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飞翔或行走   (深圳)谢宏   1   先从情人节的礼物说起吧。那天,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情人节。我问左琪, 我们都有点新潮和前卫嘛,如果互相送礼物,你会送什么给我?我这话说得半真 半假的。左琪呢?好象对这个话题有点顾忌,也可能是没有料到我会开这样的玩 笑,她顿住了。见状我赶紧说,对不起,打错字啦。左琪哦了声,似乎松了口气 似的。我们又继续接着聊。我竭力想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但心力有所不逮,只 好撒了个谎,说有个长途来了,溜了。我草草撤下来后,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 汗珠。我想幸好是在网上,要是面对面或在电话里,可能更令我们尴尬。我盯住 屏幕上闪动的光标,心有余悸地想着。我怀疑自己当时是否吃错药,竟这样的冒 失。   说实话,我遇到这样的尴尬,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遇上,大都是跳线作罢。 不过还好,过几天我们又会聊上。我说有点新潮和前卫,是有点理由的,因为我 们是在网上聊天室认识的。但说到底,心里也还是有点虚,毕竟自己胆小如鼠, 要是真的新潮和前卫,真刀真枪地干,那多痛快呀!   这些年,单位分来的大学生走马灯地换,让人眼花缭乱。我的心思转得还算 是快的,但无奈嘴笨,总是慢许多拍,对自己有意的,也没胆开口追求,搞得过 了三十岁,还是一个人东游西逛地晃荡,以至年过六十的父母也变得心急起来。 每隔一段时间,两老就坐车跑我的宿舍来,在我面前或心事重重,或整天唠叨, 让我感到一股有形无形的压力。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我也不是不努力,但有些事 情,跟你的努力是无关的。工作苦些累些没什么,最终总会有个结果。但只有在 这件事上,搞得我心烦意乱的。朋友们也没少数落我,说,你的嘴是用来干嘛的? 你不会对人家说呀?当然,他们也没少给我做媒,可惜我总是不争气,跟在别人 的屁股后转一圈,又是一个人回来,总交白卷。   后来我也烦了,对他们说,你们都别管我了,让我慢慢来!好啦,这话一说, 朋友们和父母也不知道是真把我的话当真了,还是对我也我烦了,也就对我实行 放任自流的政策。这下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从前的日子有了天壤之别。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打扮得衣冠楚楚或很得体去相亲的。现在好啦,生活 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我似乎整天无所事事的。这一来我心慌了,好象失去了方 向。我也就那么吊着晃着过着日子。   那天转到区图书馆,发现三楼新开辟了一个电脑室,我好奇地进去。里面是 一群活蹦乱跳的网虫,正在噼噼啪啪地闹玩着。我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竟然像 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心。开始,我还天天跑图书馆去凑热闹,一遇到刮风下雨的, 就特麻烦,于是我便弄了台电脑回来,开辟自己的战场。   从此,我有许多时间都泡在网上。后来在聊天室结识了左琪。那时我看了个 网上连载的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便在聊天室上胡吹乱侃,发表自己自以为 是的观点,居然还博来不少网友的赞赏,其中就有左琪,这让我有点沾沾自喜。 左琪的许多看法,和我比较接近,所以我们聊得就多了一点,慢慢地我们就离开 大家,到一个角落里聊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后,我说话变得有点放肆,对网友说着一些连自己也吃 惊的话,大概是因为躲在屏幕的后面,出事时,逃起来也贼快的吧。当然,我对 左琪说话还是留有余地的。我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惊讶,我奇怪自己怎么竟变得口 无遮拦,甚至有点厚颜无耻呢?张口就将那么多网友的话盖了。对这些变化,我 还不敢跟朋友说,我怕他们臭我啊,谁相信我呢?   2   和左琪聊多了,我知道她是个保险推销员。我还记得第一次网友聚会的情景。 我发觉左琪其实和我一样,是个腼腆不太会说话的人。当然,网友中,这样的人 挺多的。刚开始,除了主持人逍遥多话,大家好象都在等什么似的,只顾喝手中 的啤酒,大概是在给自己壮胆吧。逍遥看起来有点急了,高声说,不用再找个网 吧上去聊吧?我的天!   憋了许久,我才绷紧了脸,问左琪是哪儿的人,我在网上从不问人来路的。 左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环顾左右。我等了一会,就自作主张说,北京人?左琪 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笑笑。说实话,她的笑蛮诱人的,特别是在酒吧柔和 的灯光下。我有点急了,说,天津?她还是笑。我说,不会是广东人吧?因为她 的普通话挺棒的。左琪像舒了口气,说她呆过许多城市的。我泄气了,说那现在 就算深圳人了。左琪突然笑了出声,说你平时就这么跟女孩套瓷的吗?我想自己 平常要是有这么个胆就好了。和左琪能这样,可能是我们在网上聊熟了的缘故吧。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话题转到各自的职业上来,谈话就开始顺了,我们打听起对方所在行业的行 情。我问左琪,有认识的大款吗?左琪笑了,哈!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 时现场的气氛已经活跃起来,可能跟干掉了几扎啤酒有关,周围声音的分贝开始 高了。我说没办法呀,现在都有存款任务。左琪说,那就互相帮助吧。想到她刚 开始时的表现,我说,左琪,我有点搞不懂,以你的口才,干银行倒挺合适的。 左琪明白过来后说,做保险也不是光靠一张嘴的。后来,我们为钱是存银行,还 是买保险,哪个更合算,争了起来。   我说有钱存银行是最安全的。而左琪则批驳我观念守旧,不懂现代理财,说 钱存在银行是死钱,而买保险,比如人寿险,则是一种投资,不但保值,还可以 增值。天!左琪的话多了起来,说起来一套套的。我听到后来笑了,问左琪用这 样的方式拉了多少网友入网。左琪打住话后,看着我竟然笑了!这让我怀疑对面 坐的,是否就是网上的那个左琪。   大家散了后,我送左琪。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们的话还是没有说上几 句。等左琪用手指指前方,说她转弯就快到了,我才有点急,开口问她为什么会 上网。她可能对我的这个问题感到突兀,或者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扭捏了 半天,她才说喜欢在路上溜达,遇上谁合意就聊几句,自由自在的。这话说得有 点网上的味道了,我的情绪一下子松了下来,慢慢开始进入那种氛围。我表示怀 疑,说你想找受害者吧?左琪愕然了一下,看着我脸上的坏笑,也半真半假地说, 即使我想做受害者,她也不想当刽子手。我故做惊讶,说想不到现在的社会治安 这么好。左琪也半开玩笑问我,那你呢?我说一个人闷死了,想出来逛逛,被人 杀了也好过闷死吧。左琪笑着说,鬼话!怕不是想半路截人,拉人入老鼠会吧? 我还想说什么,左琪说她到了,挥手和我道别。   望着左琪渐渐飘远、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我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就像平 常正聊得恰到好处,有点微醉时,网络突然中断,自己还对着闪烁的光标发呆、 回味一样。   那是个美好的夜晚,左琪那些散淡的话语,好象还飘在夜空中。我在原地站 了好一会,望着远近明亮或暗淡的灯火出神。   3   自从有了电脑后,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白天的八个小时,我是一个很 棒的银行职员,为前来办理业务的顾客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一到晚上,我成了 网上蹦跳的鱼,总要兴奋地将剩余的精力折腾掉后,才能睡死。还好,左琪也是 个夜猫子,有她做陪,我对生活少了许多遗憾。   星期天的下午,我睡过午觉起来,穿了拖鞋和睡衣,就坐在电脑前和左琪聊 天。当时我们所在的网站,正在做一个关于“丁克”家庭的问卷调查,问网虫们 是赞同?还是反对?我问左琪勾了哪个答案。左琪说赞同。你呢?好象没醒过来 似的。我当时还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赶紧跑去洗了一把脸回来。我说赞同呀。 我说对呀对呀,“丁克”多好呀,少操心,多享受现在的美好生活。左琪说生一 个小孩,要多辛苦呀,操心、花钱不算,还不敢保证日后对你如何。没有孩子, 可以把本来投资在他们身上的钱,用来做多种投资理财,老了就进养老院,这多 轻松啊。左琪说她公司里的那些“丁克”夫妇,一有空,就出去旅游,十分地逍 遥自在。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说,这样的话,就用不着去烦自己的小孩了,当然小 孩也不会来烦我们了。我坐在办公室里,天天听我的同事诉苦,说完了孩子的事 情,再说,还是孩子的事情,除了学习,就都是些吃喝拉撒的琐事。我开始在大 放阙词,我说这样的话,情人节时,就不用为想过两人烛光晚餐,而要想方设法 处置小孩伤脑筋了。正聊得痛快死了,不想线路出了问题,害得我真想把机子砸 了。   我发过火过后,不由就胡思乱想起来,我想要是和左琪睡在一张床上,就不 会出现那种问题。会不会比在电脑上聊更痛快呢?我这样想不算黄色吧?躲在屋 子里我有点乱来,我不知道其他网虫是否也这样。当然,这样的话即使我会对其 他的网虫说,我也不会对左琪说的。我想说,首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的,我想 这太不像话了吧?   我这样说是有点道理的,要不,左琪怎么会搭理我那么久呢?   我正在等线路接通,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妹妹打来的。她说,哥,来一下, 爸可能要送医院了!我的心登时就提了起来,慌得身子发软。我跳了起来,手发 抖着将电脑啪地关了,飞快地穿好衣服,检查了一下钱包没漏,然后咚咚地飞下 楼去,打了的士回家。   4   父亲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满脸焦急的神情。我问怎么啦?我妹说洗澡跌倒 了。我喊了起来,不是叮嘱过要开抽风扇吗!我以为父亲是煤气中毒。父亲挥动 着右手,争辩说不是煤气中毒。他说只是想用毛巾擦洗背部,但左手使不上力。 他说得语音含糊而费力。我妹说可能是中风。出门时,我们有点手忙脚乱的,我 妹出去叫的士,我背父亲,母亲提着父亲的拖鞋在旁边护着。   我妹挂急诊时,我扶着父亲坐在椅子等候。他靠着我说,没事,就是手,左 边的,没有力。我安慰他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依着父亲的身体在发虚,我不断地 用力撑着,我心里倒不是乱,而是从没遇上这类事。这样的事怎么说来就来呢? 更让我惭愧的是,去急诊室的路上,父亲在背上给我指路--------急诊室在那!   经过拍片诊断,父亲得的是脑出血,也就我们俗称的中风。折腾到夜深,弄 完有关的住院手续后,母亲让我们先回去,她留守病房。我说明天再给弟弟打电 话吧。   我回去宿舍拿东西。我虽然累,但没有睡意。看着桌子上的电脑,发呆了好 一会,我忍不住打开了它。左琪的信就放在我的邮箱里了,她问我怎么失踪了。 我吸了一口气,进入了聊天室,我想看看左琪在不在。她在。我说了父亲的事情, 我需要一点安慰。左琪首先就问我父亲有没有买保险。我说他有医疗卡的。左琪 好象是松了口气,问能帮我吗?我说和她聊聊,现在好多了。我说话的语速似乎 出了点问题,反应也有点迟钝。我想左琪觉察到了,因为她说早点睡吧。   第二天,她说打听了个特效药,北京同仁堂出的安宫牛黄丸,她说母亲的朋 友用过,有特效。我问大夫这药能否用。大夫说没必要(主要是从价格和病情上 来说的),但那药的确是很好。我们用了,真的很好。后来,我每天将父亲的病 情告诉左琪,她就对我做了许多的提醒。和左琪谈论这类沉重的话题,真的非我 所愿,但现阶段我只能聊这些。我多次想对左琪表示歉意,但都没有说出口。   我们走马灯似地围着父亲的病床转。医生说了,病人的第一个七天是高危期, 如果能安全度过的话,对以后的康复至关重要。从观察病房转到一般病房的过程 中,我看着虚弱的父亲,是怎样靠自己的体质、意志,和家人、医生的帮助,在 一关一关地奋力挣扎,跨过他生命中的一个个生死坎。母亲和妹妹也迅速地消瘦 下去;弟弟每天下班就赶往医院,他戒了一年的烟又抽上了。看见父亲,家人, 我就像看见一根燃烧的灯芯,他燃烧自己的同时,也在燃烧他周围的灯油或蜡烛。   后来左琪来医院看我父亲。她进病房时,我刚来替换母亲回去吃饭洗澡,房 里就剩我正在帮父亲小解。我有点手忙脚乱的。当时的情景让左琪的脸红了起来, 她提着水果,尴尬地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所措。我来不及说对不起,我正忙着呢! 左琪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上来帮忙。父亲很不好意思,身子想往被子里缩,这 让我手上的尿壶一偏,尿液撒到了我和左琪的手上,还有父亲的裤子、床单。等 我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我对左琪说不出什么话来。   后来,左琪来的次数多了起来。   5   在陪护父亲期间,我们听得最多的,就是他孩童似的话。我常听见父亲沮丧 地说,没想到会弄至这个地步!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走路,连翻身也困难, 饮食要靠旁人协助才能完成。我们安慰他,这样的事谁想呢?既然来了,也只有 面对了。   父亲问大夫,不打针行不行?打针太疼了!说打得他心慌呀!我们看过香港 电视上的一个广告片,片子上的主角也说着同样的话。他这一辈子都怕打针,因 为从前的一个邻居,打针打残了双腿,他对这事的印象太深了。许多时候,护士 要在他的手脚上扎许多次针,才能找到血管,母亲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听了他 的话,我们想笑也笑不出来,只好对他说,现在不打针是不行的,打针好得快! 那个广告片上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他又说他想出院。说整天躺着,腰骨都睡疼 了!太难受了!有时他甚至说想换个病房,原因是他感觉到房里的气场不对劲。   其实,当时他连饮食、站坐都无法自己完成。当他开口和别人说话时,他絮 叨着一些让人听来啼笑皆非的话语。他醒着不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盯着某个方 向。我想,那一刻,他是在自己的冥想的天空里飞翔着的。在以前,我们怎么也 无法将一个老人,和孩童的言行扯上关系。我想,所谓的返老还童,大概就是指 这样的一种言行吧。   时间,在一天一天慢慢地过去,我们看见父亲在慢慢康复起来,他可以站立, 但无法行走,他是半边瘫痪,左手还是动不了,左脚勉强可以移动,但也虚弱无 力。为了配合治疗,避免他的手脚功能衰退,在他勉强可以站立时,我和弟弟架 着他练习走路。父亲说累呀!但为了以后的日子,我们仍得强迫他,绕着住院部 的走廊,一步一步地挪动。   在这期间,左琪来的时候,遇见父亲在练习走路,她不时给予鼓励,父亲也 回她一个羞涩的微笑。   有个星期天,我和左琪用轮椅推着他,来到医院的操场练习走路。父亲在我 们的搀扶下,像一个初学步的孩童。当然,他没有孩童的那种朝气。他步履蹒跚, 跌跌撞撞,艰难地迈着每一小步,慢慢地朝前方移动。我们知道他累,但我们还 得坚持让他继续练习,我们知道这样做,对他意味着什么。   在休息时,我看见天空上飞过一群白鸽。我突然想到它的翅膀,想到它翱翔 的辽阔的天空。而我们人呢?我们没有翅膀,只有一双脚和一双手,当然我们也 飞上了天空,但大地才是我们行走的版图。鸟儿折断了翅膀,自然就丧失了自己 的天空。我想人也一样。我想,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和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儿,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她)只能启用另一双翅膀,那就是冥想,他靠这一 双翅膀,在他(她)从前,或者是想象的天空里飞翔,去完成他(她)的飞翔之 梦。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常处于一种冥想的状态中。   父亲走累了,坐在轮椅上休息时,会眯着眼睛,抬头望望阳光灿烂的天空。 我们不知道他那一刻想些什么。但那一刻,我突然会猜想,鸟儿没有了翅膀,或 者折断了翅膀,它会怎么样呢?我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我知道,翅 膀对鸟儿意味着什么,而手脚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左琪看我望着天空发呆,就问我在看什么。我回过神来,说,鸟啊!   6   临近春节,父亲终于出院。生活渐渐回复到从前的样子。我和左琪的关系, 又进了一步。刚开始,左琪不时来我的宿舍玩,后来也去我们家走动。当然,大 多数时候,我和左琪又再像两条鱼,在网上活蹦乱跳。   有晚网友聚会后,左琪和我走了很长的路。我们聊的话题,自然比从前那些 日子的轻松多了,左琪说很久没看我笑过了。我望了她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笑了。   临分手前,左琪问我,春节出去吗?我说,我爸妈挺喜欢你的!我答非所问, 看着她的侧脸。左琪听了,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没有答话。我有点犹豫地问她, 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左琪说,你爸妈挺有福气的。我没有马上明白她的话。左琪 接着说,你们还是蛮孝顺的嘛。我说换了你也一样的。左琪却沉默了很久。我赶 紧换了个话题,我说左琪你今天好象也挺高兴的嘛。左琪望着远处的灯火,开心 地说,是呀,又做了一单大人寿,有个大客给刚出生的儿子买了100万的保单。 左琪说创了自己的一个新记录。我笑了,难怪呢,值得庆贺啊。我别有用心地说。 左琪好象没有理会我的话,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其实嘛,有小孩也蛮好的。   回宿舍后,我打开电脑。有几封邮件:有情人节礼物广告;小妖呢,说她的 网恋,要告一段落了;虫刚辞工,要去北京发展;鸟最高兴,说他就要结婚了, 打算搞个网上婚礼。这么多个邮件,让我的心绪漂浮起来。鸟的信最让我想入非 非。   父亲住院的期间,我整天忙于周旋在单位同事、医生、顾客、家人的许多琐 事上,一时间将自己的个人问题抛到了天空上。现在,我像又回到了地上,一些 烦人的事又再缠饶我。我的目光在屏幕上打滑,随那些情人节的广告气球漂浮、 游移。   我在网上一个人溜达了许久,和一些人打了些擦边球,挺没劲的。我又找了 一圈,没有左琪的影子。我开始变得心烦起来。我是送她到宿舍楼下,才离开的, 难道又出去了?我又心烦意乱地到处闲逛,还不时遇到了几个色情网站,网址老 是飘移不定,有点鬼魅,搞得我更是有种望梅止渴的烦躁。我变得有点心灰意冷 的,又回头找左琪。这时才发觉左琪也在找我。我一时大喜起来,说我等了她好 久了。左琪说刚回去,就有一个国外的朋友来了个长途。她刚洗过澡进来。   我们正聊到起劲处,我又发了神经似地发牢骚,说挺烦人的,屏幕上到处都 是情人节的广告气球,到处乱飞的,影响视线。左琪问我怎么啦,说那不是一种 挺温馨的气氛吗?我一时语塞,看来我是有点问题吧。我突然试探着问了句,情 人节想要什么?左琪好象在那边犹豫了很久,才说,最特别的,要与众不同的, 否则别送!我的心跳了起来,屏幕上的光标,和我的心跳呼应似的,但我的心跳 快过了它。最后,左琪问我,想收到什么礼物?我也说,和你的要求一样。我说 得兴奋,又小心翼翼的。左琪打出个鬼脸,说公平嘛!左琪最后还建议,到情人 节前,我们暂时不联系。   7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在兴奋、焦躁中度过。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但我实 在没想到什么是与众不同的礼物,我翻看了无数有关这方面的书,但都无法找到 满意的答案。我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早上起来,发现枕头上满是落发。上班时, 我正在忙乱中,同事小乔拿了传票过来,不经意中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我惊叫 起来,哇!大林怎么多了那么多的白发?她天生就是个大嗓门,平常单位里有什 么风吹草动的,整个营业大厅定会听到她的大叫声。我的脸红了起来,掩饰说, 工作压力大嘛。   情人节的前一个星期,领导给了我一个去北京出差的任务。我算了一下日子, 掺!我回来的那天,正是情人节,而且是下午6点的飞机。我有点手脚发软,上 班回来我给网友“虫”发了个邮件,说我要去北京。“虫”回了个邮件,说他很 高兴,并和我约好在天安门广场接头。除了向“虫”请教外,我还向逍遥、小妖 等征求意见,但没有我要的答案。后来,我就在网上登了个广告,征求与众不同 的情人节礼物。虽然网友的答案数量可观,但也没有我要的。   在出差前,我回了一次家。父亲在吃饭时,突然问我,左琪没空呀?她好久 没来了。搞得我要支吾对答。我上飞机的那天,心情有点灰灰的,和外面的天气 差不多,春天的天气,许多时候都是这样灰蒙蒙的。   我飞回深圳的时候,天气倒出奇地好。坐车回市区的路上,我望出车窗,左 边的天空上,竟然有星星在闪烁,但说实话的,我的心情并没有外面的天气那么 好。在北京呆了整整一个星期,我也没有想到让自己满意的礼物。连自己都不满 意,又怎么能让左琪满意呢?左琪的礼物是什么呢?那会是我心仪的礼物吗?一 路上,我胡思乱想。   下了车,最让我沮丧的是,连走了我所知道的几家花店,都没有了玫瑰花! 本来送玫瑰是我最无奈的选择。我焦急、沮丧地拖着行李箱在街上走,看见那些 怀抱鲜花的情侣,不断在街头上演着温馨而浪漫的街头剧,让我饱受刺激。   我怅然地走过一家美发厅时,橱窗上的一张模特的照片,让我突然站住了。 我被一个念头激动得发抖!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小姐热情地将我安顿好, 问我要洗剪吗?我说还要染呢!在染发的过程中,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的 心忽高忽低地跳动着,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一个末日还是天堂。等发型师说 可以了的时候,我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个满头银发的我!我看到了另一个我: 有点紧张,有点怪异,有点兴奋,还有点酷呢!我感到身体在发抖。临出门,在 掏钱包付款的时候,我居然将一张10元的票子,错看成了100元了,收款员提醒 我时,弄得我有点尴尬。   我打了的士去左琪的宿舍。我没有给她电话,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拖了皮 箱上楼,左琪住七楼。到了门口敲门时,我浑身大汗,手脚发抖,像个等待判决 的囚犯。门一会打开了,左琪站在了门口,她也让我目瞪口呆,左琪的头发也是 银白色的!   我们一时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都给了对方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我和左琪对对方的礼物都异常的满意。   放下行李后,我们去了一家咖啡馆,向服务员点过东西后,就看着对方不断 地傻笑。然后说了这些日子的趣事。左琪却说起了一件事,是和我父母有关的。   那天午饭过后,我和她去医院去看我父亲 。我们进门时,我父亲当时已经 睡了,母亲也躺在靠窗的那张空病床上小憩。没想到一听动静,母亲马上睁开了 眼睛,起身和我们打招呼。左琪说我母亲挺机警的,她当时是侧身脸朝门口,当 然也就是朝我父亲的那个方向躺着的。   左琪说我母亲的白发和那个动作让她感动。左琪说两个人白头到老是多么的 不容易!   说完,左琪就看着我傻笑。当然,我也在左琪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傻瓜 在笑。蛮酷的。   2001/2/18-25初稿。   3/1定稿。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