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天上还是那个太阳   任儒举   公元2003年春,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可谓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这场灾难因 为引起世人的嘱目和得到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它仍像   噩梦一般深深地镶嵌在人们的记忆中……   --小引   那场突如其来的SARS病毒在南国肆无忌惮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中原时, 我躲在山东聊城一个叫做飞飞宾馆的三等房间,大门不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一直就闹不懂,好端端的一个清平世界,怎么说变就变了,变得陌生;恐惧。 变得狰狞;凶恶。就连晚上偷偷摸摸上街买几个窝窝头充饥也会遭人盘诘;"你 是哪里人?""我… …"刚一开口,便露了陷。"你是外地来的,俺不卖给你,俺 怕… …" 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嚼着几句刚学来的半生不熟的鲁西话将肚子骗 了个半饱。回来时老鸨用斗鸡般的眼睛上上下下将我搜括了一遍。然后扭着肥大 的屁股,一声不吭地走了。   老鸨其实就是飞飞宾馆的老板娘,一个来自潘金莲的故乡-阳谷县的胖婆娘。 我之所以背地管她叫老鸨,是因为她在宾馆里养着三个东北的妹子。据说老鸨就 是靠着这几个妹子一直支撑着这家经济状况并不太好的"三星级"宾馆。   我在定居这个"三星级"宾馆的三等房间前,曾经找过两家环境相对好一点的 宾馆,都是因为房钱太贵,住进去一、二个星期,掐指一算承受不了。后来我在 电线杆上看到了这个"飞飞",三人间每天收15元,如果长住还可以打折。于是我 肩背手提掂着行李来这儿投宿。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我登记的时 侯,老鸨挺着硕大的双乳,一个劲儿地强调她这儿可以提供特殊服务,费用也不 是很贵,分几个种类… …等我渐渐明白自已有可能投进孙二娘的黑店时,已经 晚了。为了每晚节约三块钱,我已经给老鸨画了押,并预付了三个月的房钱。老 鸨看到我脸色苍白,就像老鹰见到兔子一样两眼射出亢奋的光芒,我在这种光芒 的刺激下,软弱无力地被两个小姐搀进了三等房。   小芍给我打来电话时,我正懒洋洋地瘫在床上。夜里我几乎就没怎么睡眠, 先是觉得受了老鸨的骗,心里有气睡不着。一直熬磨到晚夜才迷迷糊糊闭上眼, 突然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咚!咚!咚!我没敢应,咚!咚!咚! 咚!咚!咚! 咚!… …"谁!"我壮着胆高声问:敲门声停了下来,换成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 音:"大哥,是俺!"一口地道的东北腔调。"有么事?""当然是好事,你快开门 呀!" "我不认识你,走开!"我想到老鸨说的特殊服务,身上陡起了鸡皮疙瘩, 决定铁下心来不开门。但门外依旧传来女人带着哆嗦的声音:"哎呀,大哥,开 门一见面不就认识了嘛,快点呀,你想冻死俺啊?"我用被子蒙着头,好歹不应 声。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门外终于平静下来。而我的睡意已完全消失了。我索性 披衣而坐,打开床头灯,好在来之前我从泉城广场买来几本畅销书,于是我半卧 半靠看书以打发剩下的夜色。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种像是安装在洒水车上的 音乐便吵醒了我,是我的手机发出的,晚上折腾时打开看了时间忘了关机,看看 号码,知道是小芍从岛城打来的。   "你在干吗呀,半天不说话?"电话那端的小芍有些不耐烦了。我打着呵欠说; "没干吗,睡觉!","睡,睡你个头,你看都九点多了,太阳老早就晒屁股了, 你还在挺尸啊?""我… …"电话挂了。我只得起床,还得去代理商那儿点卯。   我在聊城做的是一种名叫"绝代佳人"的化妆品生意,是由香港"百灵鸟"美容 有限公司生产。销售这个品牌的山东省总代理是我过去一哥们,我们同在一家县 级报当过老记(妓),用他的话说,我们男人当老妓靠卖腚换钱太那个,不如把 心思花在女人的脸上。于是三年前他就辞职下海,先是倒卖服装,然后搞化妆品, 末了不知通过何种途径买通了"绝代佳人"山东省的代理,据说早已是腰缠百万了。 他比我大一岁,我叫他昌哥。   昌哥自从报社走后我们始终保持着电话联系,每次通话他都力劝我去泉城助 他一臂之力,最终还是说服了我,于是我利用2002年国庆长假去了趟山东,真是 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我的这位老哥们早就鸟枪换炮了,穿着都是我叫不出名 的"欧品",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就可以买一幢小洋楼。   昌哥见到我并无惊喜之色,好像我迟早要去找他似的。倒是我惊慕的眼神使 他立马得意忘形;"怎么样,马边,是窝在报社就着几颗花生米喝二两老白干, 还是跟我在一起吃生猛海鲜?"他说这话显然是在掀我的老底,过去我和他加班 加点写稿子挣得些许报酬,俩人便在小酒馆里打了平伙。   妈妈的,人怎么一有钱,说话就那么呛,我虽然在心里这样骂着,可最终挡 不住眼前的诱惑,便决定留了下来。   昌哥姓刘,名隽昌,在我们那个巴掌大的小县城里我俩算得上是人物头儿, 同行们都戏称他为"牛鞭"(刘编),叫我"马鞭"(马编),我是没办法,不仅姓 名同音,且与从事的编辑工作能相符,为此昌哥总感觉自个儿有冤情,说是被我 牵连的。我们这一"牛"一马在小城几乎没有人敢得罪,好像有"说你行你就行不 行也行 "的特权。既然是县级机关报的"名妓"(记),不少人就得巴结我们,薪 水虽然不是很高,但我们经常借故下乡干些要(猪)屁股不要脸的勾当,时不时 从商家或企业弄点"灰色"收入什么的。在我们那个小城还算可过,但昌哥总是不 满足于现状,整天苦着脸,一幅怀才不遇的样子。我和他同在省城师范毕业,同 时分配在县中当了几年教书匠,又同时被县报招聘为记者,共事十多年,可谓是 铁杆哥们儿。   在报社,昌哥随时都摆出"跳槽"的姿式,惹得总编总在背后骂他" 眼高手低 ",并一再暗示我不要和他同流合污。昌哥走时颇有几分"悲壮"色彩,大有"风潇 潇兮易水寒,丈夫一去兮不复返!"之气慨,他将辞职报告往总编桌上一拍;转 身就走了,那晚同行们为避嫌,为他饯行的就是我一人,我破天荒独个买单多点 了几个菜,和他分了一瓶老白干,临别时昌哥嘱咐说;"兄弟,你等着!我在外 站稳了脚跟就叫你过去!"   … …   现在,昌哥说他的第一步计划已如愿以偿,第二步计划就是改造我这个书呆 子。说着用他那刚剥完大虾油腻腻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昌哥说这话的时候是我 在泉城去的当晚,在趵突泉海鲜城他为我接风的晚宴上,昌哥说:马边,你先在 泉城熟悉一下情况,明天让莲子先陪你逛一逛泉城的名胜古迹,晚上去银座喝茶!   莲子是来自诸城的一个女孩子,约莫20来岁,高个子,生得细皮白肉挺性感, 是昌哥请来搞助销的,她一直坐在我身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昌哥话一落音, 她立马站起来为我酌了一杯酒说:来,马经理,我敬你,以后请多关照!说完一 饮而尽。我第一次听人叫我"经理",又经不起她的甜言蜜语,有点忘乎所以,结 果我到泉城的第一个晚上便喝的酩酊大醉。   据说千佛山、大明湖和趵突泉是泉城的三大名胜。   而在此之前,对泉城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老舍先生给予我的《一些印象》。 我也搞不清是在小学,还是在初中读过一些这样的文章,是关于趵突泉的,至今 还记得这样的句子;"… …泉太好了。泉池是差不多见方的,三个泉口偏西,北 边便是条小溪,流向西门去。看那三个大泉,一年四季,昼夜不停,老那么翻滚。 你立定呆呆地看三分钟,便觉得自然的伟大,使你再不敢正眼去看。永远那么纯 洁,永远那么活泼,永远那么鲜明,冒,冒,冒,好像永远不感到疲乏,只有自 然有这样的力量!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热气,白而轻软,在深绿的长长的水 藻上飘荡着,不由你不想起一种似乎神秘的境界… …"   真正身临其境时,觉得并没有那么神秘,那么伟大。我甚至怀疑所谓闻名全 国的72眼泉水是不是后人为沽名钓誉、人工捏造的。只有那里面的鱼,大的有10 来斤,且各色各样,确实是一道景观。我当时甚至还产生了一些卑劣的念头,倘 若晚夜无人看守,便偷来几条,不失为一顿美味佳肴。我学着其他旁观者,抛撒 了一些随身携带的面包渣子,那鱼立马成群结队地游了过来,几何伸手可得,就 跟农家喂养的鸡鸭一般,似乎要蹦将起来到你手里夺食,并不怕人。还有那清澈 见底的水里,被观赏者丢下厚厚的一层硬币,白花花地如同鱼鳞片铺满水底,让 人见钱眼开,产生想下去捞几把的冲动。   从趵突泉管理处出来,我已没有了去千佛山的兴趣,但莲子却游兴未尽,她 不由分说将我扯进一辆的士,说;"马经理,你今天属于我,这是刘总交给本小 姐的一项光荣任务。再说我也得利用这个机会拍拍你的马屁呀!"说着还趁人不 备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嗯,这小妞儿倒能说会道。好在趵突泉离千佛山并不太远, 同属历下古城区。的士司机见我有些勉强,也会见风使舵地一边转动方向盘,一 边滔滔不绝地跟我鼓吹泉城的名胜,他说;"老师,您是第一次来泉城吧,在泉 城单看趵突泉就好像《盲人摸象》,您得从整体上去看,不仅仅是千佛山、趵突 泉。还有龙洞,开元寺,黑虎泉,五龙潭等。它们与大明湖连为一体构成了一种 完整的美,您只有这样看才能真正找到感觉… …"我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也 不能排出有王二卖瓜之嫌,他毕竟是开出租车的生意人,也是本地人,故土之情 人皆有之,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不过,我从千佛山大门口那个巨幅花岗岩墓铭志上了解到泉城的历史就是从 这里开始的。难怪人们在这里顶礼膜拜。志载公元前22世纪,东夷族首领舜曾耕 于历山(千佛山)至今已有2600多年的历史了。   因为是仲秋时节,天高气爽,来这里的香客、游客几乎络绎不绝、乐此不疲。 莲子为尽地主之谊总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给我指指点点说这说那,还搂着我坐在 平安佛的大腿上照了张合影。当我们携手攀上万佛洞时她早已香汗淋漓,我也累 得气喘吁吁,我们不得不到半山腰里石条椅上小息一会儿。   一位慈眉善眼、身穿黄袍的老僧很会见机行事,他双手合掌为我们送来了" 佛(福)音":是两条约一米多长的红布带,上面印着黄字:《登上千佛,百年 好合》。我不解其意望着莲子,莲子似有几分羞色,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但很快 便恢复了常态。她接过红布带,先在自个儿头上系了一根,又往我头上边系边说: "所谓佛音,是庙里的和尚专为香客准备的,一是表明你去过千佛山,留下的信 物大慨也是为了对外宣传吧。二是祝福的意思,僧人根据不同年龄的香客制成各 种各样的祝福语,比如老人进香,他们就准备了《登上千佛山,一生保平安》的 佛语,要是年轻学生,他们则送上《登上千佛,考上哈佛》的吉言。刚才那老僧 是把你我当成对象了,真是的… … " 我打趣说:"那僧人老眼昏花,他没能看 出你我年龄悬殊这么大,怎么可能是两口儿呢?那不成了老夫少妻了。"莲子说; "他倒不是老眼昏花,是为了讨香客的喜欢,现在人都爱听吉祥的话,他们就图 其所好,本是吃斋念佛的人,清淡寡欲,如今却一个个肥得流油"我问;"这两条 佛音他收多少钱?""一条5块,二条10 块。其实成本还不到1块,你说他们利用 这块风水宝地赚了多少?"我暗自钦佩莲子确有经商的脑袋,连这点小事都能计 算出成本来,昌哥真的没看走眼。我取下红布带仔细瞧了瞧,好像不是人工编织 的,跟我在武当山见过的一样,只不过是说法不同而已。   下山的时候我已改变了在趵突泉的一些想法,千佛山被一群环城的小山簇拥 着突然拨地而起,且悬崖峭壁,佛洞百出,石缝里镶嵌着千年迎客松,山隙冒出 清凉的泉水。这是人工难以完成的,它确实属于大自然的恩赐,我最终还是听信 了那位的士司机的话,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独自去过一些地方,才真正感受到 泉城真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妙景色。   游玩的时间总是显得很短暂,很仓促。一晃,我到泉城已经两个多月了。济 南早就进入了隆冬季节。"济南的冬天"并不像老舍先生所说的那样温暖,那么风 情万种。也许是碰巧吧,我在济南的冬天特别冷,刺骨的寒风常常逼得我一整天 不敢出门,早晨一直睡到八、九点钟。入冬以来我几乎没有吃过早餐,户外活动 也逐步减少,到了"三九"干脆就不敢出门了,因此常常受到莲子的讥笑,说一个 大老爷们咋的就那么经不住寒气呢?   因为到了年底,昌哥忙着催各地的货款,签定来年的销售合同,他设在泉城 "金牛庄园"的"百灵鸟"美容化妆品有限公司驻鲁办事处,实际上就只剩下我、莲 子和一个肥城来的哑吧搬运工,房子是租赁渐江人开发的房产公司,三室两厅, 厅里堆满了化妆品,一间充作办公室,另外两个寝室,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昌哥 的,现在住着莲子。哑吧搬运工在附近有亲戚,他晚上不在这里住,除非晚上有 货来,就向他打个手势,他就用包装箱临时码起一张床,垫上被套无声地睡下, 当然晚夜来货毕竟不是很多,除非是托运公司出了事故才偶而为之。   我曾经天真地问过昌哥,做生意为什么不在闹市区租间口面,挂上醒目的招 牌,那样生意不是更好吗?干么要在这么远的郊区旮旯租点房子?昌哥白了我一 眼说;马边,你不懂,我们做的是品牌生意。品牌!知道吗?所谓品牌,就是在 每一地区设立层层销售网点,并不需要大张旗鼓背着产品出去推销,每个地区 (地级市)都有代理这个品牌的经销商,推销产品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负责发货、 收款。其它的就不用操心,再说,我们异地经商,人生地不熟,能隐蔽尽量隐蔽, 倘若招摇过市,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还不够应付工商、税务、卫生、质监等衙门。 这年头人不精明点,就甭想捞票子。   昌哥走的时候嘱咐我,南方人初来山东得有一个适应过程,特别是冬天,温 差相隔十几度,更难以招架。何况我来的时候并没打算长住,未曾带过冬的衣物, 昌哥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件黄军大衣,扔在我面前说;我不在泉城的这些日子,你 先熟悉熟悉帐目,清点一下库存,我让莲子协助你,天太冷,最好不要出门,需 要什么让莲子去买,这方面她比你熟。   我刚来的时候,昌哥跟我谈过莲子,说他初闯江湖时,莲子帮过他不少忙, 可谓是红颜知已,我来后不久便发现莲子实际上掌管着昌哥的财政大权,即是出 纳会计,又是促销主管,两人一同外出时她又成了刘总的助理,关系确实非同一 般。昌哥的意思是让我接管财务,一来能让他放心,二来莲子可以抽身陪他一起 外出。但被我拒绝了。理由是我不愿与金钱和数字打交道,喜欢做直路子活,我 说年后我还是下去做一个地区的销售经理试试,是骡子是马遛一遛再看,万一我 不适合经商,便从早退出,免得日后坏了哥们义气。昌哥见我说的情真意切,也 就没有勉强。   这几天风声更紧,寒气更重了。白天莲子一个劲儿加炭提温还勉强可过,但 夜里冻得直打哆嗦,因为这房子正在待售没安暖气片,为搬运方便当时又选择在 一楼,入冬不久便下了一场大雪,屋内湿度很大,那雪还是一个多月前下的,一 直不消化。莲子说;这雪不到明年开春就化不完。我听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更加 重了想早日回家过年的念头。   齐鲁电视台预报未来一周天气情况,泉城的气温已降至零下12度,鲁西局部 地区已下降到零下15度,黄河的冰凌状况已突破历史记录。我给远在滨城的昌哥 打了个电话,信号不通。莲子见我神情沮丧,便坐在床边边陪我看电视边聊天。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已和我混得乱熟,几乎无话不说,甚至还有时对我动 手动脚,每当她肆无忌禅时,我就拿昌哥开她的玩笑,这一招还真灵,她立马目 光暗然,脸上露出忧伤,甚至还有几分凄凉。而这时的她更显得楚楚动人,即使 是一个木纳、呆板、无情的人也会产生怜香惜玉之感,我在那一刻差点儿乱了方 寸,很想拥她入怀,亲吻她的眼睛… … 但是我毕竟是一个有理性的人,这么大 冷的天,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本身就会招人非议。也许是昌哥对我和她的考验 (说不定是昌哥故意安排的)。但平心而论,昌哥是相信我的,当然也是相信她 的。   八点整,哑吧搬运工粗暴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晚夜为贪看"鲁能"与 "泰山"冬运对抗的一场赛事,直到凌晨三点才眯上眼,此时正睡在兴头上。"该 死的哑吧,有门铃不摁你敲死啊!"我几乎是暴跳如雷,冲着大门吼了起来。话 刚出口自已便觉得有几分滑稽,妈妈的,隔着墙冲聋哑人发火算怎么回事啊?转 念一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以往的这个时间莲子早就起了床,将房内收拾干 净,出去采购吃的东西了。今天是怎么搞的?我不得不披衣下床,将门打开,看 见哑吧头上、身上落满雪花,脸冻成了猪肝色,胡子和眼睫毛都结了冰珠。显然 外面正下着雪,我憋了一肚子火一下子被扑灭了。   在我穿衣洗漱的时候哑吧在莲子的房门口重复了刚才的敲门动作,依然是不 知轻重,甚至带有几分粗暴,因为要发货,货单是莲子填写的,她不起来哑吧的 工作就无法开展,但敲了半天没有反应,哑吧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我本来就 感觉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儿,是不是莲子生病了?还是因为门窗封闭太严空气不流 通发生煤炭中毒,抑或是她与往常一样早就出门了只是忘了将门虚掩着… …   好在我这里有她房门的钥匙,我在房门口叫了几声,里面好像有点动静,我 狐疑地打开门锁,房内灯火通明,且杂乱无章,谁都知道住在一楼光线太暗,白 天开灯是正常现象,不正常的是莲子仍穿着皱巴巴的内衣内裤庸懒的倦缩在床上, 被子的一角还拖在地板上。桌上的帐单、票据零散在床上、沙发上和地上。我将 当日的货单清理了一下交给哑吧,关掉滋滋作响的电暖器,掰过莲子的肩膀,发 现她的两眼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毛桃,粉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长发散乱地飘撒在 暗黄的枕巾上,我刚问了一句,她便俯在我的肩上呜呜地哭将起来,一幅挺委屈 的样子,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不发烧 ,问怎么回事,她断断续续又不 肯和我讲,只是紧紧地搂着我,她的气息轻拂过我的脸上给人一种酥痒的感觉, 她的双乳带着她的体温柔和的抵触在我胸前,不禁让我心猿意马,直到外面传来 汽笛的鸣叫声,莲子才松开我,并麻利地穿好衣服,很快便投入了她日常的工作, 却给我留下了一个不解的谜。   老实说,在莲子与我相拥而抱的时候,我本不该产生非分之想,但莲子当时 的那种无望、那种哀怨和软弱让我很实在地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她靠在我身上 的那种感觉就是让我找回了自己失去多年的那种男子汉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只 在我心中停留了那么几分钟,确切的说是在我刚感觉到它便消殆了,我很沮丧, 甚至为我自己感到悲哀,我始终是在自作多情,始终未能走进莲子的心中。   莲子怀孕了。这是发生在哑吧敲门事件后的第三天的晚上,昌哥从滨城赶回 来,我们在闲聊时说出那天早晨的事,昌哥才给我道出实情。他说;那晚莲子搅 得他一夜没睡,她在电话里跟我软硬兼施,放刁耍横,又哭又闹,甚至以死相挟, 说什么也得将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是的,昌哥递给我一支烟继续说;她已经 为我做过二次"人流",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但是,我不能!马边,你是知道的,我绝不能!我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可我又 有什么办法呢?昌哥说这话时脸上布满痛楚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莲子和昌哥的关系仅仅只是有点暧昧,没想到她为眼前的这个男 人动了真格,竟付出了那么多,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我当时不知从哪儿窜来的 一股无名火(可能是因为妒忌),差点儿就暴发出来,但是昌哥那双布满血丝的 眼睛求助般地望着我,一下子便打消了我荒唐的念头。想想自己也确是他妈的孬 种,他妈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这杯酒是他们自己酿造的,也许他们在酿造时并 没有考虑后果,只是一味体验酿造的快感和欢乐,没想到酝酿的是一杯苦酒!这 是叫花子背米--自讨的。我甚至产生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妈妈的,这件事与我何干?我他妈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我这是为谁抱不平 啊?谁又会承我的情呢?莲子?我现在才明白,莲子取悦于我,跟我套近乎,是 她一直把我看作是昌哥的朋友,她对我的一言一行只不过是在暗示我作为她生活 航程的见证,共享她的快乐!而在无望(或绝望)中又将我当成了她的义务发泄 对象,甚至是免费出气筒。她的欢乐,她的容颜,她的清纯,她的温柔,她的一 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和我要好的男人,而这个自称跟我是铁哥 们的男人直到纸里包不住火的时候才告诉我实情。   那晚,昌哥因这事与莲子闹得很缰,莲子连晚饭都没吃,很早就关了门并且 反了锁,昌哥叫了几次都不应,最后不得不和我抵足而睡,我们聊了一通宵莲子, 地板上丢满了烟头、果皮。长谈中我发现昌哥并没有故意欺骗莲子的感情。看样 子也是动了真格,不过这玩笑开大了。昌哥有妻有室,还有一个他一直引以自豪 的儿子,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些我都清楚并且了如指掌。我一边埋怨他不管 好自己的鸡巴,屙了屎不把屁股揩干净,只顾当时快活,搞得现在无法收场。一 边又为他目前的处境担忧,但是除了能陪他哀声叹气外,我始终没能为他想出一 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昌哥不在泉城的这段日子,有两个女人经常打电话询问他的近况。不知怎么 的,莲子很讨厌和她们讲话。这两个女人的电话多半是由分机传到我的房间由我 接听的。我跟莲子曾经有过"君子协定",业务上的事因我不太熟悉不便过问,所 以我是一般不接电话的,除非电话铃一直叫个不停,我就知道这是莲子让我听的 电话,而这样的电话除了昌哥,便是这两个女人打来的,几乎是每个星期不少于 两次,昌哥在电话里嘱咐我,别的事你可以不管,但这两个人的电话你无论如何 得应酬一下。   这两个女人,一个我熟悉,另一个不太熟悉,不熟悉的名叫司徒俊男,是昌 哥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香港"百灵鸟"美容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绝代佳人"内地 市场销售总监,昌哥说,这个女人他不敢马虎,所有的赠品支持、广告投入、优 惠政策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也就是说,我们在齐鲁大地代理的这个化妆品品牌究 竟能不能打开市场,占有的市场份额是大是小,利润是多是少都由她说了算,根 据各省的经济实力和消费水平,总公司制定的销售政策不一,价格空间也不等, 而这些都由销售总监说了算,我也不是苕货,知道利害关系,因此每次来电我总 是小心伺侯,生怕惹恼了这位"母夜叉"式的人物。   其实在电话里我感到司徒俊男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她那带有港味的普通话 听起来很温柔,很甜蜜,叫人听了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在电话里总是很客气 地称我"马先生",说实话隔几天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倒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我 对莲子说了这种感觉后,莲子嗤之以鼻说,那是因为你是男人,所谓异性相吸嘛! 对我而言她就是一个十足的"母夜叉",每次我接她的电话,她总是一副居高临下 的口气,不是催命催货款,就是埋怨刘总总是关机或我的工作不力,我特讨厌她 那种装腔作调的样子。莲子说,每年的订货会她都来泉城,总是浓装艳抹,穿戴 讲究,请她讲话,她老是拿出曾在伊丽莎白皇家学院学过营销当资本,训斥我们 的工作进展缓慢,似乎看谁都不顺眼,其实在内地,我们的销量总是排在前三位 的。   另一个女人就是吴文彬,我和她不仅熟悉,还有过同窗之谊,后来她又演变 成了我的嫂夫人--昌哥的妻子,不过我向来未称她嫂子,还是沿着在校时的习惯 叫她文彬,这个女人的性格和长像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文质彬彬的,任何时侯都 没见过她说话粗声粗气或说出一个"脏"字眼,即使她与昌哥发生激烈的争执,她 也总是以理服人,在我们所有的同学中,都说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她是昌 哥的福星,她们两口儿都是我师范的同学,毕业后都在县中教书,后来我和昌哥 不安分守己,同时跳了槽,而她却独自还在那儿吃粉笔灰。   文彬给我打电话埋怨的内容与司徒俊男有些相同,多半是说昌哥总是关机或 是看到她的电话号码故意不接,而我总是为昌哥辨护,说他太忙,整天在外应酬, 文彬便警告我说,马边,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们这些男人花花肠子多着呢!我 说,不会,不会的,文彬,我要不替你管住昌哥,怎么向你和刘洋交待呢?刘洋 是昌哥的儿子,今年8岁,在完小读书,每次他妈跟我通完电话,他总要夺过话 筒要我带他坐飞机去泉城瞧他老爸,这个小杂种,几个月不见,我还怪想他呢。   但是现在,自打我知道莲子与昌哥的隐情后,我也不敢再接文彬的电话了, 好象是我自己干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是的,我现在确实左右为难,一边是与我 有割头换颈之交的昌哥,他现在面对是双重的压力。年终到了,司徒俊男逼他上 交总公司货款,那些货款是各个经销商拖欠的,得挨个挨个地催,更催命的是莲 子肚子里的孩子,这事是拖不得的,等开年后,孩子大了麻烦也就更大了,而这 一切又只能昧着良心瞒着那个温柔善良,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这事要是搁在我 身上恐怕早已是心力憔悴了,但是昌哥只在泉城呆了三天,又去鲁南催帐了,我 理解他的心情,因为在这里他实在无法面对莲子和那两个女人随时打来的电话。   好在这回文彬的电话没有问及其它的事,只是问我们几时动身回去,寒假到 了,学生们正进入紧张的复习,准备应付期中考试,我对她说,"下星期就准备 起程,但昌哥可能得晚些走,因为他的事太多太杂,别人又无法替代!……""他 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姐吗?这年头女孩子出门要钱,比你们男人优势要大……"虽 然是笑着说的,但我已嗅出一种淡淡的醋味来,我生怕她触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 赶忙谎称来了客户,匆匆地挂了电话。   昌哥初出道是跟一个温州人在泉城的乐口服装城合伙做服装批发生意,他们 曾经同在羊城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策划部公事,但是他们对年薪2万元的薪水并不 满足,于是便一起辞职,在羊城进了一批服装跑到泉城,准备大捞一把,没想到 事与愿违。他们毕竟不懂服装这个行当,因为季节性太强,手头的资金有限,转 眼间便亏了几万,留下成件的衣服屯在仓库里,又无钱进货,常言道,无钱生狡 猾,饥寒起盗心,久而久之,他与温州人的矛盾日益激化,相互猜忌,相互埋怨, 终于在一天晚上,他在外喝了闷酒回来,发现他的租屋空空如也,甚至,连同他 穿的衣服和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也没保留,统统被那个温州人卷带而去了。   一夜之间,昌哥便一贫如洗,只得流落街头,好像做了一场恶梦,他身上钱 也不多了,还挪下亲戚朋友一屁股帐,而这些他都无法告诉文彬,因为当初文彬 是极力反对他辞去报社工作的,昌哥说,那几日他真想跳进黄河一死了之,他甚 至在黄河岸边盘恒了一天,但是最终没有勇气跳下去。他怀揣身上仅有的几百块 钱又回到乐口,寻思着先找一份工作暂时糊口,走一步看一步,他在路边买了几 个窝窝头,然后来到"梦江南"洗浴中心,这几天他一直是在这儿寄宿的,因为没 钱住旅馆,而在" 梦江南"洗桑拿可以免费在沙发上睡一夜,算起来比住旅馆划 得来,昌哥就是在这里认识了莲子。   莲子住在诸城的乡下,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都是勤劳善良的本份人, 一个弟弟比她小两岁,还有一个年近七旬的爷爷,五口之家,其乐融融,日子虽 谈不上殷实富有,但在当地也不算落伍。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伴着上个世纪未 的钟声,灾难和不幸接二连三降落在这个农民家庭,先是她的爷爷中风偏瘫,卧 病在床,紧跟着便是她的父亲在滨城一家油田钻井作业时,从井架上摔了下来, 先后花了十几万元算是救得了一条性命,但自此失去了走路的机会。父子俩一前 一后瘫痪在床,而她们姐弟又同时在校读书,无疑是这个普通农户家庭承受不起, 她的母亲也只能丢下农活,日夜照看着两个瘫痪病人。自然整天是以泪洗面,求 助无门。   刚满18岁的莲子此时正就读于诸城一家职业技术学校电脑专业,而她的弟弟 恰好考上市重点高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莲子选择了退学,她对家人说,我 出去打工,娘在家饲候爹和爷爷,说什么也得让弟弟完成学业,考上大学。   就这样,18岁的莲子只身来到泉城,先到一家饭店做礼仪小姐,但薪水太低, 根本没法保住家里两个药罐子开销。后来经人介绍为一家国产化妆品干助销,这 类助销是利润分成,也就是说,你推销的多,工资也就多,莲子能说会道,又能 吃苦耐劳,一年下来,她发展的客户愈来愈多,最高时一个月已拿到3千多元, 不仅让家里解了燃眉之急,自个还偷偷攒了一笔。但好景不长,莲子在这个公司 干了不到两年时间,这个公司却因为管理不善,宣布破产。莲子以最快的速度将 所有客户的欠款收到手,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家公司。她揣着那笔回收尾款, 来到"梦江南"洗浴中心,打算先在这里过渡一段时间,以图再谋生计。   其实在进行上述工作的同时,莲子已十分看好"梦江南"的高薪一千伍,而她 各方面的条件也都符合"梦江南"的招聘要求,但是聪明的她还是被"梦江南"招聘 "服务小姐"这几个模糊的字眼蒙蔽了。待她接班上岗时才发现,所谓的服务其实 就是为前来桑拿的男人们按摩,按摩女郎在男人的眼里不就是"三陪"小姐吗,莲 子后悔当初就应该想到这一点,"高薪"的背后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她不是那类女人,更是无法接受那些陌生男人的调戏、触摸,甚至肉 体交易,尽管洗浴中心明文规定,不强制"服务小姐"做那种生意,但是并不能保 证客人对她们进行语言挑逗,动手动脚,继而对她们可能实施的性侵略。莲子来 的第二天就碰上一个东北的汉子,先对莲子提出无礼的按摩要求(要莲子按摩他 的生殖器),被莲子断然拒绝了。那男人恼羞成怒,随手甩出两大沓钞票,说要 了她。惹得莲子的同行眼睛里放出绿光,并在事后一个劲责备她不识时务,如今 谁还在乎那狗屁"贞操 "、"淑女",照俺们看,你完全是个"苕女",莲子的同行 跟莲子的年龄大都差不多,但都比莲子挣钱要多,固定收入当然是一样,但是" 其它收入"每次都让莲子眼红,莲子也曾想过,她那个家庭,想到刚刚考上泰安 理工学院的弟弟,牺牲她一人也许还是值得的,再说自己常从河边走,哪有不湿 脚呢,说不定早晚都得好事哪个乌龟王八蛋呢?   莲子这么想着的时候,昌哥就来了,那是昌哥第一次来,他那时还是西装革 履的公子哥,莲子对这个南方人印象很好。这个男人又斯文,又健谈,尤其是很 尊重她,每次来只让她象征性按摩一下,就让她休息陪他聊天,而服务费一分不 少。一来二去两人便混熟了,昌哥落魄时,每晚都来这里睡,其实就是莲子的主 意。   莲子不仅慷慨地接纳了这个举目无亲的落魄者还鼓励昌哥说,男子汉大丈夫 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站起来,昌哥后来去深圳考察"绝代佳人"并最终说服司徒俊男 让他代理"百灵鸟"公司山东省销售权,都有莲子的功劳。莲子当时甚至倾囊资助 昌哥,说我是干过化妆品的,知道里面的利润空间有多大,你放心干吧,干亏了 我的钱一分不要,不够,我把自己卖给你。昌哥听了激动得不行,半个月后就飞 到香港,也是老天有眼,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司徒俊男居然被昌哥征服了。   现在缺的就是钱,周转金、房租、办公用品等开销大约需要5万元,至于那 笔至少要20万元的产品代理费,昌哥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让司徒俊男格外开恩,说 可以缓一缓。昌哥快马加鞭,电告吴文彬,无论如何帮他筹借几万元,以解急 用……我之所以知道这些都是那晚昌哥跟我彻夜长谈的结果,在此之前,我只知 道莲子是他请来的促销主管,而司徒俊男则是他的顶头上司,仅此而已。   昌哥说,他从流落街头,两年后又腰缠万贯,完全是与莲子、司徒俊男和吴 文彬这三个女人有关,没有这三个女人,我恐怕早就跳黄河了。昌哥说,这三个 女人在他的生命中有同样的分量,他一个都不会背叛,永远不会!这就是我那天 夜里好歹不能帮他拿一个主意的原因,我确实感到左右为难。   坐在维多利亚茶楼顶层靠窗的角落,可以鸟瞰泉城广场穿梭的车辆和穿戴雍 肿忙忙匆匆的人流,这里白天的繁华已荡然无存,来自渤海湾的强冷空气通过岛 城南移席卷内陆,给人留下空旷、寒冷的感觉。夜晚的泉城广场要不是那些数不 清的灯光辉映,很容易叫人联想到是一座"冰城"。这是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也 就是圣诞平安夜的晚上,莲子听说我要离开泉城,特意安排哑吧搬运工值班,专 门请我来吃肯德基汉堡包,说是为我饯行。   室内外的气温和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人们蜂拥而至抢占有利地形,靠窗的座 位早已人满为患,坐在里面的客人不时向窗口张望,期待着能换个座位,城外燃 放的烟花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因为来这里消费的客人大都是三口之家,他们为了 满足孩子的好奇心都巴望着坐到临窗的地方。尽管室内商家为了招揽生意,费尽 心机,预备了很多"圣诞礼物",安排了很多圣诞老人和圣诞火树以讨孩子的欢喜, 但都枉然。   我们呷着用姜片煮热的可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聊,我们已经聊了很多、 很多。莲子一直很坦诚地面对着我,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她与昌哥的故事。有些故 事是我早就从昌哥那儿印证了的,有些还是第一次听说,闲谈中我感觉到她已知 道那晚昌哥给我讲的全部内容,并且她也不忌讳什么,隐瞒什么了。莲子说:" 马哥(我们独处的时候,她总是这么称呼我),我爱他。"这是我认识莲子以来, 她第一次向我这么直白地表露心迹,"我为他付出了所有,不管你怎么看我,说 我不要脸,说我夺人之美,说我鸠占鹊巢,说我下作无赖,说我荒唐可耻,我就 是爱他,我可以为他舍弃一切,我知道他现在很苦恼,他不可能舍弃他的家庭, 但是他也不可能舍弃他的事业(生意),他的事业是我和他共同支撑的,他的客 户、包括他的助销小姐都是我一手帮他建立起来的,为了他我甚至顾不了家里还 有两个瘫痪病人……"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因为过于激动,她的脸上还渗出 一些细微汗珠。   莲子所说的他,当然是指昌哥,而我面对她滔滔不绝的诉说,充其量只能作 个忠实的听众,我又能作些什么呢?我隐隐感到莲子与昌哥的故事结局可能是个 悲剧。我甚至有些同情和可怜莲子,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女人啊,叫谁遭遇她都 不会轻言放弃,她的性格、她的容貌、她的才能,所有的美好都融入一身。"可 是,可是……"等她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我试图说服她,这事得慢慢地来,先 把孩子处理掉,刚一开口便被她顶了回来。莲子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 "马哥"她说,"你不要再劝我了,我知道你可能是为了我好,老实说,我今天约 你出来就没把你当外人,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但是,我不会放弃我的追求,我要 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我和他爱的见证,不管最终我们能不能生活在一起,这都已 经不是很重要了,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跟那些下三烂女人一样耍小心眼, 要强行生下这个孩子,然后想方设法敲他一笔钱,不是的,他现在所有的钱可以 说都在我手里,我要想他的钱,犯不着用这么愚蠢的办法,我是真的爱他,不管 将来怎么样,我有了这个孩子,我的爱就有了主心骨,我的情就有了归宿……"   莲子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冷静,异常坚定,我知道我现 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仔细算起来,我在岛城去的时间应该是二00三年农历正月初十,我是正月初 八动身去泉城的,昌哥比我早到三天,他在家呆的总共不到两个星期,而我却有 一个月有余。这就是老板与雇员的差别,昌哥毕竟比我要操心得多。这一个多月 的时间里我在他家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去年腊月,我在泉城玩具城为他儿子刘 洋买了一架模拟电动带遥控的飞机,惹得那个小杂种死活拉着我,要我教他玩一 会儿,文彬更是满腔热情,说是几个月没见过面,说什么也得吃顿便饭,说着便 去厨房里张罗开了,盛情难却,我一边心不在焉的陪着儿子玩,一面想着计策对 付文彬在吃饭时可能问及的一些事情。   然而,那顿饭吃得很快,可以说是草草收场,一来是文彬太忙,她还要赶去 上班批期中考试的卷子,二是我一直装着一幅很疲惫的样子,对所有话题都不感 兴趣。文彬依然是那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在收拾餐具的时候便催着我走, 说这么长时间不在家,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等过两天你昌哥回来,我好好儿炒 几个菜你们哥几个喝几盅,我怕节外生枝,赶忙借坡赶驴,溜之大吉了。   第二次是在春节过后,昌哥邀了一大群同学聚会,因为人多,文彬忙里忙外, 根本没有机会和我们闲聊,总之,两次我都没有和文彬谈过我们在泉城的情况, 我至今还不知道昌哥在这段时间里是怎么应付文彬的,反正我是在背后为他捏着 一把汗,直到走的时候,还不敢与文彬单独相见,只是匆匆打了个电话,算是辞 行。   那天,我下车搭的到"金牛庄园"是凌晨五点的样子,昌哥赤条条地起床开门 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原因是哑吧搬运工的父亲去世了,告假回去 奔丧去了。而莲子为了贪看诸城的"灯节"来电称过了"元宵"再来上班。昌哥的意 思是让我暂时留在泉城,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去聊城,否则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但 被我拒绝了。我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开年我是绝不在泉城呆,我要求下去作一 个地区的业务经理(这是我去年腊月就跟他讲定的),地点就是鲁西聊城。(因 为聊城目前还没有厂方直接派的业务代表)。我说我得下去搞点实事。第二,我 对下面的业务不是很熟,得先到一个做的比较好的地区去取经,去了解市场的运 作,这个地区就是岛城,(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这里面我存有一点私念,因为 我想看看大海,看看那座逐步迈入国际化大都市的海滨城市。第三才是打动昌哥 的要点,我说,一年四季在于春,作任何事情都必须图早不图晚,商机瞬间即逝, 时光不等人,这句很老道,很专业,很真实的话终于让昌哥无言以对,他只得拿 起电话要通了岛城的业务经理小芍,要她正月初十一早到青岛火车站去接我,并 委托她照顾我在岛城的生活和帮我尽快熟悉市场业务。末了他和我约法三章,规 定我在岛城最多呆一个月,到三月底一定要去聊城的经销商那儿报到。   小芍是我在岛城唯一的朋友,也是我踏上岛城第一个接触的女人,这是一个 约摸30来岁年轻的少妇,高挑的身材,(属于丰胸肥臀的那种),着一件绛紫色 的风衣,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一幅很高贵的样子,这跟我在车上假寐时想象的 完全不一样,可能因了她名字的缘故,我一直认为她应该是小巧玲珑的那种,但 是,当她穿着高跟马靴,骑士般地向我走来时,我才发现她整整高出我半个脑壳, 而且,她的性格比较豪爽,说话大大咧咧,没有过分的客套,给人有一见如故的 感觉。   "欢迎马经理光临岛城,祝马经理马到成功,新春愉快!"她嘴里说着,大方 地握住了我的手,并且一脸地灿烂。她的声音带有北方普通话的韵味,尾音很轻 柔,叫人联想起高秀敏,然而更让我吃惊的却是她的面容,她的鄂骨很高,下面 镶嵌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如蝴蝶起舞,挺拨的鼻梁,丰 满的嘴唇构成了一张出色的脸。请原谅,我只能用"出色"来表示,因为我实在找 不到一种更好的词来形容她的这张脸,老实说,她的脸并不是我们常常从电视或 电影看到的那些明星那些美伦美奂的脸,她说不上十分的漂亮,但是我从她的脸 上读出一种潜在的质,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她的五官构成的那种神韵是 一种刻意雕琢不出的美,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的视线,让人欲罢不能,"哎, 我说哥们,以后有你看的,咱们该走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想开句"你太 迷人"的玩笑,转念一想跟人家初次见面,似乎不太礼貌,只好讪讪地随她上了 宝马车。   小芍在岛城的第一海水浴场拥有一座颇具规模的美容城,名曰"海伦"理容城, 是她独自经营的,除了一楼的休闲场所和三楼的美容中心外,她在二楼经营的都 是中外名牌化妆品,有法国的,意大利的,还有韩国的和日本的。当然国内的化 妆品在这儿还是占主导地位。小芍说,她现在代理了国内的六大品牌,其中,香 港的"绝代佳人 "化妆品她是以参股的形式加入并作为公司方的业务代表独揽了 岛城地区的生意,至今没有人知道她是使用什么魔力让"绝代佳人"这个品牌在岛 城的销量一直处在遥遥领先的地位。司徒俊男很欣赏小芍的这种魔力,她把每年 的山东省"绝代佳人"订货会都放在岛城,并且安排公司其它省份的业务代表到岛 城取经,这大大提高了小芍的社会知名度,成为经销这一品牌的名人,在齐鲁大 地除了昌哥恐怕非小芍莫属。   昌哥曾对我说过,小芍是半岛化妆品销售魔王,她代理的所有化妆品销量差 不多占整个山东的五分之一,当初昌哥到香港"百灵鸟"美容有限公司晚去一步, 那么"绝代佳人"山东代理权就被这个女人夺去了。昌哥说他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就 是"狗子逮了个剌猥"丢了可惜,吃下去又怕扎嘴,即爱又恨,她的业绩那是昌哥 希望达到的,但又对他构成威胁,好在有司徒俊男从中周旋,昌哥与她合作的这 两年,相处的还不错,她为昌哥打开了半岛的销售之门,昌哥也给予了她高于其 它地区的丰厚回报。   小芍将我安排在"海伦"理容城她的总经理办公室,那里有一套卧室,据说她 要是加班晚了就在这儿就寝,看得出室内的陈设很豪华,中西合壁的装璜,巨幅 的海水浴墙上游动着各式各样的鱼,有妖艳的,有笨拙的,也有丑陋不堪的,总 之我一个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临海的落地窗帘,墨绿色的藏着暗花,给人一种 梦幻般的感觉。   小芍开着她的红色"宝马"来接我的时候,我刚起来,她说她已安排好了理容 城的一切,剩下的时间就是专门陪我了,我们先到了前海栈桥,但是风太大,又 转道森林公园,因为是初春,天气很冷,游客并不多,我们玩了过天索桥,铁滑 车等几个惊险动作,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被打发了,接下来的几乎天天如此,每天 都是早出晚归,小芍和我都乐此不彼。   游玩中,我对岛城开始有所了解,原来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也曾遭遇过多 灾多难,几经沧桑,它原是一个小小的渔村,1891年清政府在此驻兵设衙,这便 是它的开始,然而不久(1897)就被德国人占领,1914年日本人取代德国占领岛 城,直到1945年国民党政府在美国支持下接收青岛,将青岛变为美国太平洋地区 的重要港口的军事基地。这期间,北洋军阀、国民党、美国人和欧州人在这里展 开了拉锯战,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另类辉煌,也带来了更多的创伤,这一切都在 1949年6月才划上句号。   其实,我并没有兴趣研究岛城的发展史,我说过,我只是想看看大海是什么 样子。对海的向往是我这个深居内陆的人梦寐以久的。我曾无数次梦见大海,想 象着大海。海,那么多的水,而水,又能分解成很小的水分子。我们肉眼能看见 水。至少是一滴水。海就是由无数滴水组成的。一滴水,渺小得很,太阳一晃, 连影子也找不见了,而太阳每天照耀着海,照耀着海的一部分,海依然是那样的 浩瀚无穷。   因为海,是由渺小集合而成的伟大,所以海就是具备了狂躁的暴君,温柔的 母亲、呆板傻瓜、蛮横的强盗、风雅的俊士、缠绵的情种等多重性格。而青岛周 围的海,我以为是"风雅的俊士":这里山峻处为海,海岸边为山,海是那么平, 山是那么峻,就像一篇优美的散文,文中既有辽阔的视野,简朴的情怀,又有奇 险的曲笔,深幽的意蕴,这样的仙境,世人都会喜欢的。   青岛的房子更让我留连不已,精致又静洁,如果拥有一幢房子,海边散步累 了,就回到房子里干自己想干的事情,那就过上我理想中的神仙般的日子。可是 那里的房子,颇有些争议,说是它们充满了"殖民"的色彩,其实人类在地球上任 何一个地方创造的美,都可以移植集纳到另一个地方,更何况这些有着欧美风格 的建筑都凝结着青岛人的血汗!   那天我乘轮渡到黄岛,随便掬一捧海水,猜想着其中可能有长江的,有尼罗 河的,有伏尔加河的,也可能有密西西比河,亚马逊河的。因此海才显示出浩然 苍茫之美,并且美到永远。   在理解岛城的同时,我也理解了小芍,我一直认为小芍的相貌有些独特,那 天我和她去登崂山,在半道上休息的时候,小芍向我讲了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和 她的不幸,讲到动情处竟扑到我肩上哭了起来,弄得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好在 我这时与她相处有一些日子了,且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她能给我讲这些属于 个人隐私的话,说明她没有把我当外人,于是就在我的肩膀上首次向我披露了她 的身世之谜。   原来,小芍的父亲是个混血儿,他有一半美国血统,那还是1946年,小芍的 祖母在海滨夜总会做招待,她那时刚满17岁,年轻漂亮、聪明令俐。一天晚上, 她正在招呼客人时,突然拥进了几个美国大兵,(后来听说是美军负责太平洋地 区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大喊大叫,指手划脚要喝啤酒,并要她过去伺侯, 夜总会老板不敢怠慢……结果她被那几个大兵弄得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地被他 们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当她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时,那些美国大兵已起锚返航 了。   可怜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么不明不白把身子献给那几个如狼似 虎的美国鬼子,真是欲哭无泪,更粳糕的是,不久,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更觉得 没脸见人,于是她选择了跳海,让海水洗涮身上的耻辱,也让海水淹没自己年轻 的生命,然而当她噩梦般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码头工人的怀里,她认识 他,是因为他经常上她那儿喝酒,偶尔还给她带来一些五彩斑斓的卵石和鲜艳的 贝壳,讲述一些码头上的趣闻……   再后来……   再后来,她生下了那个可怜的混血儿,那个码头工人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小芍 的爷爷,而小芍的父亲长大后继承了码头工人的衣钵,身高马大的他也做了一辈 子的码头工人,直到前年,小芍离婚后在她的再三要求下,父亲才答应办了退休 手续。   小芍说,她很爱她的父亲。小时候,她就是跟着父亲在海边长大的,因此, 她的性格就跟大海一样,泼辣、坦诚而自信。   "想知道我的短暂婚史吗?"讲到这里,小芍亦没有了泪水,脸上又恢复了常 有的自信。   我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讲给我听或者讲出来你自己心里会好受些的话,我 洗耳恭听,"讲就讲,谁像你那么文诌诌地,一本正经!"小芍笑着捶了我一下又 开始了她的叙述。"其实"她说:"我的丈夫,不!应该称前夫了,他本质上并不 坏,而且很能干,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有一半是我和他婚前婚后近几年打拼出来的。 他头脑灵活,富有远见,我们婚后商量暂时不要孩子,充分积累资金,充分享受 生活,可是我没想到,他后来居然被一个已婚的韩国女人迷上了。当然,这不能 完全怪他,有一段时间我一心一意扑在生意上,根本没有顾及他的感觉,他的要 求。加之他的韩国话说的好,与韩国商人打交道总是他应酬,没想到……哈哈…… "   讲到这里,小芍自嘲地笑着站了起来,"走吧,哥们!我们坐的时间太长, 赶不上去了。"   那天登崂山,虽然很累,但是我在岛城过的最愉快的一天,小芍也有同感, 她说别看我平时风风火火,大里大气,其实我一直过得很压抑,就像一块石头压 在心上一样,但是今天和你在一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晚上,我们喝 了很多酒,聊了大半夜,最后,我们俩在"海伦"理容城总经理办公室,那个因小 芍加班晚了就此歇宿的卧室里也加了一个班,不过是两个人。   小芍的床上功夫不错,我与她做爱时总感到力不从心,尽管她花样百出,极 力迎合,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还是难尽她意,原因是我和她在一起时,心 理负担太重,不得不承认,我这个从小地方出来的人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幅 受宠若惊的心态时刻困扰着我,使我难以放开,不知怎么的,每当做到高潮时, 我就仿佛看到莲子那双忧伤、幽怨的眼睛,让我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当我大汗 淋漓滚在一边的时候,莲子那双忧伤、幽怨的眼睛又真实地回到小芍的脸上,并 且很快变成嘲弄和讥讽的表情了,这使我的自卑心理越发加重了,总觉得对不起 莲子,更对不起小芍。   其实我与莲子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一直没有什么越轨之举,但是和小芍在一 起时,心里总是离不开莲子的影子,而这些我是不能让小芍知道的,我甚至害怕 自己一不小心会从嘴里叫出莲子的名字。然而,我最终还是克制到没让小芍发现 我和她在一起时还心想她人,因此我宁愿背着"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骂名,让小芍 每次完事后,嗔怪与秀才做爱就跟绣花一样没有意思,而我只能默默承受,谎称 自己因为身体有毛病,绝不是为了应付,为了逢场作戏,其实我确实没有欺骗小 芍的意思,每次作爱我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只是满足不了小芍。   平心而论,在这方面小芍于我的诱惑太大,这个女人确实让人有神魂颠倒、 飘飘如仙的感觉,而且她似乎很体谅我的无能,闲暇时,她开着宝马带我去看医 生,还去过心理诊所咨询,言下之意,是想劝我留在岛城和她一起干一番大事, 但是每次谈及此事我总是百般推辞,一来我答应过昌哥,不能失信于人,二来我 怕和小芍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乐不思蜀,说不定还会制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来。   我不是属于那种四海为家,只图消遥快活的人,我这人故土观念很强,所以, 当昌哥第三次来电催我回去的时候,我不得不再次面对小芍,并且用了很多办法 说服她。比如,我说我可以先去聊城看一看或呆上一段时间后再回岛城,比如我 可以去泉城和昌哥面谈,说不定他可以让我留在岛城,还比如我可以与昌哥达成 协议,放弃聊城,让我选择离岛城较近的地区,我们可以联手经营……总之,在 我离开岛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小芍谈了很多、很多。最后,小芍说,其实我并 不是生意上缺少人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商界摸爬滚打,左右逢源也都挺过 来了,只是舍不得你这个人,说起来也真是怪,我见的男人也不算少,可是让我 心动的却不多,我觉得这是一种缘份,也许,也许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说 着她竟扑在我身上哭了。   那一夜我们谈得太晚,说好我走时不让小芍送,只是离别太难,临走的缠绵 让人举止维艰,要不是我在那一刻意志坚定,看来是很难走出"海伦"理容城的大 门的。   我在火车上睡了将近一天,昌哥的电话吵醒我的时候,我刚好离泉城不远, 我在电话里对昌哥说,反正我已吃饱睡足,干脆不再泉城打闪,直接去聊城算了, 昌哥说,也好,我跟聊城的经销商谈妥,你去后直接找他接洽,有什么困难再电 话联系。   可是,当我的双脚踏上聊城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时,我便开始后悔了,才真正 体会到举目无亲的滋味,因为按规定我的费用是包干的,我首先得找一家价格便 宜、居住安全、舒适的旅馆节约一点费用,来弥补我的生活开支。但是人生地不 熟,折腾了几个地方都达不到目的,以前在泉城有住处,生活有莲子照顾,后来 去岛城吃喝拉撒睡我就没有操过心,也都是小芍的一手安排的。现在面对的不光 是工作上的难度,还要顾及生活上的困难,怎么算计都不行,最后才找到"飞飞 宾馆"住了一个三等三人间。   这个三等三人间实际上就住着我一个人,我到聊城的时候,"非典"已经来势 凶猛了,好多外地人都走了,旅店便显得有些萧条,所以我住的三人间实际上跟 单人间差不多,要不是有几个东北妹子从中打搅,还是蛮受用的。我每天按部就 班地去经销商那儿点卯,拟出最近的销售计划,其间我也去了几个县城考察了一 下,发展了几个分销点,工作开始有了起色。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聊城靠近河北、河南,离北京也不远,这些地区的"非 典"已相当严重,所以在我工作刚刚开始展开一个月的时候,聊城市政府就下了 紧急通告,通告内容包括上下车要查体温,外地人不得进入聊城,已经进入聊城 的不得外出活动,这样一来我只得困在"飞飞"宾馆里无所事事,成天与电视机为 伍,而电视里的内容千篇一律"严防非典"、"抗击非典",要么就是美伊战事如何 如何,看长了觉得没意思,就蒙头大睡,有一段时间睡反了天,把早晨当晚上, 把晚上当早晨,总觉得太阳是从西边出,从东边落的,经销商那里每天上午报个 到就打道回府,去了也没人理你,好像你就是个"非典"携带者。   我在聊城呆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连想在著名的光岳楼前留个影都不成,傲然 而立的山陕会馆,金碧辉煌的清代四大藏书楼- -海源阁我也只能观其外景。这 些都是因为"非典"的缘故,不对游客开放,最难受的是在公交车上和小饭馆里, 你最好是少说话,要说只能憋出几句当地话,否则,人们就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 我把这些跟小芍和昌哥讲了,小芍只念我的阿弥托佛,她说岛城还是一片净土, 当初不要你走你偏要走,现在想来怕是也来不了了,哈哈;你这人就是人叫你不 来,鬼叫你飞跑……昌哥说,现在全国形势都一样,国务院将"五一"长假都取消 了,目的是尽量减少人员流动。我现在也出去的不多,必要时得先把业务搁一搁, 等过了这阵风再说。   可是我受不了,我担心自个儿身体太受压抑,即使"非典"找不上我,我也得 憋出病来,弄不好还要客死他乡,我得想办法回老家去,我对昌哥讲了我的意图, 他未置可否,于是我在当地医院领了一纸证明,戴上一幅特大号口罩,坐上了长 途包厢,经过两日两夜暗无天日的旅行,终于回到了小城。我懵懵懂懂地下了车, 盛夏的烈日正当空,我费力的睁开睡肿的双眼,看见天上还是那个太阳。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