头,外面已经黑了,那些红红绿绿的灯已次第亮了起来。   望江县城虽然不大,只有10多平方公里,但高楼林立,特别是这几年那些高 楼大厦比笋子发得还快。   有天晚上我竟然梦见自己在那幢12层高的“飞云大厦”上爬来爬去,找“笋 壳虫”,想烤着吃。明明看见了几只,捉到手里却变成了黑色的蝙蝠,咬着我的 手,一个劲地吸血。我大叫一声,翻身起来,额头和后背直冒冷汗。   我喜欢这个城市,但也害怕这个城市。   白素华又撞了我几下:“牛睾,你是不是想事情想傻了?”   我还是没有理她。   这时,苏晓晓终于出来了,穿了件白色的透明睡衣:“啊,素华姐上来了, 我是听见有人喊我,没想到是大姐你啊!”   说着又一屁股坐在我的另一边,也摸了摸我的头,对白素华说:“素华姐, 牛睾今天有点不对头,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嘴巴一直都在动,又听不见他在说啥 子!”   白素华急忙把我的右手拉过去,改开衬衣袖口,摸了摸脉搏:“没啥子啊, 头又不烧,脉搏也正常,肯定是发神经了,不用理她。”   说着就把苏晓晓拉到里屋去,摆下午去美容的事情。   白素华是我扯了结婚证的合法老婆。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她是“后宫”的 老大,这并不是因为她年龄大、和我是正式夫妻,而是因为她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我那儿子叫“牛吉民”,这个名字是我亲自取的。小的时候,我们都叫他 “小牛睾”。   也许是遗传的原因吧,“小牛睾”也特别喜欢女人,在读大学时就睡了三个 女同学,他睡了就把别人甩了。有一个想不开就跳楼,摔断了一只腿,弄得我赔 了五、六万。   后来他大学毕业在上海一家网络公司上班,每个月可以领6000多元工资,25 岁时和一个个子1.66米的上海姑娘结了婚,只九个月就离了,原因很简单:性生 活不协调。据说是这小子太厉害了,那个上海姑娘受不了。   现在这小子还是单身的,听说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去年回来了一下,比我 高了很多,大概有1.78米高,虎背熊腰的,胸口子上那团毛,比我的还黑,还多, 并且还有点卷。   我问他钱够不够用?   他做了三下扩胸运动:“钱怎么会够用呢,那几千块钱只够用十来天。我真 不想在网络公司上班了!”   我有点吃惊:“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不想干了?别人想找还找不到呢?”   “那有什么好的,别人去作鸭子,一个月要挣五、六万,凭我的条件,肯定 要挣十多万,甚至几十万!”他说话的时候挺了挺腰,下面那砣东西冒得很高。   不好意思,说到儿子我的话总是很多,还是来说白素华吧。   白素华是“后宫”老大,为我生了个儿子是主要原因,但也还有其它原因。 她这个人很有气量,很会待人,善于处理各方关系,硬是把二老婆马倩、三老婆 苏晓晓当成自己的亲妹妹那样看待。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马倩、苏晓晓必须尊重她,听她的话,不能在背后挑拨 离间,更不能说她的坏话。   最先把二老婆马倩弄进门时,白素华坚决不答应,说要告我什么“重婚罪”。 她懂个屁,还不是听别人说的。她还当着我的面,从床上把脱光了衣裳的马倩拉 起来,狠狠地打了几耳光,骂她是个“烂货”。当时我正和马倩弄得热火朝天, 一步步向山峰逼近,白素华一来,让我一下子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这还了得!   我抓住白素华的头发就是一阵重拳,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叫娘。那时白 素华刚到城里,没有事做,离了我她就活不了。最终还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白素华不仅向马倩赔礼道歉,还有半年时间独守空房。   从此以后,白素华就变了。因为她离不开我,因为她改变不了我,就只有改 变自己来适应我。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白素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苏晓晓进门的时候,她还特意给晓晓送了一件好看的大衣,并主动把该她和 我睡的时间让了一些出来给晓晓。你们看,这个经过镇压和改造的白素华,现在 是多么宽容,多么懂事,多么善解人意啊!   我们家也像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一样,排了个班,贴在我屋里的墙壁 正中,每月一换。   一般情况是:一、三、五是白素华;二、四、六是马倩;三、六、九是苏晓 晓。特殊情况,比如她们有人回娘家了,到外面旅游去了,或者那个事情来了, 她们就互相倒一下班,或者请示我作决定。   对我的决定,她们从不反对,当然我必须公正一点才行。   不过我这个人还算公正,每人每月3000元钱,她们自己煮饭,各吃各的,我 轮流吃,她们之间互相请吃的事我不管。对儿子、女儿的钱由她们申报,我一视 同仁,在我的帐上支付。   现在牛吉民参加工作了,他自己管自己,我不再给钱;对马倩生的那个正在 读高三的二女儿牛心眉,对苏晓晓生的那个正在读幼儿园大班的三女儿牛芸,我 的办法是实报实销。   另外的什么水电费、物业管理费、电话费由我统一支付,其它的各自负责。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感情的分配。我尽量做得公平一些,但说实话,我还是有 点偏爱苏晓晓。原因嘛,就是她年轻,漂亮,和她睡很有味道,和白素华、马倩 睡大都是例行公事。   不过马倩要好一些。马倩虽然长得不怎么样,1.58米高,一张马脸上有一些 雀斑,集中在鼻子周围,但她的鼻子翅翅的很好看,眼睛也怪勾人,特别是和她 睡的时候,她很主动,很火爆,经常把床摇得“吱吱”作响,还很会叫床,叫得 你感到自己就是“弯弓射雕”的大英雄。   虽然她们三个差别很大,但我尽可能保持公平,至少在表面上她们看不出我 的偏心。   我知道,这是她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重要原因。   白素华和苏晓晓在里屋嘀咕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看我还呆坐在那里, 就一齐走过来,又一屁股坐在我的两边。   白素华从茶几上拿起我的烟,抽出一支,塞进我的嘴里,苏晓晓给我点燃, 我深吸了一口,把头转向白素华:“素华,我今天晚上想在晓晓这边住,你下去 吧!”   我住在一楼,白素华住在三楼,苏晓晓住在二楼,马倩住在四楼。今天马倩 回她妈家去了。她妈的家在望江县小兴镇场镇上,光修那两楼一底的房子,我就 给了10多万元。   话音刚落,苏晓晓就拉了我一下:“牛睾,今晚你该在素华姐那边睡啊,你 怎么搞忘了?”   白素华笑了笑:“晓晓,没关系的,我那个来了,就让他在你这边睡吧!”   说着就用手在我脸上揪了一下:“牛睾,老娘今晚就饶了你!”   白素华站了起来,这时我才看见她穿了一件新的薄花毛衣,紧紧箍着已经发 胖的身上。胸脯高挺,那是钢丝胸罩的功劳。那张圆脸光亮了很多,两条间隔较 宽的眉毛拉拢了一些,现在的美容院还真不错啊!   如果站在远处看,如果她的身子再瘦一圈,如果她留着一头很长的黑发,如 果再吹一点风——   白素华还是很好看的!   为什么要站在远处看呢?   我想告诉你们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远看婆娘近看猪!   女人要远观,猪要近看。   这是我们四合院南边靠里面那个“老赵篾匠”给我说的,他给我说这话时我 才十三、四岁时,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四、五年了,我都没有忘记。我不知试过多 少次,同一个女人,在远处看的确比近处看漂亮些,马倩就是我在远处看到的。   这件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4   我觉得很有必要说说“老赵篾匠”一家人。   “老赵篾匠”住在四合院南边,一家就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大男人:“老赵 篾匠”和他的儿子“小赵篾匠”。   当时“老赵篾匠”六十三岁,在我的记忆中,他又矮又瘦,背有点驼,经常 咳嗽,最明显的特征是脖子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胎记上长着几根很长的黑 毛。   婆娘在他四十九岁的时候得病死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没钱医治,拖了很 久,两个月后一天晚上就落了气。“老赵篾匠”便用一床烂篾席子裹了婆娘,衣 服都没换,不是不想换而是没有。又请了两个人,抬上元宝山腰,用土埋了。   从此,“老赵篾匠”就成了“鳏夫”,一天到晚都坐在阶沿上,编一些背篓、 撮箕、篾席什么的,逢场就背上街去卖,换一点油盐钱。   “小赵篾匠”那时也有三十七、八岁了,比“老赵篾匠”略高一点,身上的 肉略多一点,脸盘子还是大大的,就是瞎了一只眼睛。听我老妈说,他生下来就 是这个样子。   他们家太穷,就两间很烂的毛草房子。那时没电灯,两间房子又背光,从早 到晚房子里都是黑黑的,很吓人。外面一间有一个土灶,一张旧桌子,三根旧板 凳。里面一间有一张没有罩子的床,堆了一床烂棉絮,没有毯子和被子。另外就 是角落里有一个裂缝的柜子,缝隙被泥巴堵住,经常是空的。   屋里没个女人打理,哪像个家,简直就是一个狗窝!穷困潦倒,加上瞎了眼 睛,没哪个女人瞧得起“小赵篾匠”,就连隔壁红光村那个嫁了四嫁、每嫁一次 都要克死男人、并且经常跟别的男人睡觉的一个烂婆娘都不愿跟他。   “小赵篾匠”就只有躲在里面的屋子里手淫了,当然我没看见,我是猜测的, 我想一个大男人快四十岁了女人气气都没闻过,如果不手淫、把那些东西弄一些 出来的话,身子不爆炸才怪!   “老赵篾匠”对我们这些小娃儿很好,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去他阶沿上耍, 学他用篾条编东西。他还经常用很薄的篾条编几只蚱蜢,送给我们玩。   他编的蚱蜢跟真的一样,放在地上,好像还会跳似的。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听他讲故事。   夏天晚上,月亮圆圆的,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我和院子里几个小娃儿就会拿 着篾扇子,坐在他的阶沿上,嚷着叫他讲故事。   “老赵篾匠”就会点上一杆旱烟,狠狠地吸几口,再慢慢地呼出来,咳几声, 使劲把一口黑痰“啪”地一声吐到院坝里,便有声有色地讲起来。   其实“老赵篾匠”只会讲两个故事,每次去听都是一样的,只是加了一些情 节,或者漏了一些东西。   但他讲的故事很好听,我印象特别深刻,那些故事的主要内容我至今都还记 忆犹新。   不过现在想来那些故事多少有点黄色,当时我们太小,还不懂事,只要好听 就是了,不管他的内容黄不黄。   这两个故事,我从没对我的儿女们讲,他们懂事比我们那时早多了,我怕他 们听了后会东想西想,最后学坏。   但既然我想把一些的经历说给你们听,这两个故事就不能省略,因为这两个 故事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   哦,真对不起,又要等一下!   三老婆苏晓晓把小女儿牛芸从外婆家接回后,哄着睡着了,就开始洗澡,还 在用电吹风吹头发,她就喊我了:“牛睾,快十二点了,还坐在那里干啥子嘛, 洗脸洗脚上床睡了吧!”   我没吭声。   我正沉浸在那两个故事里面,傻傻地笑着呢!眼睛睁得很大,一动不动地望 着那个说话慢腾腾的“老赵篾匠”,并一个劲地问: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苏晓晓当然不知道这些。   她吹干头发就跑过来,坐到我的身上,她的身上洒了我买给她的法国香水, 胸口那两砣东西在睡衣里晃一晃的。她的屁股很圆、很软,一坐上来,我就有点 轻微的反应,但不强烈。   她见我还是呆坐着,一个劲动着嘴巴,就干脆把她的嘴巴给我盖上来,并用 那个又软又滑的东西把我的牙齿撬开,在里面胡作非为。   这一来,我就把持不住了,我就从那两个故事里跳了出来,看了晓晓一眼: 她那双眼睛里的火烧得很旺,好像我是一根红苕,她想把我烤熟,然后慢慢吃掉。   但我不是红苕,我是一个塞满炸药的雷管。她的火一点,那根很长的引线就 “滋滋”作响,最后“嘣”地一声就爆炸了!   我冲了一个凉,实在睡不着,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到小女儿房里看了看,把 她凉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一个人又坐回沙发,陷入那两个故事中。   “老赵篾匠”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总的故事情节还是那些,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但他加了一些民间的传说, 有一节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十八里长亭相送之后,相思成疾, 知道祝英台的父亲要把她嫁给姓马那个乌龟王八蛋时,更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这时来了一个大夫,把脉问津之后,就开了一个药方。那个药方很奇特,上面写 着四味药:祝英台的三滴眼泪、四根头发、五截指甲、六根“阴毛”。梁家立即 差人去向祝英台索取,但祝英台只给了前三味,后一味没给。她不是不想给,而 是不好意思给。梁家的仆人为了交差,就扯了六根自己的“阴毛”充数,熬了喂 给山伯喝,没想到山伯药一下肚,就连吐三口鲜血,倒地一命呜呼。祝英台闻讯, 大哭六天六夜,第七天赶到山伯坟前,嚎啕大哭,感到对不起山伯,便当着众人 之面把裤子脱了,用剪刀剪掉所有的“阴毛”,烧给山伯。刚烧完时雷声大作, 暴雨倾盆,山伯的坟突然裂开,一只手把祝英台拉了进去,只听得里面“砰、砰、 砰、砰”响了三十分钟,两只彩色的蝴蝶就飞了出来,绕着天际的彩虹上下翻 飞……   每次听到这里,我都要好奇地问:“赵爷爷,梁山伯把祝英台拉进坟墓里后, “砰、砰、砰、砰“在做什么啊?”   “老赵篾匠”就是不正面回答,他总是笑着说:“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我也不敢再问,如果再问的话,他烦了,就不给我们讲下一个故事。   “老赵篾匠”讲的第二个故事是“两只小鸡鸡的传说”。   那时虽然小,但对“小鸡鸡”是什么,我还是知道的。我老妈经常吓我: “牛睾,你再不听话,我就用镰刀把你小鸡鸡割了!”   我就会捂着下面,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起来,看它还在不在。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古时候有一家人,父母亲都死了,就剩下一对兄弟。哥 哥很狡猾,心肠恶毒。弟弟很憨厚,心地善良。在分家的时候,哥哥就把土地、 房子和牛全霸占了,什么都没给弟弟分。弟弟没法,就在河边上背人过河,挣点 小铜板糊口。有一天早上,弟弟在河边坐着,突然看见河中间漂来一只“小鸡 鸡”,就捞了起来,和自己的比大小,不想两只“小鸡鸡”就粘到一起了。一个 月后,皇帝为公主选附马,向全国张贴皇榜,要招一个长着两只“小鸡鸡”的人, 弟弟就作了驸马爷,从此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哥哥见弟弟富贵了,也到河边 去背人。有一天早上,他也看见河中间漂来一只“小鸡鸡”,就捞了起来,用鼻 子闻臭不臭,不想那只“小鸡鸡”竟粘到了他的鼻子上。三个月后,府衙被盗, 官府悬重金捉拿一个鼻子上长着“小鸡鸡”的人,结果哥哥被人告发,进了监狱。   这两个故事很好听,也很有趣,这是八、九岁的感觉。但长到十一、二岁的 时候,我听这两个故事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晚上睡在床上,脑子里不是“阴毛”、 “小鸡鸡”那类东西,就是一些女同学的脸晃来晃去。   5   我对读书一点都不感兴趣。   8岁开始上学,我几乎每周都要逃一、两天学,家庭作业肯定是不会做的, 我宁愿去砍青、拣狗粪、担水,也不想读书做作业。   在学校的时候,我经常惹事生非,和同学打架,还在一天睡午眠的时候,给 后排的女同学做了一个花圈,写上她的姓名,放在她的座位上。那个女同学告了 老师,老师罚我站在教室外面不准我上课,我就干脆跑了。   读书那几年,我最喜欢的是去拣桐子、杏子谷谷、蝉壳壳、铁丝、塑料等东 西,拿到合作店卖,还可换几毛钱用。   五年级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读书了。   老爸、老妈很高兴,认为我终于懂事了。当然懂事了,不过懂的不是他们说 的那个事,而是男女之事。   不知咋的,我开始喜欢瞅那些女娃子,上课的时候眼睛总在班上转来转去。 我很喜欢看二组最前排的那个女同学,她叫李秀清,脸长得很乖,一双眼睛又大 又亮,就像一个“洋娃娃”。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平时她 看都不会看我的,更甭说跟我搭话了。   她不看我,我就看她,成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她出教室我就出教室,她不 出教室我就不出教室。后来,她告了老师,老师狠狠地揪了几下我的耳朵,并罚 我站了三节课。   为了报仇,我在一天中午睡午眠的时候从后面爬过去,把她的裙子掀开,往 那条小内裤上刷了很多墨水。刚想退回,不小心把另一个男同学撞醒了,他大叫 一声:“牛睾,你在干啥子!”   同学们大多都被惊醒。李秀清睁开眼睛,一看裙子,还没看里面的小内裤, 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次老师不光揪了我的耳朵,还叫我请家长。我不请,老师就不让我上课。 正好,我也不想上课了,就天天不进学校,一个人到处转。没隔多久,老师还是 找到家里来了,问这段时间我在搞啥子,并把学校的事给我老爸、老妈说了。   我妈哭了很久:“天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会生这么一个鬼东西。早 知道是这个样子,在肚子里我就该把这鬼东西掐死啊!”   我老爸的办法就简单多了,把我捆在阶沿的柱子上,用很厚的篾条狠狠地打, 打得我屁股青一块紫一块的,饿了我三顿饭。最后还是我妈心好,把我放了,并 背着老爸给我烤了一个麦面馍馍吃。   我不敢惹李秀清了,就只有看其它的女同学。说实在的,没一个好看,不是 眼睛斜起就是鼻子歪起,有什么看头!   没法,就只有天天找白素华玩,但时间一久,白社长就不准她和我玩。有一 次我和白素华一起捉了一会儿“笋壳虫”,白社长打了我几耳光,骂我不要脸, 还把白素华拉回去在屋里关了一天。   当然,我还是要去听“老赵篾匠”讲故事的,不过我不再问“那后来呢?后 来又怎么样了?”这样的问题,而是问:“赵爷爷,祝英台长得漂不漂亮啊?”   “老赵篾匠”盯我一眼:“当然长得漂亮啰!”   我又问:“那个公主的眼睛大不大啊?”   “老赵篾匠”就会拍一下我的头:“当然大啰!”   我就会给“老赵篾匠”说我们班上那个李秀清,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好 看。“老赵篾匠”就会抬起头,使劲吐一口黑痰:“你懂个屁,你娃毛都没长一 根,怎么会知道哪个女子好看,哪个女子不好看!”   我就会帮他收拾地上杂乱的篾条,讨他高兴:“那你说怎样才算漂亮嘛?”   “老赵篾匠”便会故意停一会儿,掏出旱烟慢慢地吸几口:“看你娃儿还勤 快,老子告诉你,远看婆娘近看猪,女人这东西,要站远一点看,才知道漂亮不 漂亮!”   当然,那时我是不懂的。   虽然不懂,但我对女娃子的兴趣越来越大。不久发生了一件事,使我隐隐约 约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事情。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老妈去外婆那里了。我和院子里的王二娃、李大娃、 “朱斜眼”一起去河里捉鱼,我一条都没逮着,只是李大娃逮了一条三两多重的 鲫鱼。   我们在河边把谷草点燃,将鱼烧熟,李大娃只给我吃了一截尾巴。我不高兴, 就回家去了,想趁老妈走了,老爸在山上帮合作社砍树子的大好机会,把家里的 红苕烧一根吃。   一进里屋,就看见老爸和隔壁的朱二妈衣服脱得光光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大叫一声:“老爸,你们在搞啥子!”   老爸一看是我,赶忙从朱二妈肚皮上梭下来,把衣裳穿起,拉着我进了灶屋: “牛睾,你刚才看到的事不准拿出去说,特别是不能给你妈说,你听清楚了没 有?”   我仰起脸:“为啥子不能说嘛?”   老爸揪了一下我的脸:“不准说就是不准说,说了老子就要打断你的腿,你 知道吗?”   看我还一脸疑惑,老爸就放低了声音:“牛睾,听话,我让你烧两根红苕吃。 记着,那个事不准说,知道吗?”   我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那事的,只是不很清楚。我听别人说过,男人和 女人结婚后就要做那个事情,做了那个事情才能生娃儿。前不久我还听见老爸和 老妈把床弄得“吱吱”直响,过了一会儿,老妈还叫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想了很久:那个事该怎么做呢?   我这个人是很讲信用的,我真的没给别人说,对我老妈更是守口如瓶,一个 字没漏。不过,老妈第三天回来就问我:“牛睾,坛子里的米怎么少了那么多?”   我抠了抠脑袋:“这几天没吃米啊?”   她又问老爸,老爸说不知道,还骂了老妈一顿:“是不是你拿给你妈了?” 老妈很委曲地哭了一场。   后来,我还是明白了,肯定是老爸把米舀给了朱二妈。   当然我不光明白了这件事,还明白了很多事。   正因为明白了很多事,使我走上了现在这条道路,过上了现在这种生活。   我记得曾对你们说过,白队长对我很不满意,我也不敢惹他。但你不惹他, 他不一定不会惹你。   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老爸、老妈给他送了二十多斤谷子,请他给村支书 说说,推荐我去读初中。他竟然把谷子倒在我们院坝里,叫全社的人都来开会, 说我老爸、老妈想用“糖衣炮弹”把他这个共产党员拉下水,并罚我老爸在瓦渣 子上跪了一个多小时,膝盖上血都弄了出来。   我发誓要报仇。   6   没读上初中我就只好在家做农活。   我14岁左右,重活做不了,只有做一些妇女做的活,比如割麦子、摘豇豆、 搬苞谷、拣棉花之类的事,另外就是砍青、拣狗粪。   这些活刚做还没事,一做久了就枯燥乏味,并且还很累人。三个月后我就不 想做了,就经常出去找人耍。   那两、三年我最喜欢去场镇,和一些所谓的“二流子”一起耍。我学会了抽 烟,学会了喝酒,还学会了打扑克赌博。   当然,这三样都需要钱,没钱,就只有想办法弄钱。我们便一起经常去赶场, 今天这个公社,明天那个公社,做的事你们想都想得到:摸包包。   那时的人没什么钱,一般每场下来能偷几角钱都很不错了。为此,我们商量 晚上去偷合作社的东西。当然,我们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便在附近的村社 下手,情况还不错,十多天下来,我们偷了2头猪、500多斤粮食、11根钢钎、5 把锄头,拿到别的公社低价卖出。   久走夜路肯定是要遇到鬼的。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革新村偷猪的时候被发现了,相邻两个大院子的人都从 床上爬起来追我们,我们上坡跳砍,跑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被逮住了。这一次, 他们脱光我们的衣服,把我们打得死去活来,最后把我们扔在一个干了的池塘里。 池塘里的泥巴,被血浸得红红的。   回到家里,在床上睡了十多天。合作社的人都知道了我是小偷,他们都不想 看到我,每时每刻都提防着我,我成了一只过街的耗子,人人喊打!   特别是那个白社长,认为我丢了望江合作社的脸,我的伤还没好,就开了一 个社员大会批斗我,说我破坏农业生产,说我是反革命,让我在一根高板凳上跪 了一个下午,并扣我家30斤苞谷。   我本来早就想报仇,白社长这么一整,更是火上浇油。白社长身体很壮,又 特别有劲,我是打不过他的。   想来想去,就只有把目标锁定为白素华。   那时白素华初中刚毕业,十五、六岁左右,胸口子那两砣已经冒了出来。每 次一看到她,我的下面都会翘起来。   但不知咋的,自从白素华读初中后,她就不大理我了,有时我碰见她和她打 招呼,她竟然黑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猜,肯定是白社长使的怪。   有天晚上,10点过了,我在街上和几个娃儿打完扑克,一个人回家,在河沟 边碰上了白素华。她好像刚洗完衣服,背篓里的衣服还在滴水。   月亮很圆,朦胧的月光照着她。不知咋的,好久没看到她了,她还真有点好 看。她穿了一件花衬衣,有点短,好像是刚进初中时买的那件,很不合身,但让 胸口子那两砣鼓得更高。   我向她打了个招呼:“白素华,衣服洗完啦?”   她没理我,快步往回走。   我追上去,边走边说:“你走那么快干啥子嘛,我又不吃你!”   她竟然跑了起来。   我追上去,一把就抓住她的背篓,她回过头,吐了我一脸口水:“不要脸, 二流子!”   我一听,火就往上窜。一想到她老爸白社长,更是怒不可遏。   我抢过她的背篓甩在河沟边,把她拉到一块的红苕地里,扯掉她的裤子,把 她按倒地红苕沟上。她又是咬又是踢,并大声喊叫:“快来人啊,救命啊!快来 人啊,牛高贵这龟儿子耍流氓啦!”   但她哪是我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我制服了。她“哇哇”大叫,血染红了洁 白的大腿……   完事之后,白素华蹲在红苕沟里,哭得很伤心。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强奸投河死了的“白衣水鬼”,心里很害怕。如果白素华 想不开投河死了咋办?   我惊慌失措,就给白素华跪了下来:“素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鬼迷 心窍,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该死,我该死!”   边说边打自己的脸。   不说还好,一说白素华就爬了起来,往河沟边冲:“我不想活了,我还有啥 子脸活哦,我不想活了!”   我赶紧跑过去把她死死抱住:“素华,你不能死,你不要想不开。你死了, 我也活不成!”   白素华哭得更凶了:“我就是要死,我死了,让你龟儿子也活不成!”   没法,我只有把她抱回红苕地:“素华,你千万要想开点,这个事情我会负 责的!”   白素华在我身上又是打又是抓,折腾了很久,最后终于蔫了下来,她抽泣着 问我:“那你怎么负责?”   我说:“一个女娃子被那个了,传出去别人一定会东说西说的,也不好嫁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对任何人说,等两年我把你娶了就没事了。”   白素华没有吭声,蹲在红苕沟里,如一只受伤的兔子,缩成一团。   我把一件衣服浸满水,扭出给白素华洗了洗大腿上的血。   我帮她把那些衣服再清洗了一次,装进背篓。白素华擦了擦眼睛,背着背篓 回家去了。   我不敢回家,我怕白素华把这件事告诉白社长,如果他再告到公安局,我肯 定要坐班房。   我只好到另一个公社一个朋友那里躲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我叫我的朋友去我们村上打听过几次,问了问白家有没有发 生什么事。   还好,白素华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这才回到家里,安下心来做农活。   回家的第三天晚上,白社长去村支书那里开会去了,我就去喊白素华,说出 去谈谈。她愣了一下,就去给她妈撒谎,说她去一个同学家拿一本书。   白素华已经不那么气了,走在路上她问我:“牛睾,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是 不是想躲开我?”   我说没有,我是去帮一个朋友家修房子。   白素华揪了我一下:“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我才不信!”   我没理她。在元宝山半山腰,我一把就抱住白素华,用手去摸她的胸脯。   她咬了我的手臂一口:“流氓,你龟儿子是流氓!”   我说我就是流氓。说着就用力把她按倒在地,白素华只推了几下,就放弃了 抵抗,没一会儿那双手就紧紧地抱住了我。   白素华穿好衣服坐起来,一脸忧虑:“牛睾,我们的事该怎么办?”   我说只有先瞒着你爸和你妈,到时候再说。   白素华很担心:“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一定会把你杀掉!”   我说我不会,叫她放心。   但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没隔几个月,白素华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她妈最先发现女儿不对劲,问白素 华,白素华说没有什么。后来,肚子越来越显明,白素华只好坦白交待了。   一听是我干的。白社长拿起一把菜刀就跑到我家,说要杀了我这个龟儿子。 好在当时我不在家,我在邻村一个朋友家里打扑克。每二天早上回家,刚到半路 就碰上我老爸,他好像正来找我:“牛睾,你娃惹大祸了,你怎么把白素华肚子 弄大了啊,她爸说要把你杀了!”   我一听,腿一下子软了:“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老爸也很着急:“这下知道怕了,老子天天教你,不要惹事生非,你就是不 听。这下好了,惹出大事了,你竟敢把白社长的女娃子搞了,你说怎么办?”   我后背直冒冷汗。   最后还是老爸给我出了个点子:主动去认错!   老爸陪我刚进白社长屋里,白社长就举起一根木棒打来,我的腿杆像断了一 样地痛。   我老爸、白社长的婆娘、白素华和隔壁的李大爸一起拉住白社长,劝他不要 打,有事慢慢说,把我打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白社长不听,把几个人推开, 又对着我的后背打了几木棒,我倒在地上,叫都叫不出。   他看我动都没动了,才停住手,眼睛鼓得像两个铜铃:“你这个龟儿子,今 天老子不把你打死,老子就不姓白!”   嚷着又要打,一伙人急忙冲上去,死死拉住他。李大爸比白社长大几岁,平 时关系不错,白社长爱听他的话。我老爸请李大爸劝一下白社长,李大爸便把白 社长的木棒抢过来:“老白啊,你是干部,你把牛睾打死了,是要赔命的。我看 这么办吧,你把牛睾送到公社去,由他们处理,该进班房就进班房。”   白社长便找来绳子,要捆我往公社送。   这时,白素华突然跪了下来,拉住白社长的腿,边哭边说:“爸,这不怪牛 睾,这全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把他送到公社去,我不想让他坐班房!你要是 把他送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就把头往墙上撞去。   一伙人又冲过去拉白素华。   白社长气得脸色铁青,不知所措。   其实白社长是很爱面子的!   我老爸后来对我说:“白社长肯定不会把你送公社的,一送到公社,全公社 的人就会知道你和他女儿的事,这多丢人!他最多打你一顿,也不敢把你打死, 打死人是要赔命的,他比哪个都清楚。要不然,我怎么会叫你去主动认错呢?”   看来我老爸很了解白社长。   果不出我老爸所料,白素华一跪地为我求饶,再故意往墙上一撞,白社长就 软了下来,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娃子。   后来我老爸、老妈找社上的人给他说了很多好话,加上白素华一意孤行非要 嫁给我,白社长思前想后,反正娃儿也揣上了,不这么办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勉 强答应了这门婚事。   没几个月,白社长就通过关系叫村上给我们开了个假证明,我和白素华办了 结婚证,请社上的人和一些亲戚朋友简单吃了一顿,就睡在一起了。   不久,牛吉民出生了,我老爸、老妈乐得合不拢嘴,白社长一看有了个白白 胖胖的外孙,心中的气愤也就消了大半!   7   有了儿子以后,我改正了很多劣习,和以前那些“二流子”们大都断绝了关 系,就连扑克也很少打了。   说实话,我这个人不笨,身体也很强壮,不到20岁什么农活都会做,在社里 渐渐有了好的名声。结婚三年之后,我老爸分家,给我和白素华分了两间房子和 一些粮食。我和白素华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地做活,一家三口的生活还是能够勉 强维持。   白社长也一改对我的看法,从心里认可了我这个女婿。   这个时候,公社成立了一个建筑队,那个队长是白社长的战友,姓张,叫张 大成。白社长带我去找他,说我想在建筑队找个事做。张大成看了看我:“你能 做啥?”   我说:“只要是卖气力的活都能做。”   张大成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按,就同意了。   我知道,自己能在建筑队工作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是白社长的女婿,二是我 的身体强壮。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第一个。如果我不是白社长的女婿,要进建筑队比登天 还难。   在建筑队那几年,我最先的工作是挖基础、搬钢筋、抬石头,有时一天要做 12多个小时,经常弄得人腰酸背疼,一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后来,我便学习砌 砖、抹灰,这活要轻松一点,但还是很累人。   不过我这个人还是很会处事的,在建筑队挣了一点钱之后,我时不时给张队 长家买一些东西,比如给他老婆买点布啊,给他娃儿买支笔啊,逢年过节总要给 他家送点小东西。   张队长的老婆黄孃很喜欢我,经常夸我懂事、会说话、重情义什么的,我知 道她喜欢我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一到他们家,就会送一些东西。那个年代,哪怕 送几根红苕、几斤米、一小块猪肉,都是很大的礼了!   “耳边风”的作用真的不小,在建筑队只搞了两年多,我就被提为副队长, 工作也就轻松多了,不外是和张队长一起去找工程,到工地督促检查,加强建筑 人员的管理之类的事,但工资比前两年翻了一番多,有时还有奖金。   这段时间,我一方面钻研建筑业务,补学了一些文化知识;一方面和队里的 技术人员经常混在一起,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另一方面用挣来的一部分钱拉拢公 社的领导,请他们吃啊喝啊,还给公社党委书记送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得到 了领导的信任。   三年之后,张大成当了公社党委副书记,我就顺理成章地作了建筑队的队长, 当时我只有26岁。正在这时,农村改革在我们这里也开展起来,土地包产到了户, 第一年我家三亩地产的粮食就吃不完,生活一夜之间就好了很多。   生活好起来了,我们建筑队也兴旺起来了。我领导的建筑队先后承包了“望 江丝厂”的厂房、供销社、食品站等工程的修建,成了我们公社的纳税大户,经 常从公社和县上抱一些先进牌子回来。我记得最红火的时候,我们建筑队一年赚 了120多万元。   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120万元!如果把它换成一元的票子,晚 上和婆娘坐在床上数,不知要数多久才能数完!   建筑队红火了,我的包包也渐渐鼓了起来。我也开始西装革履了,我的头发 也开始往后梳了,我的手腕上也戴上亮闪闪的手表了。   27岁那年我在我们四合院后面的半坡上修了六间瓦房,做了两架木床、两个 柜子、两张桌子,三个人住,显得空荡荡的,还养了两条大黑狗看家。   28岁那年春节,我终于买了一个黑白电视机,拿回家里,全队的人蜂拥而来, 每天晚上都会挤在我的家里看电视。我们家三面环山,电视信号很不好,我便把 电视天线挂在一棵15米高的树上,结果那些图像还是不大清楚,但尽管这样,全 队的人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想起来,哪是什么享受啊,简直是活受罪!   但好景不长,我们公社的工程没做几年就没了,并且县上几家建筑公司经常 还到下面来抢我们这些乡镇企业的事做。记得公社准备修初中校,投资80多万元, 我找分管教育的领导说好了,还给党委书记、乡长每人送了8000元钱,他们已明 确表态让我们建筑队修。但第二天就变卦,这项工程被县二建公司抢去了。   我很气愤地找到书记、乡长,问他们怎么说话不算数,那个肥头大耳的谢书 记斜了我一眼:“牛队长,修学校可是一件大事啊,如果质量差了,到时出了问 题把学生砸死几个谁负得起责任啊!人家县二建公司是二级建筑公司,技术力量 雄厚,又很有资金实力,他们能为我们修建是一件大好事啊!”   那个一脸猴相、说话一个劲眨眼睛的高乡长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是 啊,谢书记说得有道理,二建公司的确很有实力,他们修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的!” 说着,给我甩来一只揉皱了的“红梅”烟:“牛队长,这件事情就不 说了,以后有工程的话,再由你们做,要相信党委和政府是不会让你们乡镇企业 吃亏的,毕竟你们是我们乡上的企业嘛!”   我看这事已成定局,就没再白磨嘴皮了。   后来,我从一个朋友处得知,二建公司给谢书记送了1.5万元,给高乡长送 了1万元。当然,我送的钱他们也吞了,渣都没有吐点出来。我也不敢告他们, 毕竟他们是官,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很多事我还要求他们呢!   建筑队没工程做,正式人员要供着,银行贷款利息要背着,再加上一些款成 了“死帐”收不回来,没两年就亏损了一大砣。   当然,我也不是一个傻瓜,在当队长的时候,因为上面管理不严,我也混水 摸鱼,捞了二、三十万元揣进自己的腰包。   虽然有人告我,但公社哪个领导没得到好处,我翻船了,一大堆人都要翻船, 在他们这些保护伞下,我安然无恙。   90年,我们建筑队垮了,我回到生产队又开始做农活。   这里要说一下,包产到户以后,合作社就改成了生产队,白兴武德高望重, 继续担任队长。但他对我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我有钱,他修房子时我还给 他送了5000元。   拿了别人的手软,吃了别人的手软,加上他上了一些年纪,又只有一个女儿, 养老送终的事还得指望我.这时的白队长对我简直是言听计从,不敢对我说一句 重话。   我这个人心肠不是很坏,对白社长我还是很尊重和孝敬的,经常给他买一些 东西,给一些零用钱什么的。   但我最孝敬的还是我的老爸和老妈,可惜的是我回到家只一个多月,老爸突 然得了肺癌,住院没十天就死了。我花了一大笔钱,把老爸风光大葬,垒了一个 很大的的坟墓,让队里的老年人羡慕了很久。   我老妈很伤心,哭了几天几夜,又到大姐家住了十多天,回来时明显瘦了很 多。在一些老太婆的怂恿下,我老妈走了十多里山路,去另一个公社找到那个有 名的“蒋瞎子”为我算了一命,说我一生只能在外面混,如果呆在家里,就会克 父克母。   果然不出“蒋瞎子”所料,自从老爹死后,我的老妈就成天吃药,经常卧床 不起。白素华很相信命运,多次对我说:”牛睾,命这个东西你还是要信的,你 看你回家不久,老爸就死了,老妈也经常得病,我看你还是出去找个事做吧!”   我虽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回家后真的感到很不习惯,一天到晚都在一块地 上忙来忙去,钱挣不到几个,还把人累得死去活来。   两年以后,我便找到以前建筑队几个技术人员,组建了一个“望江建筑工程 公司”,挂靠在县五建筑公司。我自认总经理,在望江县城租了两间旧房,挂起 牌子,开始“虎口”抢食。   公司建了三个月,我和几个技术人员从早跑到晚,天天都吃“闭门羹”,一 桩小工程都没捞到手。   记得有一次,听说望江一小要新修围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校长熟悉的人, 送了1000块钱,他答应去说说,两天之后他告诉我:”牛睾,真的不好意思,校 长说你们公司他听都没听说过,修围墙的事已交给另外的人!”   后来才知,那个校长把这事交给了他乡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亲戚。   正准备解散建筑队的时候,我碰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着闷烟,公司的人都回 家去了,只有我还留在那里,思量着退房的事。天很热,我把风扇对着身子吹, 还是浑身冒汗。   这时突然有个人在外面喊我:“牛睾,牛睾!”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卿三娃。   卿三娃姓卿,叫卿小军,在家里排行第三,比我大一岁。那几年我们经常混 在一起,偷鸡摸狗,打牌喝酒。后来我与他们断了交往,听说他去了河南,仍是 干那些勾当,还听说他拐了一些女的到外省卖,被关进了监狱,其它的事就不清 楚了。   我笑着站了起来:“原来是卿三娃,你这几年死到哪里去了!”   卿三娃坐了下来,接过我散的烟,狠吸了几口:“能到哪里去呢!还不是到 处混,找一口饭吃。哪像你娃,都当什么总经理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便听他吹这几年经历的事。其实也没什么的,不外 就是如何骗人,如何被抓,如何托关系从监狱里出来……   卿三娃很瘦,眼睛贼亮,颧骨突出,下颌有一处刀疤,是十五、六岁打架时 被人砍的,留着一溜浓黑的小胡子。他说话的时候,那溜小胡子不停地抖动。   我也给他说了说我这几年的情况,卿三娃听得很认真。在我说到准备解散建 筑队的时候,卿三娃突然站了起来:“牛睾,你娃急个球,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 介绍一个工程!”   8   星期一上午,卿三娃带我到了县水电局。   这是一排两楼一底的房子,很陈旧,至少有十二、三年历史。在二楼左边最 末的一间房子里,我们找到了水电局羊局长——卿三娃的亲舅舅。   羊局长快五十岁了,头发已有些花白,脸胖乎乎的,一脸笑容,看上去很慈 祥。我们一进去,他就为我们泡茶,并叫我和卿三娃坐在一把三人藤椅上:“牛 经理,听小军说你搞了个建筑公司啊!”   我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谈不上什么公司,只是一个小建筑队!”   卿三娃便把我和我们公司的情况讲给羊局长听。我也不时作了许多补充,介 绍了我们以前做的工程,并把相关的资料和证件拿给他看。   羊局长把头靠在椅子上,眼睛微闭,我的心悬悬的,像一个犯人等待着法官 的判决。   大概等了三分多钟,羊局长突然坐直身子,看了看卿三娃,又看了看我,他 的目光像一盏探照灯:“好吧,牛经理,我们办公楼工程就交给你,你可要弄好, 不要让我失望啊!”   那一瞬,我差点冲上去,在羊局长脸上狠狠地亲几口!   六个月苦战,水电局办公楼终于竣工。   这六个月,我早出晚归,东奔西跑,天天几乎都是早上5点钟起床,晚上2点 过睡觉,成天泡在酒缸子里,身体轻了20多斤……   回了8次老家,和白素华亲热了6次,以至白素华对我很有意见,怀疑我在外 面又养了女人。记得有一天晚上,我骑着摩托车11点过赶回家,白素华很高兴, 急急忙忙跑进灶屋给我煮了三个鸡蛋,端出来时,我已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醒 来,我看见白素华眼睛红肿,好像哭了一整夜。   当时儿子牛吉民正在读初中,住在学校里,我只去看过1次。那小家伙长得 很快,十四、五岁,嘴上已经长出了黑黑的胡子。听说他跟一个姓徐的女同学打 得火热,我也没时间管教一下。好在这家伙成绩挺好,让我少操了很多心。   我的心全泡在了工地上,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一点问题。有天下午,我 正在办公室与卖水泥的王老板谈事,负责工地的副经理张红兵突然打来电话: “牛经理,出,出事了,出,出大事了!”   我心一紧:“什么,出事了,出啥子事了!”   张红兵说一个小工做外墙粉水时摔了下来。   我的头一下子就胀了,匆匆赶到医院,还好,那个小工只是小腿骨折,没有 生命危险。给了2000多元医药费,让那小工在家养了几个月,总算了事。   像这样的事情很多,建筑公司毕竟刚成立,很多东西都不规范,管理上漏洞 百出。没法,只有我自己多到工地去转转,多操操心了!   我坚持“烟搭桥、酒开路、钱攻坚”的思想,攻下了一个又一个堡垒,杀开 了一条又一条血路,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整个办公楼投资200多万元,按照 我的预计,应该赚30多万元的样子。但光跑关系、还人情我就用了近20万元,再 把机具租用费等杂七杂八的钱一除,就所剩无己了。   钱没赚多少,但我仍然很兴奋,毕竟我在望江县城修建了第一座楼房。这座 楼房,就像我生的另一个儿子,每望一眼,都有一丝甜蜜在内心轻轻地弥漫。   交付使用那天,羊局长很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牛经理,这楼房修得不 错啊,速度快质量好,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啊!”   我紧紧握着羊局长的手,眼睛湿湿的:“应该谢谢您羊局长啊,要不是你给 了我这次机会,我们建筑公司可能早就垮了!”   是啊,这就是机会,这也是运气!   如果没有卿三娃,如果没有羊局长,我能有今天吗?说不定我还窝在望江生 产队里担粪灌菜呢!   为了感恩,我把卿三娃提成了副经理。   水电局办公楼建好后,“望江建筑工程公司”渐渐被人知道了。特别是通过 修建水电局办公楼,我结交了很多朋友。当然,这些朋友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 而是我的耿直,我的大方,我的花花绿绿的票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古言,还真他妈灵验!   之后,我相继承揽了一系列工程。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两个字:送钱!别 人送一万,我送两万,别人送两万,我送三万!   钱,让我拿到了很多工程。   钱,让我赚到了更多的钱!   没几年,我就把我的名字刻在了望江县的很多楼房上。我的名字,不是“牛 高贵”,而是——“牛睾”!   也正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二老婆马倩。   事也凑巧,说到马倩,马倩就从小兴镇回来了。   刚进大门,马倩就大声喊我:“牛睾,牛睾,快来帮我拿东西!”   白素华和苏晓晓上街买菜去了,二女儿牛心眉住校,三女儿牛芸一早就送进 了幼儿园,屋里只我一个人。   我不想出去,我想在回忆中独坐一些时间。   但马倩的声音还是把我从回忆中揪了出来。走上阳台,我看见马倩站在大门 口,身边放着三个袋子,好像装了很多东西。   一看见我,马倩就嚷了起来:“牛睾,你搞快点嘛,我快累死了!”   我走下楼,把那些袋子提进马倩的房间。打开一看,是一些新米、面粉和红 苕。   “把这些鬼东西拿回来干啥,街上到处都能买的啊!”我嘀咕着,把那些新 米、面粉和红苕从袋子里弄出来,按马倩的要求放好,准备下楼,继续我的回忆。   马倩一把抓住我:“牛睾,你就在这坐一坐嘛,我又不是鬼。来,说说这几 天你怎么过的!”   说着就拉我在沙发上坐下。   马倩给我摆了很多她老家的事情,不外是弟媳妇怎么不好,经常惹她妈生气 什么的,她在镇上打麻将做了三个“极品”什么的,又给我摆小兴镇上一个女人 偷汉子被发现了,被男人把左边的乳头割了什么的……我没一点兴趣!   但马倩说得津津有味。   马倩是我修粮食局宿舍时认识的。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骑摩托车想去看看工地。粮食局宿舍楼在县城东门 外,那里很开阔,长满杂草,厚厚的灰尘粘在杂草之上,一大块暗灰色的空地显 得很是萧条。好在建筑工地上还有十几个人,让萧条里也萌动着一丝生机。   我的摩托车还没停稳,张红兵和卿三娃就从人堆里跑了过来,脸弄得脏兮兮, 裤子上粘满了灰尘和泥巴。   卿三娃递了支烟给我,并帮我点上:“牛睾,这几天人手不够,有一些人回 家打谷子去了!”   我一听,心里着急,按照合同,这幢楼年底必须竣工:“卿三娃,你明天回 去一下,把那些人给我喊回来,如果不回来,以后就不准来上班了!”   建筑队里的工人绝大部分都是我们镇上的农民。   卿三娃有一些为难,但还是一个劲地点头:“好的,好的,我回去喊。”   张红兵四十出头,比我和卿三娃大几岁,负责工地和技术。他脸庞很大,但 个子不高,衣服稍穿多一点,就看不见颈项。最麻烦的是他口吃,说起话来结结 巴巴的。看我的烟快燃完了,他又塞了一支过来,一边给我点烟,一边说:“牛, 牛经理,我,我看砖还不,不够,你要快,快点弄,弄两车过来。”   我叫他放心,我会尽快和王老板联系,明天把砖运过来。   然后,他们陪我到工地转了转。   转到工地后面的时候,我看见100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个子不高,但身材婀娜,穿了一条深蓝色裤子、一件纯白色的毛衣。 她站在一大片暗灰色的空地上,显得很醒目。特别是那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 秋风一吹,黑色长发就飞舞起来,很飘逸,像电影里卖洗发水的广告一样。   不知咋的,我竟被深深吸引住了。   是啊,在我提心吊胆、四处奔忙的时候,在万物萧条、一派死寂的空旷里, 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美丽姑娘,不被吸引住才怪!   “小心点,牛睾!”   卿三娃话刚出口,我就踩进了一个水坑,裤脚上沾满了泥浆。若不是他及时 抓住我,我肯定要跌个四脚朝天!   正在这时,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走过来:“卿经理,我想请三天假, 我妈病了,我要回家搬苞谷、打谷子。”   卿三娃盯了他一眼:“马二娃,这几天工地上缺人手,牛经理说了不准请 假!”   马二娃很着急:“那怎么办呢,我妹妹喊我必须回去,我妈已在床上睡了好 几天了!”说着,指了指100米远那个姑娘。   “不行,要回去的话,以后就不要来了!”卿三娃一脸愠怒。   不知是哪根神经作怪,我竟然说:“卿三娃,让他回去看看嘛,他妈病了, 是应该回去一下。”   马二娃受惊若宠:“谢谢,谢谢牛经理,我回去一下,三天后马上回来!”   卿三娃满脸疑惑,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那个姑娘也走了过来。   她走得很快,黑色的长发舞得更厉害,更飘逸!   马二娃赶忙对那个姑娘介绍:“妹妹,这是牛经理,这是卿经理。牛经理已 经批了我的假!”   马倩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牛经理,谢谢你啊,我妈病了,大 哥又在外打工,我妈叫二哥必须回去一下!”   我突然慌乱起来了,不敢看马倩那对水灵灵的眼睛。真他妈日怪,一个娃儿 都上高中了的大男人,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竟然不知所措!   马二娃和马倩走了,我呆呆望着马倩的背影,看了很久。那黑色的长发在秋 风中飞舞着,如一面旗帜。   9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我想把砖、钢筋和水泥等建筑材料准备得充分一点。便 回到望江镇,找信用社的夏经理贷款。那时信贷管得不是很严,加上我和夏经理 本来就很稔熟,中午约他喝了喝酒,送了一个“信封”,20万元贷款就落实了。   下午,和夏经理在茶馆里喝了一个多小时茶,我便骑着摩托回城。刚上公路, 就看见马倩站在那里,好像在等车。   我把摩托骑了过去:“小马,到哪里去啊?”   马倩看了我一眼,没理踩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前几天还见过的啊!你妈的病怎么了?你二哥回去上 班没有?”我想让她记起我。   马倩终于想起来了,微微一笑,很不好意思地说“哦,是牛经理啊!不好意 思,我刚才没想起来!”   马倩说她二哥已经回去了,她在县城一家丝厂打工,正想回去上班。   我便把马倩搭上,往城里赶。   其实马倩是一个很外向的姑娘,一路上都与我说说笑笑的。她说她高中毕业, 差两分考上大学;她说她很想复读,但家里没钱;她说农村不好,很累人,又挣 不到钱;她还说以后找朋友,一定要找个城里的……   说真的,马倩长得并不咋样,一张马脸,才二十一、二岁,脸上已经有了一 些小小的雀斑。但不知咋的,我竟然迷上了她。   一路上我很少开腔,只是听她说。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边说边笑,不时用小 手敲我的后背。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我问她一个月挣多少钱,她说三百多块。   “哎,三百多块,太低了!”我回过头,看了看她。她的鼻子翅翅的,眼睛 像一汪深潭。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总让我心猿意马!   “那有什么办法呢?厂里效益不好,能领几个钱已经很不错啰!”她幽幽地 说,并把垂到脸上的头发轻轻拂开。   “来我这里上班吧!”我本想开个个玩笑。   “真的啊,牛经理,我明天就来哦,到时你可要认帐!”她说得很认真。   “好吧,不过你要想清楚,我这里工资也不是很高哦!”我只好硬着头皮答 应了,当然我心里也希望她来。   世间的事真他妈说不清楚。   马倩的黑色长发好看,我就经常回过头去。在离县城只有三公里左右的时候, 一辆大卡车从转弯处突然冒了出来。我慌忙让开,但摩托车速度太快,车轮碾上 了一块石头,我和马倩连人带车摔在了旁边的水沟里。   还好,我只受了点轻伤,额头、手臂和大腿上擦破了皮,出了一些血。马倩 就不那么幸运了,她的左手骨折,脸部严重擦伤。   我在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没事了。马倩却住了十多天院,并在家休养了 三个多月,那条手臂才好。值得庆幸的是,她那张脸没留一点疤痕。   钱当然是我给的。   那段时间我经常去医院看马倩,给她买了很多东西。她很感动,一个被感动 了的姑娘,就有很多缝隙,我乘虚而入,就与她裹在了一起。   马倩就到了我的建筑公司,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她的二哥马二娃也就成了一 个小头头,负责管理材料和那些临时工人。   这件事白素华一点都不知道。   那时,她还在乡下。   一年之后,我在县城边上买了一块地,修起了现在这幢小楼。不久儿子考上 了大学,白素华便进了城,天天呆在家里,看电视,煮饭,守门。   只一个多月,白素华就知道了我和马倩的事情。   知道了,白素华就开始闹。她一闹,我就干脆把马倩带回家睡。以后的事我 已经说给你们听了,白素华经过我的镇压和改造,最终接受了马倩,接受了现实, 并和马倩成了好姐妹。   在马倩屋里我如坐针毡。   从一进门开始,全是她一个人在说这次回小兴镇的见闻。她说她的,我想我 的,我们的心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跳动,互不相干。   马倩也不在乎我究竟在听没有。   一个多小时后,白素华和苏晓晓终于回来了。一进院子,白素华的声音就针 一样刺了过来:“牛睾,牛睾,今天来我这里吃饭,我给你炖猪脚!”   马倩走上阳台:“大姐啊,你回来了!中午我没买菜,我在你那里吃,好 吗?”   “哟,老二回来了啊!你快点下来,帮我理一下菜,中午就在我那里吃吧!” 白素华抬头望了望马倩。   三个女人走到一块去了,我终于解脱出来。   走上楼顶,花园里的桂花已经开了,轻风吹拂,芳香扑鼻。我深深地吸了一 口,五脏六腑清爽了很多。   阳光徐徐洒在我的身上,我的内心明亮了许多。望了望高楼林立的县城,看 了看人车如织的大街,我非常自豪。城里七、八座楼房都是从我的手上耸起来的, 他们像我人生路上的一个个惊叹号,立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血和汗水渗进了每一 块砖、每一寸水泥、每一根钢筋……此刻,那些凝于其中的心血和汗水,被阳光 照得熠熠生辉。   我躺在一把躺椅上,微闭眼睛。   记忆又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拉回了过去的时光。   几桩工程建好之后,我在望江县建筑界已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开会的时间 多了,发言的时间多了,向我要赞助的人多了,陪领导的时间多了,县上的领导、 有关部门的领导大都认识我,我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农民企业家。   说心里话,我很不喜欢“农民企业家”这个名字。   我喜欢人们叫我“牛睾”!   当然,我也没办法,那些大红的牌牌还是需要的,有了这些牌牌,我的企业 知名度会大大提高。   知名度提高了,找我关照的人也就多了。我的大姐牛群英的老公、我的弟弟 牛小祥、弟弟老婆的哥哥赵相广……一大群亲戚朋友都进了我的公司。   当然,他们大多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领钱的。他们像一群虫子,慢慢啃着 我这张绿色的菜叶。   我这个人心肠软,虽然不满,也隐在心里。不就是钱嘛,我一辈子也用不了 多少!   我的运气就是比别人好!   钱,这个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对我好像特别亲近似的。那么多人为钱杀人, 为钱疯狂,为钱舍命,但钱就是不跟他们走。   而我赚钱,却易如反掌!   算命的说我天生带财,起初我半信半疑,后来我不得不信。   这不,我刚把自己挂靠的五建公司收购了,买了小轿车,搬了办公室,把 “望江建筑工程公司”的牌子挂在了五建公司的门上,望江县的旧城改造就开始 了。   我找到县委书记和县长,疏通各部门关系,那些工程就“金砖”一样垒在了 我的手里。   虽然拆居民区很难,但那些工作主要是政府在做。居民一安顿好,我就三下 五除二,把那些旧房、破房推倒,拔地而起的高楼,让县城一下子“现代化”了 很多,让我的腰包鼓了很多。   钱多了,我对“望江建筑工程公司”这个名字就越看越不顺眼了。望江,望 他妈什么江,太土气了!   一想到那个“江”字,我就会想到那条小河沟,想到小河沟里的“白衣水 鬼”,想到偷生产队的苞谷、白社长的鸡,想到小学那个不理踩我的女同学李秀 清,想到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扔在池塘里的耻辱……   我找了个有名的文化人重新给我公司取了一个名字:“地创实业有限公司”!   虽然我不知道“地创”是什么意思,但我喜欢这个名字,就好像喜欢别人叫 我“牛睾”一样!   “地创实业有限公司”的牌子刚刚挂出,机关单位实行了住房改革,没两年 房地产一下子火爆了起来。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天意。   我凭着建筑公司的名气、良好的信誉、雄厚的资金实力和广泛的人际关系, 迅速卷入了这场“房产争夺战”。   我抢占先机,率先修建了“森泰公寓”,在市、县电台、电视台大肆炒作, 满城张贴广告,还没动工,就卖出了一半房子。   不知咋的,望江县的人突然之间好像都富了一样,一捆捆钞票源源不断向我 砸过来,砸得我笑逐颜开,砸得我心花怒放。   之后,我一口气修了三幢公寓。   10   钱多了,我的思想也变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改革开放嘛,敢试、敢闯、敢干嘛,只 要有钱,啥子事不能做,啥子事不敢做!   当然,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去“夜总会”的时间多了,泡“ok厅”的时 间多了,进“按摩房”的时间多了,睡的女人多了。   第一次是卿三娃带我去的,喝了点酒,只知道那个小姐胸脯很大,人很骚, 叫声很勾魂。完事之后,给了她几张大钞,那个小姐眼睛鼓得很大,一个劲说谢 谢!   后来,我就开始带一些手中有权的人去玩,让他们品尝一下“野味”,把公 章盖在我递去的东西上。再后来,我就有事没事一个人去,神不知鬼不觉,完事 走人,公平交易,各不相欠。   我的三个老婆都不知道这些事。   虽然她们对我有些怀疑,但找不到证据。   当然,钱多了,打我主意的人也多了,危险和灾难也多了。   还在修东门外“绿岛公寓”的时候,我就收到了一封恐吓信:限我在三天之 内把50万元钱存入一个指定的帐户,否则就要放我的血!   接到信后,我惊惶失措,胆战心惊,一晚上都没合上眼睛。还是二老婆马倩 镇定,报了公安局。公安局刑警队的谢大队长亲自带队,但查不出头绪。只好派 了两个便衣警察,守在我的门口。那一周,我都不敢出门,呆在屋子里,像一个 坐立不安的囚犯。   当然,我是给了钱的,那些警察不是我的私人保镖!   好在我没被放血,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给你们讲我的故事。   太阳缓缓西下,夕光反照着望江县城。天际的晚霞燃烧着,像在煮着什么东 西。夜色从四周缓缓地合围过来,零星的星斗好像被煮熟了一样,闪着温热的光 华。我从躺椅上爬起来,绕着楼顶走了一圈,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望江县城   灯火通明,一派兴旺繁荣。   下到三楼,白素华、马倩、苏晓晓正和一个姓沈的女人在打麻将,一屋子闹 嚷嚷的,“筒、条、万”满屋子飞。   见我进去,苏晓晓就给我分配任务:“牛睾,你快到妈那里把牛芸接回来, 我们还要打几圈!”   没法,我便开着小车出了门。   天黑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车进车出。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在人流车流 中穿行。这时我感到自己像一条鱼,在水草丛生的河里游动,尾巴左右摇摆,一 张一合的腮,呼吸着灰尘、喧闹和闪烁不定的灯光。而河里布满锋利的钩,我每 游一段,都必须左顾右盼,稍有不慎,就会被钩住,被甩到河岸,在痛苦的挣扎 中毙命。   在西河路向大兴街转弯的时候,我踩了踩刹车,不想后面一辆的士突然撞上 来,“呯”的一声,我小车的尾部就凹了进去,尾灯碎了一地。那个的士师傅从 车上跳下来,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通:“你龟儿子开不开得来车嘛,你日妈的眼睛 瞎了啊!”   围观的人都说是的士师傅不对,后面的车把前面的车撞了,还张口骂人,还 有什么天理!他们异口同声谴责那个的士师傅,怂恿我向他索赔。我没开腔,我 不想和他一般见识,看小车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开走了。   在马倩她妈家里,小女儿牛芸正缠着她奶奶讲故事。见我进去,牛芸扑了过 来:“老爸,妈妈怎么没来呢?我今天又画了两张画,老师还表扬我呢!”   我摸了摸女儿圆圆的、乖巧的脸蛋:“牛芸乖,牛芸能干。不要烦奶奶了, 我们回去吧,回到家老爸给你讲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牛芸便去另一间屋拿她的小书包。   马倩的妈经过几年的医治已经能够坐起来了:“牛睾,你好久都没过来了, 坐一会儿吧。”   我说不坐了,要带牛芸回去让她早点睡。   我从皮夹里掏出五百块钱递过去,她妈推了一下:“牛睾,每次来都拿钱, 上次拿的都还没用完呢!”   我说你就拿着吧,叫爸去买点补品,把身子补一补。   牛芸被我带上车。   这个小东西挺机灵的,一上车她就问:“老爸,小车怎么烂了啊?”   我说是被人撞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找她赔呢?”   我没回答。   二女儿牛心眉在住校,星期五放学才回来呆一天多。只有牛芸天天在家里, 我很喜欢她,她也很逗人喜爱。特别是那张小嘴,甜甜的,像粘了蜜。   但一想到牛芸,我就会感到钻心的痛。   “恐吓信”事件过去五、六个月了,没发生什么事。我想那写信的人只是想 敲诈敲诈、吓吓我罢了,不敢动真的,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有天下午,我正在县建设局办事,手机突然响了,苏晓晓哭得很凶:“牛睾, 大事不好了,牛芸被人绑架了,你快点回来!”   我冲回家,三个老婆哭得死去活来,苏晓晓瘫在地上,头发蓬乱,一脸苍白, 没一丝血色。   马倩要清醒一些:“牛睾,刚才有人打电话,说牛芸在他们的手里,叫我们 准备100万元钱,等他们的电话。如果报警,就要把牛芸弄死!”   我冲到幼儿园,说牛芸下午3点过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接走了。   我又冲回家,和三个老婆商量对策。四个人急得六神无主,像热锅上的蚂蚁: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马倩拿了主意:报警!   刑警队的谢大队长祥细询问了情况,怀疑绑架牛芸的人对我一定熟悉,不然 他们不会知道我家的电话,叮嘱我们要严格保密,并认真制定了行动计划,组织 警力立即开始侦破工作。   半夜1点,电话响了,苏晓晓接电话的手抖得很凶。   那个歹徒问钱准备好了没有,苏晓晓按谢大队长教的,说明天早上去取,叫 他们一定不要伤害牛芸,钱绝对是没问题的。   我们一夜都没合眼。   次日早上九点过,我和苏晓晓提着挎包去银行佯装取钱,公安局的同志早在 银行作了准备,不一会儿,我和苏晓晓就提着一大挎包“钱”走了出来。   上午11点,电话又响了。   歹徒叫苏晓晓一个人坐车把钱送到城南小东巷外的菜地里,并反复告诫:如 果报了警,如果有另外的人同去,就马上弄死牛芸!   苏晓晓去了,而化妆成农民的警察也提前去了。   苏晓晓在菜地里站了十多分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一顶草帽,从30 多米远的一丛竹林里钻出来,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   从晓晓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头埋得很低。他一把就抢过挎包,撒腿就往郊 外跑,像一只狡猾的田鼠。   还没跑到200米,那个男人就被潜伏在四周的公安干警抓获。   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当公安干警把歹徒拴在颈上的草帽摘下,把眉毛上的墨 汁擦掉,苏晓晓一眼就认出了他:卿三娃!   还没审问,卿三娃就如实交待了罪行,并说出了藏牛芸的地方。   原来卿三娃见我挣了很多钱,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建筑公司是他救活的, 我每月给他的2000多元工资太少,亏欠了他,就想勒索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 他写恐吓信没有得惩,便想到绑架牛芸来威胁我就范。   牛芸是我的小女儿,我非常喜爱。这一点,卿三娃十分清楚,我经常在他面 前提起牛芸,说她如何乖巧,如何聪明,如何讨人欢心。他估计我们爱女心切, 加上也拿得出100万元钱,是不会报警的,就策划了这出绑架案。   当时,牛芸只有3岁,他没见过。但他认识晓晓,晓晓送牛芸上幼儿园,他 一直跟在后面。晓晓走后不久,他就找到牛芸,谎称他是我的朋友,说我叫他去 接她到“儿童乐园”耍。牛芸毕竟是一个小娃儿,就跟他去了。   白素华、马倩都认识他,只有晓晓对他要陌生一些,虽然见过二、三次面, 但不是很熟,他便选择让晓晓送钱去。但他始终还是担心被认出来,就把眉毛用 墨汁涂改,并把那溜小胡子剃了,把那道伤疤用脂粉涂抹了一下。   但他没有想到我们报了警,公安干警布下的天罗地网,正等着他往里面钻!   苏晓晓认出他时,他“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嫂子,你原谅我吧,是我 一时胡涂,是我鬼迷心窍。你原谅我吧,我没伤害你的女儿,昨天晚上我还给她 买了东西吃!”   苏晓晓狠狠地踢了他几脚:“去死吧,你这龟儿子,你这天诛地灭的狗东 西!”   当我、白素华、马倩赶到菜地,从1公里外一间废弃的抽水房里把胶布缠嘴 的牛芸抱出来时,牛芸已被吓得浑身发抖。   撕开胶布,她就扑进晓晓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妈妈,我怕!妈妈, 我好怕啊!”   望着女儿惊恐的眼睛,我心如刀割:钱,这万恶的东西,把我女儿弄得这么 惨,把我们一家人弄得这么惨,弄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11   回到家,三个老婆还麻得热火朝天。   我把牛芸交给晓晓,又下楼,把车开到修车场修理,然后打了个的士回来。 她们还是没有散场,我便下到一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泡了一杯浓茶,呆坐在沙 发上。   绑架案后,我们一家人回到我的老家,住了十多天。   望江生产队没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南边那座山还是叫“乌龟山”,样子还是很像一只把头伸出来的乌龟;西边 那座山还是叫“元宝山”,样子还是很像一锭两头上翅的元宝;北边那座山还是 叫“玉皇山”,上面还是有座很灵验的玉皇庙。这些山一年四季还是绿茵茵的, 望一望,就会感到神清气爽。   那条小河沟还是躺在那里,弯弯的,像一条缓缓蠕动的蚯蚓。河水越来越少, 河道越来越浅,看来要变成“江”,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那个四合院还是座落在那里,被葱郁的竹林掩映。四合院里的八家人,只剩 五家了。   南边那两家,“老赵篾匠”和“小赵篾匠”都死了,赵姓从此消失。姓王的 那家还不错,王大娃是一个养猪大户,王二娃师范毕业当了教师。   北边那两家,姓孙的已经搬到外地去了,据说这家的三女儿嫁了个有钱人。 姓李的便买了姓孙的房子,姓李的这家人在镇上开了个家具厂,效益还不错。   东边那家就是我的老岳父白队长了,不过他六年前就退了下来,学会了打长 牌,天天和几个老头混在一起,把岳母一个人甩在屋里。我叫他搬去小洋房住, 反正还空着房间,他不同意,说不习惯。当然,我知道是他的“面子”在作怪。   西边那三家人,我们姓牛这家人丁兴旺,早就搬了出来,住进了我修在后山 的小洋房,房子仍空在那里,我妈说那房子子风水好,不能卖给别人。左边姓马 的经常去坟墓里捉蛇卖,9岁的儿子错把农药当饮料死了,女儿十三岁被人强奸, 后来老婆跑了,听说去了河南。右边姓朱的三个儿子都能干,但接了三个很凶的 婆娘,脸上经常都有血印子。   来的时候,我给四合院里每一家人都送了一些东西,并在小洋房里摆了四桌, 请那些人好好地吃了一顿,他们都在我妈面前夸我:“陈大妈啊,还是你的儿子 有出息啊!”   我妈笑得嘴都合不拢。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有梦:我的老爸牛兴财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 从一个树林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的后面,有一群穿着五颜六色旗袍、涂脂抹 粉的女人在追……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走上“乌龟山”,给老爸烧了很多纸钱。我还叫牛芸给 他作揖、瞌头,希望他保佑孙女平平安安。   牛芸在乡里玩了一些时间,终于恢复了以前的调皮、活泼和可爱。绑架的阴 影,已被乡下那些小娃儿帮她抹去了。   回到县城后,我感到自己变了很多。不知咋的,我对金钱这东西的欲望突然 减弱了很多。   我把公司交给副经理张红兵打理,反正有马倩负责帐目。这个张红兵虽然说 话结结巴巴,但人挺老实, 跟了我这么久,没使什么坏心眼儿。对张红兵,我 很放心。   这几年房产市场已经很饱和,公司的业务又转向了工程建筑。在这方面,我 没花多少心思,全由张红兵负责,虽然业绩没我亲自管理好,但也还勉强过得去, 每年有几十万元收入。   我把主要精力用在了种草养花上。   楼顶很宽,我请建设局绿化队的人给我弄了一个漂亮的花园。我买了很多花 卉,学着养花。一、两年下来,我掌握了很多花卉方面的知识,那些各式各样的 花,在我的楼顶竞相绽放。   这种日子很悠闲,我好像从灰色的城市里分离了出来,沉溺在完全属于自己 的生活之中,少了戒备,少了争斗,少了喧闹……   最近以来,我经常梦到老家,那些山,那些水,那些童年的小伙伴,他们和 我一起砍青、拣狗粪、摘豇豆、搬苞谷,在“元宝山”茂密的树林里,开展游击 战……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给三个老婆讲了,她们说我太清闲了,整天闷在屋子里,神经出了问题。   但我感到梦出有因,肯定要发生一些事情。   果不出我所料,事情终于发生了。   前几天我正在给花木浇水,张红兵打响了我的手机:“牛经理,上升街有座 楼房垮了,好像是我们94年下半年修的。砸死了七个人,重伤十多个,挺严重的, 县上正组织人员在调查。”   我吃了一惊,仔细一想:上升街原物资局的楼房是我们修的,当时我还给那 个什么刘局长送了1万块钱,才把这工程弄到手。后来物资局撤了,这楼房好像 就买给了私人。   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加上我修了很多楼房,对这一幢已经没多少印象。   当天晚上,马倩一进门,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这件事情:“物资局的楼房垮 了,死了很多人,县上正在调查,不知是哪个龟儿子修的,肯定要倒霉!”   我没开腔。   马倩她们三个当然是不知道的,我修那楼房时,白素华在乡下,马倩和苏晓 晓我还不认识。我不想告诉她们,我怕她们担心。   好在这几天,白素华、苏晓晓很少出去,马倩又回了小兴镇,物资局楼房是 我修的,她们应该还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调查组就找到了张红兵。   张红兵说我到深圳去了,十多天才能回来,调查组就带走了他。   晚上张红兵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牛经理,调查组已经在查我们了,你还是 出去躲躲吧,这里的事我顶着,你不要担心!”   我一下子呆了。   现在实行建筑责任终身追究制,虹桥事件处理了很多人。看来,这次是在劫 难逃了!   10点过,三个老婆终于从麻将桌上下来了。   白素华又拖长嗓子喊开了“牛睾,今晚吃什么啊!”   我没理。   马倩走进我的房间:“牛睾啊,饿了吗?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啥子嘛!”   我还是没理。   “去洗个澡吧,你闻闻身上,一股臭味!”马倩摸了摸我的头发,手在我的 肩膀上揪了一下。   我一看墙上的轮班表,今晚是马倩跟我睡。   白素华给我端了碗面条下来:“牛睾,肯定饿了吧,快点来吃!”   一看马倩在屋里,就色色地说:“老二啊,今晚你可要费点劲,好好让牛睾 舒服舒服,你看他的脸,像包公一样!”   马倩推了白素华一下:“哎哟,大姐啊,我走了几天,你和晓晓一定让牛睾 舒服够了吧,你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很烦,又上楼顶去了。   我再一次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夜风徐徐,一缕缕寒凉浸入我的身子,我感到神智特别清醒。   这两天我把我四十八年来的经历告诉了你们,我也不知究竟为什么。我只是 想把这些经历说出来,我怕我以后没时间说。至于你们怎么看,怎么想,我一点 都不在乎。   反正我已决定,明天就去调查组。   这几天我想得很清楚,事情已经发生了,避是避不过的,逃是逃不脱的,这 是命中注定的事,就好像我能赚很多钱一样!   在躺椅上躺了一会儿,我下楼,进了马倩的房间。   马倩已经洗了澡,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躺在床上。见我进去,她坐了起来, 声音软软的:“牛睾,去洗个澡吧,水已经放好了!”。   我没开腔。   马倩的眼中火苗窜动,胸脯一起一伏,涌动着撩人的波浪。我没洗澡,我像 一只毛色斑斓的猛虎吼叫着,跃入马倩身体里那个疯狂的漩涡……   多么销魂的旋转啊!我感到自己是一片落叶,被湍急的水流旋下去,又旋上 来,枯黄一点点消失,嫩绿一点点回来。突然,这片叶子又变成一只白色的水鸟, 从漩涡中腾空而起,在云朵之上发出一声声幸福的尖叫……   因为我是——牛睾!   2004年7——8月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