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关于艺术的寓言 　　西风 　　一 　　艺术的真谛在于误解！曼说。在他面前是碗热气腾腾的米酒。举一个例子， 曼喝了口酒继续说，那个把尿壶当作是“泉”的艺术品就击中了人们的要害。由 于常理，人们无法理解尿壶与泉之间的关系，泉清洌而圣洁，让人有生命联想。 而尿是肮脏的，作为种排泄物，它让人想到腐败。这样，误解产生，人们以为这 就是进入了艺术的神圣领地。 　　其实是，曼说，我翻阅了大量与“泉”有关的作者的书籍，并寻访了他的后 代。曼说：现在，他的后代几乎满城都是。但我寻找他们还是用了很长的时间， 这主要因为我不是圈子里的。最后凭着我不懈努力，还是给我找到了。我跟踪他 们，观察他们生活方式，并深入他们之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刚开始他们不太欢迎 我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最终他们同意。主要原因两个，①：我声明，我不是艺术 家，也不想取得这样的称号。②我家还有几个钱，我和他们之中的头头一起吃了 大概五十顿饭，饭钱当然是我付的。在吃饭过后的空余时间，我还陪他们的女人 上街疯狂购物，然后陪他们一起搓麻将十来个通宵后，他们就同意我加入他们的 群体了。在和他们共同生活这段时间里，我有很多有趣发现，当然我只是抓住我 的兴趣点，和我研究方向有关的内容是：他们一般的生活和我们别无二致，只是 在别人面前，他们要表现得与众不同。比方说，他们表现出对脏衣服及破衣服的 爱好。甚至，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当着我的面表示对尿液的崇拜。他们对我说，尿 液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来说是种图腾。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心中像被镗头锤了一 下，我恍然大悟，就卷起背包离开他们。 　　我离开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在他们聚居的那条街道上，我被一些人连续不 断的拉住，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说：小邢，你别走，我们挺合得来的，别人想合我 们还不合他们合呢。你就这样走掉算什么？再说，你麻将搓得挺不错的，我还想 和你搓两圈呢！我知道他们在开玩笑，在那十来个通宵中，我平均每天都输几千 块。不过钱输得其实很合算，我终于明白，现在这些人奇特僻好――对尿液的崇 拜――不过是来源于他们的祖宗，就是“泉”的作者的基因。 　　“泉”作者喜欢尿液，就像我们喜欢泉水一样。这不是我污蔑他，从他的后 人来看，事实如此。我相信很多人无法接受这一点，这也体现了人们的脆弱和对 权威崇拜的盲目性。这样，尿壶对他而言，就只能是“泉”，而不是其它的东西。 而人们以为，尿壶只能是尿壶，不是其它东西。误解就这样得到了完美的展示， 艺术也就是这样产生。 　　你知道，曼对秀说，这件事给我极大的刺激。刚开始，我是个屠夫。我杀猪、 杀羊、杀牛、杀一切可以杀的动物，但是没有杀过人这种动物。曼说，你该知道， 杀人是政治家干的勾当，杀人是种政治行为，所有的政治行为都是艺术，所以杀 人也是艺术。柏拉图说：神在有能力统治的人身上加入了黄金，在辅助统治的人 身上加入了白银，在农民和奴隶和一切不自由的人身上加入了黑铁和青铜。我是 个屠夫，参照柏拉图的理论，我的身上被加入了铜或者是黑铁，没有金和银。所 以，从出生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该是个屠夫。 　　我父亲说，我滚出母亲肚子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哇哇哭个不停，而是随手操起 桌上小手术刀，把我父亲一把拉过来，往他脖子上割。那时，我父亲特别高兴， 他和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一样，对柏拉图的理论坚信不移。由于我出生时表现突出， 他相信我能继承他示未竟的事业，响应政府的号召，为人民服务，和父亲一样， 当一个光荣的屠夫。 　　父亲作为对柏拉图信念崇拜的另一个表现是：从我出生开始就不断给我买各 种各样的杀猪刀。不断强化我在出生时显示出来当屠夫的本能。我现在还保存着 五岁时一张照片，过几天，我可以给你看看。相片已旧的泛黄。但还是可以清楚 看出来，在相片上，我两只手里握着两把很大的杀猪刀，另外，腰上还别着十来 把。在我身边的地方，是一片杀猪刀的汪洋大海。于此同时，我父亲不断把能找 到各式动物的脖子放在我的面前，用强烈的血腥味刺激我的肠胃，使我对屠宰动 物养成的嗜好就像是吸毒的人对毒品的嗜好一样。这种情况直到一件事情发生过 才停止。 　　七岁时一天，我把邻居家的十来头猪全偷来杀掉，父亲才对他的训练完全放 心。那十来头猪其实还很小，但当时我已经等不及了，本来我想在它们刚出生时， 就把它们偷出来杀掉，但刚生出来时，他们看得很紧，我每天腰上别着杀猪刀在 他们猪圈边转悠让他们觉得奇怪。我对他们说，我要把你们的猪全杀掉。他们听 了全都哈哈大笑，但当我真的这样干时，我又听到那几个娘们尖着嗓子哭爹喊娘 的。我父亲倒是非常高兴，当时，我看到父亲把放在枕头下的几百块钱赔给他们 时，脸上是灿烂的微笑。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就一般而言，对自己是个屠夫的命运我也认了。每天 我到有动物要杀的人家里去，把刀子切进猪或是羊或是牛或是其它一切动物的喉 咙里，看着鲜红的血从里面喷薄而出，我享受一种说不出的快意。第二天，我把 猪肉或牛肉或羊肉切割成条状大小，分别贴上不同的标签，比方说“市长之猪 肉”、“某部部长之猪肉”或者是“邻居阿三之猪肉”。另外，在上文中不说市 长的猪肉，而用“之”字主要是为了使自己变得深奥一点，这是父亲在临终前对 我说的，我父亲说，只有让自己变得深奥才能以后不当屠夫。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半天摸不着头脑，他不是一辈子都想让我继承他的事 业吗？但这个疑问没有延续很长时间。因为我只是一个快乐的屠夫，对哲理思辨 没有丝毫兴趣，反过来说，我只对动物感兴趣。我每天做着一个屠夫亘古至今该 做的事。所有这一切，都终止于一天的来临。 　　曼在叙述这一切时，语调严肃。边上，阳光从玻璃窗里斜射而进。直到那一 天来临，曼说具体的过程如下：那天下午，具体时间在下午二点钟左右，天气很 好。没有耀眼的阳光，风大，走在那种空气中是种享受。曼拿着一块猪肉，这似 乎很煞风景，这一点，曼自己也感觉到了。曼是在不经意间走进一间大房子的， 走进去的原因是里面人多。就曼的性格而言，他不太喜欢凑热闹。今天例外，可 能是因为那天的风，软软的，香而甜，让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也可能是 因为那天没有阳光。总之，他走了进去。房子很大，这是曼的第一个感觉，而且 很高，房子的墙壁装饰很美，用料华贵，有种气势恢宏的感觉。所有这一切，当 曼成为艺术家之后，他才知道那里是市政厅博物馆。在那里，正在进行一次现代 艺术造型展。刚才已经提到，曼即将成为一个艺术家，而曼原本是个屠夫，应当 承认，这两者之间比较遥远。 　　一点也不远！曼说，一切转变都是在一瞬间完成。曼说，在那间房子里面， 人流裹挟着他，经过一翻不太痛苦的挣扎，曼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脚步。这个角 落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有一个漂亮的小妞，这种人一向穿着同样的服饰，说着同 样的话语。而且这些人一向和市政厅的官员一同出现。想到这点，曼一阵惶恐， 和统治阶层的人走在一起，让他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要知道，以前他给市政 厅官员送猪肉时，都是他们家里的小保姆接去的。那是些美丽动人妙龄女郎。她 们戴着皮手套，接过曼手中的猪肉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现在，在这个小妞的背后是一个大玻璃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 尿壶。是的，是个尿壶。曼说，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作为一个下层市民的儿子， 他以前曾给他年迈的父亲买过同样的一个。那是他父亲临终前生病的那段时间， 不能下床，所以用尿壶来得方便。其实，终其活过的这些时间，曼一直都只是个 屠夫，由于贫穷，曼很少给他父亲买东西。也正是曼给他买了这个东西之后，他 父亲才说了那句令他觉得莫明其妙的话。当时曼的想法是尿壶这种东西真够臭屁 的。 　　现在，和他给父亲买的尿壶不同的是：这个尿壶倒扣着。接着，曼在玻璃窗 上看到一块黑色的小板，上面只有一个字“泉”，有鉴于玻璃窗里再没有其它的 东西，曼认定这是这具尿壶的名字，曼认为给尿壶起一样一个名字很有品味。至 少，他从来没想到给他家里那个尿壶起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在那几分钟里面， 曼饶有兴趣的看着。猪肉当然还在他的手上。同一时刻，曼也想到，如果把他手 里拿着的猪肉也取一个名字，比方说是"火"或者是“灵魂”之类的名字也许也不 错。到目前为止，事情一切正常。 　　但一分钟之后，一切有了变化。变化的原因是，曼听到边上一个穿红衣服的 女人说，这个名叫“泉”的作品是不朽的艺术杰作，价值连城。这次展览过后进 行拍卖，据保守估计，最低拍卖价是２０００万美金。听到这句话后的几秒钟内， 曼就由一个屠夫变成了艺术家，整个过程很澎湃。“澎湃”一词是曼自己找到的 形容词，曼说，要精确的描述这个过程是不可能的，因为事件太过复杂。但是， 曼强调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用时间的一些续段来描述整个事件。 　　曼说，在听到２０００万这一数目的几秒钟后，他的脸由红开始，最后变成 白色，中间还经过了其它很多种颜色。后来，据当时在场的一个人士指出，曼当 时的脸色变化是阳光通过一枚三棱镜以后形成的光谱图像。或者说，更像是一种 精心设计而成并在闪烁的七色霓红彩灯。曼承认，这样的描述能精确形容他当时 脸色的变化。在经历短暂但又是极端漫长的１.５秒之后，曼举起了那块空前绝 后的猪肉，说它是空前绝后，并没有用词不当，因为它将很快变成一件艺术品， 就像那只倒扣的尿壶一样。 　　我举起猪肉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时，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秀的脸色。 秀没有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因为他本来就对这些很感兴趣。曼说，他举起猪肉， 引起了很多人的惊叫，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没有看到过这样丑陋的东西，尤其是其 中的年青女郎，可能是觉得她们高贵灵魂被这种俗不可耐的猪肉玷污了，竟吓得 晕过去。看到过猪肉的人也不相信在这种典雅的场所会看到它。总之，当时整个 博物馆充满了一种神奇的气氛。 　　曼说在他举起猪肉时，他听到遥远的召唤，这种召唤声在这一哥特式建筑中 回荡不息。现在回忆起来，他断定，柏拉图的理论并不是绝对的真理，因为，他 从呼唤声中觉得一种东西正在隐隐逼近，在这种东西的灼热火焰里，屠夫的概念 在他脑海中渐渐远去。他听到了艺术的金色号角。曼举起了那块猪肉狠狠的砸了 下去。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曼没有把猪肉砸向那位漂亮的小姐。对此曼解释说， 主要是认为两者不太一样。现在我们可以认定，曼砸的对象是那扇玻璃窗。曼又 补充了一点：他说他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替那块猪肉出口鸟气。他说凭什么？ 那只尿壶要卖那么贵，而他的猪肉却只卖那么一点钱。 　　在他砸下去的１秒钟之后，曼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很清脆。曼说， 这让他感觉很好。随后的２秒内，大家都听到了某种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我 们可以猜出来，这当然只能是尿壶。曼在砸破玻璃窗之后，顺手就扔了它。然后， 曼听到了一阵更为尖锐的叫声，像海啸时在海边听到的波涛怒号。这首先从边上 的女孩开始，很快就漫延到了整个博物馆。曼当时能听出这种尖叫表示恐惧，不 知所措。这种叫声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要精确说出是多少是时间是不可能的，曼 当时到底有些心慌。但可以估计叫声大约在一分钟到两分钟之间徘徊。在这段时 间内，曼把手中的猪肉嵌进了几块碎玻璃，然后把手中的物体放进了刚才放尿壶 的地方。曼看到，那些玻璃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眩丽多姿。接着，曼再把 本来写着“泉”的那块小木板捡起来，把上面的字涂掉，用还在尖叫的小姐座位 边上的粉笔随手写了几个字：火之灵魂。 　　对于这几个字，曼解释说当时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但是他做了这样惊天 动地的事总得写些什么吧！否则他的良心就过不去了。如前所述，他已经给猪肉 起名为“火”或者是“灵魂”之类的名字，但是由于尖叫声让他压力很大。也就 是说，他手心冲突激烈。在慌乱之中，他就把火和灵魂都写了上去。由于惯性， 在火和灵魂加了“之”字。平时，他总在每一块猪肉上写上预订它的人的名字， 这样不致于搞混起来。曼说，在以前，他对柏拉图森严的等级理论很感恐怖，不 敢有丝毫的违反，而等级就是靠不同的人吃不同的猪肉，或者仅仅是在相同的猪 肉上标上不同的名字实现的。 　　这样，在曼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曼听到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停滞，房子里充满 令人毛骨耸然的静默。在这片像原始森林一样宽广的静默中，曼觉得自己血管中 的鲜血渐渐凝固下来。幸运的是，很快的，静默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当时， 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３秒钟之后，纷拥而至的人群把曼抛到了空中。此刻， 曼已彻底明白，人们是在欢呼一位伟大艺术家的诞生。你看，曼说，成为艺术家 就是这么简单，比一个屠夫去杀一头猪容易多了。随后，曼接着叙述，他说城市 的新闻传媒对事件进行了全方位的追踪，他们摸清了事件的细枝末节。举例而言 之，他们甚至调查清楚曼当时手上拿着的猪肉源于哪头猪，并且一切都已准备就 绪，准备采访那头猪。但是，最后！一位记者显示出了可贵的远见卓识。他提出 一种可能性：即那头猪已经死了。他说，否则那块肉从哪里来呢？ 　　秀也听说了这件事，他还知道，那位记者在提出这一论点之前，冥思苦想了 两天两夜，他困惑于“一头猪被人切下一条腿后，还能不能生存在这个世上”的 问题。他走访了本市的贫民区，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发现那些可怜的人们居 然没有一点同情心，从不把猪的一只脚先切下来后，让它再活几天，而是一刀就 伸进它的喉咙里。那些可怜的猪啊！这是记者写给上级的报告的结尾句子。 　　但是他对猪的同情没有为他获取他上级对他的同情。也就是说，那位倒霉的 记者被投进了监狱，他因为他的常识受到了惩罚。因为参照拍拉图的理论，渗进 了金、银贵金属的人绝不能和渗进了铁和铜的人在一起，否则将产生最大的不正 义。由此，作为一名记者，掌握着城市的舆论工具，属统治阶层，居然深入到贫 民屈，而且知道一头猪的死活，就是触犯了法律，被投进监狱，随后，采访也被 取消。 　　二 　　曼在叙述往事时，秀一直在边上吸着烟，烟是他自己带的。也可以这样说， 是那些妓女们在路上放到他的口袋里来的，妓女们有很多这种古巴雪茄烟，虽然 古巴雪茄烟相当贵，要四百多人民币一根。但妓女们其它东西没有，钱还是有一 点的。用她们自己的话说是这样的，她们说：不抽古巴雪茄，怎么能体现咱们妓 女的高贵身份呢？应该介绍一下，秀：男性，32岁，籍贯：本城，身高：178公 分，英俊魁梧，受过高等教育，是本城唯一领有执照的探长。在警察妓女关系空 前和睦的大环境下，他和妓女们的关系搞得还是不错的。何况，秀以前还提出过 一些惊心动魄的观点。 　　秀曾和一位朋友私下里说过这么一个话题，那天他们干掉了五瓶高度白酒， 在酒精的麻醉下，他们居然谈起自由这种东西，秀说自由是种抽像的东西，但还 是可以找到具体的表达方式。比方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做一些违心 的事，我们至少可以和愿意的人性交。这是自由的最后堡垒，也是她最象像的表 达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几天，他的话就传了出去，在大街上，看到人 们成群结队的簇拥在一起讨论这一问题，人们组织辨论会，成立委员会，邀请秀 当主席。当秀走到大街上，人们不时从汽车底下、墙角、树丛中、饭店，甚至从 公共汽车窗口升出头来向他询问这一观点的理论的支撑点，美学意义和社会指导 性。更可怕的是他成了本城妓女们的偶像。妓女们非常激动，为此组织起来狂欢 了三天三夜。白天游行高呼口号，晚上接客。第一天费用全免，前一百位客人还 会送你一个大红包，当时，由于这个实在诱惑人的消息，男人们蜂涌而至。红灯 区附近的几条大街上全都人满为患，引起了交通堵塞。后两天所有费用打五折， 熟客甚至打到三折。虽然秀知道妓女们曲解了他的意思，他对此无可奈何。当然， 秀也获得了不少好处，其一，他嫖妓不用付钱却能享受到最好服务。其二，如前 面所说，在城市大街小巷转一圈后，他的口袋里，耳朵上，到处都是四百元一根 的古巴雪茄烟。 　　在这次来他朋友这里的路上，这种情形无可挽回再一次出现，妓女们提供的 雪茄把他所有衣服口袋全塞得满满的。他把它们带到他的朋友这儿来了。探长听 他朋友讲这些往事，觉得很有趣。这些事他已经听过不止十次，但他依然听得很 有味道。在这件事情上，探长和他的朋友说：朋友的往事仿佛是一个风姿绰约而 又神秘无比的女郎，让人着迷，让人冲动，让人想一遍又一遍的抱着她，不断深 入她的体内。不过这只是托词，事实上，探长乐意到朋友这儿来，完全是他们共 同的兴趣和爱好。比方说对偏执狂热的追求，比方说占有一个又一个的女性却并 不影响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当然，这些话别人都听不懂，甚至以为他们是疯子。 而这正是他们自己的语言。他们像风明白青草摇曳的韵律一样，明白彼此每一个 莫明其妙的词语的含义。探长到曼这儿时间不长，现在时间已近晚上，显然曼还 不想切入正题。关于他的艺术生涯的叙述只是一个开端。和探长想的一样，曼看 着探长划亮火柴，接着对下列事件进行了叙述：我的艺术顶点在于我写的一遍学 术论文。论文的题目是《唐代诗人性事考》。曼说如你所知，自从成为一名艺术 家，我就被市属的各个大学请去演讲，然后把演讲的内容装订成册成了我的学术 著作。我成了城市艺术界的权威。即是如此，进行学术论文的撰写也是必须的。 　　曼说，关于他写的那篇《唐代诗人性事考》，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是我 创造的不朽的篇章，必将在我们的文学艺术史上放出永恒的光芒。曼说不好意思， 后面这句话借用了市政厅发布文件的风格。他对这种风格深恶痛绝。他说这句话 拿来形容他的作品倒是非常恰当。曼说写那篇论文内容深刻广博，在很多方面发 前人所未发。在文中他考证了唐代许多大诗人的性事。曼举了许多例子，他考证 了李白的风流韵事，考证出李白和他许氏、刘氏、鲁地一妇人、宗氏四个老婆之 间的感情纠缠。本来，曼说，他可以写一本书，书名叫李白和四个女人的故事。 凭李白的名气，不愁没有卖点。只是他没有这样庸俗！另外，他还考证王昌龄、 高适等人的性事。曼说，在旗亭诗会中，王之涣和最美丽艺妓共度春宵。有关于 那个夜晚，他考证出那天大雨倾盆，在武威那个破地方很罕见。那个夜晚，王之 涣在三更时分在急促敲门声中跑到高适房间里。这时，陪伴高适的艺妓已经离开， 不过，高适显然意犹未尽，他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对着一片 虚空作出一个个拥抱动作。王之涣对高适说他不行了,那个女人让人吃不消……. 高适连连说：Me too! Me too! 对，曼说，高适会几句三脚猫式的英语。大唐气 魄就是大，不学点外语在社交活动中就会显得没有风度。在论文最后，曼想像出 诗人的一次非凡做爱。在论文的前言中，曼说这个诗人是莫须有的，可以是你也 可以是我，大家像沙子一样别无二致。曼说这一想像费去他很大的精力，在写完 后，他整整躺了一个星期。在文中他对此过程作了最为详尽的描述。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时间是在某天的傍晚，地点则是在一片树林的旁边，整 个过程是从一辆车开始的，浪漫的诗人把车子停在女士的门前，女孩以车的名义 起誓，她是为了诗才坐上车的。对于他们乘坐的是什么车？曼说他没有考证过。 估计是十六匹马拉的大车，相当于现在的大奔，这显示出诗人的富足。从另外的 意义上说，显示出古代艺术家的良好环境。曼说，从车上下来后，经过一段曲折 而能蕴酿浪漫诗情的山间小路，诗人和女孩子来到一片草地上。草地是在一大片 树林的边上，然后两人开始做爱。至于女上式，或者是男上式则不详。 　　对此，曼有些无可奈何的说：虽然这是关于艺术的学术论文，但还是要本着 基于事实的精神的。当然，曼又补充说，就这点内容是无法构成一篇出色的论文 的。作为一个艺术家，必须有丰富想像的空间。那时，太阳已西沉，天际一片绯 红。不可否认，这种颜色引起人的某种思绪，讲得直接一点是引起人的某种欲望。 这种颜色下，诗人心跳有些加速，风从林中吹出，风很柔软，用柔软一词也是恰 到好处的。风的味道有些甜，像是漂浮在空中一些透明的蜜糖。在这样的风中， 还飘着一些落叶，落叶是红色的，像鲜血凝结而成的，如果认为这样描述太残酷， 那么也可以这样说，枫叶上有诗人疯狂跳动的心。落叶在空中漫舞着，像一群金 色的糊蝶，女孩子陶醉在这样的气氛中。她在一片令人断魂的静寂中寻觅着诗人， 她看到诗人的背影，诗人此刻正面对着血红色的太阳。他也许是在感悟着些什么， 这是容易理解的，这样的色泽，这样的气氛，还有这样的女人，总会让人思考些 东西。对这个女孩子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诗人的背后看过去，她看到 一轮艳丽的太阳，喷涌着金黄色的光芒。女孩子在风在褪去了所有的衣饰，那些 衣服也许只是风吹走的吧。她露出了坚挺的乳房，乳房很有弹性，这是诗人所感 觉到的。诗人跪在女孩子的面前，柔软的风从女孩的乳峰上弹回来，撞到他的鼻 子上，他闻到一股芒果的香味。乳房的下面是平坦的小腹，这让诗人觉得非常的 性感。然后是光滑匀称的大腿和小腿。在风中，她的肢体呈现出风的线条。然后， 她倒向了大地，也可以说是大地向她依偎了过来。然后她吮吸着大地的芬芳。然 后，她看到蓝天在他的头顶旋转......。 　　当然，曼说，这远没有达到学术论文的要求。然而到此为止，曼说，他已经 感受到了诗人的魅力。曼说，他也像那个女孩子一样闻到了大地的芬芳，他能感 觉到一个粗旷的肉体，带着热辣辣的温度，压到自己身上，他感受到了旋转的蓝 天.....！这种美感成了种动力，曼说，他为此寻遍所有的史册，把他的想象加 以求证，但是一无所获。在曼将要绝望之际，他从一个牙齿透风的老女人那里得 到了一本诗人的传记，里面的记载证实了诗人的假设。不过，传记里的描述比曼 的假设还要详细一些。比方说，其中诗人写道：女孩有一头很长的头发，散发着 祖母绿的光泽。诗人说，当初就是因为她的头发而迷上了她。而且，她的眼睛像 块水晶，看她一眼都会让人虚脱，像金字塔里木乃伊，带着几千年厚重的爱情， 风尘仆仆的死去。这当然是夸张， 但由此也说明了这个女人的震撼力无可匹 敌。...... 　　直到那一刻，曼才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发现了比尿壶和 猪肉更为重要的东西。在他写下“火之灵魂”四个字时，他是个纯粹的屠夫。别 人却认为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在曼认为他是位真正的艺术家，别人却认为他是 个屠夫。他们认为曼谋杀了一位伟大的诗人，谋杀了诗人的良好声誉。曼把论文 发表之后不到一小时，各种各样的批抨就接踵而至，批抨后来发展为漫骂。有些 是在报纸上，有些是在杂志上，有些是在电话里，还有些是直接跑到他的家门口。 他们对曼的批抨主要集中在一个方面，他们认为，诗人不可能做爱，即使做爱也 不可能和乳房饱满的小女孩子。和乳房干瘪的人做爱不是更显得有创意？诗人难 道不应该比常人更有创意吗？所以，为了尊严，为了自己的身份，诗人做爱的对 像难道不应该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吗？在漫无边际的责骂中，他们给予曼很多的 称呼。比方说恶棍、杀人犯、但是骂的最多的是屠夫。 　　对于“慌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这句话，曼认为它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方法。 然而，市政厅的官员的理解是：它是经过充分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说， 本着实事求事的精神，他们在报纸．及其他的传媒上连续的进行批抨曼，非常精 确，正好一千次。后来，据市政厅的一个职员私下里向曼透露，这一切由电脑进 行控制。市政厅为了对付曼特地请一些电脑奇才编写了一些软件。探长也是在当 时知道曼的存在。探长当时听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和曼将成为朋友。 在漫无边际的批判声中，曼也试着反驳，他的一些观点在报纸上刊发过，但在批 抨的汪洋大海中，他的申辨只能在报纸的夹缝中苟言残喘。 　　幸运的是，妓女们发现了曼。如前所述，妓女是自由的先锋人物，在那件事 的不久之前，妓女们召开了大会，成立了妓女联合会。但没有人当主席。原因是 多方面的。就妓女本身来说，她们个人充满了自由主义，任何一个妓女担任主席 他们都不会服从。更关键在于，妓女中没有德高望重的人，如果说以一夜接过的 客人哪个最多来衡量，这个方案会遭到老妓女们的反对，因为她们一晚接一次客 都困难。如果以年纪越老来衡量的话，又遭到年轻的妓女的反对。她们说你们连 腿都张不开了，还想当主席？作梦！老妓女们反驳说小妓们这是对知识的反动， 以为当主席就是张大腿。小妓女们反唇相讥说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不张大腿 何以能当主席？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引起一场混战。 　　这样，在联合会里没有一个妓女可以胜任主席这一重任。从妓女以外的人来 说，有身份的人，也没有人愿当妓女联合会的主席。市政厅的官员说成为嫖客是 固然很爽，但当妓女联合会主席就不必了。愿意当妓女联合会主席的人，比方说， 一些社会渣滓和黑帮老大，妓女们又不愿意了。因为竞争主席的人太多，以致后 来联合会主席团不得不发表声明，说由于要提高社会地位，要注意社会影响等因 素，她们必须拒绝一些人。在这种情况下，曼走马上任。 　　作为他当妓女联合会主席的惩罚，市政厅取消了曼从事艺术的资格。作为补 偿，妓女们向曼作出保证：只要他用手指打一个菲子，保证至少有一打的全城最 美的女人，当然是妓女上前给他享受。再打一个菲子，他们就会知趣而退。总之， 她们让曼有土耳其君王的派头。所有这些，都让曼感动，随后，曼对于当局拒绝 让他从事艺术这件事作出了反应，曼说，他当时的想法是，你不让我从事艺术， 那么我就进行反艺术活动。结果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妓女起 了关键的作用。 　　对于曼从事反艺术很成功这件事，曼总结如下：曼说，当局的艺术实际上是 反艺术。反之，反艺术就是艺术。更为可恨的的是，由于他们对艺术评价的垄断 地位，真正的艺术只能用反艺术的形式来表现。秀说能理解曼的心情，但他对曼 刚才说的反艺术具体指什么不太清楚。曼微微一笑，他说他要带探长去一个地方。 　　三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内的灯已打开，秀和曼绕过一些回廓，穿过几道 门，最后来到一间大房子前。在他们面前是一扇门，门是用玻璃制成的，磨砂玻 璃。透过玻璃，里面隐隐约约有些东西在动。曼说，里面是我的艺术。然后推开 门。 　　秀并没有感到吃惊，尽管他看到满屋子的猴子。猴子不太友好，有几只跑到 探长的面前做鬼脸。在这些可爱的猴子面前，探长和曼保持了他们一直以来都具 有的默契。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满屋子的猴子，探长没有问任何一个问题。曼 在探长的沉默面前，也没有进行任何的解释。两个人在开着的门面前看了一阵， 在此过程中，猴子在屋子里跳上跳下。探长注意到房子中尽管都是猴子，但是地 上很干净，居然没有一丝异样的气息。里面的猴子大概在十几只。准确的数据是 曼告诉他的：１６只。 　　在探长观察的过程中，有几只猴子在冲澡，冲澡的装置和人所使用的基本一 致，不同的是猴子需要用脚踩脚下的一个杠杆，通过杠杆的作用，带动其它的一 系列装置，如此水才能不断的送上来。至于猴子的排便问题，没有专门的人来清 理。而是通过一些机械手之类的东西，猴子排便完毕后，便有一只机械手从墙的 一个角落里伸出来，这个机械手很长，而且很灵活，能绕过一只只的猴子，在猴 子的粪便前，探长才看到，机械手能张开，也就是说，它可以分为两部分，其中 一部分形状如扫帚，事实上它的确是行使扫帚的功能。而另一部分我们已经能猜 出来，它形状如簸箕，能把猴子的粪便放进去。而且，所有这些事完成之后，探 长看到一股细细的水流从两部分的中间地带冲了出来。把地上所有的痕迹都冲干 净。不错吧？曼问探长，探长知道曼问的是什么。不错，探长答。全套设备是由 妓女联合会提供的，而猴子则是从澳大利亚进口的。曼说，澳大利亚猴子的特点 极为突出，全世界只有他们的猴子的屁股是圆的，近乎一个完美的园形。 　　说着，曼起身，到外而拿了一张白纸进来，这样大的白纸，探长是第一次看 见，大概有二个平方米左右，上面没有折痕。曼把这张白纸铺到地上，然后在门 框后的一个地方按下去，房子里音乐大作，气势滂泊。探长听出来是贝多分的 《命运交响曲》。随着音乐的响起，猴子们停止了其它的活动，神情变得肃穆。 在静默中排成一个序列，依次走到白纸的边上，曼在序列的前头放了一盆黑色的 水。曼说，这是颜料。然后就按了别外一个键，音乐更为雄壮、高亢、激昂。曼 朝探长微微一笑，说这是《婚礼进行曲》，随着音乐的节拍，猴子们依照次序， 把屁股浸到黑色的颜料中，然后再把黑色的屁股坐到了白纸上。 　　整个过程气氛凝重，让探长感动。片刻之后，一幅图画完成了。上面是些普 通而又奇特的黑色完美的园圈，在那种神秘的黑色中，似乎承载着太多的东西。 因为交叉重叠，稍微看长一点，就会让人头昏目眩。曼说，这是本城的最高艺术。 在柏拉图所谓的加入过金银的统治者家中，这样的画册人手一份。 　　现在，夜色已深，皓月当空，曼和秀在门口挥手作别。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