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我愿坐在广场之上 ——门槛与广场之争的问题所在 冯俊杰   “尽管我们都宣称为自由而奋斗,但是在使用同一词语时,我们却并不意指同一物 事。” 哈耶克的《自由秩序原理》开篇就说得清清楚楚。   自由不是一个小葱拌豆腐的命题,不是一个单一的概念,而是一个状态描述的概 念。不存在所谓的整体的全部的自由,只有一个一个人的自由,一个一个概念上的自由 ,它们会彼此联系交错甚至是结合,但是确实是有区别的。我们常常通过一种自由实现 另外一种自由。   但是我们肯定会忽视这些重要的问题,在一个初步开始学会表达的领域。我们会被 各种言论所误导。尤其是在言论自己开始思维混乱的时候。我在这里说的是评论,缩小 范围,说得更加明确点,是一种叫做新闻评论的东西。   为了我们的某些其他的自由,必须动用言论的自由,即便是有限的。但是在这有限 的自由被小小地行使时,另外一种宿命的战争由此而阴魂不散地追随而来。这阴魂就是 “门槛与广场之争”。   我个人把近几年来的新闻评论看成是真正的评论的开端。因为他区别于以往集权意 识下的两种表达。以往不是个体主动积极为集权代言,就是从上而下的命题作文。这样 的评论往往就如同对概念的同义反复,一些话反复不断地说,结果你发现说的还是老一 套。   真正的评论无法上正式的能够为大众所看见的媒体。你不可能指望在《人民日报》 上看见一篇对社会制度的反思,甚至是一个有些意味深沉的标题。但是现在你可以在各 大中央媒体上看见稍微有掘进的东西。比如《不必害怕“资本家”招牌》这样的标题署 名文章,它的刊登媒体是《中国经济时报》。要想立刻摆脱很长一段时间的束缚,是不 可能的。一如我们面对的充满各种色彩的评论舞台。   门槛与广场争论的事件起源是这样的。   “青年话题”论坛(一个与《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版面有密切联系的bbs)上, 网友杜鹃对当下的时评写作现状和时评发表机制,很是不满,因此发出严厉的批评,他 认为:   “时评本是时评家社会学家专用的职业。没有学富五车,人生阅历深厚和独到的洞 察力,加上资深的评论生涯,一般对重要事件是别指望评出什么实效的。”“BBS可以 讲声音广场,人们相互交流信息观点,到了大众公开媒体上,对严肃的事件就不能来七 嘴八舌各抒己见,就要确实找到行家意见和评论。”   另外一方则是马少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为代表的。“我认为,更多的人来 写——更多的人来思考、学习思考和表达,恰恰是时评这种低门槛的文体对社会表达机 制的一种贡献。无论我们在学术上怎么定义时评的品格,但是,当下,在这样一个比社 论、专栏文章和杂文都容易掌握的文体的形式下,在这样一个比社论、专栏文章和杂文 都更宽阔的表达渠道之中,以往不写的人在写了,以往不想了的在想了,一批善于表 达、敏于思考的普通公民正在浮升起来,这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社会收益。这是我做报 纸言论编辑多年来的一个特别深切的感触。我觉得,这样的价值,并不低于人们从专家 那里得到的一个具体的真知灼见。“如果陷入双方的争论,如果你不是专家,通常你会 觉得广场更加优于高门槛的专家论。但是专家不一定这样看。专家觉得大众评论,充满 了谬误,乃至可笑的幼稚。甚至是荒诞的常识错误。但在事件当中,有人例举出“真理 不辩不明,油灯不拨不亮”,难道我们不正是通过对大众的指导,纠正,以及一次又一 次的“争论”,来达到开启民智,启蒙思想,鼓励公民意识吗?这样的自由,恰恰是我 们最需要的。马少华的观点后来刊登在《南方周末》等报刊上。   而我要想的是,在两种表达之争论上,广场论者更加多了开放性的心态。有门槛的 评论我们从来都不缺少,也没有人去限制。   问题是这种评论自己没有能够吸引住大众的注意力。而“广场”上的声音,注意, 这不过是一个比喻,不存在谁音量高谁就能够吸引眼球。最终还是看你言论的力量,是 否有建设性和理性。这个批判的标准留在读者那边。而不应该作为是否去“表达”的前 提。换句话说,对好坏的评价不影响你是否评价的自由。   话说起来毫不新鲜而且容易得很,但是每每对阵时刻,演变为“二元对立”的情况 总是比容纳对方要难。千百遍的引用“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说话的 权利”,但是真正的广场论者,从来不会反对高“门槛”的精英言论,只要你不去排挤 其他人,你大可在你那边说你的。言论者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强调背景发言和级别,大家 都是广场上的演讲者,听你的和听别人的,是听众的自由。   而喜欢“排挤”和“强调门槛”的精英言论们,却又让人怀疑,他们所倡导的自由 民主与他们实际做出来的言论表达怎么如此的格格不入?他们在怀疑大众的理性是否 “及格”,却不顾及已经身在路上的进步,和明显的开始爆发的“表达”。引导大众自 己学会做出理性的判断,和一味占据话语权的“精英”,恰恰是区分,你是否真正信仰 “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说话的权利”的分水岭。   广场可以容纳“有门槛的”与“无门槛的”。“有门槛的”要求广场上的其他人 “悠着点说”。马少华当年和他的同事一起创造的“大嘴小嘴都说话”的言论版,是 “大嘴小嘴”共同的广场。至少今天,做广场的媒体要比一味专业的说教更加受到欢 迎。中央和地方的各大媒体的评论,比《经济观察报》那样的文章后面不是博导就是研 究主任的道路,广阔得多。如何选择?我相信一个有着起码的经验判断能力的人,会做 出自己的选择。言论从来就不是谁的小圈子和蓝色沙龙。   甚至于,没有“青年话题”的网络广场,我们可能更迟的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起码 他把问题给揪出来了。他本身就享受着广场所带来的好处,一语惊动八方。敦促大家去 争论与反省。连他自己的情况都可以用来反驳他。杜鹃如果意识到这点,那他不是大智 慧就是境界不高。历来精英们是瞧不起圈子外的。但你所信奉与你所潜心的东西是要求 你如何去做的?分裂也由此产生。   回到“在使用同一词语时,我们却并不意指同一物事。”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特别 适合今天中国的言论自由,在各人心态中的形象。我们在任何时候没,总是有自己的一 个立场,或者是潜意识,或者是显意识。不指同一物事,不是因为真理辩驳未明前的分 歧,而是因为话语霸权的心理。有人要垄断一种权利。所以,也肯定先要从概念入手, “名不正则言不顺”,重新摆放和探讨问题,也要从概念的重新定义入手。   “时评本是时评家社会学家专用的职业。没有学富五车,人生阅历深厚和独到的洞 察力,加上资深的评论生涯,一般对重要事件是别指望评出什么实效的。”这一句话, 泄尽所有天机。时评是时评家和社会学家专用的职业。这种论调的可怕不在于他对时评 的霸权似的概念定义,而在于,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许多年来,始终隐藏在灵魂中的最深 刻的病态。你要从经济角度分析,不过是行业者借故托词专门利己的问题。要从言论自 由说,也不过是打破言论垄断的好靶子。但就形式而言,属于最典范的践踏逻辑的判断 和概念。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应该是谁先占先定义谁就是山头王,就算是教材,也不 过是观点其中之一。先堂皇立论揽权在怀,再把剑出击。显得多么合乎情理。   时评家和社会学家从哪里来?不是天上蹦的也不是石头里出来的。学术研究谁人不 是一步步积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今天的“家们”也不过是昨天的大众评论。有人 “成家”之后再去发表高明言论,也有人是慢慢写来,逐渐老道。谁给了谁的权力,封 杀后者的萌芽与成长?   请千万注意,“学富五车、人生阅历深厚、独到的洞察力,加上资深的评论生涯” 这些前提和结论“一般对重要事件是别指望评出什么实效的。”这存在极大的漏洞。一 来承认了是“一般”情况如此,却偏偏还是强拉来立论。二来,时评本是两种专家的专 用职业,写作莫非也是文人专用的职业?“本是”是谁来确定的?是行业规范或者说是 一种界限。历史是历史学家的专门职业,数学当是数学家的专门职业。可惜历史不是小 姑娘也不是直肠子的愚人。一个人也是不能够为他的现有的、少数的身份所完全概括 的。在逻辑上,这一句话的来龙去脉,不过是今天做学术人的惯用手段。一件事物还刚 刚起步,话语霸权就跳将出来。   话语霸权者和其他霸权一样,有着天然的忧虑,任何没有发生但可能发生,任何已 经发生还在发展的,任何发展好的,都是威胁。它会有所行动,但是行动的结果证明, 我们要反话语霸权。   我也怀疑,门槛论者不代表其他多数专家们,只代表他自己和少数人。如果谁来组 织一次投票或者调查的话!   网络上的一次争论,是我们的一次大自由,能够跟上万的帖子说一个问题。这样的 大范围大规模而又低成本的好事,哪里找?不必担心不够深入,包容一次又一次发言, 广场才是真正的广场。用一种自由实现另外一种自由。广场上还有小圈子们的地盘,你 想说是你的事情,但你说错了。这不成为反对你说话的理由。真正的广场论者也不会去 围攻和幻想着灭了门槛者。我们不能不感谢网络,不是大广场,也是一个中型的。   我相信民众始终愿意选择的,是广场,而不是门槛。这需要过程,摆脱专家迷信需 要过程。摆脱一种无力感的依赖,更加需要过程。民众需要坐的广场上说或者不说,说 的有理或者没道理,这都会有人配合。评论能够评出什么实效呢?无非是建设性和理 性。这两样东西,专家们自己先去检讨吧!从来就不是他们的专利。 这种阅读,使我们的灵魂得以安坐 文/冯俊杰 撇开那些喜欢做学院模式的研究的口吻,然后我们再来读诗歌。诗歌原本就是一种放弃 迷惑,使你的灵魂得以安坐的状态。 个人的体验 还记得少年时代,一个人静默地在自己家的小院子,翻开一本诗歌。一首一千多年前的 诗歌,坐在破烂的古风十九里面,满面微笑而感伤。 我愿意在这里与大家共同温习:“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 ?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那首诗歌简短而仓促,就好像一个孩子在黄昏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迷茫而带着 悲伤。还有无数的词与句,它们使我我掉了眼泪,却满含微笑。或者使我在最缄默里尖 锐得上文。这是我对打着“中国”两个字的烙印的诗歌,最大的敬意。 后来读外国的那些诗歌。它们总是如同落满灰尘的木偶戏子,在时间、空间、私人与历 史的交接处,散落出零碎的秘密。穿越他们用词语组织的茂密森林,当中的那些没有指 向、或者清晰指向的文字,一直在思考着。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那本来可能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 是现在。足音在记忆中回响,沿着我们不曾走过的那条通道。通往我们不曾打开的那扇 门,进入玫瑰园中。”(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意象并非是一个裹着几层黑布的寡妇,你总是感觉莫名其妙。我总是想告诉“那些说看 不懂诗歌的朋友”,其实,在你内心最密集的世界,一样有奇幻而玄妙的意象。透过迷 宫一般纷乱的意象,所隐藏的,无非是我们的没能够安坐的灵魂,在那里哭泣、惶惑、 无知、傲慢、癫狂与颓伤。 他们往往是你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而只有去面对它们,真正地阅读,一个人才能够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一个文化的、价值 的、情感的意义上的人。而不是每天的算计、虚荣与胡妄。 诗歌摆放在那里,不去安坐,那是阅读者的遗憾,而不是诗歌的罪过。是因为你缺乏同 理(心理学上说,就是与他人情感共鸣,设身处地地体会)。 只有你付出理解,才能 够收获到被理解的豁然与喜悦。 在我所有阅读过的文字里,最终那些使我安坐的,都是诗歌。 最广泛的食谱 不同诗人的诗歌,是不同的材料打造的物品。但是它们一如我们的食谱,只要你选择了 诗歌阅读,必然需要通过吸纳来填饱饥饿的灵魂。 众多的桂冠、非桂冠,地下,非地下诗人,他们最好的作品,都是根源于每个人童年最 深刻的记忆,和人生道路上最自我的感觉。写完了,是在冬天里温暖的草堆与火焰,还 是在沼泽旁边盘旋的秃鹰与毒蛇,都与他们无关了。 所以,你所阅读的诗歌仅仅是你的。不是别人的。如果阅读同样一首诗歌,我们产生了 共同的情绪与判断,那是因为我们的类似。那首诗歌,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反映了它存 在的这个世界的全部。你只是它的一面镜子,它也不过是你的一面镜子。看见的,是你 所看见的。 我们怀念那些在岁月,错过或者结交的人。我们怀念那些在时间的灰烬当中,走过来又 离开的风景。我们为那些最隐蔽的内心世界里,所发生的事件颤抖或者宽慰。我们的阅 历是不同的,但我们多少能够有着相似的体验。 而阅读无数诗人的诗歌,你总是会遇到许多的不满、遗憾、反对甚至排斥。如果你愿意 继续下去,你有机会,遇到一首适合你的诗歌。恰恰好不早不晚,不多不少,不前不后 ,你赶得上了,一种体验贯穿你的生命。一个诗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在许多年后, 仍然与你在交谈。那便是你得遇知己的谓叹。它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鲁迅语)。作为一个个体的人,你在世界 上最为巨大的寂寞,将为之化解。 它的力量在于治疗 诗歌在我们的文字阅读当中的价值是不可超越的。因为它能够直接抵达我们的心灵,抚 慰我们的创伤,点燃我们的喜悦,照亮我们的灵魂。 谁能够宣告自己是世界上心灵最健全的人?谁没有一些阴暗地窖里的蝙蝠在乱飞?阳光 能够照亮,而诗歌常常扮演这样的角色。 在911事件之后,诗歌第一个人出来为灵魂缓解浓黑的压抑。美国到处是诗人在朗诵安 魂的句子。很多在战争当中失去安全感的人,重新在诗歌当中平静下来。也许诗歌就是 在我们的内心最危机的时候才发生作用。 还不用说那些在血火交织的年代,它起到的另外一种激发的作用。 这些都是入世的诗歌。另外一些是出世的诗歌。 出世的诗人们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然后一个转身,向着永恒的虚无走去。他们彻底的 解脱。但是,后来的阅读到他们诗歌的人,却为作为文明的过客而苦。过去的都过去 了。文明是人类的事情。诗人扮演的,是将最为本质的经验感觉说出来的角色。我将在 一段时间里不读诗歌。过客们的面孔和表情太繁复,我选择一种最简单的,就是平静。 在这个人世间,我们都是一个人学会在具体的细节里,体会情绪的触角,渗透出的光芒 与灰暗。也是一个人在抽象的阅读当中,寻找使自己得以安稳的灵魂。诗歌,已经成为 一个人最普通的需要。如同吃下一粒米饭,喝下一杯清水。恍惚的路过的一笑。 “昨日的悲伤,我已遗忘。可以遗忘的,都不再重要了。这一站是终点?还是另一个起 点?”(几米,《地下铁》)是起点或者终点都是因为我们的心态而变。遗忘掉的,无 法遗忘的,全部都是诗歌的神情。 尾声 诗歌也许不算什么。但什么又算什么?生之苦,死之哀,“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 处来兮何所终!”梦中的明明六趣,觉后的空无大千。 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一切都没意思了。什么都不敢兴趣的时候,希望你能够读一读诗 歌。它不能够使你一劳永逸地获得内心的平安喜乐。但是却能够使你先坐下来。 你自己内心的平安那才是永远。读与不读,是不是最适合你的那把椅子?那已经不是我 所能够谈论的事情。我只是曾经从一条路上绕过一些圈,然后坐回到原地。才明白什么 是我所理解的诗歌。入与出,不过是坐(做)与不坐(做)。是否安之若素,才是关 键。 诗歌,无非就是使我们的灵魂,能够安稳而坐的一把椅子。 明白了一切,你能否原谅(新语丝网站上发过,不知道是否算)   徐克是香港电影的传奇。传奇都有传奇的天分。这个电影导演的天分常常表现在时 不时就拍一下政治的肩膀,在无比杰出的娱乐之外。东方不败是"变态"的。因为他自 残。但是你别笑。谁也好不到哪里去。《东方不败》里政治意象到处都是,偏偏又充满 了江湖娱乐气息。也算是点出了政治的本质。政治不过是许多场有规则的游戏。金庸的 原著精神,本来就是把《笑傲江湖》搞成为一本政治小说。能够将金庸的原著去其繁复 ,取其神髓的,事实上就他一人而已。不仅拍出了小说中的豪情,还真正敢点出其中的 政治神韵。但金庸自己不承认这电影,就承认和徐克是朋友。其中玄意,是另外一本 帐。所以,小说-电影,算是功德圆满,联袂打造了一个莫大的寓言。   不用指望一部电影说得天花乱坠和奥妙无穷。但是这部一个主题的充满妖气的电影 和小说,所使用的隐寓,勘称最贴切的。三重境界,浮世全现。   第一重:缘起   "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令狐冲带着一众师弟师妹,退出江 湖,故事都是发生在这个过程中。本来他向往的不过就是酒肉快活,快意恩仇的江湖而 已。后来却遇到无数神秘的事情。一直到被江湖上的两大门派的首领讲道传授心法,才 算是脑袋开了窍。开始想了正义什么的,天下太平的什么的。偏偏他是个运气虽然好, 却根本担当不了理想的人。他的理想之轻,使他天然抗拒沉重的理想。后天的东西都是 武当和少林的两个掌门点化的。他是他野心庞大心计深沉的师父的一颗棋子。后来得以 化解浩劫,逍遥快活去了。   令狐冲的存在,是多数人的象征。从来人就是如此。多少人一如电影《黑客帝国》 里的主角,大梦一觉二三十年,甚至一辈子到头了才大梦觉。犹记当年的风华少年,单 纯的可怕。这单纯全然是庞大的外在世界所控制的。有一天忽然发现,这世界根本不是 自己所认识到的世界。以前所树立的标准和格式全错了。感觉自己如同病毒,原来你天 然就是错的,错的,错的。既然是错的,不改造,你就要被修正或者消灭,病毒的命运 是这样安排的。令狐冲的出逃,用老概念说,是自发的,而不是自觉的。   但是说到后来,反而能够开解了。没有当年的压抑,何来今天的出逃。没有今天的 出逃,又怎么会有明天的幸福与自由?黑客帝国三部曲的那点哲学意义,在方家面前或 许不屑一顾,只是,拿偏偏就是最基本的基础。一切启蒙与反抗,一切觉醒的命运,都 从此中来。幼稚不可怕,可怕的是"后怕"。谁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这样幸运,能够从迷 梦当中醒悟过来?那些没有醒悟来的人呢?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多少人付出一生的代价 ,孤独、被放逐、被幽闭......但是,即使如此,逃出去的快乐,是世界上最不可估计 的快乐。从对苦难的承担当中,是可以发觉出升华的价值和自我的肯定的。我们不歌颂 苦难,但可以歌颂对苦难的承担,但应该强调减少苦难和以消灭苦难为目的为己任。   前两年有本著名的网络小说《悟空传》,里面一句话,是给所有停留在令狐冲阶段 者的诱惑。是的,没有人有资格有那个道德高度,可以去鼓励别人牺牲。但是,理想的 号召,我们又怎么能够抗拒?我愿意在这里一再引用小说《悟空传》那激动人心的理想 主义宣言:"知道吗?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现在正在被他们所注视着。有时他们会借 我们说出他们想说的话,你若知道了这一点,你也就可借助他们为你创造的灵魂与他们 说话,这世上万物都是可以随意被变幻的,你要想不被变幻掉,就要先知道自己是什 么。"   故事里有金蝉子,大道高深。话就是他所说的。为求心中的不解化解,与自己的师 父,无上的大法所在,如来赌博。用他千年修行,赌个胜负!金蝉子正色对隐士类型的 家伙、对如来的无数弟子说道:"人只为自已解脱,却不能算得成果。这一路上,我看 到众生心中蒙憧一片,丢不下个爱恨痴缠,苦也由之,乐也从之,却总是一个欲字。我 佛劝人清心忘欲,可生由空而生,又教之向空而去,不过是教来者向来处去。苍生之于 世间,如落叶纷纷向大地,生生不息,本不用导,也许还有别的真义。我想到了很多东 西,师尊的法却不能解我心中疑惑,我这次回灵山,不只是颂经,还想请师尊解解心中 之惑。"别人的法,到底是遮盖不了自己的眼睛。   "如来是什么?""是如实道来。""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金蝉子仰天 笑道:"我为如来,又有何惧?"这世界上,那些虚妄的以为可以解救世界的人和他的道 理,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如来"。那坐于高台上享受万年烟火的如来,原本不是真正的 如来,如实道来,才是如来。所以,佛说法天花乱坠,迦叶不语言拈花微笑。那金蝉子 却跳起脚来,批判迦叶道,"你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即为你悟而笑,却忘了那天下万 千笑不出之人!"说到底,你选择什么就是你担当的什么。我才能够理解,在夜路上, 那些能够拆下自己的肋骨做火把,照亮前行路的人的心境。那份"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 深密如尽藏"(《地藏十轮经》),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是的,肋骨火把是自己拆下 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希望是自己给的,不得回头就只有向前行。   但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居然就是有第三条路。迦叶不语、令狐 冲们就是第三路者。令狐冲好歹是无知的得过且过的,迦叶却是难以宽容的。迦叶等等 为自己的领悟聪慧而笑,忘了天下万千笑不出之人。犹如黑客里无法更改的命运。电脑 程序安排了控制,安排了反控制,安排了反控制的反控制。社会的那哲学有否定,有了 否定之否定,却有很多人忘记了那"否定之否定"的否定。屈服的人有,叛徒有,中间派 有,英雄也有。虽然内中风云诡谲,一切,仍然是一盘格式内的棋局。令狐冲在彻底明 白他师父的角色后,是害怕的昏了过去。这昏,用心理角度来,也就是自我的防卫,他 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发现,一直到最后,他对真相选择的都是尽量不去触摸。   第二重:缘灭   "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退出江湖是梦幻,不谈政治,于文人学者不过也是梦幻。但谈得尴尬和恐慌。小心 "有头睡觉,没头起床",这对于前苏联的无数于思想有牵涉的人,算是如山铁证。对于 其他的兔死狐悲的感叹,是一回事情。知识分子都是东方不败的宠妾,如鱼喝水,冷暖 自己知道。"大家都是浮世尘缘,何必多问。"身为妾,本来以为自己跟随的是英雄(她 的教主确实本可以成为苗人的盖世英雄),谁知道,却是幽幽阴柔的东方不败。全心忠 心献上《东方山河图》,换来的不过是和天下人一样负心的骂名,最后献出卑微的身体 实现主子的心愿,直到自尽以酬谢东方不败的宠爱。   东方不败的全部可怕之处是他夺得权力之后,又对权力失去兴趣。她或者他想把权 力托付给小人就托付给小人。你把天下当宝贝,他却把宠男当宝贝。小说里,君王的天 下在手,任意把玩,无非如此。东方不败的忠心部下童百熊,以为只要找到东方不败, 当面请示,便可以得到公道,只要他一知道实情,便一定不会容许教务恶化下去,但千 辛万苦见到东方不败面之后,童百熊才发觉,原来是没有分别的。有些事东方不败根本 知道,但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东方不败也会让杨莲亭照做。   到电影里异曲同工。绸缪多年的霸业,可以一朝放弃为了自己多爱。天下交给一个 人,永远不可能是好事。武功就是权力,修炼武功就是不断膨胀的权力,任我行是为了 取人狗命,东方不败是为了男人。一路的货色。   小说里是权力之外寻求超脱,但电影里多了一层真正的现实。枭雄大恶,一样有真 情实感,一样还能够打动人心,使你在厌恶之外心有姑息,受害了的人自然是刻骨铭心 ,没有受到其害的却望之文成武德,雄才大略。单纯人头落倒也落得痛快,但哪有那么 容易?你恋着他这边的话语温存,他那边却是手起刀落不留情面。你如果真是无知的妾 ,也罢了,但如果不幸为读书识字断文的人,甚至还想着报效,那就不得不分裂。甚至 那君王自己,在笼络人心时,感情辐射大一点,流露一点真情实感,也会使他觉得自己 更加礼贤下士,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千古贤明的君主了。也使礼贤的对象"下士们"感 激涕零,得以附加在龙的尾巴上,飞黄腾达于历史,也就成为各人自己心里心照不宣的 小九九。   但是,更进一步呢?   明清的大儒们,个人的清誉和子孙的投奔,满清皇帝无比洞悉。一手拉拢一手警惕 ,但大儒们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那点价值所在?他们的立场和历史记忆恰恰是他们与众不 同的东西。他们的痛苦都成为博取利益的砝码,一旦轻易投诚也就了无意思,一朝的忠 臣,是下一朝的忠臣的楷模。   你自己虽然备受恩宠,但忘却天下人的水深火热,又算什么?束发受教的经典,不 管是孔孟还是马恩,和朝不老实听话夕就难保的处境,就成为两重人格永远的拳击争霸 赛。即使你当年英雄豪气生死不过谈笑之间的事情,但是,最怕的是这般手段。要么君 子,要么小人,要么半君子半小人。自己选择一条路,接受一条路的命运。人性到此, 才是算计到头。也才是"道心唯微,人心唯危"的真正可怕之处。学问中人读了《笑傲》 之后的背心发寒,也就值得同情和理解了。其实这江湖换为政治,不也就是真正的谜 底。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就有权谋。人就是政治,你怎么逃避?   是一味假装清纯,还是斗争?权力与权力,自由与不自由,原来就是拉锯战,"不 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这个时候,道德的内审,恐怕是唯一的支持 力量。比较起压迫的力量,作为弱势的"下"所能够做的,也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救一分 是一分。   湖南的书屋在2003年的10月,一篇《"窑洞对"之后,黄炎培晚年三题》简直是最佳 佐证。"黄是江南地主阶级的总代表,至少是总代言人。"所以呢,"政治的斗争需要政 治对手,政治朋友一个含义就是强有力的有大本钱的对手。"民主人士黄先生可以在其 中起到特别的作用,比如转达话给当时的被黄代表的阶级。黄也因此得到对应的重视。 运用之妙,叹为观止,那"传统文化"的"文化传统"(李慎之先生的说法)的一脉相传, 更加是不叹为观止也不行。但我们不得又不承认,如果黄是自觉去用自己的这份"资格" 造福于民,也算配得起他的窑洞对。可惜的是那核心思想的无比磁场,将他如同一粒铁 砂吸引过去,再不得有光彩。   第三重:缘生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也因此 ,《江湖》与电影版本的侧面解读,算是武侠的终结与顶峰。虽然两者都有一个差强人 意的结局。但是毕竟都是虚构的。虽然说了大半天的真话,最后还是不免光明一把尾 巴。到此,兼济天下幻灭。醒梦换成醉梦,《鹿鼎记》里,就纯粹是举重若轻的戏说 了。醉是第四条道路。谁都欺骗不了的时候就想忘记。金庸说:"另有一种人对改革不 存希望,也不想和当权派同流合污,他们的抉择是退出斗争旋涡,独善其身。"以前读 过一句有点意思的话,"风花雪月的好处就是不会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因为她太美好 ,政治无法利用她。"退出江湖,谋取一醉,也不过是想借助风花雪月忘记。曾经半途 而废的理想主义者,灵魂会回来折磨折磨。曾经一马当先不回头的,离开了世界悼念仍 然如潮水。浑浑噩噩原来不是真的,是假装的。   消极抵抗本是错误说法,不管什么策略,抵抗就是抵抗。难得糊涂,也是一分抵 抗。"各尽人事,各安天命"。说的真好。   其实,并非是故意抠字眼去抓微言大义,实在是那些大义无孔不入,早就潜伏在任 何你能够看到的地方。能够一醉,仍然是文人梦。这个1992年的电影,横亘在那里。人 世间的江湖,虽千万人谁往矣?   你承认不承认?   就因为这,我才真正相信,一切有尽头,也会有开始。等到风景都看透,细水常流 ,还是我,读到这文章的你,去看的。你所做的,就是价值所在。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