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童年的一个下午》 　　陈高峰 　　过来，过来，让阿姨听听。 　　阿姨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一手握着听诊器，一手向董洱招呼。 　　董洱熟悉那个东西，凉飕飕的，每次医生把它贴向他的胸脯时，他都会不由 自主的往后一缩。没什么用，医生总会成功的把它贴在他胸前，把另一端套在自 己耳上，开始听。医生会不时换换那个凉飕飕的铁饼的位置，但总不离他的胸部。 现在阿姨就是这么做的，她听的时间比医院里的医生还要长，换的地方也更多。 她叫来自己的同事，让他们也听。董洱撩着衣服，肚皮上越来越凉，扯着衣服的 手也累了。终于阿姨松开了听诊器，站了起来，董洱放下衣服，不解的看阿姨， 阿姨却没看他，她和同事聊起来了，聊的就是董洱。董洱知道他们在聊自己，可 是他们并不和他说话。 　　董洱悄悄的走进了医务室。有一个中年妇女正躺在床上输液，她好象睡着了， 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往废纸篓里看看，里面有带血的棉球，碎掉的针剂瓶子， 一些破纸张。他踢了一脚，纸篓晃了一下，又立稳了。他注意看着，没有空瓶子。 阿姨跑了进来，大声喊，谁让你进来！快出去，出去！ 　　以前他和妈妈一起来，他说要空瓶子，阿姨就会找给他，但这次她变得这么 凶！床上的那个女人抬起了头说：谁家小孩？董洱蔫耷耷的往外走，听见阿姨说 宋芳家的，生下来跟个耗子似的，差点……董洱到了外面，去找姐姐。 　　小静和几个伴儿在树下玩抓弹儿，她注意到弟弟跑到大队部里去了，那里有 医务室，他肯定是去医务室里寻空瓶子什么的。有什么用呢？那些药瓶子装过药， 都有毒，装蝌蚪蝌蚪死，装蚯蚓蚯蚓死，他还去找那些破瓶子，有什么用呢？ 　　小静准备过去看看弟弟，他过去一段时间了，该去叫他过来了。游戏玩的很 快，总是轮到她，没时间去找小洱。还好，他出来了。小静瞥了一眼，小洱蔫耷 耷的，空着手，肯定是没找到空瓶子还被那些人骂了。小静不理他，继续玩自己 的。 　　和小静一起玩的是亚琴和小翠，她们都是家里最小的，可以随意的玩，不用 照顾一个小跟班。有几次她们在小静跟前唱：疼老大，爱老碎（老幺，最小的）， 中间加个受气的。小静就骂她们放臭屁，她转述她妈妈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又不是后娘养的！ 　　有一次，早晨吃饭，妈妈从锅里端出来一碗鸡蛋，有两个蛋黄，她喊，两个 鸡蛋，两个鸡蛋！妈妈说，是个双黄蛋。她说，小洱吃一个，还剩一个。妈妈忙 着打饭，上菜，没理她。等妈妈坐下了，她把糖瓶子递给妈妈，妈妈给鸡蛋里加 了一勺糖，就把蛋碗放在了小洱前面。她就说，疼老大，爱老碎，中间加个受气 的。妈妈听了说，哪儿听的乱七八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又不是后娘养的； 小洱人瘦，妈才给小洱补个鸡蛋，你争的什么呢？一点都不懂事。你看你姐什么 时候争过？ 　　小洱有一点好，不闹。不象有些小孩，野得不行。带上他也不费事，他会自 己跟自己玩。现在小洱就一个人在旁边捡树叶，把叶梗剥出来，收集在一起。其 实他又不会玩，人家拿那个叶梗拉筋，比谁的筋（叶梗）结实，拣的都是发黑的 老筋，看他攥了一手的都是些什么呀，肯定连人家一根筋都拉不断。 　　国武他们来了，这些坏种，总想欺负小洱，得注意点。 　　国武和亚军小勇一起转到大队部门口了，今天这里有几个女孩在玩抓弹儿。 董小静她弟也在，跟个猫似的，一声不吭的在那儿捡筋儿。国武给同伴说，看， 连猫都捡筋儿了！他们向小洱走过去。亚军说，他姐在呢。国武看了一眼，说， 没事儿，别把他弄哭就行了。 　　国武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筋，笑着说，来来，小猫，咱们拉筋。董洱有点怕他 们，但也想跟他们玩，他们很会玩。国武把自己的筋和董洱的套好，说使劲噢， 使劲把我的往断拉。说完就和亚军小勇他们一起笑。董洱的筋太嫩了，根本不经 拉。国武希望他的筋够结实，等他使上劲了，筋一断，就可以让他坐个屁墩子。 　　国武说，你两根一起来！亚军帮董洱套好，让他抓住两端，说使劲拉，把国 武的拉断。国武和他们一起笑，说开始哦，把我的拉断，使劲！董洱憋红了脸， 使劲拉，没想国武突然松开了一只手，他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国武亚军小勇一 起笑，亚军和小勇把董洱往起拉。小静冲了过来，推开小勇，骂他们，不要脸， 这么大欺负我弟！她帮董洱拍打干净屁股后面的灰土，把他拉到自己那一堆。 　　国武他们才不理会董小静的骂，他们笑嘻嘻的继续玩自己的。小静和亚琴小 翠她们骂着那三个野小子，继续抓弹儿。董洱站在姐姐身边，眼睛却总在看国武。 他那个筋真的很厉害，连着拉断了亚军和小勇好几根筋！ 　　小勇被连着拉断了三根，退了下来。他发现董洱在看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 靠近国武亚军说了一句，他们全笑了，慢慢靠近董洱，突然一下子拉掉董洱的裤 子，然后大笑着跑开。亚琴和小翠赶快把眼睛转过去，嘴里骂着这三个不要脸的。 小静站起身就追，嘴里骂着，怎么不脱你妈的裤？怎么不脱你爸的裤？国武他们 围着树跑，笑嘻嘻的，小静一个都追不上。 　　亚琴和小翠不满意了，因为董洱看姐姐追国武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提裤子了。 她们喊小静，先过来帮你弟提裤子！小静忙过来，打开弟弟正准备提裤子的手， 帮他拉好，又想去追打国武他们。亚琴说，把你弟带回去吧，让他呆家里去。小 静看看国武他们，又看看地上的弹儿，说你们等我！拉上弟弟的手就给家里跑。 　　小静推开门，把弟弟推进去，吩咐说呆在家里，姐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就拉 上门跑开了。跑了两步又返回推开门说，待会儿天黑前把鸭子逮回家哦，记住啊！ 　　这个董洱倒是知道，妈妈下午出发前就吩咐过。小鸭子太小了，不会保护自 己，天一黑，出来活动的老鼠就会抓它们，把它们逮进老鼠洞吃掉。董洱到后院 去看，几只毛茸茸的小鸭子正在那堆柴禾边觅食，董洱走近了看。那堆柴禾可不 怎么安全，他在那里看见过老鼠出入。他看着柴禾堆，想着老鼠正在里面窥视着 小鸭子，越想越怕。 　　董洱把小鸭子赶回屋子。屋子里比院子里暗，看着几团黄色在暗黑的屋角活 动，听它们啾啾叫。董洱越发担心，因为他在屋子里看到过更多的老鼠。有时候 正睡着，听见老鼠夹子啪的一响，接着是被夹住的老鼠的惨叫声，第二天去看， 肯定有一只，嘴角带血，硬在老鼠夹子上。有的老鼠特别大，死前会把老鼠夹子 拖老远，第二天他们得一阵找，才能找到。那种老鼠，一次肯定能叼走两只小鸭 子。 　　董洱有点急，天越来越暗了。 　　宋芳下工回到家，发现只有小洱一个人在家，小静肯定是去找她的那些伴儿 玩去了。她问小洱，你姐呢？果然小洱回答，在大队部呢，和亚琴小翠抓弹儿。 她放好农具，去后院看鸭子，该把它们圈回家了。她没看见鸭子。董洱跟在妈妈 屁股后面跑，说我把鸭子圈起来了，老鼠逮不走它了。 　　宋芳和小洱又回到家里，宋芳问，圈哪儿了？小洱很得意，指着一只扣在地 上的盆子说，都在里面呢！宋芳大吃一惊，赶快揭开盆子，小鸭子一只不少，全 都闷死了。 　　2003/4/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