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短篇小说   大事一种   凌可新   二十八年前我曾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我用一种特别的方法把我们老师 的手给废掉了。二十八年前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这件事如果放在全中国来 看,屁也不是。因为二十八年前的中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至今都不能令人忘掉 的事情。比如周总理的去世,比如朱德委员长的去世,还有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 席的离开。另外,河北唐山的大地震也在我国的史册上占据了黑色的一页。如果 没有后来的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整个的那 一年就应该纯粹是黑色的了。   放在全中国来看屁事也不是的事情,在我们那里就是一件大事,是一件轰轰 烈烈的大事。这一点勿庸质疑。因为它至今对我还产生着影响。即使我没有明确 地感受到。但潜在的影响无处不在。起码它影响了我做人的准则。   二十八年前,准确地说是公元1976年。按照惯例,这年的八月,我就要升初 中了。那时的初中不叫初中,叫联中。翔实地说是联办中学,就是农村中的几个 相邻的村庄联合办的初中。我们公社一共有二十多个村庄,分成东南西北四个片, 每个片办一所联中。我们那个片的村庄最少,才四个,联中办在基本上是中心地 带的黑家村,因此联中就叫黑家联中。我是说,如果正常的话,很快我就要离开 小学,到一公里远的地方去读新鲜生动的课本了。   至于小学,每个村都有。但并不是每个村的小学都开设一二三四五年级的课 程。我在上四年级以前是这样开设的,但我们这边的村子都不是很大,学生有限。 一个年级至多能有十几个人,根本够不上一个班的人员。而我们村小学只有两个 教室。开始的时候是把一三五年级放在一个教室,二四年级放在另一个教室。老 师我们村一共有两个,一个教一三五年级的,一个教二四年级的。语言算术都是 同一个人教。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比如老师给五年级的学生讲授语文课时, 讲到入港处,别的年级的学生就都纷纷地放下手里的笔,也跟着聚精会神地听将 起来。本来老师讲别的年级的课,其余的年级是要做作业或者复习的。现在却好 了,全乱了套了。如此学习成绩不下来才怪了呢。   我读书时,就常常不顾作业啊复习啊的压力,去听老师给别的年级讲语文。 老师一般都能吹,讲授起来嘴里唾沫乱飞,天花乱坠。孩子们的自制能力有限, 你就是不想听也办不到。好在我聪明,听了不该听的课,也还照样能考个好成绩。 那些笨蛋型的同学就惨了,等一考试啊,不及格的就在前面站了黑糊糊的一排。   后来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南片四个村子就又分成两块,一个村子的小 学专门收留一三五年级的,另一个村子则专门供二四年级上课。教室是各自的教 室。这就不能听课听串了。而因为我们村只有两个教室,也只能收留二四年级的。   我没能到邻村上学,有点小不高兴。不过想想再熬上一年,就能去邻村了, 也就耐下心来。然而谁知要升五年级时,上面却又宣布说,不让我们走了。二四 年级变成三五年级后,还在这里上课。原因无它,邻村小学的教室有三个,我们 村无法同时满足三个年级的要求。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的沮丧大约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这原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因为我讨厌我们现在的老师。尤其讨厌他的手。   我们的老师一共有两个。一个年龄大些,有四十岁了吧。这个老师还比较沉 稳,我们没发现他有什么十分不好的毛病,就是讲课忒没劲。他讲了半天你还不 知道他想讲什么。好在他讲的是算术,算术我看了例题也能把习题做出来。另一 个老师那时可能有二十七八岁,脸是黑黑的长长的,像谁家做出的煤饼子。他是 一个天花乱坠的人,因此他的一对不大的眼睛就特别地活跃,唾沫也特别地丰富。 他教授的是两个年级的语文。他长相特别之处不在脸黑,而是手特别地白,手指 细长,像女人的手。而那白,就更让人觉得这双手绝对不应该长在他的身上,应 该长在一个不正经的骚女人身上。   开始我讨厌他的这双手,是讨厌它丢粉笔头丢得十分地准确。说准确也许不 很准确,应该说是稳准狠。老师讲课时,手里总是攥着几颗粉笔头,你根本就想 不到什么时候其中的一颗会突如其来地出手,而且目标是你的额头。砰地一声, 你明白过来时,你的额头已经像被一根针狠狠地插了一下,那颗粉笔头则鬼头鬼 脑地静止在你的课桌上了。仿佛它原本就呆在那里似的。   长这样一双手的老师的名字我就不说出来了。说出来弄不好就侵犯了一个人 的名誉权。况且我也不愿意提到这人的名字。暂且就以老师两个字来替代了吧。 而在这里,老师两个字也仅仅只是一个符号,没有它原本的意义。我是说,在这 里,这不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崇高的称号,仅仅只是……比如和狗和猪一样的符号。 这样后面的故事才会更加地真实。   在我们学校,更多的人不是讨厌老师的这双手,而是害怕。害怕从它那里发 射出来的流星般的粉笔头。尤其低年级的女生,一旦自己的额头与那样的粉笔头 不期而遇了,必将得哇地一声哭将出来。那哭声把整个教室都给照亮了。   分开教室后情况能好了一些。低年级的女生的遭遇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在一 个教室的是相同年级的学生,年龄也都差不多。但类似的哭声还是时不时地爆发 出来。有时候干脆就是一个看去体质很好的男生。我因为将来要当作家的,那时 的观察力就很强,感受能力也强。我感觉到,都是用粉笔头,打学生的轻重却是 不一样的。重时如炮弹,轻时如柳絮。炮弹的结果当然能够听到哭声。柳絮就不 同了。你能听见砰地一声响,也能在那只额头上看到一点粉笔的白,但被打的同 学脸上还能笑笑的。老师是我们村里的人,我父亲在村里当干部,到达我额头上 的粉笔头就要柳絮些。这个肯定是老师的私心。但我并不因此感激老师。我不是 说我当时多么地崇高或者伟大。那是因为我额头上的这朵柳絮不是最轻飘的。   这个我将在后面慢慢说。我还是接着前面说的沮丧往下说吧。   五年级的上学期还没什么事儿。下学期就是公元1976年的春天了。我说过 1976年中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周总理是1月8日去世的。当时我们有了一种 塌了一小半天的感觉。周总理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好人 也会死吗?死不是专门为坏人准备的吗?由周总理的死我们联想到了毛主席。我 们最最害怕毛主席也像周总理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要是那样,天还不全塌下来 了呀?不光天全塌下来了,就是地球也不会转动了呢!万万地,毛主席他老人家 不能死啊……   开学的时候我们就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一片悲哀之中。家长发给我们的黑纱 也都老老实实地戴在衣袖上。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大人那样的深刻的。等时间一长,看见毛主席 他老人家还好好地活着,还时不时地发出些最高指示,在县电影队下到我们这里 放映战争片的前面加映的纪录片中,能够经常性地看到毛主席那张红光满面神采 奕奕的脸,我们就放心了。只要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好好地活着,我们怕什么呢?   我们就不怕了。   我们就正常了。   这种正常持续到四月份。四月五日,在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发生了一起当时叫 做反革命事件的事件。是说一小撮反革命分子利用清明节时机,汇聚到那里,打 着悼念周总理的幌子,大肆进行反革命活动,又放火又杀人的。幸亏以毛主席为 首的党中央英明果断,派出革命队伍给予了彻底的粉碎。同时,已经出来工作的 邓小平也被重新打倒了。   这是当年的一件大事。广播报纸纷纷报道。老师组织我们收听广播,老师找 来了《人民日报》和《大众日报》,把学习停下来,不断地说这件事。说到邓小 平,老师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邓小平这么小的一个个子,像个没长好的萝卜, 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只手就能把他给拎起来,要是和毛主席摔跤,三个邓小平也不 是个对手,可他就敢不听毛主席的话,就敢捋着胡子吹右倾翻案风,就敢抬着小 脚走资本主义道路,而且还成了党内最大最大的走资派。生可忍熟不可忍,我们 红小兵要齐上阵,要口诛笔伐,要把邓小平批倒批臭,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 一只脚!   齐上阵和口诛笔伐,就是要我们写大批判稿,写出来了,一要在班上朗读, 二要张贴在教室后面的批判栏里,还要走出校门,到村里办黑板报,把报纸上与 邓小平有关的漫画照葫芦画瓢地弄到黑板报上去,让全村……啊不对,那时叫大 队……让全大队广大社员都一起上阵,直到邓小平真的被批倒批臭了。   老师有一个小天才,就是他的那一双手很会画人物。在我们村,我弟弟最会 画画了。他在还没有上小学时就照着连环画画出了好几本,而且画得十分逼真。 但我弟弟是近视眼,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直到上了初中才知道是近视了。另外我 弟弟比我低一个年级,那时他在外村的学校读书。他不可能回来参加这边的行动。 老师也并不服气我弟弟。老师说,凌可庆画的那是什么?会画画的人能画那些玩 艺儿?会画画的要画毛主席。凌可庆要是能画出毛主席,那才算是有前途呢!有 一次他特意叫我站起来,脸上似笑非笑着说,回去问问凌可庆,他敢不敢画毛主 席?   凌可庆就是我弟弟。现在他在美国,博士后也读完了,眼镜的厚度也达到了 一定的水平。画他早就不画了。其实上了学之后他就很少再画什么了。但我们老 师看着他就是不顺眼,仿佛凌可庆抢了他的饭碗似的。   老师是很会画毛主席的。他画出来的毛主席怎么看怎么像毛主席。有时候他 讲语文,讲到毛主席语录时,就顺手在黑板上画一个毛主席。黑板上方本来就悬 挂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你瞅瞅那眉眼,还真像哩。这一点不服不行。另外老师 画林彪画得也很像。那瘦脸一拉,那粗黑粗黑的眉毛一涂,活脱脱一个奸臣相。   老师画毛主席时,细长细长的手指拈着一根粉笔,最小的小手指则像发情时 的狗鸡巴那么地翘着。画完后,老师丢了粉笔,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 轻地擦擦手上的粉笔灰,再吹上一口气,脸上就笑眯眯的了。那是得意,是快感。   大队的黑板报上的毛主席就是老师画上去的。   字有的是老师写的,有的是同学与的。具体地说,美术字是老师写的,标题 是老师写的,内容则是同学抄上去的。整个黑板报上一片繁忙景象。   如此地折腾了一通,老师松了一口气,回去上课。   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会走神。他会自觉不自觉地盯着某一个同学看。即使 口若悬河时他也会盯着某一个同学看。而且无一例外地这个同学是女生,是班上 长相比较不错的女生。有时候他的眼睛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瞥,却像是一下子深入 到同学的骨髓里面了。有时候则显得无比地飘逸,浮光掠影般地似是而非。更多 的时候,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某一张面孔,纵使你低下头来,他也还 是紧紧地盯着……   开始我相信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班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洞悉到老师的内 心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老师是想那个他紧紧地盯着的女生了。至于老师想干 什么,我还懵懂着。性事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不可知的。我那样的年龄尽管也喜欢 某一个女孩子,尽管也会想入非非,可那样的喜欢和想都是不着边际的,没有具 体的指向。也就是说,与我成熟后想女孩子的性质有所不同。   而老师就不同了。老师的眼睛会往外放光。老师这么盯着女同学看时,一般 地就忽略了我们男生。在清明节过后的真正的春天里,校园外面的柳树都绿成了 一团,柳絮乱飞,杨树的像毛毛虫式的果实也把路面妆点得有些杂乱无章。我们 学校在村子的东面,村子里的树们的种种果实也随风飘进了校园,一些由着我们 胡乱称呼的鸟儿们不时地飞过窗口。经常有两条狗相互牵扯着在小小的操场上活 动。它们把屁股连在一起,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如果没有人追赶,它们还多少 从容些,一旦有谁凑过去,它们的脚步也就完全地乱了。你拖着我走我扯着你走, 常常地只好原地打转。而一般走过去的人手里都会操着诸如铁锨之类的农具。这 手执农具的村人会大声地骂着不要脸或者别的脏话,大步流星,高高地举起铁锨, 照着狗的屁股相连处乱砍一通。我们都知道这叫狗吊秧。可狗吊秧是怎么回事我 们就不明白了。但村里的男人见势都是很愤怒的表情,那铁锨砍将下去也分外地 有力。   结果是两条狗被强行分开了。狗这时的叫声十分地悲惨,呜呜咽咽着各自躲 到某处舔舐自己的屁股,仿佛那里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还有晚上,常常有一种恐怖的叫声在村子里传扬。这声音犹如一个又一个的 婴儿在拼命地哭泣。但仔细地听,却又极像是一个老头故意地装出婴儿的声音来 哭泣的,而且一气呵成,长长地十几分钟地毫不拐弯地下来。半夜一旦我们从睡 梦中醒过来,在这样的声音里我们只能紧紧地捂住耳朵,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后来我们知道了那是猫们在叫春。可再听到这样的哭声,我们还是不由自主 地把耳朵捂住了。   狗吊秧和猫叫春都与性事有关。我们是朦朦胧胧地懂一点的。可我们没有把 这些与老师的眼神联系起来想。我们觉得老师不会是狗,也不会是猫。我们都知 道老师喜欢在讲课时盯着女同学看,可我想除了我之外,别的同学不会有那么多 的心思放在这上面。   其实我说的老师想哪一个女生,也并没有具体的指向。甚至我连下流两个字 都没有想到。老师是老师,老师怎么会下流呢?有时我想某一个女生想多了,会 觉得自己下流。但老师就不同了。老师盯着谁看,不过是喜欢她而已。老师喜欢 学生也没什么可以值得大惊小怪的。至于喜欢到什么程度,我就想不大出来了。   但我有一种感觉,就是老师如果盯着谁看的次数多了,他基本上就不会朝谁 发射粉笔头。即使发射,也如柳絮一般地轻飘,甚至只不过扬扬他五指细长的手 罢了。   那个时代的少年对性事是很懵懂的。我们男生放了学,总要结伴出村,为家 里养殖的猪呀兔子呀什么的挖些野菜或者割些青草。几乎没有谁能够逃脱掉这项 工作。我当然也不能。所以在放了下午的学到天黑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是在乡村 的田野里度过的。   我们在一起,是要胡乱地议论些事情的。比如狗吊秧和猫叫春,等等。农村 说这种事情用词都粗俗。这里我就不说了。记得有一次一个已经上了联中的伙伴 说小孩是必须得男人和女人做那种事情才能生出来,我就十分地惊讶并表示万万 不可信。但我们一般地不议论老师如何如何。因为议论得一旦不合适,就会有喜 欢告密的同伴于第二天汇报到老师那里去的。那样的话,两只耳朵就要受罪了。 老师喜欢扯男生的耳朵。有不止一次老师拎着某个男生的耳朵,竟然就把那男生 的整个身体给扯离了地面。要么老师就抓着男生的头发往上提,同样能把男生提 离了地面。所以背后说老师如何如何,是犯忌讳的。起码也是对自己的身体的不 尊重。   老师让我们课堂复习的时候,喜欢把某个同学叫到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有时 候是男生,有时候则是女生。经过我的观察,老师叫女生的次数明显要比男生多。 而且老师哪天盯着谁看,他肯定是要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经过老师批 改过的女生回到教室时,有的脸色是红的,有的则低着头一声不吭。这是些表面 现象。在发生那件事前,我也弄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所在。   那天老师讲课前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毛主席的头像,然后他伸出两只手来, 让十根手指充分地扩张着,冲我说,凌可新,回去瞅瞅凌可庆,看看他有这么一 双手吗?他的手指有这么长吗?没有吧?我相信他没有。他欣赏着自己的手继续 说,没有。没有就不要再画什么了嘛。没有金刚钻,还想揽什么瓷器活儿?好好 把小学读完了再读两年联中回来修理地球算了。你哥俩一个推车一个拉车,挺合 适的嘛。然后他就不再理会我,讲了大约十五分钟,就说吴小丽到办公室一趟, 让老师好好批改批改作业。他掸掸手上的粉笔灰,转身出去了。   老师说的作业是上一次他布置的作文,题目叫《记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 都写好了。按照别的老师的做法,这作文应该收起来在老师不上课时批改的。可 他喜欢这样批改。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学生印象深刻。但他又没有耐性,如此地 批改过三五个同学的作文,他就会再叫学习委员把剩下的收起来集中批改。老师 集中批改时就不需要同学在眼前晃动了。   吴小丽是一个比较好看的女生。主要是皮肤特别地白。而且还细腻。后来我 知道一句形容女孩子皮肤好的话,叫吹弹得破,觉得这吴小丽当时的皮肤就是这 样的,吹弹得破。另外,我偷偷摸摸地想入非非时,也有几次把吴小丽当做对象 的。当然另外还有几个女生,比如凌银美,比如黄瓜花,比如凌雅芝等等等等。 其中黄瓜花是邻村的女生。   这个且略过。   老师一走,我们就活了起来。我们知道只要老师到办公室里批改作业,那么 直到打了下课铃他也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可以随心所欲了。所以我们纷纷地交 头接耳,纷纷地嘻嘻哈哈,纷纷地鸡零狗碎。反正复习是不复习了,课本什么的 都推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吴小丽还没回来。女生中的两个,也就是前面我提到的凌银美 和凌雅芝把自己的作文本拎在手里,去找老师批改。这两个女生的心理可以猜想 得到。一是她们对老师先批改吴小丽的作文心存不满,觉得凭什么先批改她吴小 丽的呀?她不就是脸白些吗?二是她们大约是想看看老师批改到什么程度了吧。 要是照这个速度批改下去,只怕下课了老师连两篇作文也批改不出来吧?   她们出门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但她们进门时就都看着她们了。因为她们两 个像是两只刚刚会下蛋的鸡,脸儿红红的,捂着嘴巴吃吃吃吃地笑呢。   她们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还是那么吃吃吃吃地笑。她们两个坐同一张 桌子,正好在我的座位前面。我同位叫凌可全,安全的全。他是个十分地调皮捣 蛋的学生,经常做出些诸如上房揭瓦之类的事情。见她们如此地笑,就捅了捅凌 银美说,笑什么笑,喝痴老婆尿啦?这凌银美回过头来瞅了我们一眼,悄悄说, 老师在摸吴小丽哩。她还想说下去,凌雅芝拽了她一把,还用眼睛恶狠狠地瞪了 她一下,她就不敢再说了,赶紧回过头去。   凌可全啊了一声,把头凑我这边说,老师是在耍流氓哩……他静止了静止, 把自己的作文本拎起来,咱也找老师批改作业去。就起身出门了。   凌可全出去大约有五分钟,回来时低着头,看他的脸憋得通红,也跟那两个 女生差不多了。他往凳子上坐得很重,嗵地一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 想把自己的心脏给喘出来似的。这么直到喘下了课他也没说什么。吴小丽回来了, 他也只是盯着她看。放学了,他也不说他都看到了什么。   但到田野里挖野菜时,凌可全到底是憋不住了。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们脱 离开别的伙伴,在一个周围没人的地方他终于哈地一声笑出来了。他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地笑个不停,最后他干脆一仰,把自己放到了麦田里,在青青的麦子上面 打滚儿。他说,老师耍流氓,他真的耍流氓哩。他让吴小丽把裤子褪下来,把他 的手伸进吴小丽的裤子里面摸哩……他摸吴小丽尿尿的地方哩……我在门外都看 见了。他一边摸还一边啊啊啊啊地叫哩。他说小丽小丽,老师喜欢你哩。你就让 老师多摸一会儿吧。你这么软这么软,比黄瓜花的都软哩。全班的女生都比不上 你这里软哩……老师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流了一地……老师把眼睛都放到吴小丽 尿尿的地方去了哩……老师把头都拱进去了哩……老师的手……老师的手……吴 小丽也跟着老师啊啊啊啊地叫哩……   我心里轰地一声。在学校凌银美说时我没觉出什么来。凌银美说得含糊,一 个摸字我想不出来老师是摸吴小丽什么地方。我以为老师只不过是摸摸吴小丽的 手啊什么的,谁知道老师的手摸的却是吴小丽尿尿的地方……   一个人,尿尿的地方该有多么地脏啊。摸一个人尿尿的地方,那不等于是摸 一个人的尿了吗?老师的手,怎么可以摸那种地方啊?我不相信。我踹了凌可全 一脚,我说你胡说哩你,老师不会那么的。老师不是很爱护他的手吗?老师不是 用他的手画毛主席吗?他怎么会……   凌可全不打滚儿了,他坐起来,哄你我是狗是猪,要不我是你儿子。行了吧? 你没妈你不知道。我爸我妈的事儿我都看见过好几回了。摸还是轻的哩,再往下 就不光摸了……我不跟你说这个了。我跟你说的老师的事儿全是真的,说的话我 听得清清楚楚哩。要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老师肯定会把吴小丽给操了的。操是什 么你知道吗?不知道我也不说了。反正老师是在耍流氓哩……用他的手耍流氓哩。   见我还不相信,凌可全站起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问问吴小丽,问问老师是 不是摸她的……了。要是她承认了,看你还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敢去问吴小丽。我本质上是一个腼腆的好孩子,连和女生说话我 都会脸红。问这样的事情打死我都办不到。所以我妥协了。我把手里预备装野菜 用的篓子嘭地扔得远远的。老师在课堂上欣赏的那么一双手,原来是竟那么地脏 啊。   凌可全说,不问也行。下回老师再给女生批改作业,我和你去瞅瞅不就得了?   当时我想,如果是真的,我敢瞅吗?   第二天老师又批改作业了。他叫的是凌银美。凌银美一出教室的门,凌可全 马上拉了我一把。我不想去,可如果不去,我怎么证明得了凌可全不是在骗我呢? 我就去了。   我们学校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在教室的东面。现在是上课时间,外面十分地 静。我惴惴不安地跟在凌可全后面,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掩着。门上的玻璃糊着报纸,窗口下端能看得见的地方也糊着 报纸。但门玻璃下方的一角不知被谁给把报纸撕去了一个眼睛那么大的一块。凌 可全先把眼睛贴紧了往里面一瞅,马上后退一步让我看。只一眼我就看见了老师 的形象。老师蹲在地上,凌银美则站在老师面前。老师的手果然伸进了她的裤子 里面……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哗啦一声都集中到了头上,我像是喝 醉了酒,摇摇晃晃地往教室去了。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感觉头还是那么地晕 着……   片刻凌可全也回来了。他瞅着我嗤嗤一乐,我骗你了吗?我不理会他。好像 是凌可全胁迫我参与了一桩无比肮脏的交易,好像我也是这罪恶中的一员。   可我是吗?   凌银美回来时把头低得那么的低。她坐下来后小声地对凌雅芝说,老师叫你 过去。就把头埋到了课桌上。   现在,班里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情况。相信凌可全也没再对别的同学说过。 老师不在,他们只顾着打闹说话什么的了,似乎根本就不去关心这些。但我们知 道了。我和凌可全知道了。还有那些被老师摸过的女生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 乱轰轰的的班级里,在我们大约有四十多个的同学里面,老师的手当老师不在时, 往往就被忽略掉了。   已经是五月份了。已经很春天了。田野里的麦子都长得有一尺高了。绿油油 的一片。再在这样的田野里挖野菜什么的,我和凌可全都有了心事似的。凌可全 说,老师能摸,咱也能摸。要不咱也叫了凌银美她们摸摸?   我想的是老师的手。老师的手那么地白,手指那么地细长,最小的小手指那 么地像狗鸡巴翘着。这样的手,怎么能用来摸女生尿尿地方?我恶心了一下。我 想呕吐了。老师的手脏了,老师的手……上课时我紧紧地盯着老师的手。我想在 上面看出那肮脏来。可老师的手还是和过去一样地张开着,像过去那么地翘着一 根又一根。而老师射出来的粉笔头还是那么地准确无误,想打谁就打谁……   我用心记着老师打同学时的轻重。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老师几乎根本就 不去打吴小丽。吴小丽无论怎样,老师都一律笑眯眯地对她。另外凌银美在三天 时间里共挨了一次粉笔头,但那颗粉笔头还没有到达凌银美的额头时就慢慢地坠 落下来,跌到她的桌子上。凌银美低头把嘴对准粉笔头一吹,它就跌到地上去了。 黄瓜花一共挨了两次,每次都是轻轻地一响,显得十分地暧昧。这三天里,凌雅 芝挨了四次。我能够感觉出那粉笔头的力度来。粉笔头从老师的手里出来时,带 着一种声音。它到达凌雅芝的额头的同时,凌雅芝的额头也发出了一种声音。好 像粉笔头并没触及到皮肉,而是直接撞击了她的头骨。第四次声音响起后,凌雅 芝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想凌雅芝肯定没让老师摸成。否则老师也不会让她的额头 发出这样的声音来的。   …………   天黑了下来。我恍惚着出了家门。我想说到这个夜晚了。这是一个对本文显 得十分重要的夜晚。五月过去了一半。我记得这一夜有月亮。是圆圆的月亮。我 家离学校比较近。出了门,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我们的学校其实很简陋的,只 有一排房子,两个教室一个办公室。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操场,操场上除了有一个 用来跳远的沙坑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体育设施了。另外学校连围墙都没有,属 于开放性的。那时候我们村子没有电,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老师如果晚上办公, 则点着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我出门时天刚黑下来不久。月亮刚刚升起来。我是一 个人悄悄出门的。弟弟凌可庆因为近视,对黑夜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怖感,所以没 跟出来。我在操场上转了一圈。老师还没过来办公。也许老师根本今天就不过来 了。转了一圈想出来,我就碰见了凌可全。   我碰见凌可全时他发出了得意无比的笑声,他伸着自己的两只长时间没洗过 的手,在我眼前晃动着。他说,我也摸了。我摸了吴小丽。她开始不让我摸。我 说你让老师摸了,就得让我摸。不让我这就去告诉你娘。结果她马上就让我摸了。 他咂巴着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味,下回我摸凌银美,再下回我摸凌雅芝。还有 黄瓜花,还有王红丽,还有凌……   我用力一推,凌可全像一个装满了粮食的麻包,嗵地一声仰面倒在了学校的 操场上。我说我不跟你一个座位了。你这手,比老师的还脏。以后你别再跟我说 话。我再也不理会你了。   凌可全跌得很重。他哎哟哎哟爬起来,他不服气,说,老师的手才脏哩。老 师都摸了七八个女生了。有的还摸了好几回。我才摸了一回。再说要是老师不摸,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去摸……咱得跟老师学嘛不是?   他还想说什么,我照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就哎哟哎哟地跑掉了, 很快消失在村庄里。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时另一个人影慢慢地近了来。我认出是吴小丽了。我认出是我的女同学了。 原来凌可全说的摸了吴小丽,就是才不久发生的事情。原来就在学校那边某个地 方,凌可全像老师那样,用手把吴小丽给摸了……   认出吴小丽我马上闭上眼睛。我不想看她。我怕她害羞。说实话,我从心里 也喜欢吴小丽。前面我说过了。我喜欢她,想入非非时也多以她为对象。但自从 老师摸了她,这种感觉就淡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疼,久久长长的疼。我 想我闭上眼睛,我装做没看见她,她就可以悄悄从我面前走过去,回她的家了。 回到家,守着爸爸妈妈,她心里会踏实许多吧?   等了一会儿,周围没有动静了。我以为她走了呢。我张开眼睛,却发现她竟 然就站在我面前。我啊了一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背着月亮,我 看不清楚她的脸。可我感受到了她的那种白,白白的嫩嫩的皮肤。前面我形容过 了,吹弹得破。她望着我。她慢慢说,凌可全不是个好人。他说的是假的,我没 让他摸……   我又啊了一声。我说,老师呢?老师的手……老师的手……   她呻吟着了。她说,老师是老师。老师说什么,我不敢反抗的。就是你们男 生,老师说什么,你们不也一样得老老实实听着?老师拽扯你们的耳朵头发,你 们不是连吭一声也不敢?再说……再说……她鼓足勇气说,要是你不跟别人说, 我就让你……让你摸一回……   我的头轰地一声。我懵了。我感觉我不是坐在地上,我是坐在一片厚厚的云 彩里。我是想接触吴小丽的。我是想如果将来吴小丽能成了我的媳妇儿我会很开 心很开心的,可我不是想摸她。要是摸她的脸蛋儿,摸她的小手,那是另一回事。 可那个地方,那种地方,我怎么能去摸呢?一摸,我的手也脏了。我不想自己的 手像老师的那么脏……再说老师都摸过了,老师的脏手摸过的东西也跟着脏了……   我怔怔地伸出两只手来看。我摇摇头,我说我不摸。我不出去说。不说也不 摸。我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我没看见你。你走吧。   她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并没有真的走了。她是假装走了然后找一个月亮光照不到的 地方躲了起来。因为她料定我是要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而其实,在她走了后的一 段时间里,我还没有想要做什么事情。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回家。   我起来后忽然想大便。我瞅了瞅不远处的厕所。那个小小的厕所在月光底下 显得简单而匆忙。我向那里走去。但半路上我的脑子里轰轰隆隆地亮出来一道闪 电。我就不去厕所了。我来到办公室前,把眼睛贴近了门看。我看到了那把锁。 它黑糊糊地挂在门上。老师进屋得首先打开这把铁锁。老师开锁时得用他的手。 一只手取出钥匙,一只手抓起锁来,然后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嚓一声……老师 的手……老师的手……我不由也像刚才吴小丽那样地呻吟着了……   简洁地说,我在老师办公室边上把一泡屎屙了出来,然后我把它们小心翼翼 地用树枝挑着,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了那把黑黑的铁锁上。然后我处理掉剩下的, 就脚步轻快地回家了。   这一夜我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天上午老师是黑着他的脸来学校的。老师的脸原本就黑,现在就更黑了, 黑得能滴下墨汁来。老师愤怒着他的表情。一上课他先把课本往讲台上狠狠地一 摔,嘭地一声。然后才大声说,反天了反天了,地主资产阶级向我党猖狂进攻了。 邓小平的小爪牙妄图变天了!他抓起课本重新往讲台上狠狠地一摔,昨天晚上, 这个小反革命小爪牙竟然把臭气冲天的屎抹在学校办公室的锁上。我来办公,来 为广大同学们批改作业,一摸锁,粘糊糊的,放一鼻子底下一闻,臭哄哄的,进 了办公室点了灯一照,才知道是他娘的屎!他张开着两只手在半空中舞动,同学 们,这难道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吗?这难道不应该好好地揭发出这个坏分子,然 后我们齐上阵,口诛笔伐吗?   我偷着就乐了。原来我真的成功了,我真的把老师的手变成了摸屎的手了。 老师老师,以后看你还怎么敢说自己的手多么多么地好了。可我不敢表现出来。 我只能偷着乐。我只能在心里高兴。   老师拈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毛主席的头像,然后说,揭发吧,毛 主席的红小兵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在看着你们呢。对着毛主席不能说假话。揭发。 每个人都要揭发。站起来当场揭发最好。要么就把这个人的名字写到纸上交上来。 反正不揪出这个小反革命小爪牙,我们红小兵决不罢休!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揭发了出来。而揭发我的则是……吴小丽!   我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前面说过,我父亲在村里当干部,而且不是一般的 干部。老师是我们村里的人。老师教学,挣的是村里的工分,高低多少,甚至能 不能继续教下去,我父亲的话是很算数的。所以在这件事以前,我的耳朵我的头 发都没有受到过老师的虐待。现在,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是想要落实一下到底是 不是我做的。   我想老师其实是不希望这件事是我做的。他可以在课堂上挖苦我或者弟弟, 但除了语言上的侵犯外,他难以在别的方面对我们兄弟下手。但我不想隐瞒。况 且有人揭发我了,我也得敢作敢当不是?所以我告诉老师,是我做的。老师是必 须要找出一个人来的。这个人不是我就是我的同学。   老师一副绝对不相信的表情。他再三追问,企图让我改口。但我没改。   如果换了别人,他的耳朵头发包括脸皮,这时恐怕早已成为老师攻击的目标 了。恐怕到头来要面目全非了。把自己的屎献出来给老师摸,这样的罪过怎么收 拾都不过分。但对我,一时老师束手了。   老师最后说,我得跟你爸爸说去。怎么处理让他看着办吧。   老师真的跟我父亲说了。我一向是惧怕父亲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父亲没 有打我。在一个晚霞似火的黄昏里,父亲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想向父亲撒 谎,就把老师用手摸女生的事儿说了。父亲惊讶了半天,说你不要胡说。这可不 是闹着玩儿的。我说了几个同学的名字,甚至包括已经不跟他来往的凌可全。但 父亲叮嘱我不可到外面说去。我答应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了结了。同学们都知道这事儿是我做的,可老师在班上并没 有公开。仿佛这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我当然也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继续 读我的课本。这年的八月,我也正正常常地升到黑家联中去读初中的课本了。   有几件事情要交代一下,一是老师教到我们这个班毕业,就不再当老师了。 他回到了大队,和其他的社员一起参加生产劳动了。二是在事情发生到我们毕业 的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老师还想像过去那样把某个女生叫到办公室里摸,但 却遭到所有的女生的强烈反对。女生们反对的理由是,老师的手摸过屎了,就不 能再摸她们的身体了。有的女生甚至威胁老师说,如果老师非摸不可,她们也往 办公室的锁上抹她们的屎。更有的女生干脆就叫喊起来。弄得老师的一双手没了 用处。   老师成了普通的农民后,一双手很快就变形了。首先是黑了,其次是硬了, 再是因为体力劳动繁重,也不能总是保持着洁净了。老师在九月九日毛主席去世 后那段日子里,主动要求办大队的黑板报,纪念缅怀毛主席。但他在画毛主席的 头像时,却把人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张面孔给画得变了形,根本不像毛主席他老人 家了。他画的时候正好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到我们大队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擦去 重画时被主任看见了。主任大怒,以为老师是在污蔑伟大领袖,就让民兵把老师 捆绑起来,恶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主任要求重点收拾老师的手。结果老师摸过好 几个女生的手成了畸形,再也捏不住笔了。老师的手看上去很像是一对鸡的爪子。 直到现在也还这样的。   我想这样真好。这给那些被这双手摸过的女生报了仇雪了恨。我还想,这样 的一双手,这么肮脏的手竟然敢画伟大领袖毛主席,不给他剁下来算是便宜他了。   前面我说过我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我指的就是这事,我让老师摸了一 手屎,并且引起了一系列后果。我们大队的人虽说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事儿是我做 的。可他们都知道学校的老师摸了一手屎。他们不一定都知道老师其实是摸过好 几个女生,但都知道老师的手脏了,脏得比一泡屎还要脏。所以老师就让村里人 瞧不起了,老师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   很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偶然碰到了吴小丽。吴小丽承认老师确实摸过她。甚 至老师还想奸污她呢,但由于她的坚决反对他才没得手。那时吴小丽在城里的一 家工厂上班。三十几岁的她已经徐娘半老了。但依稀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昔日的 风采。而且她还像从前那样地白。临分手时她忽然笑着说,其实你往老师的锁上 抹屎时我已经看见了。我就躲在一边。老师到办公室批改作业我也看见了。可我 没提醒他锁上有屎。我就是想让他摸一手你的屎。她说,老师摸了屎,我们就有 了借口,我们就可以不让他摸我们了。老师摸我们,表面上我们笑笑的,可在夜 里躲直被窝里,我的眼泪把枕头都湿透了。她说,我们谁愿意老师摸那种地方 啊……也只有禽兽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她对我说,我代表咱班上的女生,谢谢你的屎哩。   2004年10月19日早2时15分作于山东蓬莱文化馆。   2004年11月7日早修改   2004年12月4日早再改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