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寒假故事   作者: 醉竹   序   这个故事发生在美国东部城市的某所大学, 是讲一群中国人的故事, 时间仅 仅局限于一个寒假.   美国的寒假很短, 如果从秋季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算起(一般是十二月中 上旬), 直到春季学期开学的前一天(一般是一月上旬), 也莫过于二十多天的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 这中间含了一个美国节日气氛最浓的圣诞节.   二十多天的寒假, 相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 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 难道还会 有多少风风雨雨, 悲欢离合的复杂故事?   寒假故事(1)   这些日子, 武华教授的家里一直沉浸在浓郁欢乐的气氛中.   感恩节还没有过, 武华的妻子汪容就在房子的正门挂上了圣诞花环; 十二月 初, 两口子又从FARMER MARKERT买回一棵枝茂叶碧的圣诞树, 牵上五颜六色的彩 灯, 再吊起晶光闪亮的小饰物. 这一天清晨, 主妇汪容一大早就起来准备晚上的 家宴, 她哼着小曲, 里里外外, 忙个不停, 炖汤, 切菜, 清洗平常很少用的贵重 杯碟, 然后又把葡萄, 香蕉和苹果从冰箱里拿出来放进果盘里......   一会儿, 客厅的门铃欢快地叫开了, 肖云和文霁光夫妇进了门, 文霁光的怀 里还抱着他们的宝贝儿子 --壮壮, 壮壮是儿子的中国小名, 是肖云特地取的. 她说她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每次看见那些中国妈妈叫她们的孩子什么"DAVID" 还 有"ERICA", 黑头发, 黄皮肤的, 总感到有些异味, 就像福州人开的BUFFET店, 里面北京烤鸭的味道......想起来虽然不对劲, 但壮壮依然也得入乡随俗-- 他 有了一个正规的英文名字: WEN, MAX, 孩子毕竟生在美国, 从上幼儿园起就得融 入当地的文化和生活.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 汪容喜笑颜开, 把壮壮抱入怀里, 壮壮张开小嘴, 冲她甜甜一笑, 那天使一般的微笑让她心里亮澈明澄, 像一片没有杂质的蓝天.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嫂子. " 肖云问: "哥哥呢? "   "你哥马上就回来. " 汪容忙着招呼二人: "什么都别帮, 坐, 坐, 你们都给 我坐下来, 吃糖果, 肖云,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凤梨酥, 可不是在中国店买的, 是 刘太太从台湾带回来的. "   "刘太太从台湾回来了? " 肖云边吃边问. 刘太太是汪容的好朋友, 两个人 经常结伴去华人教会义务干活. 去年肖云和文霁光结婚的时候, 刘太太可帮了不 少的忙. "前天回来的, 你看她特地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台湾点心. "汪容的脸上 一直漾着笑, 心里仿佛有装不尽的喜事.   事实如此, 这喜事是春风盈怀, 把汪容的心里吹得暖洋洋. 到底是什么样的 喜事呢?   第一, 丈夫武华在这学期不仅升成了副教授 (ASSOCIATE PROFESSOR), 而且 通过了系里严格的评审, 拿到了终身教授 ( TENURE ); 第二 , 他们的表妹夫文 霁光在这学期, 幸运地当上了大学正规的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 虽 说这份工作是在大学的分校, 感觉上档次要差一等, 因为分校的好多专业连研究 生院都没有设. 尽管如此, 文霁光不再是从前的博士后, 而成了学校的正式 FACULTY. 文霁光靠着天时, 地利, 人和, 再经过坚苦卓绝的努力, 打败了众多 优秀的竞争者(他们当中不乏名校的博士后), 牢牢地抓住了这个金子一般的机会, 并且胜利了 -- 写了一个不会让人轻易相信的童话.   对于文霁光的成功, 武华比他自己的成功还要开心. 他曾经耿耿于怀了好长 时间 -- 文霁光博士毕业前夕, 曾得到新泽西一家医药公司的高薪OFFER. 但因 为肖云怀孕, 他拖泥带水, 瞻情顾意, 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武华始终难以理解. 而现在呢? 还有什么比这解决得更圆满更彻底的事呢? 进入大学成为教授, 是多 少人孜孜以求的梦, 工作稳定, 年薪高, 每年还有不短的假期; 工作虽然也有压 力, 但比那些在大公司埋头苦干, 重任叠叠的高级科研人员还是要轻松不少. 谁 不知道, 美国大学教授的这个饭碗-- 镀了白金的铁饭碗.   "文霁光, 肖云, 好, 好, 好, 你们比我还早来. " 武华回家了. 他推开客 厅的大门, 笑着同大家打招呼, 一眼看见摇篮中的壮壮, 正脚不停, 手不止, 挥 动胖胖的四肢, 顿时, 武华眉开眼笑, 眼角边每一条细小的皱纹无不溢满了笑意. 他刚从办公室回来, 手里还抱着一大叠资料和书, 文霁光走过去, 替他把书和资 料拿过来.   "不碍事的, 文霁光, 你快坐下来, " 武华拍着文霁光的肩膀说: "我真是高 兴啊, 一想起你FACULTY这件事解决了, 我们今晚得好好喝上几口. "   "那可不是吗? " 汪容快速地接过话: "从此我们两家再也不要分开了, 我再 也不用担心有一天见不着壮壮了. " 她兴奋地举起摇篮里的壮壮, 旋了一圈: " 壮壮, 你说是不是啊, 壮壮永远也不要离开你的干妈. " 壮壮似乎听懂了似的, "格格, 格格"地笑个不停, 笑声象微风中摇晃不断的风铃.   "你小心孩子, 别把他摔着了. " 武华急忙奔过去, 从妻子的手中接过壮壮, 却把他举得更高, 连着转了两三圈.   "还是我们肖云有远见, " 文霁光紧靠肖云坐了下来,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妻 子的肩上: "如果当初去了NEW JERSEY , 哪还有现在的好事. "   "我当初只是不愿意你离开我, "肖云把头微微靠在他的肩上, 坦白地说: " 我哪能想得到后来有FACULTY的位置OPEN. " 她笑了笑: "这大概是天上掉下来的 馅饼. "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怎么不说是芝麻开门呢. " 武华感慨万分地说: "肖云, 你根本想不到这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 十几个候选者啊, 没有一个不优秀, 还有那么多英文流利的老美, 我一直都在替文霁光捏一把汗. 你要知道, 一般本 校毕业生留校在本系做博士后就少见, 文霁光是在化学系最有钱的一个老板手下 干, 做RESEARCH ASSISTANT PROFESSOR (研究助理教授)。但是象这次公开招聘 tenure track 的助理教授 , 好多前来应聘的申请者都有自己的研究经费, 他 们......   "好了, 好了, 别谈那些提心吊胆的过程. " 汪容忙说: "反正结果是文霁光 赢了, 我们胜利了. " 她看了一眼肖云, 问她: "你告诉了露露吗? 她今晚会来吗? "汪容知道章露露是肖云的铁姐妹, 两个人都在商学院的会计系, 每学期常选同 一样的课程, 曾经还打算一块儿考CPA, 一块儿毕业, 但肖云因为婚后很快有了 小孩, 学业上也就渐渐松懈, 和好友一起毕业几乎不可能. 汪容这一次因为双喜 盈门, 太高兴了, 顺道也把露露请了.   "露露她肯定会来的, 她......" 肖云的话还没有说完, 门铃就响了.   众人眼前豁然一亮, 进来者果然是露露,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盆"POINSETTIA" -- 又名"圣诞红", 美国传统的圣诞花, 红而大气的叶子, 燃成一团火, 同她身 上那件草莓红的羊绒大衣相辉相映, 照得室内生辉了不少. "大家圣诞快乐! " 她清脆地喊道, 把手中的圣诞红递给了汪容.   "你太客气了, 露露, 来玩就行了. " 汪容笑着问: "怎么没见托尼呢? " 托 尼是露露嫁的美国先生, 没见他们夫妻同来, 汪容理所当然要问.   "他加班, 要为祖国的建设增砖添瓦. " 她淡淡一笑, 脱掉身上的大衣, 顺 手往沙发后背上一撂, 然后坐了下来.   "托尼现在进了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 还象原先当警察那么忙吗? " 肖云把剥好的一个桔子递给她, 又多问了一句:"他现在具体在干什么呢? "   "反正就是司法犯罪那一堆烂事, 我搞不清楚, 也不想多问. " 露露满不在 乎地把一瓣桔子放进嘴里: "他现在这单位跟他当警察的单位属于同个系统, 只 不过原先是外勤现在是内勤, 其实差不多. "   "他现在不跑外面了, 没有什么枪林弹雨的危险, 你就甭为他安全提心吊胆. " 肖云说.   "那倒也是. " 露露点了点头, 但又摇了摇头, 眉间隐隐皱起几屡忧愁: "不 过......" 她的话没有说出来, 随桔子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人都来到差不多了, 我看也该开饭了. " 汪容在厨房里招呼众人: "肖云, 你来帮我盛一下汤. "   "在厨房吃? 怎么不去餐厅吃. " 武华皱了一下眉宇.   餐厅正中放着一张圆形的红木餐桌, 中间镶嵌着大理石, 绕餐桌放着八只红 木高背靠椅. 在餐桌的西侧是一个华贵典雅的红木餐柜, 里面一层层玻璃格子里, 陈列着光亮照人的中国瓷器. 这套红木家具高傲十足地摆放在餐厅(FORMAL DINING ROOM )多少年了, 有时一年也用不了一次, 全当作房子的装饰品罢了, 正如客厅进门直视的那墙大壁炉, 够气派的吧, 也是虚设了一道景儿 -- 从来就 没有燃过火光, 飘来木炭的味道.   "去什么饭厅, 在厨房吃不是好好的吗? " 肖云笑道: "都是家里人, 又不是 什么贵宾, 犯不着去摆那个格调. "   "但今天不同啊. " 武华说.   "我也不喜欢去饭厅吃饭. " 文霁光附和肖云道: "那么高级的桌子, 总是小 心翼翼的, 唯恐被汤烫坏了, 被油弄脏了, 上次请客的时候, 看见有个小孩子的 一双手, 油乎乎的, 在椅子上不停地乱抓, 看得我都心疼. "   厨房明亮宽敞, 一张八人大桌靠窗而放, 依然显得宽绰有余. 知道大家说得 也有道理, 武华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同众人一起入了席.   "我首先要祝福文霁光的锦绣前程. " 露露举起了酒杯, 她含笑看着肖云: " 这一下我们姐妹再也不怕分开了. "   "就是, 就是. " 汪容也举起了酒: "文霁光一当上教授, 肖云肯定是要与我 们大家一起在这儿扎根一辈子, 不为别的, 就为这份难得的情, 干! "   众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要是莹雪也不走那该多好. " 酒一下肚, 肖云的脑子也恍惚了, 她放下酒 杯说: "我好久都没看见她了, 我真的很想她. "   莹雪, 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高莹雪! 文霁光摇了摇头, 看了妻子一眼, 本想说几句, 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只是把肖云手中的酒杯拿开, 然后再为她重新 倒上一杯苹果汁; 汪容叹了一口气, 也没有作声, 低头从汤里夹起一个粉红透白 的虾仁.   "这世界变化得太快, 怎么一眨眼就认不出来, 我想我是老了, 老眼昏花了. " 武华叹着气说: "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或许外面一直都在造谣, 造莹雪的谣. "   "武教授, 你是心地太善良了, 总把人往好处想. " 露露把筷子放在桌上, 她的脸色发红,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葡萄酒的缘故, "谁造她的谣啊. 她是天底 下最出色的演员, 可是不管她演得多棒, 我还是最早把她看出来了. " 她扭过头 看肖云: "肖云, 你说是不是, 那一次从他们家吃完饭, 我对你怎么说来着. "   "我记不清了. " 肖云低下头喝苹果汁, 喝得又慢又长, 仿佛在细细品位, 但一双眼睛有神无神地凝在杯子上, 一直没有动.   "肖云, 你一直都在跟我辩, 一直都在说美国之音在造谣, 好像全世界的人 都在嫉妒她的聪明和美丽. 好了, 现在水落石出了, 你总得承认事实真相吧. " 露露伶牙俐嘴, 最是得理不饶人, 那是她的天性, 但是她的天性里也有温柔敦厚 的一面, 不过要看是什么样的心情和环境.   "除非, 除非是莹雪亲口对我说, 否则, 我谁也不相信. "肖云含糊不清地说, 她其实并没有醉. 文霁光的手在她的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她心里有气, 逞势把他 的手扔了过去.   "她现在住在那个地方, 还好意思跑来对你坦白吗? " 露露哼了一声, 手中 的勺子不小心撞在酒杯上, 发出了清脆的一响, 悠悠的尾音在空中震颤.   "莹雪她......真的和纪林分居了, 那她现在住在哪儿? " 汪容好奇地问.   "住在黑区! 宋云青的老巢, 前几天期末考试一完, 她就迫不急待地搬出去 与宋云青同居. " 露露微微扬了一下头, 瞟了肖云一眼, 说: "是大张伟和花眼 镜亲口说的. "   "那花眼镜是谁, " 汪容问: " 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 "   "花眼镜的大名叫花小雄, 在计算机系, 他这个人心花, 眼花, 舌头也花, 因为又带了眼镜, 所以大夥儿管他叫花眼镜. " 露露解释道.   "那大张伟是谁? 难道还有人叫小张伟? " 武华也好奇了, "我知道有个张伟, 他夫人梅霜是我们学校物理系的教授. "   "你说的那是大张伟. " 文霁光笑道: "他老婆梅霜从小就是神童. "   "计算机系有两个张伟, 同名同姓, 教授为了分辨二人, 特地为他们安上了 大小二字. " 露露解释说: "大夥儿开始也没注意的, 经教授这么一喊, 反而都 叫开了. "   "什么大张伟小张伟的, 恐怕跟花眼镜一样, 也是一路造谣生非的货色, 小 心嘴皮子流脓, 舌头上生个大疮. " 肖云笑着, 眼角向上剔, 回望露露. 文霁光 的手又从桌下伸过来了, 捏了两下她的腰, 肖云扭了扭身子, 没有理睬他.   "肖云,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你自己亲自走一趟吧, 回来告诉我结果, 如何? " 露露的眼睛直视着她的脸: "我告诉你, 很好找, 知道"东方红"餐馆的位置吗? 先找到"东方红", 然后往"东方红"餐馆后面的那条小路对对直直朝前开, 一直看 到一条小河为止, 那儿只有一栋房子 -- 她就住在那里, 错不了! "   寒假故事(2)   "难为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肯信你也光临过. " 肖云的两肘撑在桌上, 正 好用手托住下颏, 一瓶空了半截的葡萄酒对直地面向她, 上面贴着泥金色的标签: CABERNET SAUVIGNON, 她的目光透过酒瓶子的颈口处看露露, 阴绿绿的光泽中, 她发现露露的脸变形得很厉害, 猛一望去, 竟生着哈哈镜中的眼睛和鼻子. 她略 微抬起了头, 阴绿绿的光消失了, 露露的脸又恢复了正常.   "我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闯黑区, " 露露满脸透腮的红, 像灯光下杯中的 酒色, 她激动地说: "别说我了, 那地方住满了老黑, 大白天的, 连鲁明阳都不 敢开车去. 说是稍不注意, 七八个黑鬼团团把你的车围住, 让你进退两难, 你有 钱, 他们就让你走路, 没有钱, 他们就把你推下来痛揍一顿, 或者钻进你的车中 撒一泡尿. "   "听你这么说, 莹雪真的和那个宋云青同居了? " 汪容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细 白的颈项上 , 瞪圆了双眼: "在那种地方? "   "可惜了. " 武华咽下一口酒, 沉沉地唉了一声气.   "现在这些造谣者的水平是越来越高, 乾脆去编小说骗钱得了. " 肖云下巴 颏子一抬,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饮料 .   肖云的那些话似重非重地兜在露露的心中, 不吐不快, 露露笑了笑: "我看 我还是不要多嘴了, 免得我也成了个造谣生事的." "嗨, 露露, 你误会我了. " 肖云眯着眼望了她一望, 揉出些笑容, 声音也轻细了不少: "你也不想想, 外面 那些谣言造得有多笨. 就你刚才说的那些老黑, 有那么厉害吗? 又不是纽约或洛 杉矶的老黑, 如果真是那么厉害, 宋云青还敢在那儿住这么久, 恐怕早就被揍成 面人儿了; "东方红"的生意在那儿红得发烧, 门都被老黑挤祖7d了两大块, 可谁 也没听说被老黑打砸抢过, 所以说啊......"   "又是在造谣, 对不对? " 汪容无心地一笑: "但是......谣言也不会无缘无 故地起来啊. "她看了一眼武华, 笑着说: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 从北边来到 南边, 怎么从来就没人造过你的谣呢? "   "你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 还是嫌我这个人太枯燥. 恨不得生出些事来. "武 华皱紧眉头, 沉下了脸. 汪容看他这个样儿, 哼笑了两声, 微微瞪了他一眼, 再 不肯多说. 大多数情况下, 他太正了, 也太死板了, 在人情事故方面脑子永远不 知道拐弯. 汪容有时候相当恼火他, 正如有时候他也弄不明白: 为什么妻子会莫 名其妙地充他发火 -- 他可是什么都没错啊.   "我知道汪姐的意思. "露露猛地喝了一口汤, 借势吞下口中的食物, 连忙接 过话: "这叫无风不起浪. 像武教授这样本本份份的人, 再大的风也掀不起他的 浪."   肖云低头吃菜, 喝汤, 偶尔接过文霁光为她剔去骨头的鱼肉, 正欲用筷夹入 口中, 又突然放回丈夫的盘中, 她笑道: " 你又不是不知道, 生了壮壮后, 我的 身体就经过了一场山崩地裂的震变, 再怎么建设也恢复不了原状. 你还是让我少 吃几口吧."说完后, 再不多言. 而汪容和露露却聊起了劲头.   "莹雪也真是的, " 汪容叹道: "就是离开纪林也应该找一个好一点人才是啊. 怎么......纪林再怎么样, 也是个没有大错的孩子, 规规矩矩, 知书识礼的, 平 平淡淡的生活就是要这样的丈夫. 话又说回来, 纪林当然也有缺点, 但是这世上 哪里去找完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嘛. " 露露说: "嫁给谁不是穿衣吃饭, 居家过日子, 把老 公换来换去有什么意思. " 她停了停, 唇边扬起一抹嘲弄的笑: "不过呢, 听人 说宋云青这个人很有本事, 虽说他现在还是个学生, 但他如果有心, 马上毕业去 工作, 一年找个十几二十万也不是问题. 莹雪她, 当然脑子聪明, 眼光很准, 一 眼就看中了他的这个潜力. "   "男人最重要的还是道德品质, " 汪容深有感触地说: "失去了这个, 再有钱, 再有势, 再有本领都是空的. 你们太年轻了, 哪知道这个道理. "   "嫂子的金律良言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 " 文霁光点头附和道: "只有真正的 聪明人才明白. "   "这世上很多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露露说着, 瞟了一 瞟肖云.   肖云抬头看了露露一眼, 提手拿起酒瓶, 犹豫了一下, 又"当"的一声放回了 餐桌.   "听你们说了那么多, 那个宋云青根本就是个坏人. " 武华边摇头边咂了一 口酒, 愤愤地说: "还跟老美乱搞关系, 还不止一个! 这, 这, 这像什么话, 丢 人啊, 这简直就是在丢我们海外学人的脸, 留美知识份子的形像都被他糟蹋尽 了."   "哥哥, 你慢慢地喝, 小心别呛到气管里去了. " 肖云终于吭声了, 她笑 道:"没这么严重吧, 好像要上纲上线似的. 说实话, 我宁可海外知识份子的形像 是宋云青那样的形像, 也不要是那种带着深度近视眼镜, 一天到晚蹲在暗无天日 的实验室书呆子的形像. 除了自己的专业, 其他事儿一问三不知, 抬起头来, 目 光像散了似的, 那份蠢相, 才丢脸呢. 我......"   "云儿, " 文霁光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阻止她说下去, 他的声音含着一丝 责备: "你今天没多喝酒吧. "   "幸好没多喝, 否则也会跟你一起胡说八道. " 肖云嘻嘻笑道.   露露笑着回看肖云, 看她鼓着腮, 垂着眼, 知道她心里不服气, 在指桑骂槐. 从她最早怀疑莹雪的秘密起, 肖云一直都不附和她. 露露也顺其自然, 她知道有 一天事实会说话的, 会让那个偏激固执的肖云哑口无言. 但她从来就没有看见如 此凿死理儿的犟牛. 她的怀疑她不信; 黄樱子的真话她更不信; 现在莹雪已经和 宋云青同居了 -- 全世界都相信了真理, 可肖云偏要当睁眼瞎. 莹雪又不是她的 亲姐姐, 为什么在事实面前还要拼命地坦护她. 她越想让肖云尊重事实, 肖云就 越给你来个黑白颠倒,指鹿为马. 她弄不明白肖云, 她们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吗? 什么心底的话都可以摆出来吗? 她们曾经开玩笑发誓: 永远也不要分开. 她们若 有两个女儿, 就结为姐妹, 若有两个男孩, 就结为兄弟, 如果一男一女就更好了, 她们正好可以结为亲家......可是时光和世事走了这么多, 难道她在肖云的心中 远不如莹雪, 她们的友谊...... 她拿着饮料杯子的右手晃动了一下, 有一滴汁 跳了出来, 溅在她的手腕上, 她看见杯中的一块薄冰正慢慢地变小了, 消融了, 在鲜丽明艳的FLORIDA橙汁中, 发出"滋滋"的声响.   可是她又不能服输, 她明明是对了的. "宋云青就是那种人, 那种形像, "露 露继续说: "万里挑一的异类. 他老美女朋友换来换去也倒蔽7d了, 可他就是干 不出正经一点的事来, 放着年轻漂亮的未婚姑娘不爱, 偏偏要去追人家的老婆, 你们说这种人有没有毛病. 那莹雪我也是想不通, 明明看她在做好事, 给人家黄 樱子搭桥说媒, 怎么忙来忙去, 却把自个儿贴上去了. 人啊人, 也不看看自己的 身份. 还说她聪明呢, 这是聪明人做的事吗? "   "人大概只有动了真情才会变傻. "肖云若有所思地说.   "不管什么真情爱情的, 也得分时间和场合啊. " 汪容说: "如果人人都来滥 情, 这世界不乱套吗? "   "可惜了莹雪那孩子, 我看她一直都懂道理了, 这种事上怎么也犯糊涂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武华犹自在为莹雪叹息.   文霁光稍微用劲拉紧肖云的手, 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同时赶在她出声以前 先开了腔: " 我和肖云一直有个想法, 既然我的工作基本上稳定了, 我们准备买 房子, 大家帮我们看看如何. "   "太好了, 太好了! " 汪容喜笑颜开, 兴奋地说: "我今晚正想提这个事, 结 果被杂事岔开了. 你们可以考虑房子的事了. 这几年房子涨得特别快, 好区更别 提了. 像我们这种没有一家老黑的好区, 房子只要一上市, 两个星期就没了-- 再贵也有人来买."   "最主要的是学区好, 小学和中学都是全市最好的. " 武华说: "我今天回家 的路上, 还看见有家邻居准备卖房, 他们的'SALE BY OWNER'的红牌子就立在房前. "   "那我们抓紧时间去联系一下. " 文霁光忙说.   "对, 抓紧, 你知道这地方人人都想搬来." 汪容说.   "可是, 我并不想在这个区买房. " 肖云的声音沉沉地.   "为什么? " 众人大吃一惊. 肖云今天怎么了? 有什么闷在心底不畅的情绪.   "有时候你就是想买, 也不一定买得到啊. 因为我们附近有片什么珍贵的橡 树林保护区, 都是几百年的大树, 政府规定不能再开发建房. 所以这里的房子越 发增值了. " 武华说的是真话.   "我知道这个区是好区, 但是......" 她扬了扬头: "房子太老, 我看过资料, 几乎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房, 我不喜欢; 这里的房子院子也太大了, 树木过多, 到了秋天肯定是落叶成灾, 我这个人对植物过敏, 不能干YARD WORK. 我知道我 想买的房子是新房, 小院子. "   寒假故事(3)   "云儿, 你是怎么了. " 回到家里, 好不容易哄壮壮入了睡, 文霁光奇怪地 问妻子: "你不是挺喜欢你表哥的那片小区吗? 秋天的时候, 你有事无事都要让 我带你到那片保护区看树叶, 当时我就在想, 如果有份正式工作, 我一定要在那 儿给你买套房子, 想不到美梦可以成真的时候, 你却......"   "我原先是挺喜欢的, 可是......" 肖云顿了一下, 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又 笑了: "我在网上查了资料, 那里的房子太老了, 至少都是三十五年的高龄, 我 喜欢新房子, 院子不大, 打理起来方便, 感觉舒服一些. "   "但是你要知道, 那里的房子虽然老, 但都是清一色的砖房, 既漂亮又坚固. 别看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 可能比现在一栋刚立起来的新房子还要结实. "   "谁说的? " 肖云的头又突然立了起来.   "JUNE, 我们办公室的秘书, " 文霁光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老公是个 RESIDENTIAL BUILDER(民用建筑商). 她说六七十年代的房子都是本国建筑工人 修建的, 工人们在上岗前都得接受特殊训练, 那时候的人干事非常认真. 但是自 从偷渡过来的墨西哥人越来越多, 老美早就不干修房子的苦差了, 现在绝大多数 的房子都是老墨盖的, 质量可想而知, 许多新房子住不了三四年就开始有问题, 那种豆腐渣工程, 比如天花板漏水, 厨房地板裂缝什么的是常见的毛病 . "   "旧房子的毛病才多呢. " 肖云扭了扭脖子, 一只胳膊绕到他的背后: "其他 的免提, 一进门那股陈腐味道就让人受不了. "   "你今天的态度才让人受不了, " 文霁光张开双臂, 把她一下揽入怀中, 他 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 "到底怎么了, 不是房子的问题, 我在饭桌上就瞧出了你 的不对劲. 你对我乾脆实话实说吧. "   "霁光, "肖云把头深深埋在丈夫的怀里, 沐浴在温暖的喜悦之中, 这喜悦仿 佛是一条细细的银丝线, 从手心一直滑到心底, 她说: "我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 其实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   "为了莹雪, 你得罪露露, 你得不偿失啊, 云儿. " 文霁光简明扼要, 一针 见血.   "我......" 肖云语凝话塞, 她抬起头来, 看清了丈夫眼睛瞳人里的自己, 渺小得可怜.   "我知道你心里向着莹雪, 不愿意相信莹雪现在的所作所为, 但是你今天不 该去顶撞露露, 你的言辞很不友好, 夹枪带棒, 含沙射影, 你别以为露露听不出 来. "   "露露不是傻瓜, 我也不是弱智. 莹雪的事我老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   "你既然老早就看出来了, 为什么还处处跟露露作对. 露露一直是你的好朋友? 对不对? 你也知道, 露露一家和我们一家要在这里一起生活, 大家彼此就象亲戚 一样, 多一个亲友相互照应有什么不好吗? 莹雪说走就走了, 说不定这一辈子都 见不着她了. "   "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了. " 肖云忽然陷入了恍惚之中, 发神地盯着墙上一盏 玫瑰紫的壁灯,就那么一会儿, 她的眼睛眩晕了, "可是她明知我同莹雪好, 为什 么要伤我的心. "   "她根本就没安心伤你的心, 那是你太敏感了. 她一早就怀疑莹雪和宋云青, 她想从你这儿得到应验, 因为你是她的朋友嘛, 可是你却把她顶了回去. 还有个 可能她是在为黄樱子打抱不平, 你想想, 莹雪最初是想把黄樱子介绍给宋云青的, 结果自己......事情最后大白了, 你还是死不认帐, 你让她怎么想. 我说句丑话, 莹雪正确还是露露正确, 你脑子里应该有个答案; 莹雪重要还是露露重要, 你心 里应该有把秤. "   "但是莹雪是我的姐姐啊. "   "你说什么? "   "我的意思是...... " 肖云咽了咽口水, 试图让自己平静些: "我打一个不 恰当的比喻, 你的姐姐犯了错误被大家指责. "   "你说什么? " 文霁光更糊涂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 这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你有一个犯了错误的姐姐, 你很明白, 你心里很难过, 想帮她, 但是你又无能为力. 这时候, 你的好朋友来 了, 她不停地提醒你, 你有一个犯错的姐姐, 她应该千刀万剐, 恨不得把你也拉 进去再蹋她一脚. 你会有什么想法. "   "我懂了. " 他吻着她的额头: "但是, 我也不希望看见你和露露把关系搞僵, 你和她毕竟是这么久的好朋友啊. "   "什么好朋友, 这样的好朋友我宁可不要. " 肖云激动地说.   "云儿, 你千万不要这样. " 文霁光慌了, 他看见肖云的眼睛里遽然涌满了 泪水.   "我真是搞不懂这些人, 莹雪跟宋云青好了又怎样了, 管他们什么事, 又没 有伤着他们, 犯得着他们这么卖力地在背后践踏她吗? 我现在真的好担心莹雪, 不知道她住在那里好不好, 她离开纪林肯定有她的原因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宋云 青对她到底如何, 是不是真心爱她. 我居然对她不闻不问, 我居然还坐得住...... 我......" 肖云猛地从文霁光怀里挣脱出来: "不行, 我得马上去看她. "   "绝对不行, 现在绝对不行! " 文霁光抓住了肖云的双臂, 拉过来, 强行将 她箍入怀里, 唯恐她跑了.   "不, 我就要现在去, 我有好多话对她说. " 肖云固执得象一头牛.   "你疯了, 云儿, 现在什么时间了, 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宋云 青的电话你也不知道. 你听话, 不要再任性了, 我明天问清楚后, 我陪你一起 去." 他把下颏搁在她的头发间, 急切地说.   "我不要你陪我去, 我自己去, 我不要让莹雪感到尴尬. " 肖云眼睛直直的, 象背书似的: "我知道, "东方红"的后面有条小路, 一直朝前开, 会看到一条河, 河边有栋房子, 莹雪就住在里面. "   "我绝不允许你独自一人去闯黑区, 那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 老黑成堆, 大 白天的你都不能单独去. "   "你的意思是莹雪住在下三滥的黑区? 你高档, 你上流, 你住在高尚的白区, 你要我和她保持距离, 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那种地方, 你也知道, 稍微象个样的人都不会去的. 你没听露露说啊, 连鲁明阳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都不敢开车过去. "   "他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一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罢了. 你怎么也被他们的 几句话吓破了胆儿. "肖云哼了一声, 说: "你别担心我, 我快去快回. "   "我绝对不可能放你去. " 文霁光动了气, 大声地说.   "你爱我吗? " 肖云退后了一步, 微带泪光的眸子里有团灼灼的火.   "我正是因为爱你才不希望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 他困惑地看着她.   "你爱我, 首先要尊重我的心, 对不对, 霁光? 如果莹雪真的住在那种危险 的地方, 我更应该去关心她, 看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将心比心, 如果我处在她的 位置, 她早就来看我了, 也不会磨到现在还犹豫不前. "   "那你去吧, " 文霁光终于投降了: " 只是......等等......" 他忽然快速 冲进卧室, 出来的时候把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放在肖云的掌中: "带好它, 一定, 千万要小心, 一遇到情况马上打911 或者给我挂电话. 我今晚什么都不干了, 就 守在电话旁直到你回家为止. "   "谢谢你, 霁光. " 肖云笑了, 挥动双手, 激动地扑上去, 踮起脚尖在文霁 光的脸上和额头一阵乱吻.   "谁叫我那么爱你, 任何时候都听你的话, 鬼知道会不会害了你, " 文霁光 叹了一口气, 无奈地苦笑着说: " 你快去吧, 早一点回来, 我不能送你到楼下了, 壮壮身边不能没有人. "   "那我去了, 我会随时同你保持联系. " 肖云盈盈一笑, 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肖云刚一出门没有五秒钟, 又心急火燎地跑回来了. "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 她嚷着, 直直冲进了卧室, 一阵翻箱倒柜, 稀里哗啦, 花花绿绿的耳环项链还 有发夹滚了一床, 不知道她抓走了什么东西, "霁光, 麻烦你收拾一下残局, 我 没有时间了, 我...... "声音还没有落完, 人早已一阵风似的刮不见了.   肖云的车, 在沉寂的夜色中朝前奔去 --奔向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她知 道她要去见莹雪, 但她却不知道她似乎能够见得了她? 莹雪真的住在哪儿吗? 她 茫然地问自己: "如果是, 她会见我这个深夜突访的不速之客吗? 她会坦然地面 对我吗? 想想过去, 她那么端庄严肃, 动不动就给我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而如 今......如果我的拜访真会令她难受尴尬, 我还是......" 她迟疑了一下, 这么 深的夜, 这么黑的天, 她突然想倒转方向盘, 拐弯回驶. 这时候, 她眼前豁然一 亮 -- "东方红"绚丽夺目的霓虹广告灯冲进了她的视线: 一串龙飞凤舞的英文字 母: "RED ORIENTAL", 交织闪烁着金黄和幽蓝的光, 一轮红艳艳的太阳, 得意洋 洋, 正冉冉升起在 字母之上, 这黑沉的夜色, 渺弥的寒雾, 都因为这片光芒而 鲜丽活泼起来, 仿佛蕴涵了无限的生机盎然.   她身边的手机响了.   "云儿, 如果我没有猜错, 你现在已经到了"东方红", " 文霁光的声音温柔 地滑在她的耳畔: "你下面转入小路的时候一定得当心. "   "我知道, 你放心好了...... 我现在已经转入小路了, 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 怖, 看, 一群黑小孩还在跟我挥手呢, 真乖, 哇! 我的天啊, 你不知道"东方红" 的生意有多好, 这么晚了店堂里还是灯火辉煌, 挤满了老黑. 哈哈, 我看见一群 老黑摇出来了, 嘴上还啃着鸡翅膀呢."   "你更要当心, 注意安全. " 这么晚了老黑还在打堆, 文霁光听后手发抖, 心脏一阵乱跳, 脑门上跟着也出了层冷汗.   "我很好, 霁光. " 肖云笑着, 本想笑骂一句"胆小鬼", 话还没出口便止了口, 知夫莫如妻, 她连忙找话安慰他: " 小路两边的街灯很亮, 我已经看见小河了. "   "前面的那栋房子, 一定是宋云青他们的! " 肖云兴奋地报告.   "没确定之前绝对不要下车. " 文霁光紧张地叮嘱.   "错不了, 我已经看见宋云青的车了, 他们的房子门前还挂了满天星的灯. 你现在应该放心我了. " 肖云关掉了电话.   寒假故事(4)   肖云的手凝在半空, 那个椭圆形的, 暗红发乌的门铃仿佛是一只嘲讽她的眼, 她忽然心一横, 眼一闭, 手指用力地按上去.   "叮当当, 叮当当......"   一张漆黑发光的脸从门背后的光影中探了出来, 轰轰烈烈的枪声, 炮声, 火 车的轰鸣声, 女人的尖叫声 , 响在他的身后, 仿佛他要指挥千军万马从室内杀 到室外, 那不过是电子游戏的合成效果. 肖云记得这张脸, 他就是宋云青的老黑 ROOMMATE -- 帕垂, 他们过去曾在莹雪的家里见过面, 吃过饭, 也就是在那场饭 局上, 莹雪不是有意想把宋云青和黄樱子配成一对吗? 结果......事情过了这么 久, 帕垂早已忘了肖云, 这么多的中国人脸, 在他的眼中全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 样.   "SONG , 你的朋友. " 帕垂同肖云"HELLO"一声后, 便调转过头, 大声朝屋 子里喊去.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这时候了你还敢来骗我. " 宋云青的声音越来越近: " 你若这次再玩我, 我......" 他的话突地收住了, 他看清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 " 他警惕地, 瞪圆了双眼, 一只手紧紧把在门框上, 那模样, 似乎随时准备关门逐客.   "我想我能不能......能不能见一下莹雪. " 肖云低怯地说, 她知道自己深 夜突然敲门拜访, 事先招呼都没有一个, 对方的敌意也是能够理解, 她友好地冲 他笑了笑, 抱歉地解释理由: "我本来也想给你们挂个电话, 但是我查过学校网 页上你的电话号码, 根本就是个错号. 我也不愿意问其他人, 所以只好......"   "邪!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小姐, 你当我这儿是'东方红'啊? " 宋云青 两只胳膊交叉横挽在胸前, 眯着眼望了她一眼, 单刀直入地说: "对不起, 莹雪 现在不能见你! "   "为什么? " 肖云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宋云青的态度明显惹恼了她, 我既来 之则安之,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她发一甩, 眉一扬, 眼珠子直瞪瞪地盯着他: " 你甭给我拿糖作势, 我今晚非见到莹雪不可! "   "她 - 睡 - 了. " 宋云青神色严寂, 埋下头, 主动降低了姿态, 他沙声地说: "她这些日子太累了, 需要好好休息. " 他停下来, 长唉了一口气, 说: "你如果 还真是她的朋友,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她, 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 好不好? 我 拜托您了."   "这......" 肖云微微怔了一下, 她和宋云青一样, 都是服软不服硬的主儿, 见对方有了诚意, 她也就低缓了声音: "其实, 其实只要莹雪一切好, 我就放心了, 见不见她都无所谓, 我这儿有一样东西, 还麻烦你转交给她, 我还有话 说......" 她一面说, 一面迫不急待地打开随身的小提包, 这时候, 一个声音清 晰明朗地传来:   "是肖云吗? 站在门口说了这么久, 怎么还不进来? "   "莹雪! " 宋云青转过脸去, 与肖云异口同声.   这是莹雪吗?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她记不清楚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略显憔悴的一张脸透出几分豆芽黄, 头发凌乱地, 从耳旁蓬到肩后, 尽管如此, 一对眼睛汪着盈盈的两泓水, 依然是从前的柔媚轻灵; 她身上穿着一件象牙白底 撒蓝碎花的宽松睡袍, 把她衬托得更像一个病人 -- 大病初愈, 非常的虚弱, 大 概长时间的呆在室内, 很少见过太阳的缘故.   肖云看得一阵心酸, 忍不住想扑上去拥住她的肩, 宋云青早伸出手臂将她一 把揽入怀中, 他用一种肖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对莹雪说: "你怎么起来了, 还 不好好回床上躺好, 医生的嘱咐你忘了吗? 最好卧床休息一些日子才行. "   "莹雪, 你生病了, 严重吗? " 肖云急忙关切地问.   "不过吹了风有点小感冒, 哪有这么严重? " 莹雪轻轻地推开云青拥住自己 的双臂, 勉强一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身体是最棒的了, 还记不记得在大学 的时候, 有一次寝室所有的人都被流感传染了, 唯独我没有. "   "你现在就别逞强了. " 宋云青固执地再次拥住她, 同时招呼肖云: "都别忙 着说话, 快进屋吧, 外面风冷. "   客厅里灯光明亮, 耳边是一阵"轰......咚咚......刹刹刹......", 两军炮 火轰鸣, 正打得紧张激烈, 最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好像是炸弹的碎片在空中 四下飞射 -- 帕垂和他的女朋友正在玩"ROCKSTAR"的电子游戏. 见宋云青有客人, 他俩客套了两三句, 便知趣地关了电脑, 收起了横在沙发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盘子,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莹雪, 你现在还好吗? " 肖云人还没有在单人沙发上坐稳, 声音已经急急 巴巴地蹦了出来.   "我......应该......还好吧." 在肖云莹澈的目光下, 莹雪语无伦次, 红着 脸, 为难地低下了头, 只管弄衣袖. 肖云不是来审讯她的, 可她却陷入了无限的 愧疚和不安之中. 不知从何谈起! 肖云还是那个肖云 , 莹雪还是那个莹雪吗? 曾从何时起, 她那些讲给肖云的, 正派体面,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隔着这一段不 长不短的时间和纷纷繁繁的事端, 仿佛化作了腐烂而变质的嘲笑, 就在那么一念 之间, 她失去了多少? 又得到了多少? 她茫然了, 也不愿去多想, 命运是讲不清 道理的, 她只好依顺它.   宋云青和莹雪并肩坐在长沙发上, 他的手一直想拉住她的手, 而她的手一直 在回避他的手, 看似随心无意的一握, 实际上他谨慎地用足了劲; 尽管他明白莹 雪有些不适应 -- 当着肖云面前的这份亲近, 但他本能地不愿松开她.   "肖云, 你饿了吗? " 宋云青突然发问, 快速地递了个眼神给她, 肖云虽然 不明白他眼神的内涵, 还是敏捷地回应了他: "你还别说呢, 我真的饿得头昏脑胀, 你们这儿有好吃的东西吗? "   "有, 有, 有, " 宋云青一迭连声地说: "鸡鸭鱼都有, 早都弄好了, 我去厨 房热一下, 你们随后就过来. " 他搂了搂莹雪的肩, 柔声地说: "你看人家肖云 都来了, 你这个当主人的无论如何也得多吃几口. "   "对, 对, 莹雪如果你不吃, 你就是安心不让我多动筷子. " 肖云性急慌忙 地附和道, 望着莹雪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她顿时明白了宋云青的用意.   宋云青一走, 莹雪更觉得无话可说, 哪敢抬起头来看肖云的眼睛.   "莹雪, 我要告诉你...... " 肖云喊道, 一下子站了起来, 走过去, 亲亲热 热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把头微微靠在她的肩上, 莹雪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 肖云 没有变, 变的是她!   "你看这是什么? " 肖云的手掌慢慢打开了, 手中心放着一块青绿晶亮的 " 双喜"字玉.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块玉. " 莹雪接过玉, 低头凝思半晌 . 玉下端坠着一 串极为鲜艳的穗子, 苏苏地晃来晃去, 宛若一抹冬夜的火光已经暖进了她的心.   "这根本就不是玉, 是玻璃仿的玉. " 肖云说: "虽然不是真玉, 但是在我心 中比任何真玉都要贵重, 因为它曾带给我了好运. "   莹雪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一年, 我和霁光考试完了去山上, 你知道的. " 肖云的脸上涌起一层欣 悦的光泽: "在山上的中餐馆里, 有位老板娘送给我和霁光这块玉, 她真诚地祝 福我们新婚快乐, 白头谐老, 可是你知道, 其实那个时候, 我们两个人根本就没 有结婚...... "   莹雪的脸, 肖云的脸, 在一刹那间都红成了晚霞.   "我和霁光从山上回来后就决定结婚,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因为我们在上山 之前可以说根本不了解! 所以露露当时说我昏了头, 哥哥也很不高兴, 可我还是 偏要嫁给他,就凭着心中的那份感觉: 他是爱我的, 我们会幸福的. 很多人说我 和霁光是先结婚后恋爱, 那又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直到现在, 有了宝宝都仍然像 在热恋之中. "   "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 你和文霁光真是幸福的一对. " 莹雪看着手中的玉, 若有所思地说: "或许正是这块玉带给你了好运. "   "那我把我的好运送给你, 好不好? " 肖云的双手一下握住莹雪的手和玉, 她顿了顿, 一鼓作气地说: "我知道这不是真玉, 送给你们确实太寒酸了, 但你 念着它的涵意和祝福, 你就收下吧. "   莹雪睫毛一颤, 她微仰起了头, 缓住了汹汹欲下的泪水, 费劲地吐出了"谢 谢"二字, 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本来作好了准备, 将坦白诚实地回答肖 云的每一个问题, 以求得肖云的原谅 -- 那么长的时间了, 她瞒着众人的眼睛, 偷偷弯进了一段黯沉而昏茫的路. 但是肖云对她, 没有半句的责备, 没有一系列 的问讯, 她那个时候, 心灵的悲哀和无所依托的痛苦, 是夜色中无涯的海天 -- 无涯的凄凉和茫然...... 如今都过去了, 肖云也理解了. 能够把祝福亲自送到 她的手中, 肖云的心里已经没有丝毫遗憾 -- 这就够了, 还有什么可问可说的呢? 她不是曾教过她吗? : 朋友之间多留一些距离, 让清风吹来, 让细水流过, 友谊 会更加清澈美丽.   "你爱他吗? " 过了一阵, 肖云轻轻地问.   莹雪双手握紧了玉, 含泪点头, "可是, 可是肖云你不知道......" 莹雪欲 言又止, 愁如回飚, 她忽然拉住肖云的手, 低声地说: "我心里想着想着就一阵 阵地难过......"   "你是不放心纪林吧? " 肖云把头凑近她, 几乎是用耳语在说话.   寒假故事(5)   "我不瞒你说,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和他的声音, 我......" 莹雪急 促而含混不清地说: "这些话憋在心头哪说得出口, 可今天见了你, 我再也忍不 住了, 你不知道......" 她的音色猛然提高, 像一束雪亮的光焰, 掠破了长时间 闷黑的压抑.   "你找死啊! " 肖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低言道: "你脑 子好糊涂, 让他听见了是什么意思. "   "这个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 她无奈地用双手捧起脸: "我这一走, 也不可能 再回头了, 回头也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心里始终是虚飘飘的, 不踏实. "   "我昨天去看过了纪林, 他精神状态挺好的, 他正在准备RESUME, 下学期就 可能去INTERVIEW了. " 肖云拍着她的手臂安慰她: "你少杞人忧天的, 这世界缺 了谁不能活啊, 别把自己想成个独一无二的英雄豪杰. "   "只要他好我就放心了. " 她舒了一口气, 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   "你放心吧, 我会常去看他的, 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好出面的都交给我办好了. " 肖云的左手伸了过去, 把莹雪拿玉的右手握在一起: "我看得出来, 宋云青是 很在乎你的, 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   "谢-谢-你, 肖云. " 手中的玉嫣润温滑, 已经融成一掬暖泉, 直流到心的 深处. 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 脸上涌起一层轻柔的红晕, 她说: "我真是很庆幸,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就你一个, 我这辈子已经知足了. "   "我们换一个位置, 你同样也会帮我的, 对不对? " 肖云说着, 鼻子吸了一 口气, 忽然间眨了眨眼, 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笑道: "真香啊, 你闻着了吗? 莹雪, 我们还不快去厨房给他杀得个干乾净净. "   宋云青再次见到莹雪的时候, 她面带微笑, 双目流转有神, 仿佛换了一个人 似的. 看来肖云还真是一剂良药, 也不知道她们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不可见人的秘密, 他不愿细想, 只要莹雪能笑就行了, 想想有多少天了, 整整四 天了, 莹雪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却终日不思茶饭, 以泪洗面, 人时常处于一种 恍惚的状态, 一会儿哭, 一会儿笑, 好几次深夜从梦中醒来, 她抓住他的双臂问 他: "云青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我就这样要和你生活一辈子? " 漆黑的夜里, 他看不清她的眼睛, 不知里面是惊是喜, 还是悲? 他哄她劝她, 用尽爱心抚慰她, 她总是说: "我很好, 真的, 我过会儿就没事了. " 对她的反常, 他心里半是明 白半是糊涂, 也不愿细细揣度, 有些东西大致表面上走得过去就行了, 又何必要 弄得个水落石出, 只有一点, 自己非常清楚, 他是多么爱她, 需要她, 特别是两 个人的身体冲破了最后的一层, 融在了一起, 他的心理对她已经生了强烈的归属 和眷恋.   "你们两个终于出来了, " 宋云青笑道, 替二人摆好了碗筷, 很多菜肴他都 事先做好了, 只不过有些在热锅里过一下, 有些在微波炉热一下. "到底有什么 说不完的秘密, 可不可以给我泄个底? " 他微微一笑, 目光落在二人的脸上.   莹雪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好像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喂, 宋云青, 你 还真行啊, "肖云拉了一下莹雪的手, 示意她别紧张.她大声喊道: "这些菜都是 他做的吗? 快赶上厨师级别了. " 说完, 她咬了一口糖醋排骨, 不住地点头, 由 衷地赞道: "比我老公手艺强多了, 宋云青, 你该去开餐馆了. "   "承蒙夸奖, " 宋云青笑道: "因为我爸就是大饭店的特级厨师, 这方面, 我 有先天的优势. "   "你爸还真是厨师? " 莹雪笑道: "我还以为你给我开玩笑呢. "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 宋云青认真地问.   "你不是说你妈妈是大学里教电子工程的教授吗? " 莹雪吃惊地问.   "那又怎么了? 难道不配吗? 我爸和我妈在小学就私订终身了. " 他一本正 经地说.   "你大概是在编你父母的故事吧. " 肖云说: "你知道你用心良苦, 完全是为 了逗莹雪高兴. "   "我说的全是真话, " 宋云青认真地说: "我爸有一次吃醉了告诉我的, 他和 我妈小学时是同桌, 有一次我妈被一个男同学欺负, 我爸是小英雄救小美人儿, 替她打了回来, 把我妈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我爸说你不 用嫁给我, 你只要每天给我抄作业就行了. 从那以后, 我妈不仅给我爸抄作业甚 至考试的时候也偷偷给他抄."   "这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 肖云惊奇地问: "那后来呢? "   "我爸初中没毕业就进了饭店的厨房当学徒, 而我妈却考上了重点中学后来 又考上了北大. "   "你爸和你妈怎么可能......" 莹雪仍然觉得他在编故事.   "他们偷偷地约会, 后来还是被大人觉察了. 我爷爷和奶奶是解放初期进北 京修路的农民, 后来当上了建筑工人, 有了户口, 但那时我两个伯伯还在河北乡 下没能进北京, 一天到晚正愁呢, 他们哪有精力管我爸, 只好让我爸满世界打游 飞, 放任他与门不当, 户不对的教授女儿约会谈恋爱. 我妈那时可惨了, 被我姥 爷和姥姥锁在家里不准出门, 说是宁可把我妈杀了也不准她嫁给我爸这个没有文 化的小痞子. "   "家长越阻绕, 儿女越反抗, 事情往往是适得其反. " 莹雪道说: "你姥爷和 姥姥的行为反而会成全了你父母的婚姻. "   "对, 成全了我的父母, 也成全了我来到这个世上, " 宋云青笑着抓住莹雪 的一只手: " 更成全了我有机会认识你. "   "宋云青, 瞧你那张嘴 -- 你大概天天都在喝蜂蜜吧? " 肖云喝了一口饮料, 夹了满筷子的京酱肉丝, 连着说了三声"好吃",   莹雪听了, 望了宋云青一眼, 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不吃, 笑什么笑, 有什么好笑的. " 肖云瞪了她一眼: "甜言蜜语虽然好 听, 但是吃得饱吗? "   "我不吃, 就听你说的那些话, 我也饱了. " 莹雪说着, 看肖云手不停, 嘴 不停, 吃得个狼吞虎咽, 她忙说:"肖云, 你慢点, 东西还是少吃点, 晚上吃得太 多对身体没有好处. "   "宋云青, 你听听, 这是什么话? " 肖云不满地冲宋云青嚷道: "她嫌我吃多 了, 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   "肖云, 没事儿, 你吃得越多就是越给我面子. " 宋云青夹了块醋 椒 鱼放 进她的碗中, 又回过头对莹雪说: "你应该向人家肖云学习, 多吃点. "   "肖云, 你明知道你的肠胃不太好, 还故意跟我作对. " 莹雪说.   "莹雪啊, 你爱讲大道理的性格还是没变啊. " 肖云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莹雪摇头浅笑, 脸又慢慢地红了.   "宋云青, 你先前是在北京哪所中学读的书? " 肖云突然发问.   "我曾在X中读过一段时间的中学, 后来...... "   "那我俩不是校友吗? 我的天啊! " 只听"哒"的一声, 肖云手中的筷子落地, 身子朝上一窜, 人差点儿跳起来, 兴奋地打断了他: "你比我高两级, 不知你还 记不记得有一次学校开晨会, 有两个打架的男生在台上作检查的事儿. "   "作检查的的事儿这么多, 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哪一件. "   "哎, 如果你当时在, 肯定忘不了. " 肖云"啪"的一声把从地上捡起来的筷 子朝桌上一放: "其中有个男生作起检查来啊, 那才叫斗志昂扬, 精神抖擞, 他 哪是在作检查, 简直就像在作激情演讲. 他把头一昂, 手一挥, 根本就不看稿子, 大声喊道:' 同学们, 我们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冉冉升起在世界的东方, 多么 美好的青春啊, 为什么不珍惜呢? 要去打架呢? 如果不小心送掉了小命, 那对得 起党和人们的养育之恩吗? 党和人民培育我们容易吗? 如果我们不能成为合格的 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那同造粪机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不知道, 我们何曾听 过这样的检查, 他人在台上还装得特严肃, 我们一个个在下面笑得东倒西歪直喊 肚子疼, 那些校长啊教导主任啊什么的气得两眼发白, 要死不活. "   莹雪边笑边说: "天底下还有这样哗众取宠的坏学生, 我要是校长就把他发 配了, 看他还......" 她一扭头, 猛地瞥见宋云青微低着眉眼, 面带尴尬, 极不 自然的笑, 她有些明白了, 笑道: "肖云, 你可看清楚了, 那个作检查的男生是 不是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啊. "   肖云睁大眼睛盯了宋云青两眼, 疑惑地说: "应该不是你吧? 我记得那男生 个子挺矮的, 跟花眼镜的个子差不多. "   "那个时候矮是矮, 但并不意味着以后就不长了啊. "宋云青终于招了, "都 是年少不懂事, 自己惹出来的祸事, 那校长恨不得把我开除了, 幸好我成绩还不 错, 班主任极力保我, 否则我又要下乡了, 回爷爷的农村老家. "   "原来还真是你, 喝, 你威风啊! "肖云拍手笑道: "这世界简直太小了, 转 来转去都是熟人."   "你刚才说回爷爷的农村老家, 是什么意思? " 莹雪连忙追问: "是不是你太 调皮, 北京城的中学都受不了你, 家里只有把你赶到乡下去.   宋云青还未来得及回答, 肖云提包中的电话忽然"嘟嘟"地响了, "肯定是我 老公在催我回家了. " 她笑着打开了手机.   "放心, 我马上就回家, 十五分钟后见." 肖云说一完, 关调了手机, 看着桌 上的美味佳肴, 恋恋不舍地叹息: "我改日再来吃你们, 今晚就只好割爱了. " 她看着莹雪说: "下次我来的时候, 你一定得炒虾给我吃, 我好久没吃你的虾了. "   "那虾好吃, 是因为......" 莹雪好不容易舒展开的容颜, 又涌上了一缕忧愁: "因为每次起锅的时候都放了小魏送给我的佐料. " 她皱紧了眉头, 叹道: "我再 也不会有小魏的佐料了. "   "放心, 你会有的, 我下次把小魏叫来. " 肖云明白, 她安慰地拉起了莹雪 的双手.   "我不勉强, 顺其自然, 请你也别替我勉强小魏. " 莹雪拍了拍肖云的手, 又笑了笑: "走吧, 我们送你, 别让你老公太担心了. "   "你们都等一下. " 宋云青说着冲进了卧室, 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件深蓝 色的羽绒服, 他走过去披在莹雪的身上, 柔声说: "外面风太大, 你要当心身体. "   "宋云青, 看不出来嘛, 你还是个模范老公啊. " 肖云嘻嘻地笑道: "我原先 挺讨厌你的, 现在发现你其实蛮可爱的. "   "那可不......"宋云青正准备回应, 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莹雪脸上不安的神 色, 都慌忙止了口.   "肖云, 开车小心. " 莹雪对她挥了挥手.   "肖云, 谢谢你, 欢迎你下次再来. " 宋云青也对她挥了挥手.   暗红色的车尾灯悠悠闪闪, 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我们回家吧, 莹雪." 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笑道:"今晚终于见你开心了, 看来我还不如肖云有魅力啊. "   寒假故事(6)   他的身心彻彻底底濡浸在一个幽蓝色的, 笼着轻云的梦, 梦中有轻风拂过, 送来渺茫而悠扬的笛音, 一缕缕花香的馥郁在他四周弥漫, 他醉了, 仿佛一口饮 尽了满杯的琼浆玉液.   "莹雪, " 他轻轻地唤她, 依然用力地搂着她, 尽管经过刚才的销魂醉魄, 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情到了深处, 性也浓到了尽头, 他想告诉她, 她带给他 的美妙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他要珍惜她, 珍惜这份绮丽的美妙, 但他又唯恐表 达不清, 犹豫了一下, 始终没说. 柔媚的灯光下, 他凝神地看她亮晶晶的眸子, 动情地说: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莹雪. "   "云青, "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他们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密不透缝. 他 把她抱得那么紧, 她甚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但却是温暖实在的.她微带抱歉地说: "前些天, 我情绪不好, 像个疯子, 让你受累了. "   那一夜, 当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纪林, 跌跌撞撞出现在他的眼中, 她彻底病 倒了, 不仅是生理上的, 还有心理上的. 他听她口齿不清地叙述: 她什么也记不 得了, 她甚至忘记了他的电话号码, 她云里雾里连着打了几个错号, 身上的 QUARTER也用完了. 这么黑的天, 这么冷的风, 这冰凉凄清的大街, 她孤零零地 无依无靠. 心中的悲哀达到了极点, 她也没有了害怕的感觉. 她居然走到流浪汉 的面前, 用一块钱换来四个脏兮兮的QUARTER. 他们还同情她可怜兮兮的, 说是 愿把他们讨来的食物同她分享, 她成了什么? 她赶紧摇了摇头, 回到电话亭里, 翻开黄页, 找到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号码...... 于是她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哭 着求他带着她离开这儿, 越快越好, 因为她干了坏事, 这儿所有的人都会责骂她, 她陷入了无尽的自责, 惶恐, 悲哀之中. 她本来这学期就因为用功过度, 压力沉 沉, 身体日渐单弱, 再加上一系列纷复杂乱的事端, 人越发憔悴不堪, 由表及里, 性格也变得喜怒无常. 他是因为爱她, 才能理解她关怀她 -- 那些日子, 他像父 亲一般心疼他的掌上明珠, 耐心地抚慰她:   "你放心,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 他郑重地告诉她: "但是不可能说走就走, 我们毕竟还是学生, 好多事情都还没有解决, 你让我一步步地走, 好不好? " 她 听不进去, 抓住他的衣袖, 蛮横地哭嚷: "你如果要安心带我走, 一定可以带我 走的, 我们不一定非要去硅谷, 我们可以回国, 去新疆去西藏, 去没有人烟的地 方, 人人都知道你有本领. 你当我不知道, 你在故意玩弄我呢, 都是你的罪, 把 我逼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她真是在无理取闹, 她的理智全丧失了, 听 不进去一点的道理, 有几次他忍无可忍, 怒火差点儿爆发出来. 尽管如此, 他还 是头脑清晰,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 既然决定要带她走, 他很快地同硅谷的一位 IT公司总裁取得了联系, 过去他们曾在北京合作过, 对方一听他的声音和要求, 痛快乾脆地给了他一个位置. 草拟的聘用书在一小时后就传真过来了, 他带着它 去了学校的国际学生办公室, 拿到了CPT文件; 然后, 他找到自己的老板DR. WILLIAMS, 彻头彻尾地坦白了自己的故事和不能继续完成博士的原因, 以自己的 诚心乞求老板的原谅和帮助, 并真诚地表示: 以后有机会, 还是愿意回学校继续 完成PHD学业. 老板虽然极不情愿, 最后还是被他的真情感动, 在他的CPT文件上 签了名; 当然,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DR. WILLIAMS要他答应一个已经签好合 同的项目 -- 在圣诞节之前必须了结. 这不是活活要他的命吗? 他知道那个项目, 在S州的GOLDEN RIVER SIDE, 居然要他在五天之内完成! 他浑身冰冷--这意味着 他和莹雪必须分开五天 . 别无选择, 他只有硬着头皮接过来, 因为在同个时刻, 他也接过了DR. WILLIAMS签好名的CPT文件.   "莹雪, 为了你, 我什么样的苦都能吃. 只要你的心能跟我在一起."他轻柔 地抚摸她, 由浓密的黑发一路向下, 再从颈项顺沿至光滑如玉的背脊, 又回到她 丰润柔滑的胸部, "我后天就要去GOLDEN RIVER SIDE, 我这一走, 就不能照顾你 了, 你一个人在家千万别胡思乱想, 让肖云过来多陪陪你. " 宋云青说着, 手停 在她平坦光洁的腹部, 不再下滑, 他心里滚起一阵酸楚-- 莹雪的情绪好不容易 稳定了, 可两个人又不得不分开. "   "GOLDEN RIVER SIDE, " 莹雪忍不住问: " 翻译成中文就叫'金色的河畔' , 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吧? "   宋云青冷笑道: "美丽的地方, 人们干着罪恶的勾当. 你知道那是个生产什 么的地方? " "生产什么的地方? " "NUCLEAR WEAPON, 就是核武器. " 莹雪吸了 口冷气, 忙说道: "WILLIAMS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CITIZEN, 干吗要派你去? "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 问号一个叠一个: "那儿难道不是国家保密部门吗? 云青, 我不要你去, 我怕你出事. "   "傻孩子, 我没事的. "他笑道, : "他既然派我去, 总归有他的办法. 不过 我也觉得奇怪, 本来这个项目是不给我的, 我记得WILLIAMS当时还在跟我开玩笑, 说我若是美国公民就好了, 怎么突然间外国人又可以进去了. "   "真是奇怪啊. "莹雪警惕地说, 她性格中深思熟虑的一面又渐渐恢复了.   "别想这么多, 宝贝, 我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 他安慰她: "说实话, 我也就 最后一次给WILLIAMS干活了, 有始有终站好最后一道岗吧. 这算不了什么, 等我 们去了硅谷, 头大的日子还在后边呢. "   "那为什么非去硅谷呢? "   "还不是为了尽快带你走, "宋云青拍了拍她的头: "你想想我们四五天前才 决定走, 哪这么快找得到接收人的公司, 更何况我们又是国际学生, 还有个身份 问题在里面,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能解决到这一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了, 硅谷那家公司还答应了你. "   "答应了我什么? " 莹雪奇怪地问.   "也答应了你一份工作, 简单的, 你肯定做得下来. 我总不可能把你挂在一 边儿不管你的身份吧, 一想起你前几天哭得伤心欲绝, 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心里 就难受得要死, 怕......怕你......跑了. "   "云青, 你说我还能往哪儿跑, "想起前些日子的反常言行, 莹雪愧疚不已: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让你伤心了. "   "只要你能快乐, 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他再次深深地吻她.   "云青, 我有一个预感...... " 莹雪欲言又止, 她用手止住了他的热吻, 话 脱口而出: "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愿意去硅谷, 也不愿意去这个中国人开的公司干活, 他, 他并不是你的朋友. "   "莹雪, 你......" 激情凝固了, 宋云青猛地松开了拥抱她的双臂, 他越说 越恼火: "你少自作聪明好不好. 对, 我没有本领, 不能当老板开自己的公司, 只有去给人家打工当奴才, 你瞧不起我, 是不是? 你想另攀高枝儿吗? "   "云青, 你听, 你听, 你说的什么东西......"莹雪怔了怔, 忽然"哇"的一声 哭了出来, 宋云青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他一迭连声的软语相劝已经没有用, 莹 雪的双肘左摆右荡, 就是不让他靠近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 莹雪, 对不起, 我真的对不起. "他跪在她的面前乞求她的原谅: "你揍我吧, 我该死啊, 我这么爱你, 怎么会说出这种该打脸的混帐话儿. "   "云青, 那就不要走了. " 莹雪抱住他的头,下颌抵在他的额头上, 悲切地说: "我宁可留下来面对众人的目光, 也不要你干自己不爱的事儿. "   "还是要走. "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这不一样啊, 不是我一个人过, 既然 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就应该从长远议.去他那儿, 至少能快一点解决身份, 辛苦 一点, 还是能多赚点钱. 莹-雪, " 他柔声地唤她, 捧起她的脸: "多赚点钱的目 的也是希望你过得舒适些, 活得没有压力, 其他人有的, 我一样的能够挣给你. "   "那个人, 硅谷的那个人......" 莹雪声音微微发抖: "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 本不想逼问你的, 可是我心里有块石头, 压得我不舒服. "   "你真的想知道吗? "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提了. "莹雪咬了咬唇, 硬着嗓子说.   "我和他也没结什么梁子, "宋云青沉吟了一下, 躺下身来, 把莹雪搂入了怀 中, 他顺手关掉了床头的壁灯, 室内霎时一片黑暗, 莹雪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他 继续说: "在国内的时候, 我曾经跟他合作过一段时间, 大体上还过得去, 那家 伙......" 宋云青的声音陡然高了上去, 夹杂着一股火焰: "亏他还是计算机专 业出身的, 编程一塌糊涂, 水平比花儿还要臭, 可人家就是经商的天才, 早发了, 中关村和硅谷都开了他的店儿, 不用靠写CODE维生, 这可不, 瞧我这个高级打工 崽, 还不是主动给他送上了门? "   莹雪听出了他话语中一丝丝掩不住的怨气和自嘲, 她静默无言, 暗自思虑, 似乎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莹雪, "宋云青侧过身体, 抱紧了她, "我这个人可能有点小聪明, 没有什 么雄心壮志, 也不会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我发不了大财, 也不可能让你这辈 子大富大贵, 但是我愿意为你吃苦, 至少我能保证你有一个幸福安宁的家. " 他 的声音逐渐温柔如清风: "莹雪, 等我们结了婚,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   "等我们结了婚. "莹雪禁不住喃喃低语, 忽然间, 一股寒意和暖意同时搀揉 在心间--在法律的角度上, 他们现在并不属于对方. 她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酸涩 如枳.   寒假故事(7)   告别了云青和莹雪, 肖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说早去早回吗? " 文霁光的声音明显地夹杂着不满, "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是怎样提心吊胆在等你. "   "霁光, 别弄得人神经兮兮的好不好? " 肖云伸了个懒腰, 朝前移了两步, 笑道: "我终于见到了莹雪, 这下我也放心了. 我真没想到宋云青还是挺不错的 一个人. "   "不错? 他会不错? " 文霁光鼻子里哼了一声, 冷笑道: "像他那种心术不正, 品质恶劣的人, 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   "霁光, 你怎么也这样说话, " 肖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俗话说, 浪子回头 金不换, 我看他待莹雪是真心的. "   "你怎么知道他待莹雪是真心的? 你怎么不说莹雪离开纪林是正大光明的. "   "好了, 好了, 霁光, 我不跟你争了. " 肖云突然捂住肚子, 向卫生间冲去: "我难受死了, 可能是吃多了. "   "你在宋云青家吃了什么东西? " 文霁光跟着追进了卫生间, 警惕地问.   肖云心急火撩打开马桶的盖子, 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挥舞着双手, 气急吁吁 地嚷道: " 出去, 出去, 这儿臭死了. "   过了好半天, 肖云才从卫生间里一晃一晃地摇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 说道: "我今儿真是吃多了, 本来在哥哥家里就吃饱了, 想不到在宋云青家里又把肚皮 胀成了一个球, 你看看我的皮带, 都快给绷断了. " 她说着还真把皮带从裤子上 拉下来, 在文霁光的眼前晃了晃被拉扯得四分五裂的皮带眼儿, 笑道"怎么样, 我还可以吧, 明天该去健身房减肥了, 否则我真的要变成一头乌克兰大白猪了. "   "云儿, 我还以为有了壮壮后你真的长大了, 想不到你还是个孩子. "文霁光 斜靠在床边, 手臂交叉抱在胸前, 无可奈何看着妻子: "你怎么又暴吃暴喝起来, 难道好了伤疤又忘了痛? "   "我当时确实知道不能多吃了, 但为了配合宋云青劝莹雪多吃点, 我也就舍 命陪君子. " 说到这里, 肖云嘻嘻一笑: "不过呢, 配合是一方面, 宋云青做的 菜还真好吃, 也就不能怪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   "听你那口气, 好像还多欣赏宋云青似的. " 文霁光抬了抬下巴, 冷冷地笑 了一声道: "我只为莹雪感到可惜, 咱们走着瞧吧, 他对莹雪绝不可能是真心真 意的. "   "他对莹雪是真心的, 我看得出来. " 肖云忙说: "他非常爱莹雪, 因为一直 担心她没有食欲, 他为她做了好多可口的饭菜 ; 出门送我的时候, 他还记得帮 莹雪加件衣服, 这些事情, 虽说都是小事, 但是纪林肯定从来没有为莹雪想过. 再有, 当我离开他们上车的时候, 我从车上的反光镜里还看见宋云青一直牵着莹 雪的手......"   文霁光半天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 "算了吧, 人家的事, 谁知道呢, 我们还是少管些为好. " 他早就疲倦了, 勉强从床上支撑起来, 半眯着眼, 看了 看床头柜上的钟, "都快一点了, 肖云你也洗洗睡了吧, 明天我手头还有一大堆 的活儿要干. "   这是一个奇怪的天, 太阳的脸是黄绿黄绿的, 像是得了乙型肝炎; 而头顶上 的云却是暗红带紫, 好比生了冻疮. 文霁光在一片恍惚之中同肖云来到学校. 有 好多的人聚在一堆儿议论纷纷.好像全是中国人, 有花眼镜, 鲁明阳, 大张伟, 小张伟, 章露露, 黄樱子, 方亭...... 还有些仿佛很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脸孔.   "你们在谈论什么? " 文霁光上前去问鲁明阳, 这时候他发现人群中还有赵伟, 他吃惊地问: "你不是在上海吗? 怎么又来美国了. "   "听美国之音广播这儿出了件大事, 所以我就买了张机票又飞来了. " 赵伟 平静地说.   "唉, 唉,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 鲁明阳摇头摆脑叹道: "这个世界乱套了. "   "不就是莹雪和宋云青的事吗? " 文霁光说: "你们也别瞎操心了, 听说宋云 青还是很爱莹雪的, 他也是个好人. "   "你相信吗? 你相信宋云青是个好人吗? " 花眼镜呲牙裂嘴地嚼着口香糖, 突然吐出一个又白又圆的泡泡来, 越来越大, 飘了起来, 像头会飞的牛, 这时只 见黄樱子在一旁拍手欢笑道: "花眼镜, 你真了不起, 不仅会造谣还会吹牛. "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 只听"砰"的一声, 泡泡忽然爆了.   "你相信吗? 你相信宋云青是个好人吗? " 花眼镜"呸"的一声吐出了口中的 口香糖, 看着文霁光, 又问了一句, 神态奇怪极了.   "我绝不相信. " 文霁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只有弱智才相信他是个好人. "   "我相信, 我相信宋云青是个好人. " 肖云跳上一个石凳, 然后盘脚坐了下来, 她挥手高声叫道: "你们这样诋毁宋云青, 是因为你们嫉妒他, 你们中的任何一 个人都没有他聪明能干, 你们...... "   "肖云, 你给我闭嘴, 你有没有一点是非观点, 难道我还比不过宋云青. " 文霁光火了, 他冲上前去, 把肖云从石凳上拉下来, 死命地捂住她的嘴巴, 试图 阻止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胡言乱语, 大放撅词.   这时候, 纪林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直直地向肖云奔了过来, 他边哭边喊: "肖云, 你是莹雪的好朋友, 我求求你了, 你能不能劝莹雪回到我的身边. "   "你不要太难过, 纪林, " 文霁光心里有些酸涩,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 "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好人, 总有一天, 莹雪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   "莹雪绝对不会回到你的身边. " 肖云忽然哈哈大笑: "纪林你就死了这条心 吧, 命中注定, 你和莹雪的缘份已经走到了尽头. "   "但是没有了莹雪, 我该怎么办? " 纪林痛楚而认真地说.   "没有莹雪, 还有我呢. " 肖云嘻嘻笑道: "纪林, 你就不要太难过. "   "那你就帮我找找莹雪吧, 让他回家. 宋云青是个坏人, 他真的会害了莹雪的. " 纪林痛苦地说.   "不, 宋云青是个好人, 莹雪应该跟他走, 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 肖云一直 笑个不停, 笑得地动山摇, 笑得树叶儿纷纷地从枝头上掉落了下来, 笑得池塘里 的水也迫不急待地跳了起来, 刹那间像洪水一般奔泻了过来.   "肖云, 肖云......" 文霁光惶恐地惊喊, 可是肖云依然在笑.   文霁光猛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是南柯一梦! 黑沉沉的静夜里, 肖云裹在被子 里翻来滚去, "嘎嘎咕咕"的笑得像墨西哥跳豆(MEXICAN JUMPING BEAN).   "云儿, 你白天到底有什么喜事, 深更半夜的还笑个不停. " 文霁光忽地伸 过手去, 揭开被子, 将肖云的头亮了出来.   "霁光, 是不是我把你笑醒了? " 肖云的身体移了过去, 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边笑边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一个笑话, 我读中学的时候, 有个 男生因为打了架, 不得不当作全校师生上台去作检查, 结果呢, 他小子把检查当 成了演讲......唉呀呀, 笑死了, 他是成心逗乐子, 自个儿不笑, 把我的肠子都 笑断了......我放学回家的时候, 跟我的好朋友万菊边说边笑, 我在的那学校是 所重点学校, 把我们管得很严, 我们好久都没有那么痛快地笑过了, 一直笑到家 门口."   "莫名其妙, " 文霁光皱起了眉头, 妻子深更半夜把他从睡梦中弄醒, 他并 不开心, 他不满地说: "你也不小了, 这值得你这么好笑的吗? "   "怎么不好笑, " 肖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这个世界小得像块溜冰场, 滑 来滑去都是熟人,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猜得出他吗? 他是......" 肖云打住 了, 想卖个关子.   "宋-- 云-- 青. " 文霁光冷冷地接过话,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梦境中的一切, 像一幅暗黄色作底子的油画, 画中人物清晰澄亮. 背景的颜色却压抑得难受. 他 的喉咙像堵了一块纱布, 胀乎乎的, 极其不舒服.   "老公, 你真的好聪明! " 肖云朝文霁光的胸前锤了一拳, 欢喜地说: "我明 天要跟万菊打电话, 告诉她那个人如今就在我们学校, 我真的没想到是他啊, 宋 云青,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就觉得面熟耳熟,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 我简直 不敢判定是他, 他现在长得这么高, 我哪里敢认! 你不知道他从前有多矮, 跟花 儿的个子差不多, 在他前面作检查的那个男生, 身高比他高一个半头, 还被他打 得头上捆满了绷带, 他身经百战, 在学校打架是出了名的, 真的英勇善战, 他, 他真是太可爱了! "   "你有完没完, 肖云! " 文霁光喷出来的话带着一星半点的火光, 还有股微 微烧焦的味道, 她顿时楞了-- 这"肖云"二字是他对她的称呼吗?   寒假故事(8)   文霁光被肖云半夜弄醒后, 一直没能重新入睡. 第二天清晨闹钟还没有响他 就下床了.   "霁光, 学校不是放假了吗? 你怎么还要去上班. " 肖云睁开惺松的睡眼, 嗡声嗡气地问, 她的一半思维还在梦里.   "学生是放假了, 但FACULTY 依然要上班. " 由于昨晚睡眠不足, 他的心情 也有些烦躁, 他低声地报怨道: "我哪像你有这么好的福气, 天天都可以睡到日 上三杆. "肖云浑然不知, 懒懒地转了个身子, 把头裹在被子里面, 像个怕冷的 宝宝, 继续梦周公去了.   由于惦念着工作, 文霁光早饭也没有心思吃, 下了楼来, 径直发动了汽车, 向大学的分校驶去, 也就是他新工作的地方. 分校离他的家有半个小时的高速. 为了避免早晨上班高峰期间的车多路堵, 他总是七点钟就出发, 一路畅通无阻, 风顺马快, 到了学校还可以集中精力干一些事情. 文霁光是个很精明强干的人, 不仅在学业上出类拔萃, 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上他也小心谨慎, 心中有数. 前几 天系主任分给他的任务一下来, 他立即就把自己一人负责的项目停下来, 一门心 思全在老板的工作上, 尽管系主任说下学期开学后一星期交出来就行了, 但他要 求自己在教职工放假前就得把它完成得乾净漂亮.   因为没有学生, 早晨九点左右的教学大楼安静得像座坟墓. 文霁光集中精力, 很快做完了今天的计划. 他喝了一口咖啡, 安然地抬起头来, 正好对着一面明净 的茶色大玻璃窗, 窗外是一片淡 褐色 的云天. 他微带惬意地环视办公室的上上 下下-- 雪白的墙壁, 黑色的书柜, 多而不乱的书和资料在架子上陈列得井然有序, 深咖啡色的大办公桌上, 一台电脑, 一部电话, 几部常翻的专业书和字典, 烘托 出一派简单而深沉的庄重. 他不太欣赏有些老美的习惯 -- 动不动就把家人的相 片放在桌上, 那些和妻子相吻, 和儿子一同骑马的纪念; 或把儿女的涂鸦大作挂 在墙上, 比如那些会飞的狗, 会跳舞的蚂蚁; 他的办公室没有牵牵绊绊的花花草 草, 更没有稀奇古怪的装饰品, 他认为家是家, 办公室是办公室, 家可以布置得 温馨多情, 而办公室就应该严谨有序, 只要心中有家, 就犯不着把家的味道也留 在办公室里.   咖啡里没有放糖也没有加牛奶, 饮完后有份浓郁的回苦. 这时候他发现肚子 饿了, 毕竟没有吃早饭, 他决定起身去办公楼附近的WENDY'S买一份早餐.   五分钟后, 他在WENDY'S 门口停下了车, 还没走出来, 就看见一个黑头发女 孩站在一辆银灰色的日本 三 菱小车旁, 东张西望, 正慌得手足无措.   "你......你是中国人吧? " 她一看见他, 仿佛看见了救星, 马上改用中文. 她穿着一件 湖水蓝的大翻领长大衣, 个子不高, 身段虽然纤瘦, 但也不显得过 于干薄; 小小的椭圆形窄   脸, 薄薄施了一点儿脂粉, 不太易察觉化妆的痕迹; 她皮肤不白, 却细洁光 柔, 额前的刘海疏笼笼地齐着眉毛, 眉毛浓淡正宜, 长而弯, 把 一对眼睛衬托 得清丽明媚, 她不笑的时候, 面部表情略嫌忧郁, 一旦有了微笑, 整个脸就甜了.   "我认识你, 你是薛玉. " 文霁光直直地看着她, 以肯定确认的口吻说.   "你是......你是文霁光, " 女孩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 随即喜出望外地一笑, 马上改口上海话: "我想起了, 你是上海人, 你看我这记性...... "   "你出了什么事吗? " 他关切地用家乡话问她.   "你看我蠢不蠢, 我关掉了车门, 却没把车钥匙带出来. " 薛玉叹着气, 沮 丧地说.   "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常犯同样的错误." 常犯同样错误的是肖云, 而不 是他. 他只是想安慰这位同乡, 他笑了笑, 又问道: "你有备用车钥匙吗?"   "在家里. " 她无力而慌乱地说   "那我马上载你去家里取. "   "来不及了. " 薛玉半低着头, 前额的刘海微晃了一下, : "我十一点钟在教 育系有个 PRESENTATION, 是和我老板, 还有NAEYC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Education of Young Children) 一起合作搞的一个项目, 说不定我老板现 在已经在学校的SPRING HALL等我了. "   " 你别慌, 这样吧. " 文霁光连忙安慰她: "我现在就送你去SPRING HALL, 等你的PRESENTATION完了, 我再送你回家取钥匙, 你看如何? "   "今天多亏遇见了你. " 薛玉红扑扑的小脸泛着光.   "都是中国人, " 他打开了自己车的车门, 作了个请的手势, 笑道: " 又是 老乡, 哪能不互相帮助. "   "是啊, 亲不亲, 故乡人. " 薛玉点头笑道, 一低身, 大大方方地坐进了文 霁光的汽车.   两个人先前都知道对方这个人, 但是彼此并不了解, 也从未面对面打过交道, 但是薛玉的情况, 文霁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谁让薛玉是年轻美丽的留学女生呢? 想不出名都要出名. 薛玉一来美国就是学的教育, 但她知道教育专业毕业后, 对 外国人来说不好找工作, 立刻改了教育统计, 因为成绩优秀, 一毕业就在市政府 所属的教育部(DEPARTMENT OF EDUCATION) 找到了一份年薪不错的工作. 要说薛 玉这女孩, 性格还真有点与众不同. 她刚来美国的时候, 是花眼镜去接的机, 花 眼镜见她生得年轻貌美, 免不了心生邪念, 先是殷勤地帮她找房子, 然后又用车 载着她四处购物, 薛玉一目了然花眼镜的想入非非, 但是对他的帮助照单全收. 日子久了, 花眼镜几次忍不住想吃薛玉的豆腐, 薛玉见机行事, 每次都精敏的挡 了过去. 最后逼急了, 不得不说: "我有男朋友了. " 但是私下里和女生们拉家常, 她还是实说实说自己依然是单身一人, 于是又惹来了一群前仆后继的单身汉, 她 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 但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   窥视隐私 , 探听秘闻, 大概是每个人天生的爱好或需求. 薛玉人生得好, 平素又独来独往, 很少往中国人圈子打堆, 男人追不上她, 心中自然怀恨; 女人 见她独立而美丽, 心中肯定生出些怨怼, 但又不好明说, 免不了用闲言碎语来维 持自己的心理平衡 -- 其实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与乡野农妇又有多大的区别? 众 人齐心协力, 你一言, 我一句, 编造她的故事, 说什么故意脚踏无数船, 其实谁 都不想定, 她想要谁, 大家都清楚, 不是想找个有房有身份的, 就是想钓个老美 生洋娃娃...... 那些帮了她的忙, 又沾不了她丝毫便宜的男人也在一旁兴风作浪, 最可恶的是花眼镜, 说什么" 我就不相信她一个人守得住寂寞, 恐怕暗地里开发 了不少野生资源吧? "薛玉多少听到了一些, 虽然也气, 但她知道对这些无聊之 人的最大回击就是作出自己的成绩来, 她不再理风言风雨, 潜心苦读, 把 A 一 直保持到毕业.   "在学校的时候, 你好像很少参加中国学生会的活动? " 在车上, 文霁光问她.   "我怕有些人, 只好躲远点. " 两人同说上海话, 彼此的陌生感一下子缩短了, 平时言谈谨慎的她也少了拘束, 她说: " 高莹雪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你看那些人 是怎样编造她的. 如果她又老又丑又没有文化, 恐怕也没人对她感兴趣吧."   "人言是可畏, 特别像你这种漂亮女孩. " 文霁光笑道, 两人同时侧头看了 对方一眼, 他发现她的眸子是淡褐色的, 微微流动着琥珀一般透明的光泽. 他知 道她没有结婚, 在心中好奇她是否有了男友, 但又不好明问.   "什么漂亮, 早就老了. " 薛玉的表情有些落寞, 她淡淡一笑, 改了话题: " 说了这么多的话, 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我家在徐汇区, 你呢? "   "我家也在徐汇区, 我中学是华师大二附中, 大学是交大. 现在该轮到你报 户口了."   "我的天, 世界真小. " 薛玉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我们曾在同一个中学和大 学, 不过我读的是交大的走读. "   两个人谈兴正浓, 没料到SPRING HALL已经到了, 文霁光在门口停下车. 他 陪她进了大厅, 空荡荡的室内, 哪有人影, 看来是来得太早了.   "都是我的错, 我当时是慌糊涂了, " 薛玉抱歉地一笑, " 我们应该在WENDY 吃了饭再过来, 对不起, 我把你的早餐误了. "   "没关系, 我不饿. 你该饿了吧? "   "我也不饿. "   "你呆会儿要做PRESENTATION, 还是得吃点东西, SOLD MACHINE里有DONUTS, 我去给你买两个. "   "你回来, 我真的不饿. " 薛玉笑道: "我不吃DONUTS, 甜得腻人, 那东西一 看我就饱了. "   "那你想吃什么? " 他笑着问她: " 卤水鸭头, 香糟花生, 糟卤 鹅 爪, 或 是五香豆, 奶油话梅? -- 全是我姐姐爱吃的."   "你要有本领把这些都弄来, 我也有本领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   "连壳带骨头一起吞下? "   "你别说了, 说得我胸口堵得难受. " 薛玉的头一偏, 脸微微一红, 淡褐色 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轻雾,: " 昨晚做梦,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又去城隍庙买五 香豆和奶油话梅. "   文霁光知道她想家, 他欲言又止, 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她, 过了一阵, 他才说: "我不能再跟你讲中文了, 你马上要做PRESENTATION, 你得准备一下, 把思路清 一清, 状态调整起来. 对了, 你什么时候结束, 我来接你. "   "十二点左右吧, 我说不清楚. "   "我十二点钟一定准时来接你, " 他口气坚定地说: "我得走了, 到时候见. "   "文霁光, 你......" 她忽然慌忙地喊他.   "怎么了? " 他吃惊地回过头来.   "你真的会来接我吗? " 她可怜兮兮地问, 淡 褐色 的眸子里充满了忧郁和 疑惑.   "怎么不会呢? " 他觉得有些好笑, 从未见过如此敏感多疑的女孩, "我就是 骗别人也不会骗同乡啊. "   文霁光开车回到自己的教学大楼, 一路上还在想: 薛玉这女孩真有点与众不 同, 为什么长得漂亮, 还没有男朋友, 是不是曾经受过伤, 才变得谨慎而疑惧? 他平时在学校也听人家议论过她, 众人的口气颇有不屑, 似乎她的所作所为, 都 是利用自己美貌为诱饵, 让男生们心甘情愿地帮助她, 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真的爱利用别人吗? 为什么她的眼睛那么忧郁.   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 文霁光还未来得及拿出钥匙, 就听见里面的电话铃 声一声声地唤个不停, 仿佛有什么紧急情况.   "霁光, 你老实交代, 去哪儿约会了, 我连着打了半小时你都不在, " 肖云 在电话那端笑个不止: "总不可能坐在马桶上研究那么长的时间吧? "   "我出去吃早饭了. " 他平静地说.   "那就好, 你现在吃饱了吧? " 肖云收了笑, 关心地问.   吃饱了吗? 他问自己, 他肚子空空荡荡, 却没有饿的感觉. 好长一阵子, 他 望着茶色玻璃窗外那片淡 褐色 的云天出神, 想起了那对淡 褐色 的眸子.   寒假故事(9)   宋云青的家里. 夜深了, 心事重重的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对了, 我们要结婚, 你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办你的离婚. " 宋云青低声提醒怀中的莹雪: "还有你的CPT, 恐怕明天你也得去一趟学校. 你的ADVISOR是DR.DAVIS, 他挺NICE的,叫他给你签 字应该没有问题."   "他给我签字肯定没有问题, 他是系里最好说话的教授了. 我知道系里好多 读MASTER的办CPT都是找他签字, 甚至有些人的ADVISOR并不是他, 只要曾经选过 他的课, 他也帮忙.最后CPT结束的时候, 随便糊弄他一个PROJECT都可以过关. " 莹雪说着, 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空荡荡的慌, 像凄冷的夜风刮进阴暗的山洞, 她低 怯地问: "云青, 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学校, 我......"   "对不起, 明天我不能陪你. " 宋云青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 忧倦地说: " 你想象不出WILLIALMS那儿有好多的事儿, 我后天就要去S州, 可我连DOCUMENTS 都还没有翻一页, 我明天一早就得去办公室听差, 恐怕要深夜才回来, 你......"   他感到她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   "莹雪, 你明天哪儿都别去, 就在家里休息, 等我后天去了GOLDEN RIVER SIDE, 你再去办你的事. "   "为什么? "   "因为你没有车. " 说完这句话, 宋云青再也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 勉 强吻了她一下, 迷糊地说: "睡吧, 宝贝. "拥紧她的双臂慢慢地从她身上松懈下 来.   莹雪第二天哪儿也没去, 因为没车, 哪儿也去不了. 她靠在大树下, 眼睁睁 地看云青的车子越来越远, 拐了一个弯就倏然不见了. 他临别时的热吻还留在唇 齿间, 暖乎乎的, 很真切, 但是他这一走, 她的心是彻底虚空了, 像一张巨大的 轻浮浮的白纸, 在风中飘. 纪林的眼神荡悠悠地潜了进来, 印下了几抹暗淡朦胧 的影子.   "纪林, 他还好吗? " 恍惚有个声音隔着云层在问她. 她这一走, 已经六天了, 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六天, 很短, 仿佛眨眼的一瞬间, 看见一道星光在夜空划 过; 六天, 似乎也很长, 好像玉老田荒, 天上人间, 试着回望过去, 什么也看不 清楚, 仿佛有一团暗影曾印在时光无边无涯的虚幻之角.   "纪林应该还好吧, 肖云看过他了, 他精神状态挺好的. " 莹雪自我安慰道, 她微微叹了口气. 再过两周就是圣诞节了, 帕垂在走廊上放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塑 料大雪人, 又在栏杆和廊檐间挂了几串缀有圣诞红结的松环, 松环之间牵着满天 星的灯, 到了晚上, 接通电源, 廊上栏下衽b闪烁烁, 节日的气氛也跟着跳出来了. 莹雪没有径直走进室内, 坐在前廊的木椅上.有心无心, 听小河哗哗的声音, 凝 神地看它从容不迫地向前流过. "过去的一切都如河水, 流走了, 再也不能回去. " 她模模糊糊地自言着, 起了身, 向室内走去.   莹雪哪会知道, 是肖云好心在欺骗她. 自她走后, 纪林一下沉进了悲痛的深 渊, 或许是太痛太悲了, 他已经麻木不堪. 感觉上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 那份刻 骨铭心的身不由己....与玉如, 那是死别, 是一种彻底的悲观和绝望, 是一种无 法挽回的事实. 年来岁去, 时光如水, 是可以一点一滴冲走堆集在心的悲悼-- 这是他终于彻悟到的. 他清楚了, 当他猛地掉过头来, 莹雪呢? 他与她同在人世! 站在同样的土地上, 呼吸同样的空气, 却再也不能相逢相守了. 在莹雪离开他的 那一刻, 他才知道了他爱她有多沉多深 -- 就像两棵植在一起的大树, 共经了风 风雨雨, 同受了酷暑寒冬, 上面的枝叶相纵相横, 下面的根茎相盘相错, 两棵树 在一起的时候, 或许并不知道彼此的重要, 一旦拔起它们中的一棵树, 损枝伤根, 另一棵树会不痛吗?   "那我就......乾脆当她死了吧, 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她了. " 纪林颓然地说. 这一天, 面对前来相劝的好友鲁明阳, 他灰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黯黄的微笑,眉端 似乎不堪重负, 皱折地朝下垂, 垂得一对眼睛走了形, 失了光-- 让鲁明阳想起 了快要烧断钨丝的电灯泡.   "纪林, 振作起来, 那种女人最好让她走吧. " 黄樱子说着, 递给了纪林一 杯水. 纪林怔怔地望着她, 黄樱子难道是同鲁明阳一块进来的? 他有点反应不过 来 -- 他不知道, 他到底晕晕昏昏了好长的时间?   "纪林, 你看看你这个房间, 还像个房间吗? " 黄樱子笑道, 她从一进门起 就帮她收拾房间, "乱七八糟的, 你恐怕也该, 该有个......."   "其它的先别提, 先还是招个ROOMMATE再说, 给你这个房间添点人气. " 鲁 明阳乾脆痛快地接过话.   "我不要ROOMMATE. " 纪林沉闷地摇了摇头, 他不能招ROOMMATE, 他的梦里 一直有莹雪秀丽飘逸的影子.   "纪林, 我知道你的心思. " 鲁明阳陪他叹了一口气, 摆头笑了笑: "她肯定 会离开宋云青的, 但是我告你, 她就是回来了, 你也不要收她. "   "你说她会离开他? " 纪林暗淡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电, 闪闪发光.   "宋云青那个变态, 跟谁都好不长, 追老美, 抢人家的老婆, " 黄樱子一只 手揉了揉脖子, 两眼望着天, 笑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 他找莹 雪完全是图个好奇和新鲜. 你看他找了那么多的老美, 有哪个长久的, 他绝不可 能对莹雪真心实意, 他这个花花公子, 是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   "这么说, 莹雪有可能......" 纪林一激动, 话在嘴里团团转.   "莹雪自投罗网, 那是因为她的轻浮和不自重. " 鲁明阳唉了一声: "看不出 来啊, 高, 她比罗霞藏得深多了. "   "两个都差不多! " 黄樱子垂下眼帘, 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 却锋利, 像寒 光四射的刀片. 当她把视线移到纪林的脸上, 眼睛里又有了灿烂的阳光, 她笑道: "纪林, 我们都知道, 你是个好人, 每个人都在关心你, 希望你快乐起来, 今晚 我们家里有个PARTY, 邀了好多朋友, 你也来吧. "   纪林摇了摇头, 心理寻思道: 你们邀我去作什么? 我还不清楚? 我需要你们 集体的同情和怜悯吗? 你们邀我去责骂莹雪, 挖苦莹雪, 缺席审判莹雪, 你们想 欣赏我心头的流血和伤痛, 想拿我的表情和怒骂作为你们饭后茶余的小菜, 做梦 去吧! 他爱莹雪爱得那么深, 只有他明白, 莹雪的离去他至今没有一丝的恨意, 有的只是对自己无尽的诘责和悔恨. 深夜, 他常从恶梦中惊醒, 手下意识地朝枕 边摸去: "莹雪! " 四面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他心如刀绞, 再也无法入睡, 脑子翻来覆去出现的是: 那一年在家里, 他为莹雪开门的一刹那, 他□ '7b在才 敢承认,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他的心确确实实动了过 -- 是隐藏在心灵最 深处的颤栗 -- 是掩盖在大洋之下的海壑地震, 谁也不知道, 就当永远是个谜. 可是现在, 却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明切. 他是真的爱莹雪! 他曾经在脑中假设过, 如果玉如和莹雪同时出现在面前, 他会选谁? 他会毫不犹豫走向莹雪! 那他过去 对她的冷漠和怠慢又该作何解释? 那是因为母亲的强逼, 激起了他内心从未断过 的逆反心理? 或者是幸福的果子垂手得来, 太容易了, 从来就没懂得怎样去珍惜? 大概人在潜意识里, 都愿意为自己的错误开脱, 他想来思去 , 宁可多相信前面 的一个原因 -- 试想如果不是母亲当初不顾他的感情, 不顾他对玉如早逝的悲伤, 逼迫两人即刻成婚, 他一定会慢慢爱上莹雪, 然后心甘情愿地娶她, 疼她, 她快 乐了, 也不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 他对母亲的积怨化作了一团散不开的 浓雾, 弥漫在心底.   "纪林, 你怎么了, 为什么同你说话你老是心不在焉! " 鲁明阳忍不住朝他 高喊道: "为一个女人值得吗? 当初你是怎么劝我来着? 把工作搞定了, 天下何 愁无女人. 别愁眉苦脸的了, 我的兄弟, 来, 来, 来, 今晚来喝酒, 一醉方休."   "就是醉翻了, 我的心中还是只有莹雪. " 他心里在说, 却没有说出口, 他 和他们的心是走不到一起, 他明白, 他没有义务向他们展览心底的秘密, 所以他 依然沉默不语.   "那么, 纪林, 今晚我们的PARTY你要来吗? " 黄樱子微笑着向他征询意见, 她笑起来总是那样甜, 可惜表情太丰富了, 总显得有些不自然, 颇像日韩偶像据 中的女演员, 大概也是同她的两个日韩ROOMMATE相处久了, 潜移默化的结果. 她 对纪林说: "这还是我搬来秋谷后第一次遇上的请客呢. "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秋谷? " 纪林好容易听清了她说的一句话, 只好随口问道.   "唉, 我说老兄啊,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 鲁明阳拍了拍纪林的肩膀: "我至 少告诉过你两次, 我, 樱子, 方亭还有花儿已经搬到秋谷的C楼. "   "你们, 你们四个都在C楼? 什么时候? " 纪林奇怪地问.   "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总之我们两个人当中有人患了失忆症. " 鲁明 阳的双手互击了一掌: "让我再告诉你一遍, 纪林, 我们四个现在住在一起, SHARE一套THREE BEDROOM. "   "原来如此. " 纪林恍然大悟.   "那你今晚来吗? " 黄樱子的笑容依然保持着与刚才同样的浓度.   "我不知道, 我看......" 纪林摇了摇头: "我想起了, 我今晚还得给老板干 活, 他最近有份资料催得紧. "   "行吧, 纪林, 你多保重. " 鲁明阳站起身来, 把外套朝肩上一撂, "玩也好, 给老板干活也好, 只要你给我振作起来, 我就放心了. "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 今晚的PARTY , 你自个儿决定吧, 十二点钟以前来我们都欢迎. " 随后, 他朝黄 樱子点了点头, 说: " 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大堆的事儿还得做, 你不是还想去中 国店SHOPPING吗? 我听说他们这次进了鳝鱼, 那是你最喜欢吃的, 要不去看看? "   纪林看他们要走, 内心求之不得, 一点挽留的假动作都没有. 关上门后, 他 还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从走廊上传来:   "我看纪林的精神是被她彻底弄垮了, 她也真够绝的. 大家都说, 平时看她 也装得像个贤妻似的, 想不到背地里还来这么一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我们也别再说了. 其实, 莹雪也不是那么坏, 想当初她常提醒我要关心老婆, 也不是假心假意的. "   "什么? 你还帮着她说话......"   最后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 纪林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靠在沙发上, 闭上眼睛, 眼前红红的, 有像血一样的东西在跳跃, 逐渐地, 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惊涛巨浪般 地席卷了他, 吞噬了他, --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呻吟. 他心里想着: 这大 概就是"凌迟处死"的感觉吧.   思念是刻骨的, 痛苦是无涯的, 但是纪林还是挣扎着站起来, 朝门外走去 . 老板给的任务他依然要努力干好-- 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精神绝对不能垮, 精神 垮了, 什么都完了!   他走进了计算机系大楼. 在电梯处按下了按钮, 电梯"轰当轰当"地下来, 门 徐徐地打开了, 只有一个人, 他猛然震住, 全身的血液都烧沸了, 那个人, 他宁 可眼睛瞎了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   寒假故事(10)   纪林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眼前似乎有一股碳黑的浓烟在窒息着他的呼 吸, 他右手的拳头已经捏成了一块发烫的岩石 -- 他不知道自己似乎能控制住就 要一爆而出的愤怒.   宋云青的目光开始也还坦然, 但慢慢地, 也垂低了头 -- 毕竟他有错, 他应 该为此感到歉意和内疚. 多长的时间了, 他们也曾在系里的电梯或过道相遇, 他 坦然地对他微笑, 坦然地向他打招呼, 却在背地里坦然地偷他妻子的心和身. 事 到如今, 他还能坦然下去吗?   "钟纪林, 这样吧, " 他首先开口了, 目光下落, 回避了纪林的怒视: "我们 --可不可以-- 好好谈一下.   纪林眉头皱了一下, 没有吭声.   "你看着办吧, 两点钟的时候, 我愿意在大楼外的喷水池旁等你. " 三楼到了, 宋云青把住电梯的门, 话说完了才走出去.   两点钟的时候, 纪林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喷水池旁. 池水四围由白石雕砌而成, 碧蓝的水面上, 一串串的水珠子, 莹白透亮, 喷起来, 又落下, 在太阳光里微微 地发抖.   "你好, " 宋云青见了他, 讪讪地一笑, 似乎也想不出更准确的话, 只好把 手里的烟递了上去. 他知道, 即使纪林一把将烟掠过去, 再狠狠扔在他的脸上, 他也得承受.   "对不起, 我不会. " 纪林的下巴微扬, 冷漠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淡淡地问: "她还好吗? "   "还 -- 好吧. "他仰头望天, 一只红嘴蓝羽的鸟, 扑刺刺地从一棵松树萧疏 的枝隙里飞过来, 带着满翅膀的黄白色阳光, 轻纤的停在了草地上, 一会儿, 又 飞远了. 他的目光追寻着消失在远处的鸟影,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慌乱, 他说: "她最近有点感冒, 不过也快好了. "   "她感冒了? " 心头像是被蓝色的火苗烤了一下, 纪林焦虑地说: "在我记忆 中, 她可是从来没生过病的啊, 怎么会突然感冒了? "   "她上学期选课太多, 可能是精神压力过重, 再加上一些突发的事情, 所以 考试一结束她就病倒了, 这也很正常. "   宋云青难道在暗示什么? 纪林寻思道: 莹雪选课太多, 精神压力过重, 突发 的事情, 说来说去好像是我的错, 我没有把她照顾好, 所以你抢走了她还挺有理 由.   "莹雪有你的帮忙, 压力应该不会大吧? " 纪林冷笑道.   "你别看扁了莹雪, 我并没有帮她什么, 她所得到的成绩全是她自己努力来的. " 宋云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那么重的功课, 两个A, 三个B+, 她所努的力已经 到了极限! "   "那好吧, 只要她以后能幸福快乐, 我也就无所求了. " 纪林咬了咬唇, 脸 色晦暗,   心里一阵天翻地搅, 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闻到了空气中窒闷的尘埃的味道, "家里还有她的东西和信, 看她什么时候方便来拿. " 他平心静气地说, 而心底 又何能安宁!   "我会转告她的. " 宋云青低头看喷水池底冰蓝如玉的瓷砖, 一束阳光正好 打在水中, 波光微漾, 他忽然发现池底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裂缝, 像七零八落颤动 的蜘蛛网, 一片乾枯的树叶漂了过来, 正好浮在蜘蛛网的上面,   "你真的打算娶她? " 沉默了一会儿, 纪林问,   "她什么时候离婚我什么时候娶她. "   纪林冷笑道: "先前外面传你的那些事不会都是捕风捉影吧? 你东一个西一 个的女朋友, 你会真心......"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但是......" 宋云青扬头笑了笑: "我希望我的婚姻只 有一次. "   "现在说这句话恐怕太早了点. " 纪林也笑了笑.   "那就先甭说, 我...... " 宋云青猛然打住, 目光如炬, 盯住两三米外的一 棵宝塔型松杉, 厉声喝道: "是谁? 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   纪林一下子也楞了, 连忙定睛朝前看去, 没多久, 只见花眼镜踅探出半个身 子, 像一条菜青虫, 从松树后面一歪一歪地爬了出来.   "花儿, 没想到是你. " 纪林惊奇地说.   "花儿, 是不是准备看好戏啊? " 宋云青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 向他走了去, 他笑道: "想看拳击还是散打, 要看戏吗, 也该正大光明地站出来看啊, 贼眉鼠 眼地躲在后面像个什么东西, 当心被树上的毛虫落在你脖子里, 有你的好戏看. "   "嘿嘿, 误会, 误会. " 花眼镜缩头晃脑, 挤了挤细眼, 讨好地一笑: "我正 在看草地那边的两只白猫和一只灰狗打架, 听见有人在讲中文, 就忍不住转过头 来, 没想到......"   "没想到更有一场精彩的好戏, 好戏连台啊, 免费看不要钱啊, 要不然你这 个寂寞的寒假怎么打发. " 宋云青不依不饶地给他逼了回去.   花眼镜听了嘿嘿一笑, 并没有生气, 他说: "我没有本领当然寂寞了这么久, 你有本领永远都不愁寂寞. "   宋云青正要回话, 突然看见鲁明阳喊着纪林的名字跑过来, 他大声大气地说: "刚才还见你在办公室, 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害得我到处找. "   "有什么事吗? " 纪林淡淡地问.   "方亭和樱子要求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拉去PARTY, 绑也要绑去, 你知不 知道今晚谁要来. " 鲁明阳急切地说.   "谁要来. " 花眼镜迫不急待地问.   纪林才不在乎谁要来, . 他正准备找言辞谢绝鲁明阳过份的热情和关心, 这 时候鲁明阳开口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宋云青也在场: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不是挺忙的一个人吗? 干吗还有闲情逸致站在此地 喝北风. " 他斜着一对眼睛看宋云青, 不冷不热地说. 自从莹雪和宋云青的秘密 在公众中流传以后, 他对宋云青就没有和颜悦色, 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 他是一 个骨子里非常执拗的人, 少见的死心眼儿, 他认定纪林是他的铁杆哥们 -- 欺负 了纪林就是欺负他.   "你不是也在此地凑热闹吗? " 宋云青的双臂依然抱在胸前 -- 他对纪林心 中有愧, 但对你鲁明阳可没有丝毫的歉意.   鲁明阳一下子受不了宋云青挑衅的目光, 那里面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侮辱和 嘲弄   , 像利剑一般, 仿佛刺开了他过去和现在混在一起的痛苦, 他像一只受惊的 野兔跳了起来, 高喊道:   "宋云青, 你不要以为纪林是知识份子好欺负, 像你这种流氓就需要我这种 流氓来对付. "   "干吗?想打架? " 宋云青立在原地姿势未变, 只是稍微抬了抬下巴, 笑道: "约个地儿单练, 我陪你玩儿玩儿. "   "废话少说, 老子现在就陪你玩儿. " 鲁明阳大脑一阵充血, 奋力地冲上去, 捏紧拳头,扬起了臂膀就想杀   "你疯了! 还不给我住手. " 纪林眼快手疾, 怒喊着, 扑了上去, 死命地按 住鲁明阳的手臂, 无奈此时的鲁明阳已是一台疯狂发动了的汽车引擎, 只想拼命 朝前冲, 纪林的力气哪能制服他! 他一个不小心, 险些被鲁明阳推翻在地.   "花小雄, 你望什么望, 混蛋, 还不上来帮我的忙! " 纪林脚步踉跄, 一面 拼命地拉鲁明阳, 一面朝花眼镜高呼求助, 猛地一瞥眼, 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 这家伙居然在一旁双手捧脸, 看得津津有味, 根本没有劝架的意思, 两只原本拉 链一样的细眼睛, 像充了气, 点了光, 圆滚滚的, 变成了一枚新版的QUARTER .   "钟纪林, 你靠─边儿, 让我今天陪他玩儿, 就是玩到监狱我们还可以作伴儿. " 宋云青摆好了应架的准备.   "诸位, 诸位, 给我一个面子, 都不要动手了, " 花眼镜像泥鳅一样溜了过去, 横在二人的中间, 他点头哈腰地左右作揖: "别玩了, 别把警察叔叔给招了来, 玩到监狱大夥儿都完蛋了, 何苦嘛, 都是中国人, 人在美国容易吗?"   听了这番话, 鲁明阳颓丧地垂下了臂膀, 宋云青也黯然地低下了头.   "我们走! " 纪林抓住鲁明阳的衣袖朝前拖去, 走了两三步, 又猛地掉转头来, 他眼内出火, 咬牙切齿地说: "宋云青, 你要打人随你的便, 只是拜托你千万别 打女人! "   "别以为你干过的所有好事都可以瞒到永远, 老天会有眼的. " 鲁明阳跟着 也高嚷了一句.   宋云青凝固在原地, 呆了半天, 直到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 在那么一瞬间, 全身所有的血似乎都奔涌到大脑, 心在狂跳, 肉在颤抖, 他攥紧 了拳头 -- 真的想找人狂打一架! 发泄尽心中所有的愤和怨.   寒风一阵阵, 哗哗呜呜吹过他的耳边, 像无言的诅咒. 他咬了咬牙, 抬起头 来, 突然朝停车场奔去.   他驾着车, 一路狂开, 连着闯了两次红灯, 幸好没有警察, 他终于开回了家.   "莹雪, 莹雪! " 他跳下了车, 一径朝房子奔去, 还没有来得及敲门, 就开 始狂喊.   寒假故事(11)   冬日午后的的阳光, 懒慵慵的, 照在一栋敝旧的青灰色楼房上. 房前的草地 上种着一种叫greenery的灌木, 挨挨挤挤, 裁出一道墨绿色的矮墙, 叶子四季都 郁郁油碧. greenery在春天开满了纷繁的小白花, 总是嗡嗡地招来成群结队的蜜 蜂; 花一开完便结果, 开始是涩青色的, 等天气一冷, 雨打霜凝, 果子就给冻红 了. 特别是圣诞节前后, 一串串冷若冰霜的鲜艳, 衬着油绿的叶, 是越发得了意 的美丽.   帕垂的女朋友 -- 突拉达(TULATA), 用剪刀把一串红果子剪下来, 装进小篮 子里, 兴高采烈地进了屋.   "我要用这红果子装饰圣诞花环. " 她对莹雪说.   "我知道, 这就是你昨天对我说的 HOLLY BERRY. " 宋云青走了, 莹雪坐在 客厅的沙发上, 一搭没一搭地同突拉达聊天. 她的手里拿着针线, 怀里抱着一件 绚丽多彩的大裙子, 颜色花花绿绿闹成一团, 刺激得眼累, 一会儿, 她就把裙子 前襟的一排暗金红的纽扣全部缝好了. "你看, 这不就好了. " 她咬断了线头, 把裙子递给了突拉达, 她笑道: "这么漂亮的一件裙子, 就因为几颗纽扣松了要丢, 是不是太可惜了? "   突拉达来自非洲的象牙海岸(IVORY COAST), 如今正在学校的商学院读国际 金融. 突拉达的父亲作为一名总裁, 任职于象牙海岸首都的某大银行, 想必家境 是不错的, 突拉达的两个弟弟如今都在法国读大学, 一个读艺术, 一个读建筑, 这样算来, 家庭开销一定很大.   突拉达欣喜地从莹雪手中接过裙子, 就着客厅音响柜的玻璃当镜子, 前比后 照, 满脸窃窃的喜悦, 像顺手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谢谢你, SNOW (因为他们 发不好"莹雪"两字, 于是宋云青乾脆取了个SNOW, 专给他们叫), 我又得了一条 裙子, 难怪人们都说你们中国人超级聪明. "   "这真算不了什么, 你要安心学, 也不难的. " 莹雪笑着打量她, 她穿着一 件珊瑚红丝织紧身弹力衫, 过于丰满的身体被雕镂得凸的更凸, 凹的更凹; 漆黑 的头发一股脑地朝后梳, 编成了一缕缕细小的长辫, 辫子下端垂着晶莹玲珑的珠 子, 大都是透明莹亮的, 也点缀着几颗湖蓝色和云紫色, 一闪一闪, 似星星; 她 一低头, 一转身, 满头的珠子随之"哗当当"地响, 像风中的音乐.   "你这发型挺好看的, 是在美发院(BEAUTY SHOP)做的吗? " 莹雪又问: "多 少钱. "   突拉达点了点头, 随即又伸出八个手指头.   "八十块? 这么贵? " 莹雪忍不住眉毛上扬, 八十块美元, 对于一对中国学 生夫妇而言, 一周的生活费绰绰有余. 她想起在国内的时候, 常在报上读到非洲 一些国家的报导, 尽管饥饿的贫民比比皆是, 但是上层官员贪污腐化现像却非常 严重. 不知道突拉达的父亲有没有类似的嫌疑.   "八十块不算贵, 我是因为是常客, 他们才给我打折, 不过算上小费也差不 多一百块钱. " 突拉达漫不经心地说, 她说话的神态在告诉莹雪, 钱对她根本不 是问题. 莹雪看她圆中带尖的脸盘儿, 黝暗细腻的皮肤, 长长密密的睫毛底下, 双眼皮深厚得起了三层沟壑, 一对大得惊人的眼睛, 接近四边形, 像璀灿发光的 黑宝石-- 那种亮度和尺寸都是东方人望尘莫及的奢望; 嘴唇很大也很有轮廓, 好像有刻刀走过的痕迹; 唇上汪着一抹油亮亮的, 可以照人的口红 -- 艳丽之中 带了几分犷悍. 唯一不足的是鼻子, 高是高, 却没有西方人的挺拔和细致, 明显 地遗传了非洲黑人的宽厚和肥硕, 但和眉眼儿的搭配也算协调 -- 并不显得特别 冲突. "你母亲是白人吧? " 莹雪忽然问, 看她那张有轮有廓的脸, 她忍不住心 中的好奇. 想想也是, 突拉达家境不错, 父亲一定是个能干的黑人, 一般有钱有 势的黑人都能娶上漂亮的白人. 莹雪自然而然想起了球王贝利, 还有联合国秘书 长安南   "我同姗丽娅一样, 母亲都是白人. " 突拉达边说边把裙子放进客厅的一个 壁柜中.   "姗丽娅? " 莹雪由不得惊了一下, 肉像是被银环蛇咬了一口, 痛得紧, 银 环蛇?   "姗丽娅是SONG原来的女朋友, 你不知道? " 突拉达大大方方地说: "她跟我 背景太像了, 都有一个非洲父亲, 欧洲母亲, 她母亲是法国人, 我母亲是比利时 人, 她从小在扎伊尔长大, 扎伊尔同象牙海岸一样, 都是说法语的非洲国家, 但 我们象牙海岸绝对比扎伊尔好, 因为象牙海岸是非洲的经济和金融中心. "   莹雪的内心早已是电闪雷鸣, 但表面上依然装得风和日丽, 她笑了笑, 很随 意地说: "那个姗丽娅我见过, 很漂亮很性感的模样. "   "什么性感? " 突拉达颇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成天花枝招展, 就是想找个男 人留在美国. 她自己说过的, 她恨死了法国和扎伊尔, 再也不想回家. 她也去试 过美国绿卡抽签, 那么低的概率, 哪可能中, 我就没有跟着去瞎碰撞...... "   同等条件的美人总是难以容纳对方, 女人天性的嫉妒是不分种族, 肤色和国 籍, 但是她这番明显含着妒意的怨话挺让莹雪解气舒心, 莹雪于是大胆地问: " 你知道她和SONG是怎样分手的吗? "   "她私下对我说过, SONG虽然有能力, 但不是美国人, 不能马上解决身份. 她和他是闹着玩玩再说, 但不管怎样, SONG让她很快乐也很满足, 她有段时间也 感到离不开SONG了. "   莹雪听得心都紧了, 咽了一口气,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套突拉达的话, 她问: "这么说来,姗丽娅并没有真心想嫁给SONG ? "   "她后来突然后悔了, "突拉达笑道: "她感恩节去了一趟纽约, 会了她姨妈 一家, 姨妈的小女儿是个漂亮的白女孩, 要嫁给一个中国的电气工程师, 她姨爹 说'OK', 大女儿曾经想嫁给一个搞流行音乐的黑人, 她姨爹说'NO'. "   "还有这种事? " 莹雪奇怪地问.   "姗丽娅有些不明白, 去问她姨妈, 她知道姨妈一家是非常保守的法国移民, 不同意黑人倒也罢了, 怎么会同意了中国人呢? 姨妈说: 那中国人聪明能干, 本 本份份, 会找钱又不乱花, 把女儿嫁给他我们也放心, 但是美国黑人......唉, 如果大女儿非要嫁, 我也只好说OK, 但她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 " 突拉达 说完, 歪在沙发上,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唉声叹气地说: "如果我要嫁给帕垂, 我父母也会不同意. "   "怎么会呢? " 莹雪问, 心里却暗自揣度: "你父亲自己都是个黑人, 怎么还 会反对女儿嫁黑人. " "美国黑人不能嫁, 他们和我们非洲的完全不同. " 突拉 达低头看着手表说: "时间不早了, 我得去学校体育中心打网球. "   "你先别急, 吃了水果再走. " 莹雪说着, 从冰箱里端出一盘暗红丰硕的荔 枝 -- 她希望从突拉达口中知道更多的信息. 那荔枝还是她前些天生病的时候, 宋云青特意从泰国店买来给她吃的, 一磅就要十多块, 比起其他进口水果要贵上 好几倍.   "那个姗丽娅, 她最后想来想去, 可能发现SONG还是不错的? " 莹雪递给了 她一颗最大的荔枝.   "但是她晚了, 当她最后决定要嫁给SONG的时候, SONG并没答应, 当时我们 都不明白, 直到后来见到了你 -- 姗丽娅肯定是气疯了." 突拉达的两只手麻利 地剥开了荔枝壳儿, 一口吞下了莹白丰厚的果肉, "真甜. " 她赞道, 露出一排 洁白的牙齿, 比荔枝的肉还要雪亮.   "SONG本人 一定很喜欢姗丽娅吧? " 莹雪拼命地按住自己狂跳的心, 把一颗 荔枝拿在手中看来看去, 小心地问: "否则, 姗丽娅也不会想到和他结婚的事. "   " SONG当然很喜欢姗丽娅, 我听帕垂说过, SONG曾经称赞姗丽娅是天生的尤 物, 身体性感无比, 他愿意变成一滩水融在她的身上, 就是死了也值得. "   莹雪的身子抖了一下, 她感到捏在手中的荔枝忽然间长满了尖锐的刺, 直直 刺痛了她的手心, 随着她"啊'的一声, 荔枝滚到了地上, 她没有马上去捡, 就像 不愿去碰惹她心痛的事. 心痛吗? 难道荔枝会惹她心痛 -- 他为她买的荔枝. 前 些天, 她正病着, 在床上睡得个晕晕沉沉, 他在她的耳畔轻柔地唤她: "莹雪, 你想吃什么? " 她朦胧地从梦里醒过来, 因为梦里有荔枝的芳香, 便说了一声" 荔枝", "那你等着, 我马上就买回来. " 他的话一完, 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挣扎 着从床上坐起来, 听见窗外的雨声滴沥滴沥地响个不停, 她忽然后悔了--这么冷 的天, 怎么会有荔枝? 两个多小时后, 他回来了, 还真带来了一大袋新鲜的荔枝 --他辗转去了中国店, 韩国店, 日本店, 越南店, 终于在泰国店买回了荔枝...... 想到这里, 莹雪的心潮乎乎的热, 她弯下腰, 准备拾起那枚掉在地上的荔枝, 他 是爱我的, 她翻来覆去盯着那枚荔枝看, 可是......她前前后后有这么多的女朋 友, 归 根究底, 我是他的最爱吗? 刚才突拉达说什么来着? "天生的尤物, 身体 性感无比, 他愿意变成一滩水融在她的身上......" 银环蛇! 莹雪无意识地咬紧 了牙齿, 谁又知道呢? 他能冒雨为她买过荔枝, 说不定冒雪为银环蛇买过水蜜桃. 水蜜桃? 怎么会想起水蜜桃? 对了, 花眼镜不是说她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吗......莹雪透不过气来, 手一软, 荔枝滑了, 再次掉了下去, 这次滚在了沙发 上.   "莹雪, 莹雪, 你在哪里? "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狂喊声, 惊醒了莹雪的胡 思乱想. 那是宋云青的声音吗? 声音里仿佛有狂风暴雨, 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莹 雪回过神来, 连忙冲上前去打开了大门, "砰!"的一下, 她和宋云青撞了个满怀.   "谢天谢地, 莹雪, 你真的在家里. " 宋云青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喘着气, 声音像断了线的木珠, 东一颗, 西一颗, 从他的口中乱吐出来, 零零落落, 根本 联不到一块儿, "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担心死了......你不要离开我, 莹 雪......我绝对不会打你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打过女人."   "好好的, 怎么提起打女人? " 她看着他, 用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像是在 安慰一个走投无路的迷路小孩.   " SONG , 说英文好不好, 你大声嚷嚷的, 在说什么啊? 我听不懂. " 突拉 达抬眼看了看他, 一双手在忙着剥荔枝, 嘴也没有闲着, 舔唇咂舌, 正有滋有味 地享受呢.   "莹雪, 你怎么把荔枝全部拿出来给她吃? 那是我特意买来给你的! " 看见 突拉达面前一大堆荔枝壳儿和核儿堆得像小山似的, 盘中的荔枝稀稀拉拉, 所剩 无几, 宋云青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是从来不知道客气礼让的, 什么东西都可以 吃得个底朝天. "   "云青, 我们进去吧. " 莹雪小声地说, 唯恐宋云青发火的表情被突拉达看见, 惹她多了心, 生了气, 其实突拉达才不会多心呢, 她和帕垂的态度一贯都是不吃 白不吃, 吃了还想吃. 前些天, 宋云青买了荔枝放进冰箱, 两个人一见就嚷着要 吃, 要是换上平时他也就爽快答应了, 这次因为有了莹雪, 他才死活没有点头.   两人进了卧室, 相拥着躺在床上, "云青, 到底怎么了, 你没在外面打架 吧?" 她柔声地问他, 他把脸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久久没有抬头, 久久也没有说话, 慢慢地, 莹雪感到自己的胸前变得温润濡湿了......   寒假故事(12)   "到底出了什么事? " 她的双手伸进他浓密的黑发之中, 轻轻地来回抚摸, " 云青, 你一定要告诉我. " 她感到自己的胸前越来越温湿, 他压抑不住的, 轻微 的哽咽声, 从她的怀里飘了出来.   "莹雪, 你能原谅我吗? " 他的头离开了她的身体, 却仍然低着 -- 不愿让 她看到他满脸的泪.   "你做错了什么吗? " 她低柔地问他, 声音慈祥得像位母亲. 她微低着头, 目光恰好落在他黑发中 的头旋, 眼前忽然银光一闪, 头旋中恍惚游来一条蛇, 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莹雪, 我真的......真的是个坏人, 坏透了.......我不配娶你, 但 是......" 他突然用力搂紧了她, 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但是我已经 离不开你了......" 慢慢地, 他终于抬起了头, 满含泪光的眸子里映出了她困惑 而震惊的一张脸.   "能告诉我吗?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 她试着平静地一笑, 内心早已是狂风 暴雨.   "我告诉你. " 他艰难地说, 脸色逐渐转为灰白, 他的嘴唇和舌头轻微地发抖, 似乎开不了口, 过去的事, 像一条河, 在他的眼前和心头流过. 说吧, 说吧, 豁 出去了! 告诉莹雪一个真实的我 -- 那些阴暗角落曾有过的肮脏, 总有一天都会 暴露在光天化日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墙总要漏风的, 鸟儿飞过了也 会留个影儿 -- 这世上没有永远瞒得住的秘密, 她迟早都会知道事实的真相, 还 不如我坦白告诉她吧, 前前后后那些无耻的, 可恶的, 荒唐的 ......可是会不 会忽然吓着了她, 吓得她转身而逃, 无影无踪, 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她了...... 他额头冒出了颗颗的冷汗, 目光定了, 话含在口中像长了利刺, 扎痛了舌头, 却 又吐不出来.   "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 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心"咚咚"地一 直在狂跳乱蹦, 仿佛要冲出胸膛, "一句话. "   "如果真有一句话, 那就是我-- 爱 --你, 莹雪." 他费劲地说, 苍凉而无奈 的尾音绕在她的耳边.   "我也爱你, 云青. " 她被他的神情震住了, 潜意识地感到害怕, 突然扑进 他的怀里, 颤声地哽咽道: "如果你不敢说, 那就别说了, 不仅是你一个人怕, 我也怕, 怕失去了你, 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些事情, 你认为会伤害我的事情, 就 别想了, 永远也别在我面前提起, 只要我是你最爱的一个人, 其他的我还能有什 么苛求呢? 你说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一个人? 云青?"   "你百分之百是我最爱的一个人, 莹雪,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 他为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一脸诚然地说: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为任何事害怕过, 可是 太爱你了, 才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但是无论如何, 我还是得对你坦白......"   "我爱你, 云青, 我只要你的现在. " 她用唇堵住了他颤抖的嘴, 也堵住了 那些即将流出来, 会让她心惊肉跳的真实过去. 她不愿去面对, 她脆弱的心灵暂 时承受不了过重的惊悸, 等以后吧, 等以后他们共同生活的基础逐渐牢靠...... 她现在只要爱和温暖 -- 他的吻是那样震人心弦, 她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 的心里只装有一个她, 从现在到永远 -- 那就足够了.   他慢慢地褪去了她的衣服......他们的身体又透心渗魂地融在了一起, 真切 而甜美地. 莹雪的心境恬静了, 不再有银环蛇晃动的影子, 她的眼前是初春时阳 光下的融雪, 雪化了, 变成一条安宁的小河, 潺潺地流, 会把她带向幸福平安的 未来.   "莹雪, 答应我, 今天哪儿都别去, 就陪在我的身边. " 他满含柔情地吻她. "云青, 你不是说你今天会很忙吗? " 莹雪突然想起了, 连忙说: "你还告诉我 WILLIAMS要你干很多活儿, 你要深夜才回得了家. "   "我的妈啊! 我都忘到天外去了. " 宋云青这才醒了, 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 焦急地说: "我得马上走, 他恐怕在到处找我, 我的手机也放在办公室了......" 他心急火撩地穿好了衣服, 拿起钥匙就准备出门, 又突然跑回来, 吻了一下满脸 忧虑的莹雪: "别担心我, 宝贝, 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垮下来我也撑得住, 只要 你在家里等我, 我就会一切平安. " 他话一完, 掉头而去, 只听见"砰"的一下关 门声, 人就彻底不见了.   莹雪靠在床栏, 听见窗外的汽车轰鸣声渐渐远去, 心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起 起伏伏. "云青, 他是爱我的, 这是毫无疑问的. " 她对自己说: "我不要再去胡 思乱想了, 管它什么银环蛇, 金发猫,都是过去的事了. 都是过去的吗? " 莹雪 忍不住再次问自己: "金发猫可以不管, 太久了, 但云青和银环蛇是什么时候开 始的? 那之前云青和我......或许那时候我和云青的关系并没有明朗, 他才同了 蛇......" 莹雪心中含酸, 摇了摇头, 苦笑道: "别想了, 别想了, 永远都想不 通的. 只想想云青在百忙之中都要跑回来安慰我, 那份真心也够让我宽慰的了, 是他要主动向我坦白的, 但我阻止了他, 我干吗要阻止他说下去呢, 我难道不愿 追根究底吗? 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把他慌成那个样子, 他可真曾做过什么黑心 的事? 不行! 我今晚非得弄明白. "   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 他们刚才水乳交 融, 契合无间, 可 她真的了解他吗? 他的一切? 她慢慢地一件件穿好衣服, 怅然若失地走进了客厅.   帕垂已经回来了, 半靠在沙发后背, 与突拉达嘻哈玩笑, 突拉达把一只腿放 在帕垂的肩上, 说正好可以同他一起跳芭蕾舞, 帕垂笑着警告她快点放下, 否则 把她的大腿当作鸡大腿给啃了, 说是迟, 那是快, 还真的朝她的腿上啃去, 突拉 达故意扯着喉咙尖叫了一声, 一脚朝他踢去, 帕垂顺势将她举起来, 突拉达在半 空中四脚朝天, 又摆又动, 像个手舞足蹈的大木偶, 帕垂笑走了劲, 没能抓稳她, 她一头栽向沙发 , 脚"啪搭"一声打在了茶几上.莹雪望了一眼茶几 -- 除了一大 堆的荔枝壳儿, 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还真行, 一颗都不给我留. " 她心里苦笑道.   "SNOW, 你吃了晚饭吗? " 帕垂问莹雪.   "还没有呢, " 莹雪说: "真不知道吃什么好. "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点食 欲.   "那我们一块儿去'东方红'吧, 他们的炒饭和鸡翅膀特棒, 晚上有特价, 去吗? " 突拉达问莹雪.   "他们的'蜜糖柠檬鸡'才叫绝呢, 我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兄弟 每次来看我的时候, 回家前都要去买两盒呢. " 帕垂边说边添唇, 两只手也情不 自禁地挥在空中, 身体摆来摇去像跳舞, 仿佛有摇滚音乐在为他伴奏.   "HONEY LEMON CHICKEN , 不就是蜜糖柠檬鸡吗? " 莹雪心里暗笑: "看帕垂 说的这么香甜,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美味佳馐, 不就是骗老黑的玩艺吗? "在 餐馆的时候她是从来不碰这类食物, 那是什么东西 -- 炸得半熟的鸡块, 裹上一 层糖, 不是蜂蜜, 再回锅炸, 最后同蔬菜一起炒, 伙同酱油和甜酸酱, 糊浆浆地, 一起搅得个乱七八糟, 也亏老黑欣赏 -- 据说这道菜还是专门发明给老黑吃的.   "我不想去'东方红'. " 莹雪摇了摇头, 她一是不喜欢里面的饭菜, 二是也 不愿碰见那些熟人, 小鱼儿不是在哪儿上班吗? 还有纪美 -- 她那厉害的小姑子, 碰见了, 又能说些什么......她想着想着, 心里暗淡了下去, 她问突拉达: "你 去'东方红'的时候, 可曾看见一个中国女孩, 个子跟我差不多, 模样挺漂亮的. "   "是不是那个英语听不明白, 看人总是斜着一双眼的女人. " 突拉达把脸一拉, 表情丰富地比了一个斜眼, 那爱理不理的神态完全是纪美的翻版, 莹雪噗哧一下 笑出声来, 心里明白了, 她问道: "她怎么样啊? "   "我说什么她都听不懂, 有一次我明明点的是鸡翅膀, 她却给了我一盒虾炒饭, 我说她听错了, 她却说我点错了, 我能说错吗? 我在点菜的时候, 怕她听不明白, 还特地张开手臂, 给她比了个鸟儿飞舞的动作 -- 就是CHICKEN WING 的意思 , 她明明错了, 还凶得个不得了, 眼睛瞪着看我, 像是要把我吃了. "   "后来呢? " 莹雪笑问, 心想纪美的脾气还一点没变.   "后来一个小男孩进了厨房, 重新包给了我一盒鸡翅膀才了事, 他的态度很好, 英文讲得也流利. "   莹雪心想, 那可能是小鱼儿.   帕垂二人, 推着搓着, 一路叽里拉呱出了门. 莹雪凭在厨房的窗前凝了一会 子神, 几树还没落光叶的Bradford, 呆立在窗外, 恰好遮住了她远眺的视线.也 不知道该吃什么, 她打开了冰箱的门, 有几份昨夜的剩菜, 太油腻了, 她不想碰. 她又从急冻室里取出了一包速冻元宵 , 皱了皱眉 -- 太甜了, 又放了回去. "我 该吃什么呢? 我应该做一顿晚饭." 她心里想着, 可是面对他的油盐酱醋, 菜刀 菜板, 她竟然生出一种手足无措, 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还发现冰箱里的食品早就 应该添置了, 而她却迟迟不好意思向他开口, 为什么不呢? 他和她之间难道不是 亲密无间吗? 她猛然间心绪纷乱, 怅然若失, 竟然生出了一种作客的感觉-- 这 算得上是她的家吗?   寒假故事(13)   大门"恍荡"一声推开了, 暗沉沉的客厅突然迎来一屋子火红的夕阳, 帕垂与 突拉达的高呼大笑声, 像一群刚放出笼子的鸽子, 忽喇喇地扑了进来.   "SNOW, 快, 快, 快, 今晚SONG要请我们吃日本饭. " 突拉达笑歪了嘴, 是 什么喜事让她这么快乐? 难道刚从大街上捡回了一块大黄金? 她喜滋滋地说: " 我得去换一件衣服, 那地方高档. "   "怎么可能是SONG 请客? " 莹雪楞了, 一边说, 一边跑了出去. 果然看见宋 云青满面春风, 从自己的车上走了出来.   "云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去WILLIAMS那儿了吗? "   "我都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事儿. " 宋云青走过去一把将莹雪搂入怀中, "WILLIAMS给我找了半个替死鬼. "   "什么意思? " 她吃惊地问.   "WILLIAMS左思右想, 感觉派我一个中国人去那地儿有些不妥, 给一个老美 PH.D做思想工作, 他原来死活不去的, 编故事说是与他哥哥的婚礼日子有冲突, 想不到他今天居然同意去了. 这下好了, 我和他一起去, 我搞程序, 他搞NETWORK, 两个人一分工, 事情自然简单得多. 我们也不用急吼吼地赶, 明天开到目的地, 再商量怎么干也来得及. "   "所以你就回来了. " 她轻微一笑, 懂了.   "是啊, 我满脑子都是你, 一想到你, 莹雪, 我就恨不得我的车生出一对翅 膀来. " 他边说边低下头去吻她.   "啪, 啪, 啪, " 前方传来热切的掌声, 莹雪看见帕垂与突拉达站在走廊上, 正齐心协力, 使劲地冲他二人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突拉达穿红戴绿, 金碧辉煌, 耳环, 项链, 和手镯 叮叮当当的挂了一身.莹雪一看这阵式, 猛然推开了云青, 不觉连腮带耳羞得满面通红.   "笑什么笑, " 宋云青高声朝他俩喊道: "还不给我快上车, 要不你们就别去. "   "来了, 来了. " 二人齐声高呼, 如刚下山的饿虎, 朝宋云青的车扑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青. " 莹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去日本餐馆吃SHUSHI. " 宋云青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 他一只手臂拥着她 的肩膀, 半推半求地说: "上车吧, 莹雪. "   "为什么突然要去日本餐馆呢? 还叫上帕垂他们, " 莹雪困惑不解. 车发动了, 她低声地说: "云青, 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想......" 不知为什么, 本来想好的 话突然胶冻在舌头上, 没能吐出来, 她的脸又红了.   "你想和我在一起. " 他把头扭向她, 微微一笑, 眼神里那层朦胧而深长的 意思她读懂了, 她的脸更红了. "哪里, 哪里, " 她越辩脸越红, "我只是想日本 店的东西太贵了, 我们不如换一个店, 比如去韩国店或是泰国店. "   "你们是不是在骂我是个超级笨蛋? " 突拉塔在后面大声提抗议了: " 大家 说英文好不好,否则我也要用我的土话骂人了. "   "你要骂谁尽管骂, 这儿没人听得懂你的牛屎话. " 帕垂的一声怪腔怪调把 大夥儿都逗乐了.   车继续奔驰, 向市区一家新开张的高档日本料理店开去.   "莹雪, 别担心钱的问题, 只要我们快乐就行了. " 他的右手从驾驶盘上移开, 温柔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那个 PROJECT, 只要两个人一配合, 用不了多少时间. 一想到我会很快完成任务再回 到你的身边, 太兴奋了, 心血来潮就请了帕垂, 既然答应了, 就乾脆玩个痛快. "   莹雪不再作声, 沉静地低下头,她在他偶尔回瞥的眼神里, 明白了他的深情, 感受他那眸子里的柔情温热地传遍了她的全身.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 还是不可能想明白 -- 怎么会突然邀请帕垂二人去日本店呢? 为什么要把时间耗 费在毫无意义的谈笑风生中? 他们寸金般的光阴 -- 他明天就要出发, 他难道不 愿意与她单独多呆一会儿吗?   宋云青并没有骗莹雪, 他确实找到了一个技术上的搭档, 但是他省略了故事 中最关键的一回. 当宋云青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东方红", 恰好看见帕垂二人, 他本想对他俩挥挥手就开走的, 没料到突拉达突然冲过来, 拦在他的车前面, 又 是舞又是喊, 非逼他下车不可. 他无可奈何, 只好下车, 看突拉达到底在耍什么 花招, 他的双脚还没在地上站稳, 一股强烈而温热的肉风迎面扑来, 带着刺鼻的 香水和脂粉气息, 一下子堵住了他正常的呼吸, 他怔了两下, 头皮发麻发热, 还 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个丰满柔软的肉体早已溺陷在他的怀里.   "SONG, 我爱你, 我爱你,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们今晚去喝咖啡, 好不好? "   是姗丽娅! 他反应过来了, 她红唇似火, 黛眉含春, 瞳眸里有昏眩而迷乱的 光, 怎么会是她? 难道是他们联合起来设的计? 不可能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东 方红" 咄咄逼目的红色招牌, 心里才安静了些, 他知道姗丽娅特爱"东方红"的鸡 翅膀, 她来买鸡翅膀, 她和他只不过正好巧遇而已.   他侧过头去, 一眼看见帕垂二人正在一旁偷笑着, 乐不可支. 姗丽娅瘫在他 的怀中, 两只手臂像蛇一般, 慢慢地环紧了他的脖子. "SONG, 我知道你有了新 女朋友,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对你说, 我现在正是我最困难 的时候, 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声音是那样可怜兮兮, 像弱不禁风的花骨 朵儿, 宋云青本想立即推开她的身体, 突然之间手也松软无力了.   "宋大哥, 你好啊! 好久都没见你了. "   宋云青的大脑嗡了一声, 头条件反射朝后转, 原来是小鱼儿! 看他满脸含笑, 挥动手臂, 正站在东方红的门口向他打招呼.   "小鱼儿, 是你? " 宋云青不再犹豫, 终于用力推开了姗丽娅, 向小鱼儿大 步走去: "怎么, 你还在这儿上班? "   "不上班我喝西北风去啊. " 小鱼儿眼珠子骨碌碌几转, 使劲地盯了两下姗 丽娅, 嘻嘻一笑道: "不能给你再聊了, 宋大哥, 我是刚才在里面看见了你才出 来给你打声招呼, 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我得进去了, 你看这里里外外的全是老 黑的队伍, 像一群黑色的盲流, 流来流去, 我们就是专管盲流肚皮的炊事员. " 小鱼儿边说边进去了, 宋云青刚准备转身往回走, 只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 像一 枝突如其来的银镖, 嗖地一下朝他的耳朵飞来: "赫, 他就是宋云青啊! "   宋云青猛地一个回头, "宋云青就这个样儿? " 这是什么话? 他看见一个年 青的中国女子, 懒洋洋的, 双手环抱在胸前, 正斜靠在"东方红"朱红的门柱上打 量他, 满不在乎的目光含着几分挑衅. 她脸上抹着浓丽的妆, 身上穿着一件红底 金花缎面滚边袄, 艳得像一只耀眼夺目的五彩锦鸡.这女人是谁? 莫不是"东方红 "的新老板娘?何苦用这种口吻和眼光来招惹他? 以为他好惹吗? 宋云青心里咕噜 着, 两眼直直地瞅了她两眼, 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也绝对不曾得罪过她. 神经 病一个! 他笑了笑, 本想回骂她一句, 看她的脸蛋还算漂亮, 身段也性感迷人, 那就饶了她吧, 管她是谁呢, 他得快点回家, 家里有个人一直还兜在他的心里.   主意已定, 他必须设法快速摆脱姗丽娅. 他一边向帕垂走去一边递眼色: " 帕垂, 你该不会忘了吧, 你答应我的, 今天带我去见一个律师. 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不快走! " 然后站在他的面前, 压低了喉咙说: " 我今晚请你们吃饭! 还不快 帮我的忙. " 帕垂一听这喜事, 哪还有不积极配合的道理, 顿时眉开眼笑地抓住 突拉达的手往车拉: "还不快走, 还不快走, 来不及了. "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 是嚷给姗丽娅听的.   "你发疯啊, " 突拉达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喊道: "你们在搞什么鬼, 谁说的 要去见律师, 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   "小声点, " 帕垂冲她神秘地一笑: "今晚咱们又有不要钱的白吃白喝. "   就在帕垂把突拉达哄进车的时候, 宋云青也在抓紧时间摆脱姗丽娅, 他说: "姗丽娅, 实在很抱歉, 我出了一点事儿, 今晚必须要见律师, 等我的事了结后, 我们再说吧. "   "你出了什么事? " 姗丽娅焦急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 " 他说着打开了车门, 一副急忙要走的模样.   "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吗? " 姗丽亚哀求道.   "不行! " 他一口回绝.   "那......" 姗丽亚忽然冲了上去, 双臂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 一连在他的 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 连同牙齿和舌头也拼足了劲, 恨不得把胸中所有的恼恨岔 怨都随着这一系列的强吻倾泻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说: "SONG, 你走吧, 我不缠 你了, 但是等事你办完后我还是会找你的. "   宋云青埋下头, 终于发动了引擎, 他视线的余光中有一抹浓艳的光影. 他忍 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原来是那个艳丽的东方女子! 她依然在看他, 怎么了? 有什么毛病? 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可不知为什么, 他的心慢慢涌上一丝难以察觉 的恐慌和虚浮, 以至于车还开在半路, 他就突然大按喇叭, 示意开在前面的帕垂 停下车来.   "出了什么事? SONG." 帕垂下了车, 跑过来问.   "今天发生在东方红门口的事千万别向SNOW提起. " 宋云青神色严峻, 认真 地说: "特别是姗丽亚, 就当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   "那你拿什么来感谢我们呢? " 突拉塔忙问, 她扭动双手腕儿, 十个指头交 叉着舞来舞去.宋云青知道她是最爱免费的午餐, 也最擅长这方面的敲榨勒索, 活该他倒霉, 今晚只好伸出脖子挨刀.   "去日本店吧, 你知道DOWNTOWN的那家...... " 突拉达咧开嘴大笑, 全身都 在晃动, 仿佛全身都在笑.   寒假故事(14)   这果然是家高档的日本料理店. 满月洞型的大门入口处, 迎面即见一个巨大 的冰蓝色玻璃水缸, 婀娜曼舞的水草和玲珑有致的珊瑚之间, 游动着一条条五彩 斑斓的热带鱼, 会让人联想起大海深处的神秘和美丽. 他们四人被领到一个被廊 柱隔断了的小区域, 原木质的桌椅, 和式的纸灯笼, 造就了典雅而古朴的就餐环 境. 餐桌上一盆亭亭的水仙花吐着芬芳, 穿着和服的女侍者, 声音温柔如水. 悠 扬而缠绵的日本小调在大厅里低回浅旋, 配合着朦胧的柔光, 流照在墙上画中的 樱花, 更酝酿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却酝酿不了温馨的价格.   热气腾腾的绿茶被侍者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   突拉达坐稳后, 哗地一下翻开桌上的菜单, 大大方方问了侍者几个问题后, 便开始点菜, 她点的是: "SASHIMI DINNER", 莹雪顺着她的声音, 同时看自己手 中的菜单, 菜单上的每一份菜都配有彩色的图片, 我的天, 她在心底已经叫出声 来, 那一盘 "SASHIMI DINNER" 就要二十五美元.   紧接着, 帕垂也开始点菜, 他点的是"TEMPURA DINNER", 这道菜的价格比突 拉达点的还贵出两块钱. 点完后, 他对莹雪眨了眨眼, 吐了吐舌头, 说他点这道 菜是因为他最爱EEL.   "这儿的EEL是日本鳝鱼, 肉质很嫩, 味道同我们国内的黄鳝差不多, 你要不 要试试. " 宋云青耐心地同莹雪解释, 他看着莹雪一筹莫展地捧着菜单, 前翻后 找,知道她的心思, 他低柔地说: "既然来了, 就乾脆玩个痛快, 少胡思乱想, 管 它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钱是让人快乐的, 又不是让人成为奴隶的. "   莹雪听了这话, 脸一下子红了, 胡乱地翻了菜单两页, 她半怨半笑地说: " 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节约钱, 我凭什么要为你节约, 你既然有钱, 我就点个最贵 的. "   "最贵的是 COMBINATION NO. 8, " 宋云青笑指着菜单上一副彩色图片: "看 看吧, 这就是相片, 什么都有, SUSHI 和LOBSTER SASHIMI, 对了, 他们还有 SEABASS的SHUSHI, 味道相当棒. "   莹雪定睛朝相片看去, 那些橙黄的, 粉白的, 暗红的生鱼片, 红通通的龙虾, 用白萝卜雕成的玫瑰花蕾, 在盘子里排列有致, 造型精美, 像栩栩如生的艺术品. 可怎么也值不了四十二块钱. 这简直就像在吃钱. 她心里正左右掂量的时候, 宋 云青已经替她点了.   "这样吧, 云青, 这盘菜挺大的, 既然什么都有, 我们两个就乾脆SHARE吧. " 莹雪说.   "真的会够吗? 我们两个人? " 宋云青问.   "不够再点吧, 没有必要浪费. " 莹雪认真地说.   "莹雪, 别为我节约钱, 今晚这一顿吃不穷我的. " 宋云青笑了笑, 在桌下 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想不到莹雪扭过头去, 低眉垂眼, 根本不愿答理他. "好了, 别生气, 我的宝贝. " 他低声地求她: "今天就让我说了算, 等以后我们结了婚, 我把钱全部交给你管, 所有的开销全部听你的安排, 好不好? "   "随稀罕你的钱, 我才不想管你呢. " 莹雪一下把他的手甩开, 但脸上的表 情柔和多了.   宋云青果然为自己再点了一道与莹雪相同的菜, 他告诉她, 相片上的菜看上 去很多, 但真实的份量却很少, 况且生鱼片并不撑肚子, 不管你吃多少, 所以老 美爱说这是"JAPANESE TRICK".   紧接着, 突拉达忽然要了一杯墨西哥混合酒 -- MIGRATE. 她兴奋地对大家说: "这儿的MIGRATE调得非常好, 一点也不比墨西哥餐馆逊色. "   "那给我也来一杯. " 帕垂立刻呼应.   "也跟我们两人各来一杯. " 宋云青对侍者说.   "云青, 你要开车, 绝对不能喝酒! " 莹雪连忙阻止他.   "放心, 莹雪, 这点酒醉不倒我. "宋云青笑道: " MIGRATE的味道非常好, 等你一喝就会喜欢上的. "   "我才不喜欢当酒鬼. " 莹雪哼了一声, 抬起头对侍者说: "我们两人的酒就 免了. "   "莹雪, 你好凶! " 宋云青故意愁眉苦脸, 低叹着气说: "唉哟!我看来命中 注定是要当气管炎的. "   "谁稀罕管你. " 莹雪"扑拉"一声合上了菜单, 心里腾起一股逆反情绪, 她 立刻重新吩咐侍者: "给这位先生来杯大号的MIGRATE. "   侍者去了, 宋云青微转过身, 拉了拉莹雪的手臂, 他笑道: "还在生我的气呀, 你刚才安心点LARGE SIZE 的MIGRATE, 是不是有意想把我灌醉? 让我当众出丑? "   "我成全你一醉方休啊. " 莹雪气鼓鼓地说.   "我不能醉, 莹雪. " 他的手轻轻地往下, 环住了她的腰, 并渐渐加重了力, 他收住了笑, 郑重地说: "我今晚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   "云青, " 她感到了他手中的热力和柔情, 声音也慢慢地轻柔了, "我也有好 多的话要对你说. "   " 怎么又说中文了,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 帕垂和突拉达对他们说 中文的言行大为不满, 嚷道: "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   "对, 是核机密, 想不想听. " 宋云青一脸的神秘, 故意小声地说: "中国今 晚要发射原子弹了. "   "准备打美国? " 帕垂拉长了眉, 睁圆了眼, 张大了嘴.   "打在什么地方? " 突拉达边笑边问, 一口气饮干了杯中的热茶. 她的一只 手好像患了多动症, 一直没有闲下来, 不断地在帕垂身上游走, 从头顶抚摸到背 部, 锤了两下, 又朝上捏了捏他没有刮乾净胡子的脸, 然后再抓了两下他的头发.   "打在东方红, " 宋云青的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儿, 又突然冲下来, 直指餐桌上的酱油瓶子, 他笑道: "主要目标锁定在鸡翅膀和虾炒饭上."   "这下你们绝对完蛋, 再也没有鸡翅膀可啃了. " 莹雪含笑点头附和道: "没 有了鸡翅膀, 我看帕垂怎么活. "   "只要有MIGRATE, 鸡翅膀又算得了什么. " 突拉达笑道. 就在此时, MIGRATE恰到好处地被侍者端上了桌, 她抓揉帕垂的头发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高 高举起了酒杯.   "这就是MIGRATE? " 莹雪笑问. 在她的面前, 是一个大圆敞口形的酒杯, 像 拼命张大了的鱼嘴, 里面盛满了青黄色的液体和冰快.   "尝一口吧, 赛过活神仙. " 宋云青把一根吸管插入了酒中, 再放到莹雪的 面前.她喝了一口, 甜甜的, 酸酸的, 又携着一股清清凉凉的薄荷的芳香, 没有 酒的涩味, 却比饮料还要幽馨爽口.   "真好喝. " 莹雪含笑抬面, 情不自禁地赞道, 又忍不住低头多吸了两口, " 我最喜欢薄荷的清香了. "   "那不是薄荷味, 是LIME的汁液混合了进去. " 宋云青笑道, 指了指酒杯边 缘点缀   的一小片淡绿泛黄的, 类似柠檬一样的水果, "这就是LIME, 大概是柠檬的 表亲. "   "我在'中华村'打工的时候也曾看过LIME,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没有 熟透的青柠檬, 做沙拉的时候就把它当柠檬切了, 邓太太看见了, 心疼得要死, 但是她并没有骂我, 还安慰我说没事. " 莹雪说着, 忍不住又想起了邓太太, 大 脑里有片云雾在飘飘浮浮 , 云遮雾绕的后面还有更长的景致 -- 那仿佛已经是 很遥远而朦胧的往事了, 何苦要去回头追望呢, 人生毕竟是朝前走的. 她笑了笑, 猛饮了一大口, 然后把酒杯挪到宋云青的面前, "云青, 你快喝吧, 别让我一人 喝光了. "   "你真健忘, 忘了你刚才怎样批评我吗? 我听你的话, 我要开车, 还是别喝了. " 宋云青看她目含春雾, 靥带落霞, 知道她微醉薄醺, 已经不胜酒力, "莹雪, 你也少喝酒, 多吃点东西, 别把自己灌醉了. " 这时候, 他们所点的菜已经陆陆 续续端上来了.   "那这么容易就醉了. " 莹雪吃吃地笑道, "这酒一点也不醉人, 就像果汁一 样, 比果汁还好喝. " 她星眼微饧, 其实已有几分醉态, 只不过自己不承认罢了. 酒杯里的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 剩下来的只不过是冰块虚装出来的几分气势."她 还真能喝啊. " 宋云青心里暗叹. 他顺便抬头环顾四周, 帕垂和突拉达一阵希里 滑啦, 喝得正好, 吃得正欢, 连说闲话的功夫都没有, 哪有精力去抗议宋云青和 莹雪讲的是中文.   "来, 莹雪, 别喝酒了, 吃点SUSHI. " 宋云青把莹雪的酒杯移开, "你看这 橙黄带条纹的鱼片是SALMON, 暗红色的是TUNA, 最好吃的就是这种SEABASS, 你 尝尝, 比龙虾的味道好多了. " 他给莹雪倒了一碟酱油, 再拌上一点碧绿的芥末 (WASABE), 用筷子夹起一片SEABASS蘸上佐料后, 送入她的口中, "怎么样, 好吃 吧? "   "你别说, 还真好吃. " 莹雪吃了一片后, 果然觉得肉质鲜嫩滑爽, 满口余香, 她笑道: "在国内的时候从来就没注意到日本菜有多好吃, 可能是国内好吃的东 西太多了. " 她边吃边喝酒, 那一大杯的MIGRATE已经被她个人独吞完了, 现在 只剩下几块碎冰在空杯中"嗤嗤嗤"地抱怨.   "云青, 我还想喝一杯. " 莹雪今晚非同寻常, 似乎上了酒瘾, 宋云青只有 依她. 那酒中仿佛放了迷魂药, 她喝得越多, 话也就越多, 最后简直没有宋云青 插嘴的地儿. 于是只好听她一个人地高谈阔论. 她边笑边说: "我从来就没有像 今晚这样痛快过, 可能我从来就没有为自己活过, 你知不知道, 我从四五岁起就 知道怎样取悦我的父母和身边的长辈, 所有的人都喜欢我. 因为我在说任何一句 话之前, 都经过了大脑, 想了又想. "   " 才四五岁的小孩子就想这么多, 你累不累? " 宋云青顺口问道.   "我累, 我怎么不累, 为了维护人们心中的我的好形像, 我就必须努力累下去. 按照传统的观念, 去当一个好女儿, 好妹妹, 好学生, 好人, 还有好妻 子......" 莹雪还在笑: "累又怎么样呢? 只要得到人们的赞同和承认, 我也就 心满意足了. 我就是一个以累为乐的一个人. 好比一个人, 辛苦惯了, 一旦叫他 停下来, 他反而会感到空虚无聊. 但是忽然有一天, 我发现我所付出的心血并不 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我开始困惑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 直到有一天, 我爱 上了一个人, 我也有大脑发热的时候, 去它妈的什么礼教, 我也不想当淑女了, 礼教还不是人自己订出来的? 我要痛痛快快的爱, 我要痛痛快快的找回真实的 我......但是过了这么久, 我还是不知道, 究竟谁是真实的我? " 她拍了一下桌 子, 把面前的一碟酱油差点打翻.   "别说了, 莹雪, " 宋云青听得心里一阵热, 一阵冷, 看她两眼发光, 神情 逐渐怪异, 像是有鬼进了她的魂魄, 动作和行为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他劈手夺过 她的酒杯, "莹雪, 别喝了, 把你的菜快点吃完, 我们该回家了, 我今晚还有话 对你说. "   宋云青看帕垂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便招呼侍者结账, 税后的总金额是一百 六十八美元.宋云青在签卡的时候, 顺便问莹雪该留多少小费在上面. 莹雪忽然 俯靠在椅子后背上, 笑得上气不接: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也问起了我, 你难 道不知道留小费的规矩吗? 这样吧, 反正你有的是钱, 又大方, 就乾脆给百分之 二十吧, 那就是......"   "三十四块. " 他说着, 已经把数字写了上去.   "你真笨, 应该是三十三块零六毛. " 莹雪依然笑个不停, 不知道有什么值 得她开怀大笑的道理, "云青, 你还好意思说我喝醉了, 我喝醉的脑子比你清醒 的脑子还管用呢. "   宋云青心里明白, 莹雪是彻底醉了.   寒假故事(15)   进屋的时候, 宋云青顺手带上了门, 把帕垂和突拉达的喧哗声关在了门外.   "莹雪, 你听我认真说, 不要再笑了. " 宋云青摇了摇她的下巴, 严肃地说. 没想到平时极少沾酒的莹雪今晚会醉得如此不堪. 从餐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 她在车上又说又笑, 兴奋异常. 她还同突拉达开玩笑, 说人只要有胆子, 什么事 儿都能做, 她现在浑身都是胆, 让她在街上跳脱衣舞她也敢. 突拉达当时也喝得 大脑发麻, 说起话来也是又唱又笑, 她高叫道: "这好啊, 我们现在就下去跳, 我现在就敢脱, 我浑身上下到处都在发热. " 帕垂一听, 一只手把她的脖子架在 座椅后背上, 一只手去拉扯她裤子上的皮带, 他嘻嘻笑道: "你不是想脱吗? 我 马上就帮你脱了凉快凉快. "   "快来救我啊, 救我啊, 有人要强暴我. " 突拉达的身子七倒八歪, 左摇右晃, 她发辫上的装饰珠子时不时撞在车玻璃上, 巴拉巴拉地响个不停, 她一边笑得" 嗝吱嗝吱", 一边高呼求救, 宋云青只听见后座一阵山动地摇的乱响.   "地震了, 地震了. 快报警啊. " 莹雪哈哈大笑, 笑得前扑后倒, 如果不是 安全带捆住了她, 她恐怕要滚出车窗外.   "要干回家去干, 别在我车上乱搞. " 场中之人, 唯有宋云青还保持清醒, 他扭头向后, 一本正经地喊: "我告诉你们二位, 我这车可是刚买没多久的新车, 给我弄得个乌七八糟, 看我饶不饶你们. "   "云青, 你急什么急. " 莹雪斜着身子, 歪着头, 笑道: "管你什么事啊? 你 就当不要钱的免费电影. "   "你还是莹雪吗? 疯颠颠的, 你给我少说两句行不行. " 宋云青狠狠地盯了 她一眼, 大声喝道, 感觉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他踩紧了油门, 把车开得飞 快.   "你少在我面前装正经, 说我疯颠颠的, 你疯颠颠的事还干少了吗? "莹雪哼 哼嚷嚷, 笑道: "你还当我不知道呢, 小心我一脚踩疼你的大 -- 尾 -- 巴. "   匆忙开车回家后, 眼看着莹雪醉得神智不清, 满嘴的胡说八道, 他心里直后 悔不该让她在席间喝酒. 不是最初她还劝他少喝酒吗, 怎么她自己倒把自己灌得 个一塌糊涂.   "云青, 我没醉, 我真的没醉. " 在宋云青的强迫下, 她先洗了一帕冷水脸, 然后不得不喝下了一杯热茶, "我虽然说话费劲, 但是我脑子还是清楚的. "   "脑子清楚就行. " 宋云青叹了一口气, 把她搂入怀里, 和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和后背, 渐渐地, 她安静多了, 不再疯话连篇, 静默无言 地靠在他的胸前, 听他说: "莹雪, 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吗? "   "你明天要走哪儿去? " 莹雪忽然愁从心来, 悲切地低语, 两只手臂紧紧地 搂住了他的脖子, 仿佛他马上就要离她而去了.   "我不是早告诉了你吗? 是WILLIAMS在外面的一个PROJECT."   "WILLIAMS在外面的一个PROJECT? " 她想了想, 好像明白了, 又突然疑惑地 问: "不会是你在外面的一个女朋友吧? "   "莹雪, 你想到哪儿去了. " 他半是温柔半是责怪地看着她的眼睛, "明天跟 我一块儿去的还有一个老美, 他叫THOMAS. "   "你不会骗我要出去干什么坏事吧? "   "我怎么可能呢? " 他郑重地说: "你应该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们 的未来. " 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 "莹雪, 你现在头还晕吗? "   "我好些了, 刚才喝了那杯柠檬茶. " 她无力地说: "云青, 你要对我说什么 话你快说, 我想睡了. " 大概是酒精已经发挥威力, 她目光朦胧, 眼皮也抬不起 了.   "你知道我明天要走了. " 他似乎不忍心弄醒她, 但是满肚子凝滞许久的话 忽然像解了冻的冰河非流出来不可. 他想起她酒醉后一系列的疯话, 酸甜苦麻在 他心底交融着滚来荡去, 算了, 别想它们, 反正都是一堆疯话! 疯话吗? 疯话会 令他忧心重重? 莫非都是真话? 酒醉后的莹雪还算是莹雪吗? 归根究底, 到底谁 是真正的莹雪? 温柔解人是她, 辛辣刻薄是她, 疯言狂语也是她......   "可是......莹雪! "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 非把话说出来不可, "别怨我, 莹 雪, 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 " 他清b在后悔莫及, 叹道: "都是我的错, 不该让你 喝酒, 其实今天我们哪儿也不该去, 就呆在家里. "   "云青, 那你还不快告诉我, 到底想说什么. " 他沉重的神态让她的醉意和 睡意都去了一大半, 她烦扰地抓住他的肩膀, 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我想说, 莹雪,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 " 他的眼前忽然划过姗丽亚的一对 眼睛, 像两口深幽幽的井......他的唇抖了一下, 随后把头沉沉地低了下去, 不 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云-- 青. " 她的手从他的肩上跳起来, 她猛然感到她前方的路有团浓黑的 云, 越来越近地逼向她, 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什么也想不明白 -- 一阵细微而 尖锐的痛在她的脑子里闪来跳去. 我绝对不能糊涂, 在这个关键时刻 -- 她下意 识拼足了力气鼓励自己. 她的理智一旦逐渐复苏, 她就清楚了她目前应该采取什 么样的行动.   "云青, 你家里有风油精或是清凉油之类的东西吗? "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 异常的清晰. 宋云青楞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先等一下, 我马上就 回来. " 他的话一完就向外面奔去. 随即传来他叮叮咚咚敲门的声音, 还有帕垂 极不耐烦的回应声......   "试一下这个, 这是他们非洲的超级清凉油, 劲可强了, 不过来得快也去得快, " 宋云青兴匆匆回来的时候,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宝蓝色的磨沙玻璃瓶, 他打开盖 子后, 用小指沾了一点里面泥黄色的药膏, 敷在了她两边的太阳穴, "突拉达吹 牛说, 这曾经是他们象牙海岸皇室里的玩艺儿, 在过去只有ROYAL FAMILY 才能用. "   "她怎么不说是他们象牙海岸皇太后的专用物. " 莹雪笑道: "这世道都喜欢 攀龙附凤, 就像我们爱说什么皇室秘方 , 宫廷御制之类的......"她停了停, 摸 了摸额头, 刹那间, 只感到一股凉幽幽的清爽透骨侵肤, "嗨, 你别说, 可能还 真是宫廷秘方, 我现在大脑已经不晕了. "   "那就好, " 他微笑着看她: "感觉舒服多了吧? "   "舒服多了, " 她的脸叩在他的肩上, 一只手在他的胸前缓缓地, 上下游移, 表情和声音在尽量放松:"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 你曾经干过什么坏事? "   宋云青的脸一阵红来一阵白, 他的手指头滑过莹雪的肌肤开始变得焦热, " 我说, 我告诉你......"他闻到了她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一时不知从何 说起.   夜深人静, 窗外一轮金黄的弯月游进了苍白的浮云之中, 开始还有个朦胧的 影儿, 后来就彻底不见了. 夜风飒飒地吹过树枝, 嘁嘁喳喳的响个不停, 难道有 什么窝不住的秘密非要诉个不休?   "说吧, 云青. " 莹雪善解人意地关上了灯, 灯光下的那份无言的尴尬和忧虑, 已经掩饰在沉寂的漆黑之中.   "如果你发现我很坏, 你会不会离开我, 莹雪. " 他拉紧了她的手, 神魂不定,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你杀过人吗? "   "没有. "   "抢过银行吗? "   "没有."   "放过火吗? "   "没有. "   "那......" 她的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她的舌尖, 痛而麻, 所以她说出来的 话也不利索: "难道......你强奸过......."   "呸, 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东西, " 他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再怎么坏, 也 不是那种下三滥的货色. "   "那我就放心了. " 她长舒了一口气, 重新去握他的手, "云青, 你就乾脆直 说吧, 你到底干过什么坏事, 只要不是前面提过的, 我都能原谅你. "   "我曾经进过监狱, 也曾经和其他的女人有过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让我怎么 说呢? 在一些正直人的眼中我肯定不是个好人. 我原先也不在乎, 可是我现在因 为有你......"   "云青, " 莹雪低缓地说, 声音并不激动, " 我哥哥现在也在监狱, 我依然 想他挂念他, 因为他是我的亲人. 你虽然曾经进过监狱, 但你是我最爱的人, 所 以我完全能够原谅你, 至于你以前的那些女人, 我想都是发生在我们相识以前, 我为什么非要寻根刨底呢? 只是你能不能够告诉我, 你到底为什么进的监狱?"   "我读研的时候跟人打架, 失手把对方打成了重伤....."   "不是争风吃醋把对方打成了重伤吧? " 莹雪突然冷笑道.   "不是, 绝不是, 我有一个哥们儿, 做生意被人陷害了, 我气不过, 去帮他 追款, 一直追到东北, 后来因为打架惊动了当地派出所, " 宋云青忙着解释: " 我进了监狱, 他反而没事, 过后也并不怎么帮我, 算我看走了眼. "   "那你后来......"   "好在我命不该绝, 逢凶化吉. 学校也帮着保我, 最后我出了些钱与对方私了, 在看守所关了一个星期也就出来了, 并没有被判刑. "   "那就好了. " 莹雪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我毕竟犯了罪, 学校也不敢再收容我, 最后把我给开除了. " 宋云青沮 丧地说, 过去的旧事牵扯了心灵深处的点点隐痛, 他陡然感到浑身冰冷, 一下子 搂紧了莹雪, "我妈因为我的事差点哭瞎了眼睛, 我一直都想改好, 不要让父母 为我的担心, 可我一直改不好, 来到美国后, 我又干了许多坏事, 太坏了, 说都 说不出口. "   "云青,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 " 莹雪的心事触动了, 她百感交集, 不知 说什么为好,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柔声地说: "如果我哥哥很早以前遇到 个懂事的好女孩, 恐怕今天也不在监狱里接受劳动改造. "   "如果我早些年遇上你, 莹雪, 我的历史也不会这样污秽不堪. " 宋云青叹道: "那些事又怎样向你说得出口...... "   "我真的不会怪你, 云青, 你慢慢告诉我吧...... " 莹雪坚持着, 勉强地说 着, 倦意一阵阵向她袭来, 像大海的波涛, 一浪高过一浪, 渐渐地, 她的音色模 糊了, 身体软了, 大脑晕沉了, 双眼合上了, 云青的声音飘飘拂拂, 像是梦里的 萤火虫, 明明闪着光在她的眼前扑腾, 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只好跟着那片朦朦胧 胧, 星星点点的微光朝前走, 最后彻底堕入了一个昏沉而黢黑的世界 -- 什么也 不知道了.   寒假故事(16)   莹雪醒过来的时候, 太阳已经染亮了帘子, 窗外一两枝树影, 参差清澈地映 在墙角.她半睁睡眼, 下意识地摸了摸枕边, 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了."云青! " 她的心仿佛掏空了, 感到一种虚无飘渺的恐怖, 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跳进眼 帘的是一张放在床头柜上的便条 --   莹雪:   我马上就要走了. 看你睡得那么熟, 实在又不忍心叫醒你. 昨晚一直想告诉 你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你就睡着了, 想来想去, 心里总感到有些不放心.   你就相信我吧, 无论这世上出了多大的事, 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我现在唯一能想起的就是留下我的一张信用卡给你, 卡压在白雪公主石膏像下面, 你拿去用好了, 你用的时候可以模仿我后面的签字. 我不能跟你多说了, 莹雪, 我......   最后几个字龙飞凤舞, 扭缠在一堆, 由于写得太潦草, 莹雪费了好大的劲才 辨认出来, 原来是"真的爱你" 四个字 . 看来宋云青出门的时候急急忙忙, 提笔 如飞, 慌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落. 她哪会知道, 他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已经离她 而去.莹雪的头微微有些涨, 昨夜的一切朦朦胧胧, 似有非有,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她抱着头拼命地想, 想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慢慢地, 她想起了帕垂的笑, 突 拉答的叫, 还有日本餐馆可口的SUSHI, 醉死人的美酒...... 他们开车回家后, 云青对她说过的话, 渐渐地由远及近, 在空中飘, 对了, 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的 过去, 对, 慢点, 再慢点......突然间, 莹雪大脑一黑, 什么都没有了 --- 仿 佛舞台上突然降下来的帷幕 -- 一下子关住了里面缤纷的场景和精彩的对话.   "他好像还要对我说过什么, 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告诉过我. " 莹雪的一双眼 睛楞楞地瞪着那急如风雨, 快如飞马的字迹, 不觉发了一阵子的神. 她靠在床栏 边, 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着那张银灰色的MASTERCARD -- 他留给她的信用卡, 卡 后面是他神气而潇洒的签名 -- YUNQING SONG . "他让我用他的卡, " 她想着, 禁不住会心地一笑, "还居然让我模仿他的签名, 他的胆子也够大的了, 看他平 时行事, 大的方面也能谨小慎微, 怎么......看来, 他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 "   她一阵胡思乱想, 去卫生间梳洗完毕后走进客厅. 突拉塔刚好打完了个电话, 她笑问莹雪: "SONG还没有起床吗? 他真是太懒了, 像一条冬眠的懒蛇."   莹雪一听这话, 心里又羞又急, 涩涩酸酸的不舒服, "他早走了, 这几天都 不会在家. "   "他走了? 去哪儿? 他怎么能够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 突拉达身子仰卧在 沙发上, 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脑后, 一双腿直直长长地摆在茶几上.   "他有他的工作, " 莹雪淡淡地说: "反正过两天就回来了. " 其实她的心是 虚空的, 云青连自己都不知道回来的确切时间, 一切都得取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 完成任务. 她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表, 都快十二点了 -- 他到了目的地吗? 也就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 他总该来个电话, 报个平安吧? " 她心神不定地想. 视线自 然地落到了电话上 -- 突拉达又开始抱着它啃个不停, 连带着手舞足蹈.   "云青肯定会给我发EMAIL的. "她想着, 疾步走回卧室, 打开了电脑, 突然 沮丧地苦笑: "她占着电话, 我怎么又上得了网呢? "她立即出门, 想去学校的图 书馆查看EMAIL, 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车 -- 哪行得了一步路!   "突拉达, 今天你会开车去学校吗? " 莹雪问, 她指望能搭上突拉达的顺风车, 她明白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戏剧系的交接工作, 去学校国际学生办公室办理 CPT -- 云青已经把公司聘用她的传真件给她准备好了; 还有纪林那边 -- 她和 他之间总不可能连话都不说, 面都不见, 就会把一切弄得妥妥善善吧?   "等吃了午饭后再去学校. " 突拉达说: "我刚在'东方红'叫了一个外卖. "   这时候, 门铃叮铛叮铛地响个不停. "是帕垂回家了吧? 反正不会是云青. " 莹雪正在胡思乱想之际, 突拉达飞奔过去打开了门, 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团红光, 莹雪"啊"的一声后, 突然凝住了, 呆瞪瞪望着对方, 来者居然是纪美!   纪美恰好是来给突拉达送外卖的. 当她看见室内的莹雪, 她也吃惊极了, 两 只眼睛滴溜滴溜的, 忽上忽下把她扫了一遍, 愕然地喊道: "我的老天大爷, 还 真是你? 莹雪, 你居然跑出来住在这个黑窝里面,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 打死我 也不相信外面的遥言. "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 莹雪强行压住了满怀的惊疑和不安, 勉强一笑: "你 现在是在送外卖? 纪美. "   纪美撇了撇嘴, 把外卖盒朝桌上使劲地一放, "叭塌"的一声, 配合着她不满 的声音:"本是刘二送外卖的, 今天厨房有个老墨突然罢工, 刘二只好去炒菜, 忙 得起火, 哪脱得了身, 这不就叫我过来了吗. "   "你们认识? " 突拉达并没在乎纪美有些不恭的行为, 她好奇地走过来, 睁 大了她那双已经不能再大的眼睛.   "我们当然认识, " 纪美冷笑着用英文回答她, 同时又把眼睛转向莹雪, "是 不是啊? 莹雪. "   "那还用说吗? " 莹雪淡淡一笑, "没想到你来美还不到半年, 英文说得还挺 溜的嘛. "   "成天到晚在餐馆跟死黑鬼吵不完的架, 就是结巴也给培训出来了. " 纪美 扭了扭脖子, 嗤笑道: 什么时候有人把我给包了, 也就不受这份罪了."   莹雪听出了她声东击西, 话里有刺, 笑了笑, 冷静地说: "人还是靠自己的好, 谁又能包谁一辈子, 你现在来了美国, 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   "我说, 莹雪, 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在给我讲大道理. " 纪美歪着头, 一脸 揶揄的神态, "我妈昨晚来了电话, 你知道她在教育我什么吗? 要向莹雪学习! 你说我向你学什么好呢. 可怜的老太婆, 你说我到底给她讲不讲真话? "   "随你的便! 这样简单的问题你犯得着问我吗? " 莹雪的声音像冰渣子, 她 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浑身的肉跟着紧张了起来, 表情也僵硬得像块冷石头.   "别, 别这个样子, " 纪美忙摆手道: "我又不是跑来跟你吵架的, 轻松活泼 点, 别搞得紧张兮兮西的, 不管你和我哥怎么样, 我们还是朋友, 对不对. " 她 走过去, 拥了拥莹雪的肩膀, 笑道: "莹雪, 我知道你曾经对我也是真心的, 不 像我哥, 从来就没有给我过好眼色, 只不过我和他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所 以有时候我也不得不站在他的一边为他着想. "   "你不愧是个好妹妹, 我没有看错你. " 莹雪点头笑道.   "我其实理解你, 莹雪, 你走到这一步也主要是因为我哥的原因, 他待你并 不怎么样. " 纪美叹了口气, 说道: "我只是有个地方想不明白. "   "你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 莹雪笑道.   "你看人家罗霞, 她长得也强不了你多少, 怎么她就能傍上一个大款, 现在 住的那个房子, 漂亮得像宫殿. 刘麻子把别墅的整个山头都买下来了, 从山下到 山上的车道也是他们私人修的, 你知道那条私人车道叫什么吗? 罗霞路(LUO XIA DRIVE), 刘二说下一版的城市交通图就能看见她的名字命名的道路, 你说她有多 牛. 小鱼儿说, 这世道谁要有钱, 谁的名字就能流传百世."   "罗霞和刘麻子结婚了吗? " 提及罗霞, 莹雪竟生出一种生疏陌生的感觉 -- 是那种"天上一日, 下界一年"的滋味. 最后一次同她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她们仿 佛已经隔离得很遥远了. "罗霞恐怕也知道我的事了." 莹雪在心里胡乱地东揣西 度.   "嗨, 你不知道吧, 罗霞的肚皮都被刘麻子搞大了, 哪有不准备结婚的道理. " 纪美把手臂抱在胸前, 有些不屑地转了转眼珠子.   "罗霞曾经告诉过我, 她和刘麻子订婚了. " 莹雪想起来了, 那好像是发生 上学期的事, 当时纪美和邓太太一家正闹得天翻地覆.   "出了问题当然就要订婚. 刘二说, 别看罗霞表面上嘻嘻哈哈, 没心没肺的 样儿, 心里面可清楚了, 否则能把他叔叔搞得俯首听耳, 像贵妃一样宠她. 好在 她的肚皮也算争气, 一怀就怀上了个男孩, B超早查出来了. 她到时候一生, 哈, 就是生子定江山. "   "生子定江山? " 莹雪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当刘麻子是皇帝啊? "   "刘麻子也算是个土皇帝了. " 纪美转过头来, 半笑半讥地看着莹雪: " 我 还在想你呢, 离开我哥也应该找刘麻子那样的级别啊. 要说那个宋云青, 他不可 能比刘麻子有钱吧? 再说他的样子, 我也见过, 也比不上我哥帅啊, 你到底图他 的哪一头啊? 你跟了他, 如今住在这个黑窝里, 我都替你可惜, 莹雪! "   一席话说得莹雪好半天没有出声, 她无奈而尴尬地低头笑了笑, 只是压根儿 就没有打算要与纪美倾诉衷肠,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 笑道: " 那当初你和我哥呢? 我哥的条件你也是知道, 要样儿没有样儿, 要钱也没有几个钱, 那时候你不是口 口声声要等他出狱吗? 怎么...... "   "赫, 你少拿这个话来堵我. " 纪美气急心跳, 脸陡然绯红, 像熟透了的色果, 她手挥脚跺, 气势汹汹地打断她的话: "我当初是一心一意要等他下山的, 是他 自己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出来, 莫名其妙要和我一刀两断, 还说些没心没肝的话, 气死我了, 好像我还欠了他似的, 他妈的没良心的东西. "   "我哥写那封断交信是在什么时候? 他说了什么? " 一缕流光在莹雪的心底 回旋闪过, 她小心而期待地望着纪美那张因激动而变形的脸.   寒假故事(17)   "记它妈的不清了. " 纪美没好气地说.   "那你妈没说什么吗? " 莹雪沉静地问, 心底哗然涌动着狐疑的暗波, 但是 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这种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 还说分手对我们两人 都有好处. "   " 我哥为什么要提出和你分手? 你还记得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吗?"   "我记得个球啊! 那家伙要分手就分手吧, 何必说那么多又酸又臭的歪歪道理, 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类货. 你说他是不是在监狱接受教育多了, 脑子给洗邪门了, 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人话, 像猪在放屁. "   "我都明白了. " 莹雪若有所悟, 暗暗点了一下头, 细声道: "还是你妈说得 不错, 分手对你们两个人都有好处. "   "什么好处? "   "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 莹雪笑道: "她迟早都会把你送出来, 单身漂亮 的女孩子在美国会有多少机会. "   "切! 谁稀罕, 机会? 遍地的死老黑, 伸手就可抓一大把, 你要不要? " 纪 美两眼望上, 开始翻白眼, 黑珠子"刷"的一下不见了, 两只眼眶一片死白, " 呵, 给她生个黑外孙, 看她要不要! "   "你比谁都厉害. "莹雪忍不住低头大笑,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快, 她缓了 一口气说: "你也不要这样说话, 你妈也是为你好. 对了, 你爸妈最近都好吗? "   "我爸可能快退休了, 我妈过些日子就要来美国. " 纪美仰了仰头, 有气无 力地说.   "你妈就要来美国? " 莹雪感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沉了一沉.   "我爸如果一退休, 我妈也就没啥机会了, 她这次找了个公差, 跟随国内企 业的考察团来美国, 不过她不会随团考察, 一到美国就直接飞我们这儿, 只不过 公家给她报销来回飞机票罢了. " 纪美眼珠子一转, 觑了觑莹雪, 似笑非笑道: "我妈来了如果问起你, 你说我该怎样说话呢. "   "怎么说, 实话实说吧. " 她的笑容明显僵硬, 像胶水糨在脸上. 她低下头, 又抬起了头, 看见墙上的石英钟, 连忙说: "纪美, 你呆会儿还要送其他外卖吗? "   "我的妈啊! 我都忘乾净了, 刘二非把我骂得像蝙蝠一样倒挂起来. " 纪美 尖叫一声, 赶忙朝门口奔去, 又回过头来对莹雪喊: "我现在一周六天都在'东方 红'上班, 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   门"荡"的一声关上了, 紧接着是汽车的轰鸣声, 越来越远. "你认识刚才那 个送外卖的吗? " 突拉达一摇一摆, 从厨房出来, 向莹雪走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 着根肥肥的鸡翅膀, 满手满嘴的油, 她牙嚼舌舔, 一脸的笑, 那是因吃饱而满足 的笑, "就是她, 在'东方红'作CASHIER, 对顾客凶得不得了. 所以我见了她也怕, 只好躲了起来. "   "你如果给了她小费, 她就不凶了,你刚才没给她小费吧? " 莹雪笑问图拉达. 按美国的规矩 , 送外卖是应该给小费的(外卖店的CASHIER 是不用给小费) , 但 是在'东方红'附近的老黑区送外卖, 谁也不指望把小费打进收入里.   "我是忘了, 我看你们两人忙着谈话, 只好去了厨房. " 突拉达的解释矛盾 百出, 莹雪心知肚明: 她纯粹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莹雪想着她平时几十块钱的 发型都舍得做, 但是一两块钱的小费都不肯给, 心里多少有些看法. 又想着她平 时爱占小便宜, 便有心给她开个玩笑, 她盯着突拉达手上的鸡翅膀, 装着很饿的 样子, 笑道: "你还有多余的鸡翅膀吗? 给我两根好不好? "   "不行, 不行, 那是我的晚餐. " 她一脸的惶恐, 反应得比机关枪还快.   莹雪暗想, 昨晚云青请你们, 那么贵的日本餐, 你点起来眉毛都不动一下, 大有不吃白不吃的衽d式, 我今天吃你两根鸡翅膀就像要吃了你的肉. 看她平时 的开销, 也知道其经济条件不差, 可见她不仅吝啬而且贪婪. 莹雪心里不服, 存 心要作弄她, 她笑道: "我真的很饿, 你能不能给我一条, 真的, 就一条, 鸡翅 膀嘛, 又不是SUSHI, 不贵的, 大不了再去买一份. "   莹雪话里有话, 不知道突拉达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没有, 总之, 她犹豫了一下, 进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 满脸都是阴云霾雾, 极不情愿地把半盒鸡翅膀递到莹雪 面前.   "算了吧, 我还是吃我的方便面. " 莹雪笑着把鸡翅膀送了回去, "这油腻腻 的东西我看着都不舒服. "   "那就太好了! " 突拉达兴高采烈地把盒子抱在胸前, 一点没有察觉莹雪是 在故意作弄她, 云开雾散, 她一脸的阳光灿烂, "那你还不快点吃, 你不是要搭 我的车去学校吗? "   一个小时后, 莹雪已经在系里DR.DAVIS的办公室了. 总之, 她的事情办得出 乎意料的顺利. 当她把教授签了字的INDEPENDENT STUDY 文件, 连同公司聘任的 传真件交给国际学生办公室的ADVISOR后, ADVISOR在她的I20文件背面上写下了 几行有关此学生用CPT的简要情况.   "你准备用多少个学分完成你的INDEPENDENT STUDY(也就是CPT) ? " ADVISOR是个带着老花眼镜,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她口气温和, 眉眼慈祥, 一边 写一边问莹雪: "等CPT用完了, 就准备毕业了吗? "   "我准备注册六个学分的INDEPENDENT STUDY. " 莹雪平静地回答道: "再注 册三个学分的论文, 这样五月份我就可以毕业了. "   "恭喜你. " 老太太把写好的I20表复印完了一份后, 将正本还给莹雪, 她笑 道: "你清b在就可以开始你的 INDEPENDENT STUDY, 但是如果对方要付你的工资, 请从明年一月份开始, 这样比较符合规定."   莹雪道了谢, 出了国际学生办公大楼, 迫不急待地赶到学校图书馆的LAB, 打开电脑又开始检查EMAIL. 没有, 还是没有, 怎么还是没有 -- 云青的EMAIL! 其实她在与突拉达出发前, 已经在家里的电脑检查过了, 那份失望涩滞而沉重地 赌塞了她的胸口. "那他肯定是给我挂了电话, 而我又来了学校, 阴差阳错地给 耽误了. " 她呆呆地看着监视器, 心里东牵西扯地胡想连篇: "那我现在又该怎 么办呢? 想回家又没有车, 突拉达要五点半才能在图书馆门口接我; 去戏剧系交 接工作吗? 算了, 还是等云青回来再说...... "   "莹雪, 是你吗? "   一个声音不高不低, 突然响在莹雪的耳畔, 她忙抬头看是谁.   "嗨, 原来还真是你! 还记得我吗? 我们一起在'金中国' 餐馆干过一天的活 儿. " 对方甜甜的笑容, 甜甜的声音, 像浓得化不开的蜂蜜水.   "刘慧! 我当然记得你. " 莹雪定睛地望了望她, 笑道: " 除了在餐馆打过工, 有一次我们还在国际学生联谊会吃过饭, 对不对? " 那次吃饭的时候, 刘慧曾悄 悄地指着宋云青问莹雪: "他是不是你的先生? " 一想到此处, 莹雪的脸顿时发 热了, 忙找其他的话来问: "你读的是教育系, 是不是快毕业了? "   "不毕业也得毕业, 父母天天都在催我回台湾结婚, 所以明年五月无论如何 也得毕业. " 刘慧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又问她: "那你呢, 准备什么时 候毕业? "   "也是明年五月. "   "明年五月? " 刘慧惊奇地瞪大了眼, 张大了嘴, 道: "我记得你学的是电脑, 才进学校没有多久, 怎么会读得这么快? " 不等莹雪回答, 她立即点头赞道: " 你们大陆来的女孩子真的好了不起, 个个都优秀聪明. 我昨天还在跟我的朋友谈, 大陆女生就是比台湾女生强嘛, 不管你服不服, 她们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一点都 不逊色男生. "   "你过奖了. 莹雪老实地说: " 因为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想毕业留在这里工作, 所以都比较努力. "   "那倒也是, " 刘慧说: "台湾学生大多数都无所谓, 对于美国, 能留就留, 留不下来就回家, 台湾现在也不比美国差. 我知道学计算机的留下来蛮容易的, 像我这个教育专业门都没有. 但是我有个大陆同学就改了教育统计, 最后在政府 的教育部门找到了工作, 能干吧? 你们大陆的女生! 她叫薛玉."   "那你也可以改教育统计啊. " 莹雪顺着她的话说, 她知道她提及的薛玉. 莹雪曾经听方亭讲过薛玉的情况: "她单身来美, 虽说谈不上漂亮迷人, 但也有 几分清秀之处. 据说她刚一来到学校, 就被众多男生七围八堵, 当面直追者有, 暗中传情者有, 百折不挠者有, 最后还不知道名花落在谁家的手. "   "不敢改, " 刘慧摇了摇头: "我一听见那些统计还有高等数学什么的, 头都 大成了气球, 还是让我乾脆回台湾简单. "   "你当初在台湾也是念的教育专业吗? " 莹雪只是顺口一问, 心里记挂着云 青的电话, 只觉得怅然如有所失.   "我本科读的是国文专业. " 刘慧兴致正高, 不知不觉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 在台湾读大学的那阵子, 台湾对大陆的图书还没有开禁, 好多三四十年代左翼作 家的书都不能买到, 但是有时候遇到有关的研究问题又必须去读. "   "那怎么办呢? " 莹雪口里问着, 眼睛暗暗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正规书店买不到, 我们就只有自己动脑筋. 学校门口那些卖水果的, 卖菜的, 或是卖豆浆油条的小商小贩都能帮我们想到办法. " 昔日往事浮现眼前, 刘慧红 朴朴的脸上流着兴奋的光, "当时真像当贼一样, 偷偷摸摸的, 唯恐被抓住.   莹雪听她描述大学的光景, 推算她的年龄应该不小了, 但是看她娇小玲珑的 身子, 天真无邪的神色和脸蛋, 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八岁, 但是她又不好明问, 只好说: " 你读大学的时候是不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否则你也不可能偷偷 摸摸买禁书. "   "你说对了, 我是八一年大学毕业. " 刘慧点头道.   "那些小商小贩能帮你买到你想看的书吗? " 莹雪又问.   "他们还真行, 你开个书单子, 先付一半的钱, 他们什么样的书都能帮你搞到. " 刘慧说: "鲁迅的书, 丁玲的书, 还有矛盾的书, 我都是从他们手中买来后才 读到的, 那么多的好文章, 我们先前也没有机会读. 不过台湾现在倒是自由民主 多了, 比美国也差不了多少...... "   刘慧越说越兴奋, 莹雪却越听越没有了心情,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刘慧, 莹 雪不知怎么的居然联想到了玉如 -- 玉如和刘慧一样, 曾读中国文学专业, 如果 她当初没有早逝, 也恐怕跟纪林结婚来到了美国, 那么现在同刘慧聊天的不是我 而是玉如了, 想必她们更有共同的语言和兴趣, 玉如肯定不会像我, 听刘慧的高 谈阔论听得想昏昏欲睡......是啊, 纪林和玉如, 他们本该就是天生的一对, 我 和纪林的结合或许本身就是个错误...... 唉, 纪林, 我还是不可能彻底忘掉他, 为什么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胸口又开始酸楚难受?   "莹雪, 你先生也准备五月份毕业吗? 他叫什么名字? " 刘慧突然发问.   "我先生? " 莹雪定了定神, 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了过来.   寒假故事(18)   莹雪终于找了个借口同刘慧告了别, 出了LAB, 下楼去了图书馆的一楼大厅, 那里有几部公用电话可供学生免费使用.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她屏住呼吸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四五声, 没有回应, "纪林一定不在家吧! " 她对自己说, 怅然地, 正准备放下电话, 留 言机响了, 请她留言, 留言机传出的声音 -- 居然是她过去的声音, 苍白地回旋 在她的耳边, 像一串没有颜色的符号.   她没有在她过去的声音后面留下她现在的声音. 她放下电话, 又试着给他办 公室挂去电话, 依然没有人! "他会去哪儿呢? " 她默想一阵, 突然间竟没有了 主见. 每个人都有慌乱无措的时候, 她想起了肖云, 还有肖云对她的承诺 -- 她 一定会帮助她的, 她深信.   这一次, 电话铃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提了起来, 莹雪希望是肖云悦耳而豪爽的 声音, 但她听到的却是文霁光的一声"HELLO."   "肖云在家吗? " 她硬着头皮问, 也没有自报家门.   "肖云不在家, 你是莹雪吧? " 文霁光听出来了, 忙问: "你有什么事吗? 需 不需要我转告肖云? "   "我......我没事, 什么也不用转告肖云. " 莹雪慌忙地说, 想立刻挂掉电话. 没事还打什么电话? 她觉得自己的回答荒谬透了. 她知道对方的心里一定有无数 的问号, 只不过出于礼貌才没有追问她, 于是她也出于礼貌, 问了问壮壮的近况:   "壮壮还好吗? "   "他现在挺好的, 长得又肥又壮, 每天吃得可多了, 吃了就睡, 睡了就吃, 也不爱哭爱闹, 逢人就笑, 可爱得要命. 莹雪,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 一提起 儿子, 文霁光喜气盈腮, 脸上无不有自豪之状, 他热情地邀请她: "肖云说她很 快就回来, 你乾脆来我家吃晚饭吧. "   莹雪犹豫了一下, 还是答应了, 好在文霁光的公寓在校内, 她步行就可以走 到.   壮壮果然可爱极了, 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比黑宝石还要明亮. 莹雪抱起他的时 候, 他一点也不避疏, 靠在莹雪的胸前, "呵呵"地笑个不停.   "太CUTE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BABY. " 莹雪一边赞叹一边把壮壮还给 了文霁光, "肖云什么时候回来呢? " 她问. 她知道如果肖云不回家, 她和文霁 光的话题永远就只能停留在壮壮身上, 稍微一出题, 自然就会朝她身上靠, 随时 都会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果然如此.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 文霁光大概也是无话找话吧.   "我......" 莹雪心一沉, 头一低, 勉强叹道: "还行吧, 你呢, 忙吗? "   "学校放假了, 我也轻松了不少, 马上就是圣诞节, 没有人想干活. "文霁光 随口笑道.   "这就是在学校工作的好处, 当老师总会有不少的假期. " 莹雪顺着他的话 往下说: "你算是找到了个好工作, 如果是在公司上班, 你也不可能这时候在家 里看孩子. 肖云真有福气."   "什么福气, 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他突然发现她站了这么久, 居然连杯 水都没有给她, 抱歉地说: "莹雪, 你也不是客了, 如果渴了冰箱里有饮料. "   "那我自己动手吧. " 客厅里有个小冰箱, 用来专放水果和饮料, 莹雪走过 去一边打开了冰箱的门, 一边问: "有苹果汁吗? "   "只有BABY的APPLE JUICE, 你如果要喝就拿一瓶去喝吧. " 文霁光笑道: "BABY的APPLE JUICE 比成人的口味还好呢, 你要不要尝一尝? "   "我才不会跟祖国的花朵抢口粮. " 莹雪摆了摆手, 忍不住笑起来, 她说: " 我还是喝矿泉水得了. "   这一说一笑, 室内的气氛渐渐融洽了, 没有了初进屋的尴尬和无措. 莹雪坐 在沙发上, 拧开了矿泉水盖子, 仰头喝了两三口, 忽听文霁光在一旁低声叹道: " 莹雪, 你刚来美国的时候可真漂亮啊. 我记得小陆当时说你是倾国倾城, 连赵 伟都说, 如果你是单身来美, 恐怕要引起一场战争."   莹雪不由得微微一惊, 手背上起了一阵细碎的颤栗 -- 她只是没有料到这句 话会从文霁光口中脱出, 况且从他口中代出来的两个人 -- 小陆和赵伟, 都是非 常正派的人, 比不得鲁明阳和花眼镜之流的轻嘴滑舌. 她屏声低眉, 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 两只手顺势抓紧了矿泉水的瓶子, 心底似有非有地浮起一层迷惘的 情愫, 像云层背后发霉的月亮.   "如今这世道啊, 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多, 所以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想不道你结了婚还有人居然把你追得到手. " 文霁光不缓不急地说, 又慢慢地扫 了她一眼, 仿佛想在一瞥之间将她看透.   "人有时候也是说不清楚的, 未来的事儿谁看得清呢, 只好摸着石头过河. " 莹雪低下头, 回避了他的目光, 想不明不暗地把话敷衍过去, 心里却在暗自打鼓: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 不就是想套出宋云青和我的事吗? 何必拐这么多的弯儿呢, 看你平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想不到也有一付好奇的心肠. 她低头看表, 盼望 肖云立刻推门现身, 于是故意岔开问道: "肖云, 她, 你不是说她很快就回家了吗?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   "她说她去露露那儿了, 露露好像最近身体不大好. " 文霁光语气肯定地说: "她应该很快回家的, 她还要在五点钟给壮壮喂奶. "   "那你乾脆打个电话去露露家催她, 毕竟给壮壮喂奶是大事啊. "   文霁光随即挂了电话去露露家, 家里根本就没人! 莹雪凭直感 -- 肖云肯定 又在扯谎! 但是实在想像不出她去哪儿了, 她还是安慰文霁光: "她和露露可能 去外面谈话了. "   "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去外面谈话. " 文霁光也焦虑了, "莫非她是在骗我? 我总感觉她最近神秘兮兮的, 好像有什么事故意隐瞒我. 唉, 我这个肖云, 你也 知道, 有时候拿她可真没办法, 总以为她有了壮壮该成熟懂事了, 刚为她高兴没 两天, 发现她还是个小孩......" 文霁光的口气里明显地夹带着一股子不满.   "你别想多了, 她和露露也可能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或者肖云已经开车回家了. " 莹雪一面宽慰文霁光, 一面心中自问: "肖云会去了哪儿? "   肖云会去了哪儿? 他们两个哪能料到, 肖云此时恰好是在纪林的家里.   就在这天的下午, 当莹雪从图书馆给纪林挂电话的时候, 肖云和纪林都坐在 客厅里, 二人同时听见电话铃声响起来.   "纪林, 你怎么不接电话? " 十分钟前, 一个电话自生自灭了, 现在这个电 话响了五六声, 看纪林依然一动也不动, 肖云奇怪极了.   "接什么接! 肯定是鲁明阳又想拉我出去穷开心. 烦! " 纪林垂着头, 愁容 满面地说: "如果真有什么重要的大事, 他肯定会给我留言的. "   "纪林, 我还是想给你说句真话, 对于莹雪, 你就彻底忘了她吧. " 肖云鼓 起勇气说.   "连你都这么劝我,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 纪林有气无力地回应她: "可她 至少应该来见我一面吧. 你看看桌上的信和书, 都是她的, 还有我们的存款, 柜 子里她的衣服......这么多的事, 她总该回家一趟吧, 难道我真的这么讨厌, 她 一点都不想来见我, 还是那个人让她恋乐得神魂不知......"   "你不要这样说莹雪, 她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你. " 肖云慌忙打断他.   "担心我? 如果担心我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见我一面, 请你去转告她, 就是离 婚我们两人也应该面对面一块儿协议吧? " 纪林鼻孔里喷出粗气, 眼皮略微抬了 抬.   "我曾经答应过莹雪, 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她, 莹雪的信和衣服你就给我吧, 我可以转交给她. "   "呵, 你转交给她, 难道你什么事儿都能帮她干吗? 我们离婚的时候去COURT, 你也代她出席代她签字吗? "纪林冷笑道.   肖云一听动了气, 站起身来, 大声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办? 我这样 做还不是为你们两个好. 纪林, 你就死了心吧, 别对莹雪抱幻想了, 她......她 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   屋子里好一阵子死寂. 思忖半晌, 纪林才开口: "他......他真的对她好吗? "   "真的对她好. " 肖云直视着他灰暗的目光, 声音凝重, 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束阳光射进来, 阳光里满是飘浮的微小尘粒, 纪林知道自己此时正呼吸着 这满是尘灰的空气 -- 恶浊的空气, 他心里压抑得想呕吐.   "我真希望时光倒流. " 纪林两手插进头发里, 低沉地说.   "纪林, 你犯不着后悔, 你还年青, 完全输得起. " 肖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林哼了一声, 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 冷笑道: "劝人的话谁不会说, 你歇 歇吧, 如果真有这个精力来劝我, 怎么不去劝莹雪来见我. "   "你现在这么不理智, 见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纪林, 你大脑保持清醒好不好. " 肖云吐了一口气, 说: "说句难听的话你不要生气, 莹雪已经是人家的人了, 她就是回来了, 你真可能要她吗? 别急, 先听我把话说完, 就算你心软开始不计 较, 天长日久后, 你想着那些旧事心头还能舒坦? 一辈子的阴影, 这样的日子, 我说......"   "那就算了吧. " 纪林咬了咬牙齿, 故作坦然道: "肖云, 你放心, 我不会在 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你了, 请转告莹雪, 我已经理智地开始了新生活, 让她不要为 我担心. "   "有你这样一句话, 莹雪也会放心了. " 肖云说着, 匆匆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心急地喊道: "纪林, 对不起, 我得回家了, 今天下午都是我老公在家中看宝宝. "   "那你还不快回家, " 纪林的声音微微哽咽: "谢谢你这两天都抽空来看我, 真的, 跟你说说话, 我心里好受多了. "   "我改天再来看你, 你多保重. "肖云在开门的一瞬间, 血涌心跳, 她猛然回 头, 看见了泪流满面的纪林正呆呆地瞪着她. 她心一软, 跑了过去, 抚摸着他的 头说: "纪林, 你不要这样, 行不行, 你再这个样子, 我都想哭了. "   纪林顺势抱住了她, 泪水像珠子一样滚了出来, 润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肖云,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让你笑话, 但是我确实是控制不了自己. 你想像不出我心里有 多难受, 就像是一把刀在慢慢地割我的心. 我的心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也没想 过要告诉任何人, 但是我都跟你说了, 我心里要好受许多......"   "我都知道, 纪林, 谢谢你信任我, 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 肖云被他 抱住, 动弹不得, 心里也涌起了无限的酸楚和无奈, 第一次看见男人在她面前痛 哭流啼, 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无能为力 -- 她真的什么也帮不了他! 她的心被 搅成一团乱麻, 思绪也混乱了, 她喃喃地说: "莹雪, 她真的不该离开你, 纪林, 你是个好男人, 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爱她. 其实我从内心也感觉宋云青并不适合 莹雪, 但是......"   "你不用多说了, 快回家去吧. " 纪林突然松开了拥抱她的双臂, 强作镇定 地说:"我也得去办公室干活了. "   寒假故事(19)   肖云刚一出门, 迎面碰见了两个人, 定睛一看, 是鲁明阳和黄樱子. 她只好 咽了咽口水, 硬着头皮上前去打招呼.   "肖云, 真没想到是你啊. " 黄樱子笑道: "你也来看纪林吗? "   "我是来帮莹雪拿信的. " 肖云灵机一动, 甩了甩挂在肩上的小包 -- 那里 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她只不过为了敷衍二人而已.   "纪林真的在家? " 鲁明阳奇怪地问.   "在, 怎么会不在? " 肖云奇怪地反问.   "我们给他挂电话的时候, 他为什么不接? " 黄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肖云的 眼睛.   "我怎么知道, 你们进去问一问他啊. " 肖云爽快地一笑, 边跑边回头: "我 要回家看宝宝了, 改天再和你们玩儿. "   "我就知道纪林在家, 是他故意不接我们的电话. " 望着肖云远去的背影, 黄樱子满口含怨地说.   "还是你聪明啊, 樱子, 神机妙算, 未到先知, 我这五十块钱输得心服口服. " 鲁明阳笑道: " 你也不用怨纪林了, 他是心里有情绪. "   "对, 他有情绪, 他有情绪接待肖云, 却没有情绪接你这个老朋友的电话. " 黄樱子牢骚满腹地低声喊道.   "嘘, 小声点行不行. " 鲁明阳一手按响了门铃, 同时又压低嗓门哄劝黄樱子: "纪林是我的好朋友, 我了解他, 他不接我的电话, 因为他并不知道是我打给他的. "   "你臭美啊, 你. "   门"哗"地一下打开了, 纪林的一双眼睛微红发肿地看着二人, 他强装笑容道: "呵, 是什么风把你二位吹来的. "   "大西洋的龙卷风. " 鲁明阳抡起拳头, 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高声喊道: "你老兄在搞什么名堂, 为什么在家不接电话? "   "我怎么知道是你老人家来的电话? " 纪林把二人请进了屋, 故作轻松地说笑, "否则就是电话漏电我也要拿起来听你的吩咐. "   "恐怕是家里有什么珍贵的客人吧? 怕被我们这些闲杂人员来打扰. " 黄樱 子微微地笑着, 觑了他一眼,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黄樱子不阴不阳的话落在纪林的耳朵里, 胀乎乎的不舒服, 像游泳时耳朵进 了水. 他看了看黄樱子, 又望了两眼鲁明阳, 笑道: "每次都是你们两位来看我, 看来还是有ROMMATE 好, 什么事情都有个伴. "   黄樱子脸飞红, 鲁明阳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他嘻嘻笑道: "那纪林, 你也 该找个ROOMMATE了, 最好是女ROOMMATE, 不把你美死的. "   "美不死我, 要忙死我, " 纪林叹了一口气, 说: "真抱歉, 老兄, 我得出门 了, 老板那里又派给我了不少任务, 看来他是安心不让我过好圣诞节. "   "你那老板真不是人, 都放寒假了, 还这么逼你, 他自己也这么忙吗? " 鲁 明阳说.   "对于我来说, 忙是好事情, " 纪林微皱着眉头, 深有感触地说: "我现在帮 我老板干的这份活跟化学密切相关. 既然同我以前的专业有关系, 我更应该干好 它. " 他笑了笑, 补充道: "说不定干好了, 老板还可以帮我推荐工作呢. "   "谁稀罕他推荐工作! " 鲁明阳不屑地说: "如今我们系毕业的, 谁手上不是 两三个OFFER, 还东挑西拣的像在选妃子. "   "别说毕了业的, 那些没毕业的也都先找去工作, 然后再TAKE三四个学分的 论文再毕业. " 黄樱子在一旁说: "好像花眼镜都找到了工作, 说是年薪有五万. "   "谁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 " 鲁明阳奇怪地说: "他自己也没说啊."   "今天在学校他告诉我的, 说是刚刚接到的一个EMAIL. "   "他? 他都找到了五万的工作? " 鲁明阳瞪眼吐舌, "他一个人干得下来? 公 司不比学校, CODE 必须自己写, 他还会以为有那么多人帮他写'百家诗' ? 就不 怕被公司FIRE? "   "听说进公司前都要带薪培训的. " 黄樱子说: "况且大公司里滥竽充数的南 郭先生也不少, 多个一两人, 算不了什么, 如今经济形式一片大好. "   "再好也没有我的份, 我目前只有老老实实给老板干活. " 纪林把两本书拿 在手中, 晃了晃, 准备出门的姿态不言而喻, 他恳切地对鲁明阳说: "RESUME (简历) 是应该准备了, 毕竟我们五月份就要毕业, 回头我们哥俩再切磋切磋. "   黄樱子和鲁明阳也只好站起身来, 跟纪林一同出了门. 室外一阵又一阵的寒 风, 不停的飒飒打在脸上, 透肌沁骨. 鲁明阳冷得把脖子缩进衣领, 他说: " 纪 林, 今天来也是想和你谈 谈RESUME 的事, 我的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你要不要拿 去看看当参考. "   "先别忙, 我回头再跟你联系. " 纪林说完后, 一路小跑朝自己的车奔去.   "他可真忙啊! " 黄樱子望着天, 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免得他一想起莹雪就要伤心. " 鲁明阳说: "只要他 毕业找到了工作, 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   "你还挺关心他的嘛, 其实人家根本就不CARE你的一番好意. "   "你这是什么意思? " 鲁明阳火气一冒上来, 音量也跟着加大了.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 肖云去看他的时候, 他连你的电话都不接; 而你去看 他的时候, 他又假托工作忙把你我赶了出来. 真是莫名其妙!"   "纪林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 鲁明阳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就少说吧, 我知道忠言逆耳." 黄樱子冷笑道: " 我是不舒服看你把热 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 "   看黄樱子怒气盈面, 鲁明阳也不好多说什么, "天冷, 我们快回家吧. "   没多久, 二人已经回到自己的宿舍单元楼, 鲁明阳打开了门, 让黄樱子先进 去. 大家在一套房子里当 ROOMMATE, 朝夕相处, 关系洽然, 日子久了, 自然生 出一种亲切温暖的感情; 同在异国他乡, 又没有父母和亲眷, 彼此之间就成了半 个知暖问寒的亲人.   黄樱子, 鲁明阳, 还有花眼镜和方亭, 他们四个人如今在秋谷SHARE这套三 个卧室的套房. 鲁明阳和花眼镜两个男的各有一间卧室, 而方亭和黄樱子共用一 间带卫生间的主卧室, 好在两个人作息时间基本一致, 彼此也没有多少打扰. 当 然, 谁不愿意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可秋谷的房子毕竟求大于供, 他们四个也是 恰好各有所需, 凑在一起, 才SHARE了这套房间. 房子还是鲁明阳以已婚的名义 去申请的, 鲁明阳虽说同罗霞分了居, 毕竟还没有离婚, 学校哪知道得这么多. 黄樱子下学期将正式转到计算机系, 她当然希望搬到秋谷来. 方亭同赵伟分手后 也选择搬到秋谷 -- 毕竟她一个人也不愿意呆在老地方, 免得勾起回忆的痛苦, 她如今在语言学校当上了FULL TIME学生, 身份已经转成了F1, 在语言学校也是 一个过渡而已, 等考了托福, 她就准备去社区大学读一个会计专业. 花眼镜是因 为他的老ROOMMATE夫妇要转学离校, 他不得不立即找一个新的房东 -- 因为他一 个未婚学生是没有资格申请秋谷的宿舍.   就这样, 他们四个人走到一起来, 暂时成了一家人.   "真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好? " 进屋后, 黄樱子叹了一口气, 径直入了厨房, 打开冰箱, " 昨晚隍7dPARTY的剩菜呢? 怎么连盘子都没有了. " 她只好拿出两 包韩国方便面和两个鸡蛋.   "剩菜也没多少, 花儿早晨打了包当他的午餐, 怎么? 你又要吃方便面? 保 持身材也不是这个方啊. " 鲁明阳在一旁好心劝道: "你下学期学习任务重, 千 万别把身体搞垮了. "   "你好意思说我, 你自己不是一样吗? " 黄樱子冷笑道, 只听"当"的一声, 她已经把一个生鸡蛋打进了碗中.   "要不这样, 我给你炒个番茄鸡蛋, 总比吃方便面强吧. "   黄樱子"嗤"的一声笑起来: "你除了番茄炒鸡蛋就做不出其他的菜了吗? 还 是乾脆让我做几个菜, 你当我的下手, 好不好. "   鲁明阳眉开眼笑, 喜之不尽, 连声说: "太好了, 太好了. " 说着便打开冰 箱把肉和蔬菜翻了出来.   "你注意一下, 那蓝色塑料袋包着的肉是方亭的, 你千万别动她的东西, " 黄樱子提醒他: "免得她知道了又不高兴. "   "她怎么会是那个性格, 我看她昨晚替大家操办PARTY也是挺卖力的, 对待朋 友也算热情周到. " 鲁明阳一边说一边在水槽里洗菜.   "我跟她天天睡在一个房间还不能了解她的性格吗? " 黄樱子面挂愁容, 微 带不安地说: "现在只有先忍一忍了, 等下学期过了, 无论如何都得搬出去. "   "也好, 等下学期过了再搬出去, 那时候我也肯定找到工作了, 我......" 鲁明阳慌忙闭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 黄樱子的搬家和他找到工作, 根 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他心虚地看了看黄樱子, 黄樱子低眼垂眉, 红了半张脸, 两个人半天都没有 出声, 只听见她切芹菜的声音, 咯喳咯喳, 颇有节奏地在房间里回响.   过了好一阵, 黄樱子才低声问: "你自己的那件事办得差不多了吧. "   "快了. " 他突然感到浑身不是滋味.   "是不是非要分居一年才能离呢? " 她问.   "多亏罗霞怀了那人的孩子, 也恨不得早点解决, 她请了个律师, 到时候找 来两个证人, 再出一次庭, 证明我们早就经分居一年, 法院会很快判下来的. "   "婚还没有离, 就怀了人家的孩子? " 她摇头哼笑道, 把油慢慢倒进了已经 烧烫的铁锅中.   "好伟大的母亲!" 他正用小刀削丝瓜, 突然感到丝瓜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利刺 --好像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块仙人掌. 他手心一阵发麻发痛, 没有拿稳, 丝瓜" 叭"的一声滚在了地上.   寒假故事(20)   鲁明阳从地上捡起丝瓜继续削皮. 接下来, 黄樱子不知道怎么问了, 鲁明阳 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沉默, 彼此又沉默了好长一阵子.   很快地, 丝瓜肉片汤烧好了, 芹菜牛肉丝炒好了, 凉拌黄瓜也拌好了...... 满屋子菜香四溢, 勾人食欲, "樱子, 你真是个能干的好姑娘, 像你这么出众的 女孩, 什么样的男......朋友你找不到......你应该找一个各方面......各方面 都很优秀的......男朋友. " 鲁明阳结结巴巴地说. 蒙蒙升起的汤雾在他的眼前 飘, 他发现黄樱子越发姣媚灵丽, 轻盈秀逸, 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 --<<七仙女>>, 楞楞的, 呆了一阵子后, 竟然说出这种不伦不类的句子来.   "什么叫各方面都优秀的男朋友? 有标准吗? "黄樱子两手各拿了一块湿布, 把滚烫的汤端在饭桌上 , 苦笑道: "方亭整天在我耳边吹要找就找美国人, 花眼 镜也成天对我胡坎什么既然都来了美国, 为什么不生几个混血儿来玩玩. 我虽然 年龄不小了, 难道就贬值到没有资格找中国男人的地步吗?"   鲁明阳正要找话安慰她, 只听客厅的大门先是"咚", 后是"当", 两下巨响轰 然而至, 然后是一阵滚滚而来的大笑声, 两个人头也没有抬, 就知道花眼镜回来 了. "哈-哈-哈, 我在门口就闻到炒菜的香味了, 运气真好, 连着两天都有好吃的. "   "靠一边去, 今晚没你的份, 想吃斋饭去教堂混. " 鲁明阳挥手展臂作轰鸡状.   "你以为教堂的斋饭好混? 我先前每个星期天都去, 也不过是冲着他们的炸 鸡块和甜点好吃, 这世上有让你白吃白喝的道理吗? 吃饭前给我乖乖读两个小时 的圣经吧 , 奶奶的, 读得我头晕脑大, 胃肠空空乱唱! 妈的, 就是请我坐LIMO 去我也不去了. "   "我看你最近乐颠颠的, 往教堂没少跑啊? " 鲁明阳反问道.   "嗨, 我最近需要家具, 去教堂融洽融洽关系, 到时候想让他们给我送来些 免费的好家具. " 花眼镜耸了耸肩, 双手并拢作合掌, 一脸的虔诚, 口中念念有 词道: " 神啊, 我现在还缺一个长沙发, 一个床头柜, 一个小书架...... "   "你......你......你这个死家伙, 我是服你服得五体投地. "鲁明阳用手锤 了他两下, 摇头晃肩, 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你这个偷奸耍滑的老油条, 今天绝对不能让你吃白食. " 黄樱子忍住笑, 故意认真地说.   "切, 就多一双筷子罢了, 大不了我饭后洗洗碗筷. " 花眼镜大大咧咧走过去, 毫不客气为自己盛了一大碗饭, 他兴奋的一双小眼闪着贼亮的光, "我今晚要发 布一个重要新闻. "   "什么重要新闻, 不就是你找到五万年薪的工作吗? 我已经告诉鲁明阳了. " 黄樱子从碗柜里拿出三个汤碗和汤勺, 摆在了饭桌上.   "不是, 不是, 我哪会找到工作, 那只是一个面试而已, 我逗你玩儿你就当 真了. 今儿我去国际学生办公室办PRACTICAL TRAINING, 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 花眼镜抓过汤碗就开始盛汤.   "是不是......莹--- 雪? "黄樱子微微一怔 , 声音像长出一根尾巴在空中 拖了一下..   "答对了. "   "那, 那宋云青也跟她在一块儿吗? " 她声音沙了一下, 又变成一头撒开四 踢的飞马, 恨不得立即追到答案.   "我只看见她一个人. "花眼镜喝了一口汤, 慢悠悠地说, 仿佛故意在考大家 的耐心, "当时我交了材料正准备出门的时候, 看见了她的背影, 她正在跟她的 ADVISOR 谈些什么, 我装作翻资料的样子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偷听了几分钟, 她 好像是找到了工作, 要去加州. "   "她找到了工作, 她要去加州? " 鲁明阳身子摇了一下, "她动作比谁都快, 飞得比谁都远,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才刚入学没有不久. "   "人家是安上了好翅膀, 当然飞得又远又高. " 黄樱子的汤勺"突"的一下落 在汤碗里, 她心急口干, 乾脆把汤勺撂在一边, 直接捧碗喝汤, 忽然发现做汤时 胡椒放多了, 一下子破坏了汤中丝瓜的清香.   "如果她要走, 那宋云青肯定也要走, " 鲁明阳边吃边说: "我还记得宋云青 从前说过, 他一定要拿到这个博士, 因为他从小就没在学校老老实实呆过, 全在 外面瞎混惹事, 说什么既然有了机会, 也想尝尝当高级知识分子的滋味. "   "对, 我想起了, " 花眼镜笑着接口道: "他说他如果能熬到博士的毕业典礼, 还要把我的眼镜借去带带, 说什么也要显显他的书卷气. "   "他真的是有毛病, "黄樱子冷笑道: "莹雪更厉害, 婚都没有离, 就恨不得 跟着人家快点私奔, 现代的女性真是越来越进步, 我想我是不行了, 比出土文物 还土, 应该被请进博物馆. "   "出土文物才珍贵无比呢. " 花眼镜笑道: "严格地说, 你是精美的玉器, 只 能远观而不能近玩,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而不敢追你. 把你当作梦中情人, 却不又不敢请你看一场电影. "   花眼镜巧舌如簧, 口吐莲花, 时而含蓄委婉, 时而大胆直露, 鲁明阳也在一 旁顺风扬帆, 应声附和, 黄樱子听得一惊一喜, 一颗心朴通朴通地乱跳, 却不肯 回他们的话, 只管低头喝汤, 慢慢地, 她品出了汤中淡淡的丝瓜清馨.   "所以说, 樱子, " 花眼镜开始作总结性发言: "你应该去找一个各方面都很 棒的老美, 你听我的话, 绝对没有错, 中国男人多少都有些毛病, 心理特阴暗, 没有几个健全的, 老婆差了他们瞧不起, 老婆强了他们又自卑......"   "你脑子生蛆了吗? 花儿, " 鲁明阳刚开始还附和他, 一听风向变了, 高声 怒气地打断了他: "你自己都是中国男人, 损起自己来特痛快是不是. "   "对不起, 我踩了你啦? 我这是向白求恩学习 -- 实事求是嘛. " 花眼镜歪 了歪脖子, 又前后扭了扭.   "你一天到晚劝我找老美, 那你是不是自己也想找个老美呢? " 黄樱子笑道.   "当然想找啊! 不瞒你们二位, 我们花家祖上三代全是锉子, 一直为外人所 耻笑. 为了彻底改变我身上不良的遗传基因, 为了下一代的幸福和美丽, 我甘愿 一辈子说鬼话, 吃鬼食, 睡鬼婆, " 花眼镜挺了挺胸脯, 高昂地说: "再说生个 混血儿多漂亮, 抱回家去给我老娘玩, 不把她美死才怪. "   此话一出, 黄樱子笑得说不出话, 右手支着头, 左手按在腹部揉搓, 鲁明阳 也笑得抬不起头, 用筷子点着他的鼻子尖: "你还妄想找老美, 人家又高又壮, 你看你瘦得像张纸, 稍不小心就把你捅破了. " 他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 " 你身 高多少, 老实给我报来. "   "我的第一高度是一米五九五, 那是我真实的身高; 第二高度是一米六三, 那是因为我穿上了有跟的皮鞋. " 花眼镜说得一点都不含糊.   "那......那你说, 你想找多高的老美? " 黄樱子没能忍住笑, 喷了一口饭 在地上.   "我的要求嘛, 也不会过份, 一米七以上的不好, 太高了, 跟她走在一起好 比高低扛, 就在一米五九五到一米六三之间就差不多了. "   "你要这么高干什么, 我说一米四二也就够了. " 鲁明阳用筷子当当地敲他 的碗, "机械系里有个黄头发秘书就这么个尺寸, 不过屁股大得像箩筐, 还翘得 老高. "   "那怎么行?" 花眼镜认真极了: "我刚才不是申明了吗? 我要彻底改变我身 上不良的遗传基因. "   这时候,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花眼镜打着饱嗝, 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 "谢 谢你们的招待, 我要去系里看看书, 准备准备我两周后的INTERVIEW. " 一边说 一边站起身来.   "慢着, " 鲁明阳大声喝道: "把碗洗了再走. "   "怎么? 免费听了我这么多的笑话, 还让我洗碗? " 他回过头来, 不服气地 耸了耸脖子, 然后眯眼一笑: "我搞笑的演技还不错吧? "   "不错, 不错, 快赶上周星星了. " 黄樱子笑道: " 我不要你洗碗, 快去学 校准备你的INTERVIEW吧, 那是大事, 找到工作别忘了请大家的客. "   "多谢黄姑娘宽宏大量, " 花眼镜对直向她打躬作揖: "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不知姑娘......"   "你说吧. " 黄樱子笑着看他, 不知道他又要贩卖什么奇药怪草.   "我这次INTERVIEW, 还不知道穿什么衣服, 配什么领带.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 也带了一套好西服, 但是去年不幸被松鼠咬了一个洞. " 花眼镜拍打着胸口装作 一付很心疼的样子.   "松鼠才不会咬衣服呢, 八成是老鼠吧, 但我在美国还从未见过老鼠. " 黄 樱子笑道: "这样吧, 明天或是后天我陪你去一趟MALL, 把该买的都买齐. "   "再把你从头到尾好好打扮一番. " 鲁明阳也赶上来说道: "如果再碰上一个 身高在一米五九五到一米六三之间的女老美来INTERVIEW你, 你就一举两得了. "   "但愿, 但愿, 让大中华的种子撒向美利坚的土壤, 再开红花, 结大果, 香 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花眼镜故意超操着一口港腔, 抱拳离去. 他走后, 黄樱 子对鲁明阳说: "你看花儿都去INTERVIEW, 我想你也快了, 你的RESUME都发了吗? "   "还没有, " 鲁明阳笑了笑: "我不急, 迟早都会有工作的. 我想......" 他 的眼神碰着了她的眼神, 一道光闪了一下, 又不见了, "你说我去外地工作呢还 是就留在本地. "   "你去哪儿是你自己的事, 干吗要来问我呢. " 黄樱子突然扭过头去, 把脸 一沉, 鲁明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只好讪讪一笑, 忙用其他的话岔开. 他捉摸不透她的心, 她时而候温柔似水, 热情似火, 时而又尖刻如刀, 冷漠如冰, 但是他确确实实喜欢她, 喜欢她的每一面性格, 每一句言谈, 但是他对她, 也仅 仅停留在心灵间的体味和爱慕 -- 正如面对一精美的玉器, 如果不属于自己, 也 就只有欣赏而不是占有.   鲁明阳最后说: "你不要误会我,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 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工作, 我只是希望能多帮助你一点, 你一个单身女孩在美国 也不容易. 唉, 其实大家都不容易, 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哪儿, 你在哪儿, 或许这辈子大家天各一方, 再也见不上一面. "   黄樱子听着听着, 不觉触动了心思, 慢慢生了伤感, 她抬起头来看他, 眼圈 有些发红, 她刚想对他开口说话, 方亭开门回家了.   "你们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 方亭兴奋地朝他俩走过来, 突然发现两人神色 怪怪的, 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她一下发懵了, 怎么一回事啊? 她看了看 桌上的残羹剩饭, 又看了看站在桌边像傻瓜似发呆的两个人, 心里"堂"的一下好 像明白了, 又好像没有太明白.   "你今天碰见了谁啊? 方亭, " 黄樱子勉强一笑, 努力地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正等你的下文呢. "   寒假故事(21)   要说方亭碰见的是谁? 除了莹雪还会有谁? 自从她离家外搬的事传遍了秋谷, 她的行踪和故事自然成了大家目前茶后饭余的焦点主题.   当天下午, 莹雪在文霁光的家里等肖云, 左等右盼, 还是不见肖云的人影儿, 两个人都急了, 莹雪低头看表, 天, 都快五点了!   "文霁光,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回家. " 莹雪焦急地说: "我跟我的 ROOMMATE约好了, 下午五点半, 她会开车去学校的图书馆门口接我. "   "你的ROOMMATE开车接你回家? " 文霁光听得一头雾水, "你那个人难道不在 家? "   他的表情和语气又让莹雪陷入了尴尬, 他毕竟不是肖云, 莹雪不敢直接打开 窗户说亮话, 但是处于礼貌, 又不得不回答他的提问. "我是和ROOMMATE约好了 来图书馆的, 所以......"   "你和你的ROOMMATE?" 文霁光似乎更糊涂了.   "是ROOMMATE的女朋友, 严格地说, 是个来自非洲的女孩子. " 莹雪希望这 个解释能够到此为止, 她没有兴趣在类似的问题上与人分享和探讨. 文霁光, 他 不是一惯懂事明理的吗? 怎么也爱好起刨根究底? 难道自己和云青的事, 真让每 一个人的好奇心超水平地调动起来? 一想到此处, 她如坐针毡, 更加焦促不安.   "我真的得走了! " 莹雪站起身来.   "那也行, " 文霁光没有强留她, "我回头转告肖云, 让她给你去电话. " 他 说着, 又看了她一眼, 在他那匆匆一瞥的目光中, 她恍惚自己是一部精彩电影的 预告.   这时候, 门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一定是肖云回来了! " 莹雪兴奋地喊道, 向门口冲去.   "肯定不是肖云, " 文霁光一动也没有动, 他淡淡地笑道: "肖云回家只会捶 门, 不会按门铃. "   门打开了, 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方亭穿着一件深黑色的大衣立在门口, 她惊 愕的表情对应着莹雪同样惊愕的表情.   "我就知道是你, 方亭, " 文霁光走过来笑道: "肖云早告诉我你下午要来, 你要的东西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 他说着, 从桌上拿起一个棕黄色的的大信封 递在她手上. 莹雪注意到那个信封被里面的资料装得气鼓鼓的, 看起来不堪重负, 仿佛就要破裂而出.   "多谢, 多谢, 我明天就跟徐律师打电话预约时间, " 方亭眉开眼笑把信封 揣在怀里, "怎么没见肖云呢? " 她又扭过头来, 笑道: "嗨, 莹雪, 想不到在这 儿碰见你, 你过得还开心吧? "   莹雪还没来得及回答, 只听见门外一阵啼啼啪啪的开锁声.   "肖云, 你终于还想得起回家. " 文霁光不满的声音直直迎向进门的妻子.   "对不起, 霁光, 我回来晚了, " 肖云声音低微, 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壮壮 没有哭吧? "   "我给他喂了FORMULA和APPLE JUICE, 他现在已经睡了. "   "那就太好了, 你办事, 我放心. 谢谢老公." 肖云舒了一口气, 把身上的羽 绒服脱下来, 同时忙着招呼家里的客人: "莹雪和方亭, 你们二位好啊, 都难得 来我家作客, 一定得吃了晚饭再走. "   "今天就抱歉了, 肖云, " 莹雪情绪复杂地对肖云笑了笑: "时间太晚, 我改 天再来看你. "   "莹雪, 你不能走, " 肖云拉住了她的手, 别有深意递了个眼色给她, 说道: "你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吃了晚饭再走. "   "真的不行! " 莹雪焦虑地看表.   "什么不行? " 方亭笑道: "你难道真被人管起来了, 在外面吃顿饭都不成? "   莹雪没有理会方亭的话中话, 她只希望肖云能够理解她, 她忙着解释: "我 也是没有办法, 只有搭帕垂女朋友的车来学校, 我和她约好了的, 她五点半在图 书馆门口接我回家. "   "莹雪, 你怎么搞的? 你现在连车都没有了吗? 还需要人家接送回家, 你那 个人呢? 好奇怪! " 方亭在一旁好奇地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亭, " 肖云一直拉着莹雪的手, 她扭过头对方亭说: "ROOMMATE之间搭一部车办事儿是很正常的事啊, 我就最不喜欢一个人单独开车. " 她还没等方亭回答, 又对莹雪说: "那我现在送你去图书馆吧. "   "谢谢, 不用了, " 莹雪轻轻推了一下她, "我这样走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   "外面的风冷得要命, 还是让我送你吧. " 肖云把钥匙抓在手中, 对文霁光 和方亭大声说: "老公, 晚饭就辛苦你了, 方亭, 你今晚就留我家吃饭, 等我回 家后再同你商量那件事儿. "   二人下了楼, 上了车, 莹雪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我现在好像成了众人关心 的对象, 连出门碰见个人都要说出个为什么. "   "你不要去计较方亭, " 肖云发动了汽车引擎, 她只当莹雪心里怨方亭, 她 耐心劝道: "她是那种性格, 而且你也知道, 她目前处境很不好, 心情正乱, 看 人家情况比她好, 难免发泄一下, 你就当她放屁. "   "我成了什么? " 莹雪哼了一声, 薄面微带怒气, "我可不是人家的西洋镜和 出气筒. "   "算了, 别胡思乱想, 想想你过去怎样劝的我, "肖云拍了拍莹雪的手臂, 突 然问: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我家, 云青呢? 他怎么没有跟你一块儿来? "她嘻嘻一 笑: " 我感觉他的手一直都是离不开你的, 不是把你拉着就是把你揽着."   莹雪的脸顿时发烧, 红成了晚霞, 她微低着头, "云青他去外地了, 他得完 成老板的最后一个PROJECT. " 她的两只手不安地扭绞在一起, "肖云, 我那天告 诉过你, 我和他马上就要去加州了. "   "是吗? " 肖云楞了一下, 马上郑重地说: "虽然我心里不舒服, 不想你离开 我那么远, 但是你们的前途和幸福在那儿, 我也很为你高兴. "   这时候, 肖云的车已经开到了图书馆门口, 因为学校已经放假, 她轻而易举 找到停车的空位. 要是在开学期间, 就别想了, 早晨八九点钟, 五颜六色的车就 停得密密麻麻, 挨挨挤挤, 还有无数的车在其间悠悠晃晃, 转来转去 -- 妄图寻 到一个幸运的空位.   "还没到五点呢, 突拉达要五点半才来. "莹雪看着手腕上的表沮丧地说.   "那不如我们坐在车上聊一会儿天吧. "肖云停了一下, 忽然低沉地说: "你 猜我今天去哪儿了? "   "你老公告诉我你在露露那儿, 但是他打电话过去根本就没有人, " 莹雪问: "你今天真的去哪儿了? "   "我确实先去的露露家, 她最近心情很不愉快, 只是说跟老公吵了几次架, 但具体事情她也没有明白告诉我, 我总有个预感, 她......唉, 算了, 别提她 了......" 肖云摇了摇头, 叹道: "还是你先前劝我的好, 朋友之间最好保持一 些距离, 所以我一点也没有追问她. 或许她慢慢在疏远我这个朋友也说不定. 我 感觉她最近跟黄樱子走得很近, 经常往她家跑. "   "黄樱子, " 莹雪顿了一下, 疑惑地问: "她好像搬到秋谷去了, 跟方亭和鲁 明阳住在一块儿吧? "   "还有那个美国之音的主播花眼镜. " 说到这里, 肖云突然拉住莹雪的手, 笑道: "朋友还是老的好,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是不是, 莹雪? "   "那还用问吗? " 莹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 那你后来去哪儿了?"   "后来...... " 肖云低声地说: "我答应过你, 所以我这两天都去看了纪 林...... "   莹雪的手指尖似重非重地滑过安全带, 心开始突突地乱跳, 她紧张地问: "他, 他还好吧? "   "不好......不, 不, 很快就会好了. " 肖云吞吞吐吐地说: "总之, 你最好 还是自己亲自见他一面吧, 你的一些私人东西, 像信件资料什么的, 还是自己去 取吧, 我......"   莹雪一时无言. "其实今天我给他挂过电话. " 她叹道: "可惜他不在家. "   "什么时候? " 肖云惊奇地问.   "大概也就是两三点吧. "   "他在家的, 我当时也在. " 肖云高声说, 又无不惋惜地叹道: "他以为是鲁 明阳, 所以没有接. 但是你为什么不留言呢? "   "我也不知道. " 莹雪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来, 车窗外, 夕阳熔金般 返照在她的眼中-- 她眼前的世界更加眩晕了.   "这件事情你还是得快刀斩乱麻, 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和云青生活在一起. " 肖云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 但是一想起那些离婚和分居的程序, 我的心就乱了. " 莹雪面带 焦虑地说: "好像在我们这个州要分居一年才能离婚, 是吗? 可我真的不知道怎 么办. "   "我今儿去露露家的时候, 听她说起罗霞的事, 她和鲁明阳分居还不到半年, 听说离婚快办下来了. 因为他们找的是徐律师, 徐律师办过好几起中国人的离婚 案件, 很有经验, 你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   "你先别忙, 还是等我同纪林见面商量好了再去找他. " 莹雪忽然果断地说.   这时候, 只见一辆紫蓝色的小车由远而近地开过来了.   "是你的ROOMMATE来了吧? " 肖云笑道: "我就知道老黑爱开这种颜色的车, 除了紫色还有粉红色. "   "就是她, 没错. " 莹雪连忙下了车, 朝突拉达挥了挥手.   寒假故事(22)   "你今天去做了手指甲? " 上了车, 莹雪看突拉达双手扶在方向盘上, 十根 葱管一般的指甲, 莹洁鲜美, 光亮得像上了一层透明釉, 就知道她去了指甲店. "多少钱呢? " 她好奇地问.   " 如果是做新样(NAIL DESIGN)大概是六十块, 以后的抛光(POLISH)只需要 二十块, 我每两个星期去修一次. 我有个朋友在开店, 可以给我优惠, 你去不去? " 突拉达喜气洋洋地说, 她左手扶着方向盘, 右手伸开五指, 有意摊在莹雪的眼 前: "还不错吧? 我就爱把指甲修理得乾净清爽, 但不像她们弄得那么复杂, 又 是花又是鸟什么的. 俗不可耐! "   "我要是有钱也会去指甲店. " 莹雪笑道: "可惜没有钱. "   "SONG 有钱啊, 我记得有次他陪姗丽娅去指甲店, 就是他付的钱. "   "你怎么知道? " 莹雪问.   "我当时也在场啊. "   莹雪好半天没有出声.   "突拉达, 我求你了, " 突然间, 她心神难安, 不停地催促突拉达: "开快点 好不好, SONG一定跟我挂了电话. "   "你急什么急, 我上次撞了校车的翅膀(美国中小学校的校车, 在停下来的时 候, 会从车身自动地伸出STOP SIGN, 有的人把它称之为"WING"), 没把我关进监 狱都是上帝保佑了. "   "你撞过校车的STOP SIGN? " 这下轮到莹雪震惊了, "你居然还保得住你的 驾照? "   "差点吊销了, 后来又还给我了. " 突拉达漫不经心地说.   "你警察局有人吧? " 莹雪问, 她忽然想起了露露的老公, 托尼先前当警察 的时候也帮了一些中国人解决罚单.   "帕垂有个表哥在警察局当OFFICER, 通融了一下, 请他们出来吃了顿饭, 三 天就还给我了驾照. "   "原来如此. " 莹雪笑了笑, "这跟中国差不多. "   "全世界都差不多. " 突拉达点头说: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 就没有一块乾净 的地方, 你不知道那警察局有多黑. 我曾经以为我们象牙海岸是世界上最黑的地 方, 想不到美国也亮不到那儿去. "   "怎么了? " 莹雪扭头回望她.   "你知道那些警察在干什么吗? 他们以抓人为乐趣, 他们的奖金(BONUS)全是 他们自己抓来的罚款, 一部份上交政府, 另一部份就私分了, 后来有人告了, 报 纸上还登出来了, 不过过段时间他们照样我行我素. " 突拉达说着, 忽然发现前 面红灯亮了, 顿时一个急煞车.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 莹雪说: "我有一个中国朋友也是嫁的警察, 她就曾 经提醒过我, 每到年底或节假日的时候, 开车千万小心, 那时候的警察就是上街 来找他们的奖金. "   慢慢地, 红灯灭了, 绿灯亮了, 图拉达脚踩油门正欲前驰, "呜 -- 呜 -- 呜", 只见两部警车笛鸣灯闪, 呼啸而来, 很快堵住了十字路口.   "出什么事啦? " 莹雪身子凑前, 忍不住惊问.   "你没见是葬礼(FUNERAL)吗? " 图拉达用手指着前面一部深黑色的奔驰LIMO, 笑道: "知不知道? 棺材就装在那里面. "   "好好的葬礼何必要用警车呢? " 莹雪有些不解: "难道就不怕破坏死者的安 宁."   "你这就不懂了, 用警车开道啊, 你看这么一长串送葬的车, 如果没有警车 一前一后护驾, 早就被其他车冲散了. 你不知道吧, 这是他们警察的另一份不薄 的收入. "   送葬的车队终于行完了. 突拉达猛踩油门往前冲, 她笑道: "要是我死了, 才不用这么大的排场, 在路上堵人家的车, 说不定还要被人背后乱骂. 活在世上 的时候好好享受吧, 人死了还知道什么, 烧成骨灰随便往山上或海上撒撒就行了. 如果不烧, 树葬也行. "   "树葬? " 莹雪奇怪地问: "难道在树上埋葬人. "   "是这样的, " 突拉达笑道: "人死后, 家人选择一棵茂密的大树, 然后在树 干中掘一个洞, 将尸体放进去, 再用树皮覆盖树洞口.   "听起来有些恐怖. " 莹雪说.   "不恐怖, " 突拉达忙说: "很有意思的, 将死者名字刻在树干上, 多年以后, 人与树合二为一, 树就是人, 人就是树. "   莹雪心里胡想, 人葬在树中, 多年以后不就成了树精吗? 绿眼睛, 绿眉毛, 她感到背脊上一阵发寒, 她问: "那是你们非洲国家的风俗吧? "   "是的, 但不是象牙海岸, 是扎伊尔. " 突拉达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姗丽娅 父亲的祖国. "   姗丽娅, 这个名字让莹雪背脊上的寒意更浓了, 渐渐地蔓延到四肢, 她咬着 嘴唇说: "突拉达, 求你能不能开快一点, 我要回去接SONG的电话. "   终于开到了家门口, 一下车, 莹雪迫不及待往前冲. 帕垂在家, 他应声开了 门.   "帕垂, 有SONG的电话吗? "她的声音像天上的风筝, 飘扬不稳.   "没有, " 帕垂乾脆地说: "我刚检查过留言机, 没有他的. "   "你还不快去查EMAIL, 看你急的. " 突拉达的一句提醒, 让莹雪沉在心底的 失望又升成了希望.   但是她满怀的希望在瞬间又下坠成了失望, 堵得她胸口发慌. 她垂下头去, 看桌子底下的电源线, 黑的白的, 新的旧的, 乱七八糟地缠在一堆. "电话没有, EMAIL也没有, 他难道不知道我是怎样担心他? " 她怔怔地想: "他把信用卡留给 了我, 却不告诉我任何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莫非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   这么一想, 她心里更慌了.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高, 她额头上是汗, 手心里是 汗, 似乎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出了汗.   "SNOW, 我要用电话了. " 帕垂在敲她的门.   她知趣地退出了INTERNET. 门外传来帕垂的大呼小叫, 好像是在电话里呼朋 唤友, 又要开什么PARTY.   她躺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不想吃也不想喝, 尽管她还没有吃晚饭. 她 满脑满眼都是他, 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 想哭, 又哭不出来, 一张脸憋得紫红, 只有咽气的份.   客厅里的音响电闪雷鸣地轰起来, 一阵响过一阵, 发聋振聩, 仿佛有天崩地 塌, 排山倒海的阵式, 然后是一个老黑没有头绪的说唱, 天南海北, 他想到哪儿 就唱到那儿. 每一个单词撞在莹雪的耳朵里也还算清楚, 混杂在一起就不知道他 在叫嚷些什么. 到了后面, 声撕力裂的吼唱和密集的打击乐声斗得你死我活, 交 缠成一片没有边际的天昏地暗. 骤然之间, 音乐全无, 一片空白的背影衬托出一 个份外清晰的恐怖怪叫声: "I WANA BE A NUCLEAR WEAPON. "   莹雪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老黑在唱些什么, 但她听清楚了NUCLEAR WEAPON, 她自然想到了云青去了GOLDEN RIVER SIDE -- 那一个跟NUCLEAR WEAPON有关的 地方. "或者那是个极度保密的地方, 说不定他根本没有机会往外面联系...... " 这么想着, 安慰着自己, 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外面似乎来了不少的人, 又唱又跳闹得莹雪心慌意乱. 老黑最爱开PARTY了, 更何况现在正是寒假. 聚群欢唱好像是老黑的传统, 大概从古老非洲原始森林中 的土著人就开始了吧. 白人爱静, 黑人爱闹, 白人喜欢独居, 黑人喜欢群居, 难 怪黑人和白人在美国相处了两百多年, 也不能打成一片, 这里面抛开歧视的因素, 也有他们各自的习惯和传统的问题. 云青曾经告诉过她, 帕垂有个表哥, 是个很 优秀的外科医生, 年收入不下二十万, 本来在当地的富人区买了一栋四十多万的 房子, 最后还是同妻子搬回他父母所在的黑人小镇, 因为他离不开温暖热闹的大 家庭, 况且坐在轮椅上的老祖母最挂念的孙子就是他了. 好在他表哥的妻子也是 个黑人, 对此没有异议, 与丈夫欣然回家. 更让人赞叹的是她是个心地善良的护 士, 工作之余把老祖母照顾得周周到到, 梳洗得干乾净净, 经常用轮椅推她出去 晒太阳, 推她出去与左邻右舍聊天谈笑 -- 像这种事情, 若是发生在美国白人的 家庭里, 那就是传奇了.   "如果他孝顺, 怎么不把父母和老祖母接到自己四十万的房子里面去享福呢? " 莹雪曾经疑惑不解地问云青.   "那怎么行, 他父母和老祖母早已经习惯了在黑人区的生活, 周围都是亲朋 好友, 他们爱唱爱闹爱打堆, 你让他们搬到白人区他们活得下来吗? "   "他们若是跑到白人区去唱去闹, 白人才活不下来. "莹雪笑道.   莹雪还是没能全明白, 为什么云青能和老黑朝夕相处, 打成一片, 如果换成 是她, 一两天还行, 长年累月哪受得了, 环境吵闹, 怎么可能静心学习? 再说帕 垂的那些朋友, 好老黑没有几个, 不三不四的人倒不少 -- 一看他们穿着打扮, 说话姿态就知道了, 不学习, 不工作, 靠着政府的救济金瞎混日子. 这样的人, 云青也能和他们称兄道弟, 还抱着他们非婚的孩子逗玩嘻笑, 甚至让他们骑在自 己的脖子上, 或是放在床上任他们乱爬, 莹雪稍微拉下脸, 作出不乐状, 他便逗 那黑小孩: "妈妈不理你, 爸爸同你玩. " 莹雪气不过, 哪里想得通, 回他: "谁 是他的妈了, 你不要满口胡言, 谁能生出这种小黑鬼来. "云青听了, 顺势把莹 雪抱入怀里, 故意嘻皮赖脸地说: "那你就给我生个小黄鬼吧. " 莹雪转过头去, 红了脸, 想起这些日子两个人在一起, 并没有避孕, 又想起自己还没有离婚, 心 中总是有愧, 于是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 云青看她这样, 也收起了玩笑, 搂紧了 她, 认真地说: "我们顺其自然, 有了孩子就生下来, 莹雪, 你放心, 我会给你 们母子一个舒适漂亮的环境...... "   "无论怎么样, 与他结婚前绝对不能怀孩子, 否则......但是云青他是真的 待我好......"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响, 把莹雪的思维敲得七零八落, 她把头埋 在柔软的枕头里, 似乎又闻到了他的气息, 自然想起了他们有过的亲密无间, 水 乳相融 -- 她深深地感触了他的真心和体贴, 在情深意切中把爱一点一滴传递给 了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莹雪感到饥肠咕咕直叫, 磨蹭了一阵子, 想起身去厨房 做东西吃. 她打开门, 客厅里灯火辉煌, 突拉达正跟一个女孩又唱又跳, 莹雪象 征性地走过去打招呼, 等她看清了她的脸, 她吓得差点儿说不出话. 她不就是姗 丽娅吗? 她来干什么? 来开PARTY还是别有用心?   寒假故事(23)   莹雪强作镇定地对姗丽娅点了点头, 算是打了个招呼, 姗丽娅满眼幽怨地回 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似乎有火在往外喷, 以至于莹雪走到厨房的时候仍然感到 背脊火辣辣的烧.   实在想象不出晚餐吃什么, 她从壁柜里找出了个豆豉鱼罐头, 又拿了一片小 面包, 准备凑合着又混一顿. 她刚喝了一口水, 只见突拉达趔趄着脚儿走了进来, 小声地在莹雪的耳旁嘀咕: "我们根本没有请姗丽娅, 她是跟着朋友跑来的, 她 问我SONG在哪儿, 我说不知道, 如果......"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听一阵"卡踏--卡踏"声 -- 高跟鞋有节奏地踩在厨房 的地砖上, 姗丽娅已经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的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 几分悠闲, 几分傲慢, 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吗? 这也不奇怪, 我从小 就在谣言中长大. "   "你不要感觉太良好了, 小白痴(YONG IDIOT)! " 突拉达指着她的脸笑道, 她挺了挺胸, 仰了仰下巴, 可惜她还是没有姗丽娅高, "别以为人人都在嫉妒你 的美貌. "   "我叫姗丽娅, 你叫......" 她没有理会突拉达, 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莹雪. 她们曾经在这个房子里见过面, 只是当时彼此没有互报姓名. 她昂了昂头, 借着 高跟鞋的第二高度, 她足足高出莹雪大半个头, 身高在这种状况下, 是暗传给对 方的威摄和放肆.   "你叫她SNOW 吧. " 突拉达递了个眼色给莹雪.   "SNOW. " 姗丽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象是在自语, 又象是在招呼她.   莹雪迎着她的目光看她, 停在她的脸上不到两秒钟, 仿佛有光刺痛了她的眼 睛, 不得不急速的转到她的衣服上. 她浮凸有致的身体裹在银灰色堆赤金的紧身 衣里, 身子一动, 衣服的胸口处仿佛兜着一对活蹦乱跳的猫咪, 左摇右晃, 呼之 欲出. 看得莹雪耳红心跳. 她心想我一个女人看着她都不敢直视, 更不消说男人 了, 哪还有把持得住的道理.   "SNOW, 你知道SONG在哪儿吗? 什么时候回来? " 姗丽娅直接了当地问, 居 然没有一点忌讳, 虽然她明知道莹雪是云青的女朋友. 她歪扭着身子斜靠在椅背 上, 一只手顺着脖子半托起下巴, 这个姿势恰好显出了她刚做过的手指甲 -- 足 有一寸来长, 银粉发亮的底, 衬出玲珑艳红的玫瑰蓓蕾. 十根长长的手指甲, 十 枝鲜艳欲滴的玫瑰, 红成了一片-- 似乎有意炫耀给莹雪看, 偏偏莹雪的目光一 直落在手中的罐头上.   莹雪听了她的问话, 不觉怔了一下, 嘴唇紧闭, 鼻翼略微张开, 姗丽娅肆无 忌惮的语气惹怒了她, 她极不自然地歪了一下头, 笑了笑, 希望把自己放得轻松 点, 但是音色明显地变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他去购买我们的结婚用品了, 过几天就会回来, 你有什么话就留给我吧. "   "购买结婚用品应该两个人去啊, 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家中? "姗丽娅不屑地 说, 但是她的脸已经逐渐阴下来.   "好了, 大家都别说了, 我们去跳舞. " 眼看二人就要舌枪唇剑争起来, 突 拉达赶过去抓姗丽娅的手, 朝着客厅拉, 然后二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子法语 -- 她们的母语, 可怜莹雪一句也听不懂. 她巴巴地望着姗丽娅满脸怨气, 朝宋云青 的卧室方向咆哮了两句, 却不能知晓她到底吼的什么. 莹雪闷闷不乐, 心里憋着 气, 草草吃完饭, 回到自己的房间, 上网查看, 还是没有云青的EMAIL!   终于捱到夜深了, 尖叫和音乐都渐渐远了, 房子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莹雪倚 靠在床边, 意绪茫然, 窗外流水的声音, 哗-哗-哗, 单调而清晰地回旋在她的耳 边 -- 那是黑夜的声音, 也是寂寞和孤独的声音, "云青他怎么了, 说什么也该 给我打个电话, 让我放心啊! " 她揪心焦虑, 两只手不安地拉扯着被子, 猛然又 想起姗丽娅在她面前做张做致, 肆无忌惮的轻狂样子, 她心中的怨愤更浓了, 像 一团散不隍7d的浓墨汁, 把她的思绪染得乌七八糟.   紧接着, 白天的一幕幕又迫不及待地压过来, 不同的人物平行, 重叠, 交叉, 一会儿是刘慧的声音, 一会儿是方亭的暗笑, 像夜色里的猫头鹰 -- 总是看不清 踪迹; 还有肖云对她说的那些话, 好多的话, 怎么像是一张张的白纸在天上飘, 对了, 不是白纸, 是白色的外卖盒, 纪美上门送来的外卖盒, 纪美好像也对她说 了不少的话, 说起了她的公公婆婆和哥哥, 怎么没想到多问几句呢? 莹雪朦朦胧 胧地想: "明天我应该去一趟'东方红', 找纪美聊聊, 或许问得出我哥的一些情况. "   她翻来覆去地横思竖想, 思维异常的活跃, 又异常的疲惫, 过了一阵子, 她 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醒着的, 慢慢地, 她迷迷糊糊看见了文霁光向她走来, "怎 么会想起文霁光呢? " 她自己也奇怪, 可不是白天在他家里吗? 他都对她说了些 什么来着, 当时肖云不在家, 他说过什么吗? 怎么一句都想不起了. 这时候, 只 见他站在她的面前, 对她说: "莹雪, 我想约你出去玩. "   "你, 文霁光, 想约我出去? " 她惊得像碰触了高压线.   "我为什么不能约你出去, 既然连宋云青这类人都能约你出去, 然后同你上床, 那么人人都能约你. "   "宋云青不是像你说的那类人, 他对我是真心的. "   "他没有真心, 他只有几百颗花心. " 文霁光冷笑道: "也不知道你是他的第 几个老婆了, 你跟着我至少能让你当二老婆. "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却听见周围全是哈哈大笑声, 她看见方亭和黄樱子笑得 头都抬不起来, "我要去找肖云, 只有肖云才是我唯一的朋友. " 她大声地喊道: "肖云在哪儿? "   "正是因为你, 肖云在和你婆婆吵架呢. " 方亭和黄樱子异口同声地说.   莹雪没能找到肖云, 却看到了自己的婆婆 -- 王老师, 奇怪, 这不是中学的 教室吗? "我难道回到了高中的课堂? " 莹雪正在诧异, 只见王老师对她说: "高 莹雪, 你因为犯了错, 我要惩罚你背一篇课文. "   "我为什么要背课文? "   "废话少说, 否则我要让你哥再坐十年牢. "   "什么课文? "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你跟我背下去. " 王老师命令道.   于是她艰难地, 老老实实地背下去: "越人语天姥, 云霓明灭或可睹...... 熊咆龙吟殷岩泉, 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   "下面呢? " 王老师朝她怒喊.   "云青......云青青兮欲雨......" 她心如刀割, 再也背不下去了, 只觉"列 缺霹雳, 丘峦崩摧", 一座巨石从天而降, 劈头劈脸将她死死压在下面.   莹雪"啊"的一声, 彻底醒了过来, 她清晰地听见了窗外小河流水的声音, 才 知道自己刚才是被噩梦魇住了. 她翻身坐起来, 双手抱膝, 呆呆地望着窗外, 黑 漆漆的夜里, 什么也不曾发生, 却感到自己的心脏犹自狂跳不止.   "云青, 你怎么能够这样待我? " 她悲切而愤恨地在心底狂喊道: " 你如果 真心爱我, 为什么要让我提心吊胆, 为你忍受这份折磨?! "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 她哪儿也没有去, 哪儿也不敢去, 眼巴巴地盼着他的电话. 太阳起 了又落了, 晚霞映照着她那张惶惑不安的脸, 天还没有完全黑尽的时候, 月亮又 从云层里探出半个头来. 她躺在床上, 一夜都是恐慌的梦, 醒来的时候再也无法 入睡, 时间一分一秒从她身旁流过, 漫长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寒假故事(24)   仿佛是一个世纪的煎熬, 她终于无法忍受了, " 不行, 我不能再等下去, 我 一定要去找DR. WILLIAMS, 他至少应该知道云青的情况. " 莹雪自言自语地说: "再机密的地方, 也得让他跟家人通个信吧, 又不是犯人给囚禁了起来. "   他立刻给DR. WILLIAMS的办公室挂电话, 留言机响了, 他的声音在说, 他已 经开始休假了, 请圣诞节过后再给他联系.   莹雪没有死心, 她把YELLOW PAGE翻出来, 查到了DR. WILLIAMS的家庭电话, 她不敢多虑, 一个电话挂过去, 她的失望更浓了-- 留言机告诉她: DR. WILLIAMS一家去德州与父母团聚了, 要到圣诞节后才能回来.   唯一的线索断了, 她心急如焚, 锁眉咬唇, 临窗呆望了一阵子, "可不是在 半路出了什么事 , 要不要报警? " 这个念头一闪过, 她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脑子已经反应出"911"这三个号码,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转身朝电话扑去.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她的心灵感应到了-- 这一定是她的电话, 当她颤抖而激动地抓起电话的一 瞬间, 她的声音也随之泼了出去: "云青, 云青...... "   对方好半天没有回响.   莹雪沉重地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她改口用英文说:"对不起."   这下对方开口了: "莹雪, 我是纪林. "   "纪...林, 是你? " 她的气有些喘不过来, 胸口火辣辣的烧.   "实在是对不起, 打扰你了, 我从肖云那儿拿到你的电话号码, 我也是没有 办法. " 纪林忽然犹豫地说: "你那儿说话方便吗? "   "没关系, 你说吧. "   " 莹雪, 你也知道, 你有好多东西还在我这儿, 还有国内的几封信, 好像还 有一封是你哥哥的."   "我明白了, 纪林, 谢谢你, 我马上就去拿. " 她的声音加快了.   "那你现在就来吗? "   "现在...... " 莹雪犹豫了, 万一云青来了电话, 更何况她没有车, " 现在 不行, 明天好吗? " 她问.   "你是在等他吧? " 纪林酸涩地问: "他难道没有在家陪你? "   "他去外面办事了. " 她微喘着气, 声音细得像头发丝.   他哼笑了一声, 顿了一下, "那你就多保重了. " 她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几分 怨艾, 她没有出声, 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明天等你来. "   "也好, 明天......" 她机械地说.   "来之前请给我挂个电话, 还有...... " 纪林"嗯"了一声, 言谈之间忽然不 再拖泥带水, 变得乾脆明畅: "最好是下午来, 我上午还有忙不玩的活. "   电话"喀嚓"一下挂断了, 莹雪的手还兀自拿着话筒, 她的一颗心悬在半空, 悠悠晃晃地摇, "我该怎么办? 人人都有事可干可忙, 只有我在被动地等待, 云 青他......" 莹雪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 目光落在写字台上的白雪公主石膏像上, 白雪公主的脚下还踩着他的信用卡, 莹雪怔怔的发呆, 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不觉间又到了中午, 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她出了门来, 准备直接步行到 "东方红"买盒外卖, 顺便也去见见纪美. 外面的阳光很好, 虽说是冬天, 风吹在 人的脸上, 还是微带一些暖意.从家到"东方红", 开车不到三分钟的距离, 走路 却走了十五分钟, 当莹雪推开"东方红" 大门的时候, 那正是午餐的高潮, 满屋 子的老黑团团转转围在柜台前, 小孩跑来跑去地尖叫, 大人捶椅拍桌高呼大笑, 还有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 纷纷扰扰闹得像一大锅烧得正滚的红烧肉.   "急什么急, 排好队, 一个个来点. " 纪美怒目扬眉, 站在柜台前吆喝着老 黑们, 又立即转过背, 朝通向厨房的窗口处抱来成堆的饭盒, 她一心多用, 眼观 六路, 耳听八方, 嘴也一直没有闲下来 -- 不是问菜就是报餐, 还顺带骂几句老 黑. 她的右手拿笔飞快地记下餐名, 左手用牛皮纸袋包好饭盒, 耳朵夹着电话在 听外卖的ORDER, 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神扬气足, 时不时左描右扫, 唯恐老黑又顺 手牵羊, 趁乱带走了桌上的酱油瓶和胡椒瓶.   莹雪在一旁看得心服口服, 心中暗自赞叹: "真是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看, 纪美在国内那样懒的一个人, 家务事从不沾手, 到了美国反而变得这么能干, 简 直让人不敢相信! 这么混乱的场面, 就是换上我也不能HANDLE得住, 也难为她一 个人沉着镇定, 控制得有条不紊. "   "莹雪, 是你啊. " 纪美在慌乱中瞥见了莹雪, 忙连声招呼道: " 等我喂饱 了这堆死饿鬼, 再同你说话. "   "不急的, 你去忙你的. " 莹雪说: "我等会儿再点餐. "   "你还点这儿的餐? 算了吧, 都是哄老黑的, 呆会儿你跟我一起吃员工的餐, 他们今天炖了沙锅鱼头汤. "   正说着, 大厅里又突然拥进了几十个老黑, 把室内挤得个水泻不通, 莹雪见 纪美开始吃不消, 便主动上前帮她, 纪美求之不得, 于是莹雪负责老黑的ORDER, 收钱和厨房叫餐, 纪美便管听电话和包外卖, 两个人分工协作, 配合默契. 莹雪 耐心细致, 总是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 不像纪美, 只要老黑一报怨, 她要不怒目 圆睁乱骂一通, 要不就是爱理不理乜斜着一对眼睛看人.   "莹雪, 你少理这头黑母猪......注意钱箱, 收完了钱就立刻推回去...... 给黑鬼找钱的时候一定得当面说清, 免得他过后诬陷你......" 纪美在忙乱中不 时地吩咐莹雪, 俨然是个老板娘.   正忙得不可开交时, 一个发型高耸如城堡的女老黑走到柜台前, 满脸怨气地 举起一杯茶, 她嫌甜茶里的柠檬不新鲜, 要求换成一杯LEMONADE.   莹雪点头说行, 正准备转身取杯, 纪美大声喝道: "不准换! "   "我今天上午才切的柠檬, 哪有不新鲜的道理, 明明是她的嘴臭. " 她对莹 雪说完后又转身面向老黑, 毫不客气地挥手道: "嫌不好就给我走, 下次不要再 来了. "   老黑悻悻离去后, 莹雪笑道: "你这么对顾客, 不怕她下次真不来了, 也不 怕老板骂你.   " 纪美冷笑道: "这个老黑是经常来的, 一来就捣蛋, 刘二骂都骂不走, 你 没有在这种'黑店'打过工, 当然不知道怎样应付这种死黑鬼. "   莹雪说: "我先前打工的时候老黑还接触少了吗? 不过那种堂吃店确实不敢 像你们这种黑店随便得罪客人. "   一个小时后, 厅内的客人渐渐少了, 电话铃声也不像先前那样一个连着一个 响个不停. 纪美从厨房端来一碗酸辣汤和两个春卷, 放在莹雪的手上, "你坐下 来歇歇, 先吃这个填填肚子, 我们的菜要等一下才好. " 话刚完, 一个人又奔到 工作台前忙起来了, 又是洗茶筒换新茶, 又是敲打收银机核对账目.   "莹雪, 你刚才收的金额与单子不对. " 纪美盯着收银机上最后出来的总数目, 皱了皱眉头, "少了三十二快钱. "   莹雪大吃一惊, 说道: "不可能吧 , 我当时都算清楚了的. "   "我核对了两遍. 我发现你收钱从来不用计算器, 会不会......"   "绝对不会, 我一般加减乘除的心算肯定没有问题. " 莹雪说: "我记得当时 收了两张信用卡, 你把卡上的金额加进去了吗? "   "对不起, 对不起. " 纪美连忙道歉: "是我疏忽了. "   莹雪着实吃惊纪美变得如此精明能干, 想当初在国内时她不学无术, 不思上 进, 到了美国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 纪美, 你现在真是能干啊. " "什么能干, 熟练工而已, 还不是被老黑给逼出来的. " 纪美笑道: "莹雪, 你快吃点东西, 别让我给你耽误了. " 莹雪确实饿坏了, 低头吃了两口春卷, 突然听见纪美问她: "莹雪, 那个宋云青对你好吗? "   她一时楞住了, 但随即淡淡一笑, 道: "还不错吧. "   "真不错吗? "纪美瞥了她一眼, 说道: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   "你难道还有什么话能憋得住吗? 不妨直说吧. "   "我亲眼看见宋云青跟一个女老黑在我们店门前打KISS. " 纪美乾脆地说.   "你说什么? " 莹雪的五根手指无意识地将手中的春卷捏紧了, 油浸了出来, 沾满了她的手指头. "你还记得她长得什么样? "她拼命地沉住气, 同时狠狠地, 把手中的春卷扔进了垃圾桶, 再从柜台上取来一张纸巾将手揩净.   "是那种半白不黑的老黑, 长得妖里妖气, 自以为是个美人, 说起话来阴阳 怪气, 走起路来脯子肉在胸前晃, 屁股在后面扭, 一看就知道是个爱钓男人的骚 货."   "是不是那种混血儿, 个子跟我差不多高, " 莹雪见纪美点头, 心头突然有 了个影子, 忙道: "她是不是常来东方红? 特别喜欢点鸡翅膀和虾炒饭. "   "好像是. " "她的眼睛很大, 睫毛很长. " "没错的." "手指甲修过的, 很亮, 有一寸多长. " "就是她! "   "原来是突拉达. " 莹雪自我安慰道, 心头松了一口气, 知道突拉达就是那 种性格, 跟朋友在一起, 疯疯打打, 不是亲就是抱. 她还记得有一次, 宋云青不 愿意把荔枝给她吃, 她尖声大笑着, 当着帕垂的面, 如饿虎扑食般向宋云青冲了 过去, 头顶胸撞, 把他按倒在沙发上, 两只手又是捶又是捏, 还嚷道: "你不给 我吃荔枝我就吃你. "帕垂在一旁看得哈哈狂笑. 莹雪哪看得惯, 忙说: "我把荔 枝给你吃, 你放过SONG, 好不好? " 宋云青从沙发上"挣扎"了起来, 朝莹雪喊道: "不能给她吃, 否则下次她还要故计重施. " 他抹了抹脸, 揩掉突拉达因为啃他 而留在他脸上的口水, 对莹雪讪讪笑道: "虽然被老黑调戏了, 但还是为你保住 了荔枝, 这也值得. "   想到此处, 莹雪的心也着实宽慰了不少, 于是低下头去, 慢慢地喝了一口汤.   寒假故事(25)   "你们生意这么忙, 怎么就你一个人. " 见纪美一直忙个不停, 莹雪忍不住问.   "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 可是小鱼儿今天生病了不能来, 临时又没能找到人 来替. " 纪美把整理好的一叠钱捆好后, 放在柜台下面的小抽屉, 又从钱箱里抽 出一张二十块面值的美元打在莹雪的手上, 笑道: 今天多亏了你. "   "你这是......" 莹雪吃惊地推开她的手和钱, "我只是帮你的忙, 刘老板要 是知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等会儿告诉他就是了. " 纪美满不在乎地大声说: " 今天如果不是你, 我不急出屎才怪, 这都是小鱼儿的错, 鬼知道他是真病还是假 病. "   "我可从来没装过病啊. " 小鱼儿从厨房跑了出来, "你怎么又在说我的坏话. "   "你倒是来得巧, 刚才黑鬼成堆的时候你去哪儿挺尸了, 现在要开饭了你就 知道回来了. " 纪美指着他的额头笑道.   "你少冤枉我, 我看了病回来是从厨房进的门, 被刘二叫住, 他让我跟他一 块儿去FAMER MAKET 运货. " 小鱼儿忙说道. 他一回身, 看莹雪也在场, 不禁吃 了一惊, 满心满怀都是好奇, 但还是没有问出不礼貌的问题.   " 那刘二呢, 怎么没见他的影儿? " 纪美忙问.   "他说他去他叔叔那儿了, 要今晚十点后才回来, 说是辛苦我们两位了, 回 头请我们上赌船玩. "   "原来他又去刘麻子那里了. " 纪美把一大盒吸管和筷子往柜台上使劲一放, 道:" 刘麻子也该放手了, 要是我, 乾脆就跟他撕破脸皮明说, 这世道谁怕谁啊. "   "刘二怎么了? " 莹雪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   "刘二太窝囊了, 为他叔叔白白当了十多年的奴才, 到现在还是个打工的崽. " 纪美着实为刘二打抱不平.   "人人都说刘二是'东方红' 的老板, 他不是有自己的HOUSE吗? 所有的长工 都住在他家中. " 莹雪奇怪地问.   "那不是他的HOUSE, " 小鱼儿说: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刘麻子的, 他只不过 是个挂名的老板. "   "刘麻子是太过份了. " 纪美愤恨地说: "你看他给我们长工住的什么房子, 破烂得像危房, 空调是坏的, 马桶是堵的, 楼板走起来一摇一晃像踩翘翘板, 他 不闻不问, 还是刘二看不惯, 自己花钱给修好了, 去找他报销, 他居然不肯, 说 是我既然给了你这么多的工钱和权力, 那些事情也是属于你的责任范围. "   "但是房子的产权是六麻子的, 对吧? " 莹雪说: "他应该付房子的维修费. " 心里不觉替罗霞担心, 想她那么一个思维简单, 行为率直的女子, 怎么斗得过 狡猾贪婪的刘麻子, 她如今又怀孕了, 连学都没有上, 真不知道......   "刘麻子对手下人是够吝啬的了, 不管是亲还是友, 但是对他的新老婆却有 求必应, 你们想不道吧. " 小鱼儿边啃鸡翅膀边说.   "现在那婆娘怀上了儿子就更得意了. " 纪美鼻子哼了一声: "什么东西, 听 说罗霞还要把她的弟弟办来, 一过来就准备把'东方红'给她弟来管. "   "有这么一会事吗? " 莹雪恍然惊问, 只觉得罗霞与她隔得已经很远了.   "肯定是这样了, "小鱼儿说: "否则刘二也不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罗 霞背地里还真有两手, 调唆得刘麻子比过去还要苛刻, 我们大家当初都看不出来. "   "我要是刘二就走了, 大不了出去开个店, 何苦看人家的脸色." 莹雪说.   小鱼儿笑道: "哪可能说走就走, '东方红'当初开业的时候, 刘二也放了一 部份资金进去, 虽然不多, 但毕竟也是投了本的, 你知道刘麻子现在说什么, 你 要走就走, 我绝不拦你, 我可以把你的本还给你, 但你休想再从里面分得一分一 厘. "   "这是什么糊涂账, 怎么蛮横不讲道理? " 莹雪问, 心想: 刘二也真够狠的, 借人家的母鸡来下了蛋, 也不分给人家蛋, 把用过了的母鸡再还给人家, 这像什 么话.   小鱼儿躬着腰, 在柜台一旁的小桌上整理大号纸杯子和汤盒子, " 刘二如果 多争一句, 刘麻子便说, 老子当初是坐着船从大海上漂过来的, 中途遇到几次风 暴, 命都差点没有了. 到了美国又当牛作马干了多少年, 让你这个在农村挖地的 兔崽子体体面面坐大飞机过来, 一落地就给你办绿卡. 你恐怕是忘了你死去的老 爹闭眼前是怎样对你交代的. "   纪美侃侃补充道: " 刘麻子动不动就说, 你知道目前福州人办绿卡需要多少 钱吗? 又涨了! 六万美金, 你如果把钱给我付清, 我们从此一笔购销, 互不欠债. " 纪美恨恨地说: " 他刘二居然能吃得进这样的话, 换上我, 早把一把砍排骨的 尖刀朝他头上砍去, 看他还敢不敢要那六万美金. "   "刘麻子这样的一个人, 那罗霞跟着他还好吗? " 莹雪问.   "她当然好,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舒服的人了, 儿子还没有生, 家里已经请了 两个保姆来侍候, 每次去医院检查身体都是有人为她开奔驰车. " 纪美一边说一 边朝厨房张望, 这时候有个肌肤黑黝黝的老墨走了出来, 纪美忙用英文问他: " 阿咪勾, 鱼汤烧好了吗? " 他回答说是时候了, 大家该进去吃午饭了.   "阿咪勾还能烧鱼头汤? " 莹雪吃惊地说, 看着厨房餐桌上的几道专为员工 享用的菜肴, 姜汁鸡块, 茄子肉丁, 还有一大盘绿油油的炒青菜, 得知全是老墨 所做, 不禁点头赞道: "中餐馆的老墨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 "   "尝尝吧, 阿咪勾炖的鱼头汤不比广东人差. " 纪美边说帮莹雪盛了一碗汤, 莹雪看她手快脚快, 做事相当麻利, 与在中国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便笑道: " 你现在可是今非昔比, 自己开个餐馆都没有问题了, 除了要学会炒菜. "   "你怎么不知道我会炒菜, 阿咪勾做的这几样菜都是我亲手教的. "   "是真的吗? " 莹雪吃惊地看着纪美.   "我们这儿的炒锅都是阿咪勾, 他们炒出来的宫爆鸡丁比中国人炒的还好吃, " 小鱼儿喝了一口汤, 直喊不错, 冲坐在一旁的阿咪勾又是点头又是竖大拇指, 他说: "我要是开餐馆就请阿咪勾掌勺. "   纪美说: "我们厨房请的老墨, 虽然干活不错, 也肯吃苦, 但是说走就走, 有时候招呼也不给你打一个, 所以刘二要求我们不仅要会收钱, 厨房的打杂, 炒 锅, 油锅, 还有抓码都要会. " "难怪你成了多面手. " 莹雪笑道. 吃完饭, 趁 小鱼儿不在身旁, 莹雪忙问纪美: "你知道我哥哥的近况吗? "   纪美一听, 立刻阴下脸来, 没有作声, 过了一阵她才说: "我告诉过你, 他 开始也好好的, 后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 写了那封信后, 死活也不愿意再见我 了. " 她笑道: "那有什么, 不见就不见呗. 事到如今, 我们两个早就淡成了一 锅白开水. "   莹雪低声说: "两个月前他在信中告诉我, 他在狱中立过几次功, 也减了几 次刑, 可能还有两三年就会出来了. 但是后来再没有他的消息...... "   她见纪美神色懒懒的, 知道她不愿意再提及旧事, 莹雪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想到纪林处还有哥哥的信, 明天就可以去拿来, 但是......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 只听大门"晃荡"一声被重重推开, 外面嚷成一片,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纪美和莹 雪都跑了出去.   原来进来了三个讨饭的老黑, 穿得破破烂烂, 衣服东一块飘, 西一块拖, 他 们可怜兮兮地对小鱼儿说: "能不能给点吃的, 我们三天都没有吃饭了. " 小鱼 儿对纪美说: "我们今天的剩饭剩菜也不少, 就全给他们吧. "   纪美喝道: "全都给我轰出去, 这群好吃懒做的死猪. "   莹雪说: "吃不完的剩饭也是倒掉, 还不如给了他们. "   "不能给. " 纪美挥动双臂, 一边轰赶老黑出门一边对莹雪说: "刘二吩咐过, 凡是第一次来讨饭的我们可以给, 绝对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否则我们就没完没了. 这三个老黑我全认得, 每个月吃完了救济就跑来我们这儿讨饭, 我们又不是开的 慈善院, 要讨去去教堂讨去. "   虽然纪美气势汹汹要赶老黑出门, 但几个老黑还是赖着不走, 还涎言涎语道: "就一根鸡翅膀也可以. 我们三个人平分一根鸡翅膀还不行吗? " "滚, 快滚, 再 不滚出去我就报警了. " 纪美厉声威胁道, 一只手抓起了电话话筒.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刘二进门了, 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纪美, 少跟黑鬼罗嗦, 拿三盒炒饭打发他们走. "   "哟, 你刘老板今天怎么了? " 纪美"荡"的一声把电话扔在柜台上, "你平时 是怎样吩咐我们的, 都给忘了不成? 你就不怕黑鬼吃尽你的肉, 喝干你的血? " 莹雪看纪美的动作和口气, 倒像一个十足的老板, 刘二的气势反倒是矮了半截.   "你先打发他们走人, 我等会儿有好消息告诉你. " 刘二看起来神采奕奕, 双目发亮, 仿佛心中有什么掩不住的喜事.   见他们有事要办, 莹雪哪好再久留, 给众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就匆匆回家了.   寒假故事(26)   出了"东方红"的大门, 莹雪惦挂云青的心又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云青可能 给我挂电话吗? 电脑里有他的EMAIL吗? " 她心一急, 脚步也跟着紧了.   跑回家, 用钥匙打开客厅的门, 她刚一进去, 便看见突拉达和一个非洲来的 女孩用法语交谈着什么. 那女孩生着典型的非洲大眼, 长睫毛, 厚嘴宽鼻, 她衣 着素洁, 文静端庄, 见莹雪进来, 便友好地起身向她问好. 并告诉莹雪她的名字 叫堪亚, 来自肯尼亚 -- 是一个说英语的非洲国家, 但是她在几内亚工作过, 所 以也会说法语.   一般来说, 从非洲来的黑人举止文雅, 言谈有礼, 与美国本土的大多数老黑 有着本质的区别. 但是突拉达似乎是一个异类, 她除了口音, 其说话和行为都像 足了美国老黑. 尽管如此, 她的很多朋友还是来自非洲, 什么象牙海岸, 肯尼亚, 阿尔及利亚, 苏丹......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非洲国家, 却把非洲当成一个共同 的家, 学校还成立了"非洲 学生联和会". 黑人天性团结. 想想美国的黑人, 他 们曾经抱成一团, 并肩战斗, 在美国历史上是有目共睹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为自 己争取到这么多的权力和福利. 再想想我们中国人, 在一些美国大城市的中国社 区里, 还分有什么北京同乡会, 湖南同乡会, 广东同乡会, 福州同乡会......-- 有意无意地将各地的中国人来一个"四分五裂". 其实也不奇怪, 中国人总是那么 看重血脉情缘, 同根同源, "亲不亲, 家乡人. " 莹雪曾经对云青说过: 人家非 洲国家的黑人, 不是来自同个国家, 却把非洲当作是他们共同的大"家", 而我们 既然都是中国人, 又何必分得那么细致认真呢?"   有人曾经过份地分析过: 那是黑人太笨, 所以他们必须群居才能生存下去, 而中国人太聪明了, 就是一盘散沙, 他们在美国也一样能够活得逍遥自在 -- 什 么逻辑!   "我们教堂正在开展一个活动, 其目的主要是帮助非洲贫穷的小女孩子能够 接受最基本的教育. 你有兴趣参加吗? " 堪亚面带微笑, 说话和神态像足了爱心 的使者.   莹雪一听就知道她在募捐要钱, 便笑道: "我现在还是学生, 功课太忙, 没 有时间去参加. "   "没有时间参加没有关系, 你只要奉献一点点我们就感谢不尽了. " 堪亚的 目光快捷地游过莹雪的右手, 仿佛有电流光照, 莹雪的右手禁不住热了一下, 她 低下头去, 原来她的右手一直握着纪美给她的二十块钱, 票子的一端份外醒目地 露在外面.   "你如果有奉献, 我们会给你一个捐款的收据证明, 你年底上税的时候还可 以免去一部份. " 堪亚平缓的音调压不住微微急促的呼吸.   "对不起, 我们当学生的收入低, 就是上了税到年底也要退回来. " 莹雪说 完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关系, 多少都无所谓, 哪怕一块钱呢, 我们会为你祈祷的, 让上帝帮 助你心想事成. "   这句话似乎点到了莹雪的心坎, 她一下子立在原地没有动. 这时候, 只听见 突拉达慢悠悠地说: "SNOW, SONG 来过电话找你. "   "你说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 " 莹雪身子直了, 像遭了雷击一般, 两眼楞楞 地望着她.   "他说他明天晚上一定回来, 叫你不要担心他......"   "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 莹雪心脏狂跳, 扑通扑通, 似乎快蹦到嗓子眼上.   "他问你去哪儿了? " 突拉达没好气地说.   "那你怎么回答的. " 莹雪心头涌起一阵涩酸的失落, 痛惜自己出门误了云 青的电话.   "我能怎么回答, 我只能答不知道. " 突拉达哪理解莹雪的紧张和激切, 她 笑道: "他出去个两三天就把你慌成这个样子, 你真该捐钱给堪亚, 让她为你作 祈祷. "   莹雪微微红了脸, 但一想到云青明晚就要回家, 心中着实也踏实了不少. 她 无意中看了一眼堪亚, 发现她依然平静地望着她微笑, 并没有为突拉达刚才的玩 笑而感到尴尬.   "SNOW, 你如果心中有上帝, 你才会拥有平安和喜悦, 在任何时候也不会慌乱. " 堪亚的目光柔和而宁静, 但似乎又具有一种看不见的穿透力, 直插人的内心深 处.   莹雪回到自己的房间, 左思右想, 总觉得云青快回家了她应该放心才是 , 为什么心里反而一阵强烈的不安. 纪美给她的二十块钱还捏在她的手中, "都是 它的错. " 她看着手中的钱说: "否则我也不会错过云青的电话. "她出了门, 走 进客厅, 把二十块钱放在堪亚的手里, 她说: "你拿去吧, 但愿能帮非洲孩子做 点事情. "   "太谢谢你了, SNOW. " 堪亚喜之不尽, 说: "我过几天就把收据给你. 我能 帮你祈祷些什么吗? "   "祈祷SONG平安回家. " 她只觉得心灵无边的虚无和忧虑, 在这个时候, 似 乎只有宗教的力量才能让她感到几许安慰.   "但愿上帝存在, 能赐予我心灵的安宁. " 回到房间, 她若有所思, 喃喃地 对着桌上的"白雪公主"说.   她坐在桌前, 打开了电脑, 上了一阵子网, 终觉无趣, 还是退了出来. "明 天的晚上他就要回来了, 他这一回来我们就要走了, 远远地离开这里, 从此以后, 这个地方, 还有这个地方的人恐怕这辈子再难见面了. " 她想着想着, 很自然地 想到纪林, 心里又忍不住一高7d酸涩和落寞: "明天下午就要和他见面, 除了拿 信还要跟他商谈离婚的事, 面对面的时候真的把话说得下去吗? 其实纪林也没有 什么错, 我就这样对他一走了之, 可不是我的错吗? 我又错在何处? 难道爱上云 青也是错? 要错也是命运的错......"   她无助地拿起电话, 心头自然地想起了肖云家的电话号码, 虽然明知道这件 事情必须亲自面对, 她心中的苦闷需要向人倾诉. "肖云, 肖云, 我这一走, 恐 怕今生再也不会碰上像你这样的朋友. " 她想着, 心头的苦涩更浓了.   电话通了, 肖云不在, 是文霁光兴奋的声音: "她跟哥嫂去刘太太家了, 估 计很快就回来, 你过半小时再打过来, 好不好? " 莹雪常听肖云谈及那位刘太太, 台湾人, 是汪容在教会的好朋友. 刘太太在十三年前曾有个学业优秀, 待她温柔 体贴的丈夫, 不幸的是丈夫因心肌梗塞而突然离开了她, 她含辛茹苦, 独自一人 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 如今她苦尽甘来, 大儿子成了药剂师, 二儿子在一家银行 当部门总管, 最小的儿子也快从电气工程学院毕业了.   一听肖云不在家, 莹雪 顿时没了情绪, 本想敷衍两句就挂掉.但是文霁光却 兴致盎然, 他喜冲冲地说: "不知道肖云告诉过你没有, 我和肖云准备自己建一 栋房子, 我们已经交了定金给BUILDER, 新房子明年五月就可以建好. "   "恭喜你们,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 莹雪说着, 心里却在呐纳闷儿: "我前天 才见了肖云, 为什么她没有亲口告诉我?   "我们最近看了几处房子, 肖云都不太满意, 后来乾脆按自己的想法建一栋, 是在一个新开发区, 离EAST LAKE也不远. "   "好像罗霞的新房子也建在EAST LAKE. " 莹雪知道EAST LAKE是当地地价最 贵的地区.   "我们哪敢和罗霞比. " 文霁光笑道: "人家是在EAST LAKE买下了半匹山, 而我们的连EAST LAKE的边也靠不上, 只不过说那地方离EAST LAKE近, 跟EAST LAKE是一个学区, 所以地价也跟着飞涨. "   莹雪本想问问他们的房子花了多少钱, 但又感觉到这在美国是个敏感的问题, 稍 一犹豫, 也就错过了问价的机会,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云青, 唯恐云青又来了 电话, 所以跟文霁光再聊了两三句就准备说再见: "就这样吧, 等肖云回来 了......"   "莹雪, 你等等, 是肖云回来了. " 只听文霁光兴奋地冲她喊道.   "是莹雪吗? 千万别挂! " 肖云在她耳旁一阵大呼小叫: " 我正要跟你去电 话呢, 我们家圣诞节开PARTY, 你一定要和云青来...... "   "听你那阵式, 你一定要请很多人吧? " 莹雪笑着问.   "当然很多了, 因为我一直都在吃人家, 在外面欠了不少的债, 自己都不好 意思了, 说什么也得有个交代. "   "那你都要请些什么人? "   "露露, 露露老公, 方亭, 黄樱子, 纪林...... 还应该请鲁明阳和花儿, 因 为他们现在和方亭他们住在一起了, 要请当然一起请. 对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告 诉你, 赵伟过几天也要来美国过圣诞, 这次还准备带上他的新......新夫人. "   "你打算也请赵伟和他的新夫人参加你的圣诞PARTY? " 莹雪问.   "那当然啊. " 肖云理直气壮.   "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俩的席位安排在方亭的旁边? " 莹雪问.   "唉, 你看我这糊涂的......" 肖云恍然大悟. 这时, 莹雪听见文霁光在一 旁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伟本来就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他这次回来肯定 不愿意闹得个人人皆知, 你千万别让方亭知道这件事, 你看你, 真是的......"   仿佛无意间听到人家的秘密, 莹雪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她和肖云没有心思 再说下去了, 彼此匆匆道了别, 挂了电话.   黄昏的时候, 窗外异常的昏暗, 没多久, 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细雨, 很快地, 雨下大了, 雨点滴沥滴沥打在树枝上, 像不住的哀怨声.   寒假故事(27)   这一晚莹雪睡得比较踏实, 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 想着云青今晚就要回 家, 她的心情也没有先前那么慌乱. 吃过早饭, 她翻了几张过了期的中文报纸, 满眼都是与己无关的明星闲闻和国家大事, 她越发感到时间的无聊, 突然思虑起 今天下午要和纪林见面, 心头又开始杂乱无章起来.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她聚神细听, 是群女子说法语的声音, 虽然她 一个字都没有懂, 但是她听出了姗丽娅的声音. 隔着一道门, 她又偏偏听出了她 的挑衅和傲慢 -- 似乎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单词, 都是冲她而来的明枪或暗箭, 她 有些忍不住了, 扔开报纸, 起身出了门.   客厅里果然是突拉达, 姗丽娅, 还有堪亚三个人, 姗丽娅见莹雪出了门, 故 意把声音提得很高, 她的法语说得很快, 咕咕瀑瀑, 像急湍的河水, 不知道她说 了句什么话, 逗得突拉达和堪亚捧腹大笑, 堪亚瞥眼看了下莹雪, 又慌忙止住了 笑 -- 她大概是想起昨天莹雪给她的捐款, 这样待她是不是心中有愧?   莹雪忍住气, 径直走到突拉达面前, 挤出一个笑容, "你下午可不可以送我 去学校? 我有点事要办. "   "你现在要去学校办什么事? 都快过圣诞了, 学校根本就找不到人. " 姗丽 娅说完, 低头用手摩挲着自己的长指甲, 莹雪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被精心做过, 长而鲜亮, 相当引人注目, 她只看了一眼她指甲上的玫瑰图案, 便立刻调过脸去, 只觉得心头憋的难过.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人? " 莹雪显然动怒了, 她冷笑道: "你知道我去学校 干什么吗? "   "我开车载你去. " 突拉达唯恐二人争吵起来, 急忙向莹雪表态: "我下午没 有事, 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   "那我先挂个电话同对方商量一下. " 莹雪转过身就往自己房间冲.   "客厅也有电话啊, 你干吗非要回屋打. " 姗丽娅凝神地看她, 一笑: "你如 果说中文, 我们谁也听不懂. "   "关你什么事! " 莹雪怒气冲冲地说. 她回过头来, 看见姗丽娅似笑非笑的 神色,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尽力地沉住气, 微仰起头, 用平缓的语调说: "你好像挺关心我的. "   "我才不关心你, 我关心的是SONG. " 姗丽娅的直言露语反把把莹雪怔住了, "突拉达说过了, SONG今晚要回来. "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SONG要回来? " 突拉达从沙发上跳起来申辩, 然后又 调过头来面朝莹雪, 脸红眼圆, 急于要向她表明自己的清白: "我其实什么也没 告诉她! "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这么遮遮掩掩. " 姗丽娅火了, 她大嚷道: " 你们全都别在我面前演戏, 等SONG回来了, 我自然要当面问他个明白, 我就不信 我和他之间的事可以一笔购销, 我还有东西为证. "   莹雪双手颤巍巍地扶在桌面上, 内心不住地劝告自己, 都是些胡说八道, 危 言耸听, 千万别被眼前这个妖女所击倒, 云青最爱的是我. 可是她面色还是变了, 身体发抖, 体内五脏六肺都被烟熏火烤了一般,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是我的错, 是我告诉的姗丽娅. " 看见这情景, 堪亚也慌了, 忙站起身 来劝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 闹得像打仗, 走, 走, 去教堂, 今天下午还有个活动, MR.FOSTER要来演讲. "   "MR.FOSTER要来? 他是不是那个前任的市长? " 突拉达拍手欢呼道: "我最 崇拜他了! 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我梦中的情人! "   莹雪曾听云青说过MR.FOSTER -- 前几任的一位黑人市长, 自他上任后, 笔 挥手送, 给了老黑们无数的福利, 光是重建几个地区的HOUSE PROJECT就花了几 百万, 在他的鼓动下, 两所黑人大学得到不少私人企业和民间协会的巨款捐赠, 于是他们扩建校园, 新修体育场, 增设黑人奖学金 ; 帕垂的那位医生表哥也是 靠着其中的一项奖学金读完了医学院, 否则他没有正式职业的父母就是砸铁卖锅, 也无法承担他昂贵的学费. 据说MR.FOSTER 执政期间, 当时的黑人福利种类繁多, 连非洲过来的黑人也跟着沾光...... 由于做得太过份, 白人们怨声载道, 愤愤 不平. 美国毕竟是个以白人为主的世界, 难道还能让MR.FOSTER继续连任市长吗?   "要是MR.FOSTER能再当市长就好了, 说不定他还可以帮我们拿到绿卡. " 堪 亚意味深长地叹道.   "要MR.FOSTER干吗? 你自己找个男人嫁不就有了绿卡吗? " 突拉达笑着瞥了 他一眼.   堪亚一听, 赶上去抓她的头发, 笑道: "你别以为你找了个美国男人当男朋友, 就预约了绿卡, 也别以为人人都要学你. "   突拉达一边躲堪亚一边笑: "我才不稀罕在美国呆一辈子, 如果有条件在美 国工作两三年, 攒点经验, 我迟早都要回象牙海岸. "   "那帕垂怎么办? " 姗丽娅问.   "如果他听话, 我就把他带回象牙海岸......"   莹雪目送着三个人嘻笑打闹, 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窗外汽车的轰鸣声渐渐远 了-- 她们走了! 她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还不到十分钟, 门外的门铃响了, 莹雪走过去开门, 以为不是帕垂的哥们就 是突拉达的姐们, 这是老黑的习惯, 只要是熟识的朋友, 电话都不用打, 想来就 来, 来了也不客气, 看见什么吃什么.   开门之前, 她习惯性地从"猫眼"朝外一望, 这一望, 她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 " 莹雪开了门, 冷起一张脸问.   "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 姗丽娅挺了挺胸, 两只手背在后面好像拿了样什 么东西.   "你找我干什么? 抱歉, 我今天没有时间陪你. " 莹雪明白来者不善, 全身 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先让我进去说话行不行? "   "我不欢迎你进去. "   "哼, 又不是你的房子. " 姗丽娅眼帘一闭一开, 然后斜了她一眼,   "如果帕垂他们在, 他们欢迎你, 我无话可说, 可是他们现在不在, 我有权 力对你说'不', 因为这房子我付了房租. "   "你付了房租? " 姗丽娅换了个姿势, 把背后的双手摆在胸前, 原来她的手 上拿着一盒录像带, 她顺势把下巴抵在带子上, "你怎么能说你付了房租, 明明 是SONG付的房租. "   "我和SONG都快结婚了, 还用分你我吗? "   "SONG 要娶的不是你, 是我! " 姗丽娅的声音变了.   "你说什么? " 莹雪的声音也变了.   "你如果让我进SONG的房间, 我会给你看一些东西, 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的话. " 她急促地说, 声音里含着乞求.   莹雪的声音软了, 她身子稍微一侧, 姗丽娅就顺势走了进来, 一旦进了房间, 她就完全入了无人之境, 直接想朝宋云青的卧室冲去.   "你这是干什么? " 莹雪怒不可遏地逼了过来, 双手拦在她的面前, 她心跳 血涨, 咽了一口气, 又退了一小步 -- 潜意识还是害怕和姗丽娅发生身体上的冲 突.   "我要找回我的东西. " 姗丽娅理直气壮地说: "衣柜里有我的私人东西, 还 有一套VICTORY SECERT的睡裙, 是SONG特地送我的生日礼物. "   莹雪睁大了眼睛, 木然地抱住自己的颈项, 身子没站稳, 闪了一下, 还好, 她靠在墙边, 不至于跌下去.   姗丽娅手慌脚乱地打开了衣柜 -- 很明显, 她也很激动, 一阵子东翻西寻后, 她忽然大叫道: "是谁穿了我的新睡衣? "   那一件象牙黄底子撒蓝碎花的棉质睡衣, 她愤然地, 一把将它掀在床上.   "你为什么要动我的睡衣? " 她瞪大了眼, 本来眼睛就大得出奇, 现在更像 一对牛眼了.   为什么要动她的睡衣? 她的睡衣? 这是她的睡衣? 莹雪早就傻眼了, 脑子里 仿佛有两条龙, 一雌一雄, 盘在一起, 杀气腾腾地翻飞滚腾, 搅得黄烟四起, 天 昏地暗, 最后悠悠忽忽的都不见了, 只剩下没有尽头的, 不可探知的虚无-- 我 怎么知道是她的睡衣? 如此一个荒唐的事件, 你让我从何想起! 这件半新不旧的 睡衣, 不是刚来的时候, 我感冒了, 发着低烧, 云青在我洗完澡后亲手帮我穿上 的吗? 我当时怎么这么糊涂, 就没有想到他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怎么会冒出女人的 睡衣? 这是女人的睡衣吗? 可是云青说什么来着, 他不是告诉我那是他的睡衣吗? 我难道是白痴?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家三言两语骗了?   "谢谢上帝, 你还没有动我的victoria secret . " 姗丽娅含怨带恨地咕噜着, 垫起脚尖, 从衣柜最下层的角落, 掀出来一个粉红横条的包装袋, 她抬起下巴, 笑望着莹雪, 右手颤了一下, 从袋子里抓出一件真丝长睡裙, 拉扯开来, 朝莹雪 眼前奋力一抖, 一片肉粉色的洪流顿时淹没了她的视线, " 这就是SONG特地送给 我的生日礼物, 他让我每次同他做爱的时候都穿上这件睡裙, 他唯恐其他人看见 我穿上睡裙的模样, 执意要把睡裙留在他的房间. 他说衣服穿在我的身上, 比 Tyra Banks 还性感漂亮, 你知道Tyra Banks是谁吗? "   莹雪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的神经和思维暂时凝固了.   "Tyra Banks 是 victoria secret最有名的黑模特, victoria secret的任 何一家专卖店都有她的大幅广告画, 她是全美国公认了的大美人. 但是SONG说, 我一点都不比她差,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功的...... "   "你有Tyra Banks的貌, 可惜你没人家的命. " 莹雪仿佛呼吸在充满毒气的 空间, 几乎休克了, 呆着眼一直没言语, 好半天才从口里迸出了这句话. 话一完, 喉咙处一阵紧一阵的拉裂着痛, 像被生了锈的铁针穿线缝过, 后来也渐渐麻木了.   寒假故事(28)   "SNOW, 你这是在嫉妒我. " 姗丽娅半偏着脖子, 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 又 摆出了她精美鲜丽的长指甲, 夺目抢眼, 尖锐地刺激着莹雪的眼睛, "我从小长 到大, 就没有交上一个真心的女朋友. "   "你既然认为你自己貌比天仙, 干吗要扭着SONG不放, SONG 他什么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既能帮你办身份, 又能给你财富的男人. " 莹雪喝了一口热 茶, 只觉茶水咕噜噜地在心口处滚来荡去, 并没有完全沉下去.   "既然说SONG什么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扭着他不放, " 姗丽娅鼻子哼了一声, "你连丈夫都一脚踢了, 还要跑来跟我抢他. 你们中国女人怎么这个样子. "   "你......" 莹雪音涩声滞.   "是突拉达告诉我的, 她说是帕垂讲给她听的, 说你男人的床上功夫不及SONG. "   老外其实也喜欢无事生非, 传播谣言, 编故事的能力和想象力一点也不比中 国人差. 莹雪听了这话, 没气得一头晕过去, 她感到胃里有东西在往上涌, 使得 喉咙酸胀难受, 早晨吃的东西差点一口呕了出来.   她看见了姗丽娅得意的神色. "不, 我绝不能输! " 莹雪对自己说, 拼命地 压着一股气, 从容地坐在床边, 冷言冷语地说: "你是个聪明人, 难道你看不出 SONG是最爱我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离开你, 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   "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根本就不存在. " 姗丽娅轻蔑地仰起半个下巴, "SONG 最早就是先认识我. "   "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 莹雪音调平缓, 一颗心却"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几乎快蹦出了胸腔.   "我们....." 姗丽娅的话在空中打了一个结, 她一对眼睛定定地打量莹雪, 过了一阵, 她笑道: "你认为时间很重要吗? "   莹雪也睁大了双眼, 死死地回望她,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轻易 也不敢轻易开口.   "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 姗丽娅笑问,   "没有兴趣! " 莹雪从床上站了起来.   "它会让你感兴趣的. " 姗丽娅晃了晃手中的录像带, 乜斜着一对水汪汪的 媚眼儿, 眼睫毛不停地一闪一颤, 像蜻蜓的翅膀, 莹雪转过脸去, 忽然想起了纪 美的一句话: "一看就知道是个爱钓男人的骚货." -- 原来是她, 姗丽娅, 绝对 没有错!   "我不欢迎你, 带上你的东西回家去吧. " 莹雪冷着一张脸, 开始下逐客令.   "你没有权力赶我走, SONG是爱我的, 我和他就睡在这张床上, " 姗丽娅沉 不住气了, 开始喊道: " 我比你先睡在这张床上, 我比你先睡在这张床上. "   莹雪气得干瞪眼, 唇枪舌剑的针锋相对她不怕, 但是姗丽娅明显地就在撒泼 耍赖:   "你同SONG睡过, 难道还不清楚他的口味, 在这方面他是挑剔得要命. 他说 他睡过无数的女人, 只有我才让他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 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白人太松, 亚洲女人放不开, 明明想干又喜欢装修女, 只有我...... "   莹雪的头一阵眩晕, 眼前交织地闪现着黑光和白光, 慢慢地, 光碎了, 成了 一条条蠕动的黑虫和白虫, 源源不绝地朝她身上爬过来, 越来越多, 虫的发源地 是那张大床 -- 她与他同眠共枕的大床, 还有她, 她正看着她阴笑.   "你错了, " 莹雪转过头, 目光移向窗户, 百叶窗帘已经高高地拉上去了, 明亮的玻璃格子里射进几缕太阳的白光. 她沉重地吞下一口气, 像吞下无奈和悲 凉, 她低下头, 僵硬着身子, 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 声音出奇的镇静: "或许你 在生理上能够满足SONG, 但你在精神上永远也不可能与SONG相融, 你只能当SONG 的女朋友, SONG的情人, 却成不了她的妻子. "   "他向我求过婚. " 她焦躁地回应.   "我不相信. " 莹雪怔了一下, 不敢看姗丽娅的脸.   但是姗丽娅却看到了她目光中的一丝怯弱, 我会打败这个中国女人, 她鼓励 自己, 拼足了气, 断断续续, 用激动的语调讲她过去的故事. 于是一系列零零碎 碎, 不堪入目的画面, 闪着阴黄和惨绿的光, 强行地拉进了莹雪的视线......   姗丽亚与宋云青虽然早就相识, 但是他们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却是在特殊的一 天.   那一天, 云多而厚, 太阳懒洋洋地裹在云层里睡觉, 偶而露出一张不阴不阳 的脸来. 帕垂邀了一大帮朋友在河边烧烤, 姗丽亚与宋云青也浑在一大群老黑里. 四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牛排和猪排的烤香; 录音机开到了最大的音量, 轰轰隆隆的 摇滚音乐, 伴着众人的巨笑和狂歌, 震天动地, 把晒太阳的乌龟也吓得跳入了水 中, 不敢再上岸; 河边的草地上, 到处散乱着深蓝色的塑料杯子和白色的纸盘子, BUDWEISER 和 BUD LIGHT的啤酒瓶子东一个西一个的横在地上. 众人吃饱了, 喝 足了, 唱够了, 跳够了, 有的甚至还醉倒在河里, 吼着跳着, 以为自己变成了小 人鱼......旺盛的精力怎样才能发泄得酣畅淋漓? 于是姗丽亚提议得想个新鲜法 子来闹.   "我有个好法子, 是我在高中时玩过的. " 帕垂站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率先脱掉了上衣, 把衣服舞向空中, 兴奋地大声提议: "一男一女为一组, 跑到 河里去交换衣服, 女的脱下胸罩给男的, 男的脱下体恤衫给女的, 从河里跑回来 的时候, 男的要把女的胸罩带在胸前, 女的要穿上男的体恤衫. 这就是要比哪组 速度快, 既要衣服换得快, 又要跑得快. "   帕垂的建议在一片欢呼声中通过.   "SONG和我恰好抽签抽在一组, 我们两个人配合默契, 一起向河中心奔去, 跑至河水齐胸的地方, 就开始脱衣服, 再飞快地交换给对方, 最后手拉手一同跑 了出来......"   "你不要再说了! " 莹雪忍不住向姗丽亚低喊道, 她感到自己的全身爬满了 肉乎乎的小虫子, 她想呕吐, 她想尖叫, 却怎么也不敢想象宋云青戴着姗丽亚的 胸罩, 有如人妖一般, 嘻嘻哈哈, 从河里奔出来的模样.   "SONG难道没给你讲过吗? 我和他拿了第一名, 我真没想到他把我的胸罩穿 得又快又好,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一个GAY呢. " , 姗丽亚没有理会莹雪, 她一边说, 一边乐不可只地观察莹雪的表情, 神经兴奋到了极点,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故事就 把莹雪击得面色晦暗而酱黄, 看来要制服这个中国女人并不是一件好困难的事.   "你们是从那天起开始约会的吗? " 心里明明厌恶不堪, 莹雪还是问出了话来: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吧? " 她根据她的描述, 心中暗暗推测故事发生的时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姗丽亚边问边想.   "如果我的估计不错, 你是去年SUMMER学期开始和他在一起. " 她大着胆子问.   "你怎么知道? " 姗丽亚惊了, 长睫毛朝上一颤, 目光逼视莹雪, "难道SONG 什么都告诉你了? "   "对, 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 莹雪冷笑道, 一瞬不瞬地回迎她的目光, 内心 却一阵翻江倒海 -- "宋云青为什么要骗我! 去年的那个SUMMER, 我想他想得那 样苦, 他却连个人影子和EMAIL都没有, 终于见了面, 他说他整个SUMMER都在分 校干活, 鬼才相信他的谎话连篇. 他和姗丽亚的事如果不是被花眼镜他们发现, 他恐怕要骗我一辈子, 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言而无信, 到处花心的人, 值得我为 他抛弃家庭离开丈夫吗? 纪林他......" 想着, 想着, 莹雪的心开始隐隐绞痛.   "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 " 姗丽亚半信半疑.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他最爱的女人. " 莹雪咬着唇, 表面上没有松半 口劲.   "那你在床上的能力一定很棒了, 否则宋也不会爱你. " 姗丽亚双臂环在胸前, 半阖着眼帘, 满不在乎地微笑道: "SONG绝对不会找一个索然无趣的女人. "   "你恶心. " 莹雪恨不得喷出来的每个字能够变成硬邦邦的石头, 向她掷去.   "别装了! " 姗丽亚睫毛一抬, "难怪SONG说你们东方女人热爱假正经, 装出 一副羞涩娇气的怪模样, 慢慢把男人哄到手, 一旦外面得了机会, 骨子里其实比 妓女还要浪荡. "   仿佛胸口挨了一拳, 莹雪嗓子发甜发紧, 她摇了摇头, 额头和手心都出了冷 汗, 她把双手伸进太阳光里, 以为可以取一些暖, 她的一双手, 在太阳的光线下 云娇雪嫩, 移开了光线, 手一下子又显得灰淡黯然, 不是同样的一双手吗? 她突 然觉得荒谬好笑 -- 人生莫过是一场连续不断的戏, 每个人都在其间扮演角色, 场景一变, 舞台一换, 演员又该有新的台词和表情了. "你真傻, " 莹雪冲姗丽 亚笑道: "难怪你们黑人不如我们中国人聪明, 几句话就可以把你哄得团团乱转, 你以为SONG是真的喜欢你吗? 他只不过在与你一起演戏罢了. "   迎着窗外的光, 姗丽亚直直地站起身来, "你刚才说什么? " 她脸紫头涨, 惊讶地问莹雪: "你说我们黑人不如我们你们中国人聪明? " 她忽然轻蔑地扬头 一笑: " 我觉得你们中国人啊, 傻的傻, 呆的呆, 丑的丑, 男的身材像根甘蔗, 女的脸孔像条虫子. "   "你美, 你美若天仙, 可惜颜色太深! " 莹雪声冷若冰. 她眯着眼, 看见姗 丽亚的影子正同太阳光的影子一起映在了地毯上, 她有种强烈的冲动, 想用力去 踩碎那个影子, " 所以说, SONG玩你睡你才不会娶你. "   " SONG玩你睡你才不会娶你. " 姗丽亚就她的原话回了她.   "SONG绝对不会娶黑人. " 莹雪的忍耐超出了极限, 她被逼到了墙角, 没有 退路, 她必须拿出杀手锏, 才能保护自己已经孱弱无力的心.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SONG爱的是我, 是我...... " 姗丽亚受了侮辱, 像 头激动的非洲母狮子: "你这个装风卖傻的假淑女, 你以为SONG真的喜欢你, 乾 巴巴的像杯白水, 就像刷牙漱口的白水 -- 马上就可以把你吐掉! 你别以为SONG 说了娶你就要娶你, 他还说了要娶我呢, 结果呢, 转过身就跟你上床了, 你就在 他的床上做你的白日美梦吧! 别忘了这张床还有我的纪念呢." 她冷笑着, 胸部 一起一伏, 她右手在空中乍地一挥, 直按在床上, 只听"啪答"一声, 被子掀开了, 露出了一截粉荷红的床单.   "你想干什么? " 莹雪警惕地怒问.   姗丽亚狠狠地回瞅了莹雪一眼, "我要让你看! " 她喊着, 用力拉开了床单, 仿佛要拉开一个秘密,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床单下面是一层裹床垫的床罩, 白色偏黄的床罩, 像失血过多病人的脸. 姗丽亚似乎心急了, 一双手微微发抖, 怎么抓也扯不开床罩, 床罩是套在床垫四个角的, 她终于有些清醒了, 知道应该 从床角下面拉起床罩.   "你...... " 随着本能的一声惊喊, 莹雪突然失了音, 她的嘴张大了, 凝成 一个O形, 没有收回来. 床罩下面是暗灰色大花的床垫, 床垫上有一团乌紫朦胧 的血迹, 像蜈蚣百虫爬行的影子, 暗沉地落在了莹雪的胸口.   寒假故事(29)   "你想暗示我什么? " 莹雪退后了两步, 靠在墙边, 耳朵边好像有几百个苍 蝇在嗡嗡地乱轰, 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试图把快冲出脑子的一股火气逼回去,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SONG之前你还是个处女? "   "哈, " 姗丽亚扭了扭脖子, 抬起手, 闲闲吮了一下长长的手指甲, 似笑非 笑道: "这可是SONG亲口对我说的, 只有你们中国女人才会装处女, 就是当了妓 女以后也要把自己修成处女 -- 那种手术在你们中国是不是很流行啊? "   "难为你这么关心中国的事情. " 莹雪把头扭向一边, 冷笑道:"可是我什么 都不知道. "   "那你总该知道SONG的床上习惯吧, 你既然跟他睡了这么久. "   "你真恶心! " 莹雪一急, 居然说出了中文.   姗丽亚虽然听不懂, 但是心头也明白莹雪的话肯定是骂人的话. " 何苦用中 文呢? 如果我用法语骂你, 你也会像白痴一样听不懂. "她不慌不忙地说, 脸上 的笑容静得像井中的水, "让我告诉你这团血迹的故事吧. "   莹雪屏住了呼吸, 看见姗丽亚吐出来的每一个句子, 都变成了黑色的蝙蝠, 平开了翅膀, 在房间里"呜哑哑"地乱撞乱飞.   "你该知道SONG是个性欲特强的男人, 就算我例假来了他也要抓紧分分秒妙. " 她笑道, 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一丝痛苦, 好像在回忆一次美好的冒险经历, "他说他喜欢在血泊里做, 那种感觉非常的刺激, 他还说他最爱当的就是吸血鬼 ( VAMPIRE )...... "   "我给我住嘴, 你真是不要脸也不要命. " 莹雪高声喊道: "你这个黑鬼! " 那一个单词 -- NEGRO -- 黑人最最忌讳的单词, 从莹雪的唇齿之间迸了出来, 有如子弹一般打进了姗丽亚的胸口.   她真的被突然击倒了, 面色煞地一下苍白如纸, 两只眼睛大得像一对灯泡, "黑鬼又怎么样? " 她定了定神, 又笑了, "在非洲的时候, 我祖父家的所有女孩 都没有我漂亮, 她们嫉妒我, 说我是杂种. 后来跟母亲回到法国, 外祖父家的那 些女孩, 一个个蓝眼睛, 金头发, 自以为自己是BLONDE美女, 可还是没有一个有 我漂亮, 她们在背后骂我是黑鬼, 因为她们也嫉妒我. "   "我可没有嫉妒你. "   "你就是在嫉妒我. " 姗丽亚一字一顿, 她低下腰, 把刚才扔在床上的录像 带递到莹雪的手中, 笑道: "等你看了这套节目, 你会更嫉妒我. "   "我不看! 你给我走. " 莹雪把带子推了回去. 她隐约有种预感, 那带子一 定是个一触即发的地雷.   "那我给你讲讲节目介绍吧. " 她笑得像个森林里的幽灵 -- 非洲的原始森林, 密得没有尽头, 在没有星月的夜空下, 有关"树葬"的传说和想象, 或许都是真的?   "我不听! 你滚. " 莹雪的食指径直指向大门, 声音虽然尖而亮, 但是底气 已经虚弱, 好比强弩之末, 根本就没有射杀力.   "不仅仅是关于SONG和我的, 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 姗丽亚微微地笑, 长长 的指甲剔弄着耳垂, 静静地欣赏莹雪愤怒的表情, 心中有份奇异的欢喜和满足.   "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 莹雪身子一倾, 站立不稳, 一下坐在了床上, 她知 道自己已经败下阵来, 就没必要去绷出一脸纸糊的顽强. 只好任姗丽亚的声音" 克嚓克嚓"地在耳畔一阵乱响......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 窗外的太阳被乌云勾走了魂, 绵绵不绝的淫雨网住了 天和地. 这样的天气, 是老天故意要把人诱惑在家里干坏事所营造的气氛. 在姗 丽亚的床上, 两个人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上天入地. 魂荡魄醉后, 两人稍睡了片 刻. 醒来的时候, 望着她沉酣迷醉的眉眼儿, 他搂着她, 挺认真地问: " 宝贝儿, 你告诉我, 我是不是你最棒的一个? 那些黑人和白人, 是不是我比他们都能干? "   她不语, 格格地笑个不停, 在他的怀里左摇右摆, 像条极不安份的蛇.   "你这条蛇, 又在勾引我. " 他把她按在身下, 要把她再次驯得彻底服贴.   她滑得难以言语的肌肤是通了电的软缎, 稍稍一触, 便有光亮火闪, 她灵巧 温情的手在他的敏感区上下游移, 摩擦, 她娇喘媚笑道: "你总说我是蛇, 那你 是什么蛇啊? "   "我不是蛇, 我是被蛇吸干了精气的男人, 是......" 他在想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什么啊? " 她催他.   "是XU-XIAN (许仙), " 他想起自己刚才飘飘欲仙, 有如神仙腾云驾雾一般, 自然而然想起了"许先"的名字, 他笑道: "我是许仙, 你就是那条来勾引我的妖 蛇 -- 白蛇. "   "有几条妖蛇来勾引你啊? " 她问.   "两条, 一条是白色, 一条是青色. "   "那你是不是想和两条妖蛇缠在一起? " 姗丽亚的身体已经像蛇一般紧紧缠 住了他.   "我当然想啊, 你能不能再跟我去找条蛇来. "   "你身体行吗? " 姗丽亚又在格格地笑个不停.   "没问题! " 他热血沸腾, 拍着姗丽亚的屁股大声喊道.   几天后, 姗丽亚果然找来了一个白女孩, 她和姗丽亚同为学校橄榄球队的啦 啦队队员, 红头发, 绿眼睛, 整个身体像充足了气, 丰满而健壮, 一看就是一颗 成熟的果子. 宋云青开始有些心虚, 后来还是一鼓作气把两个人同时拿了下来, 两个女孩对他赞不绝口的表扬, 更令他得意忘形. 有一次, 他跟鲁明阳出去喝酒, 喝得云里雾里的时候, 竟把这一切吐了出来, 鲁明阳也喝得半边脑子发麻, 听了 直夸他能干, 为国争光. 酒醒后回想这件事, 鲁明阳心里也是半信半疑, 只不过 以为宋云青在吹牛, 无聊的时候, 当作笑谈娱资传了出去, 再经过几番加油添醋 的轮回流转, 被花眼镜最后润色和定稿后, 故事自然也就神乎其乎了.   莹雪也曾隐约听过这个荒唐的故事, 莫过当作美国之音的谣言罢了, 根本就 没有理会. 从姗丽亚的口中亲自说出来, 莹雪除了恶心和头晕, 她还是不敢完全 相信.   "如果不信就看这盘带子吧! " 姗丽亚把带子递了过去. 那漆黑色的带子在 莹雪的眼前化作了一团乌黑陈旧的血迹 -- 床上的血迹!   "你这个变态! " 莹雪浑身发软, 声音也软.   "变态的是SONG, 是他要求录像的. 他说他要录下他的伟大和力量."   "你的脏东西别碰我的手! " 莹雪把带子狠狠地推了回去, 无限的恨意像汽 油一般涌上了大脑, 眼瞳自然被点燃了, 噗的一下, 吐出了火苗子."我不要再见 你了, 希望你从我的视线彻底消失! "   "你想杀死我吗? " 姗丽亚神态闲适, 站立着不动, 脸上含着窃喜的微笑, 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她说: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那里有把手枪, 是SONG最喜欢 的东西, SMITH & WESSON , STAINLESS STEEL , 357 MAGNUM, 你拿出来打死我 好了. "   莹雪哆哆嗦嗦, 颤抖着身体和手, 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如果里面真有把枪,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对准了姗丽亚.   "错了, 错了, " 姗丽亚拍着手, 在一旁笑着喊道: "你拉错了抽屉, 那是装 避孕套的抽屉, 手枪放在最下层, 用一块红布包着, SONG还说红颜色是你们共产 党的颜色."   莹雪的眼前发黑发金 -- 手枪在哪儿? 手枪就在姗丽亚的手中, 她已经给了 她致命的一枪! 她的思维虚飘飘地脱离了她的身体, 悠悠忽忽浮在半空中, 她傻 乎乎地瞪大了眼, 看姗丽亚点头挥手, 笑着说着, 每一句话, 每一个动作, 都像 蒙了一层纱落在她的耳朵和眼睛里, 唯有她手指甲上亮晶晶的蔻丹, 鲜亮明艳, 火辣辣地刺挠进她的视线, 哪怕她闭上了眼睛也不会退色, 那红艳艳的一片 -- 共产党的颜色?   莹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姗丽亚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一个人表演了半天, 莹雪却仿佛入了定, 不言不语, 不理不睬, 反让她自讨没趣, 一个人唱独角戏毕 竟不好玩, 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阵的电话铃, 一声比一声震耳, 惊醒了 快要化作石雕的莹雪, 她战战兢兢拿起听筒来, 听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莹雪, 我是纪林, 你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要来我这儿吗? " 纪林还是那个 纪林.   "咦, 你是纪林? 你真的是纪林...... " 莹雪乾咳了一声, 眼角不觉湿润了, 声音哽咽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 莹雪, 你好不好? "   "我好, 我......不好......" 莹雪的一颗心被送上了晃荡的秋千, 一上, 看见天在旋, 一下, 看见地在转, 整个世界都眩晕了. 她控制住了泪如雨下的冲 动, "我想起了, 纪林, 我应该见你, 可是......可是我没有车. "   "我来接你! "   寒假故事(30)   电话挂断后, 两个人同时出门, 莹雪往"东方红"的方向走, 纪林往"东方红" 的方向开 . 莹雪还没有走到"东方红"的时候, 纪林的车"嘎"的一声, 就在她的 眼前煞住了.   纪林推门下车, 眼睁睁地看她, 仿佛是天地翻时, 倏忽一逢, 两个人都恍若 隔世, "莹雪, 你瘦多了. " 他的声音似乎隔着虚飘飘的云烟, 落在她的耳朵里, "快上车吧, 我们回家谈. "   家还是那个家, 收拾得乾净整齐,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和气息, 茶几上 放了一盆绿色的植物, 油亮亮的厚叶子, 青翠欲滴, 那还是莹雪去年在W-MART SHOPPING时, 因见ON SALE 便宜, 便顺道买了回来. 她过去都放在厨房的窗台上, 想不到她离开后纪林竟把它放进客厅里, 看它枝青叶绿, 生机盎然, 纪林肯定没 有忘记浇水.   "每次看见它就想起了你. " 纪林见莹雪呆视不语, 知道她心有所动, 忙问: ""你好不好, 莹雪? 你在......还过得惯吗?"   莹雪低头不语, 纪林去了厨房, 亲自泡了一杯茶, 双手递到她的手中, 莹雪 看了他一眼, 想起从前递水端茶都是自己侍奉纪林的, 不觉又触动了心思, 刚想 说话, 只听纪林感叹道: "你怎么能住在那样的一个地方. "   "什么地方? "   "到处都是老黑, 你受得了吗? 你......" 纪林的口气又是关心又是疑惑: " 你真的跟他好? "   "我现在好不好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 莹雪硬着心肠说, 她清楚她今天来见 纪林的目的. 尽管在刚见到纪林的一刹那, 她心底也涌起了悲喜交集的感情, 但 是不知道为什么, 和纪林相处, 她在怎么激动也有八分的理智.   "怎么不关我的事, 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 纪林关切的目光令她不敢直视, 她心中的酸涩在一点点加浓. "你瘦多了, 莹雪, 我记得......" 他紧挨着她坐 在她的身边, 他的一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不轻不重地落在莹雪的肩膀上, 莹 雪侧头看他, 四目相视, 似乎又看见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甜也有, 酸也有, 却都 是追不回来的惆怅如梦. 纪林的手稍微使了一下劲, 莹雪的身体倒入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虽然隔了这么多层衣服, 但还是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莹雪......"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 他的声音萦在她的耳旁, 吐着温 热的气, "这是你的家, 你还 愿意留下来吗? "   "你明知是不可能的. " 莹雪苦笑着, 推开了纪林的怀抱.   "那你真打算跟我离了, 跟他生活一辈子? " 纪林拉住了她的一只手, "你认 为很值得吗? "   "我不知道. "   "拿不定把握的事最好不要行动. 这是你曾经告诫我的, 你难道忘了? "   "我......纪林......" 莹雪说不下去, 因为她的嘴唇已经被纪林堵住了, 她的世界混沌了, 一会儿天高地阔, 一会儿山陡路险, 一会儿是阳光, 一会儿是 冰霜,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当她奋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已经躺在他们过 去的床上, 纪林一只手紧搂着她, 一只手正在解她的衣服.   "不能, 纪林! " 她用力抓他的手.   "为什么?! "   "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 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 "   "我们还是夫妻, 对不对? 我一直都在想你, 莹雪, " 她沐浴在他柔和的目 光里, 好像停留在一个悠忽的梦里, 他低下头去吻她, 温柔地吻她, 她感到身体 渐渐地融化成水, 以为自己再也无力抵抗他的这片柔情. 朦胧之中, 不知看见了 什么, 她猛地推开了他, 用被单掩住自己裸露的上身, 从床上坐了起来, 冷静地 说: "不! "   纪林楞了一下, 怔怔地看她, 脸上半是恼怒半是无奈, "莹雪, 我知道你的 意思, 你是要我用...... " 他翻下床来,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他东翻西找, 似 乎找不到, 又抬头起身, "啪"的一下, 拧开床前的台灯. 顿时刺得莹雪的眼前一 片雪亮. 她的心在刹那之间也点上了一盏灯 , 一切都照得透彻透亮 -- 无论怎 么样, 她都不可能再当这间卧室的主人了. 正如她当初义无反顾的挥袖而去, 就 注定她身后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纪林, 你听我说, 我们今天是来商谈离婚的事情. " 莹雪硬着喉咙喊.   "莹雪, " 纪林凄楚地看着她, "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   莹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低下头.   "那个人真的值得你爱吗? " 纪林的声音咄咄逼人, "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我 听鲁明阳说过, 他同几个老美乱来, 还有......"   "纪林, 我求你别往下说了. " 莹雪脸色苍白, 想吐.   "既然你知道, 那你还爱他吗? "   "不爱! "   她的乾脆令他吃惊. "我真的不想同你离婚. " 纪林说着, 顺势搂紧了她, 两个人的身体越来越热, 就像发动了的汽车, 只有朝前开了. 这个时候, 莹雪突 然笑起来, 笑得怪异反常, 她说:   "纪林, 如果我现在有了病, 你还敢要我吗? "   "你说什么? " 纪林哗地一下地松开了莹雪, 身子朝后一仰, 仿佛她是一枚 随时都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什么病, 你得了什么病? "   "见不得人的疑难杂症, 说不定宋云青已经传染给了我. " 莹雪一脸轻松地 边说边笑, 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纪林呆若木鸡, 全身一动不动, 仿佛被定住了, 只剩下眼睛不停地眨, 他眼 中的莹雪已经成了来自火星的怪物.   "你不要紧张, 我们还没有做呢, 传染不了你! " 莹雪冷笑道, 瞥了他一眼, 转身迅速起床, 赶紧着穿好了衣服.   纪林依然瘫在床上, 吓得魂飞胆丧, 嘴皮都乌了, 气力全无半点, 半晌方道: "我听人家说, 如果真是那种病, 接吻时的口水也会传染人的. "   "放心吧, 你死不了的. " 她面无表情地靠在卧室门边: "我在外面等你, 该 好好商量我们的事了, 还有我的那些信, 能不能马上给我. "   "砰訇"一声巨响, 卧室的门被狠狠地打过来, 携带着无比的愤恨, 震得屋子 都在发抖, 纪林又是一震.   过了一阵, 两个人都穿得齐齐整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刚才的一切宛若水上 鹤影, 空中雁痕,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无踪无迹了.   "你所有的信都在这儿. " 纪林把那盆绿色的植物移到墙角, 然后把莹雪所 有的信和资料放到茶几上, 他拿起最面上的一封信, 轻轻地放到莹雪的手中, " 你哥哥还好吧? "   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一看就知道是高帆的. 她正准备打开, 突然又把它放到 了一边.   "怎么了. 为什么不打开? " 纪林问: "你不想知道你哥的情况吗? "   莹雪心里暗想: "你什么时候主动问侯过我哥, 原先躲还躲不及呢, 现在居 然......可见人的心都是变化难测的. "   "我回家去看. " 她说着, 把信放进了随身的小包. 刚才那句"回家", 莹雪 的心又冷涩了, 那个家, 是她的家吗? 不是, 绝对不是! 比垃圾场还要恶心的地 方, 酱紫色的臭水四处横流, 地上爬满了毛乎乎的肉虫, 不要往下想了, 家在何 处? 她曾经匆匆地朝前跑, 以为可以找到真正的家, 一不小心跌倒了, 等她费了 好大劲爬起来的时候, 世界都变了, 到处都是陌生人的脸, 还有肮脏污浊的气 味...... "现在谈谈我们的事吧, " 她定了定神,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到一点, 嗓音清楚地说: "鲁明 阳和罗霞的那个中国律师, 姓徐, 应该是不错的, 鲁明阳 和罗霞分居不到半年, 他帮他们很快就办妥了. 我们一起去找他, 你说如何? "   "莹雪, 我们不要离. " 纪林忽然沙哑地喊道.   "你怎么了, 纪林? " 莹雪突然冷笑道: " 你刚才怕的那个样子......"   "我知道你刚才是故意设计考验我的, 莹雪......" 他眼睛里装满了无可奈 何的悔恨, 靠过去想抱她.   "不要闹了, 纪林! " 她正色地说, 站起身来. 纪林刚才自然的"本色表演" 已经寒透了她的五脏六肺, 令她摇摆不定的心一下子坚定了.   "莹雪, 我是认真的. "   "纪林, 我更是认真的. "   她冷若冰霜, 从她的脸上他再也找不到幻想和希望. 他慌了, 满腹的话不知 道从何说起, "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我已经找到了工作. "   "真的吗? " 她对他微微一笑, "恭喜你, 纪林. "   "我并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 莹雪, 你相信我......" 纪林口齿不清, 想说 的话太多, 挤得乱七八糟, "是这样的, 我还......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 是......可能基本没有问题, 因为我老板.......他会推荐的......我谁都没有 告诉, 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   "纪林, 你不要激动, 到底是家什么单位. " 莹雪冷静地提醒他.   "是州政府下属的DEPARTMENT OF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环保部). 我 最初还以为设在州府, 没想到就在附近, 只开二十分钟的高速."   "是家好单位. " 莹雪点了点头, 又问: "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   "他们并没有正式录用我, 上学期我干RA的时候帮他们干了一些活, 因为他 们正在筹建一个新局, 叫BUREAU OF CHEMICAL INFO RESOURCE(化学信息资源管 理局). "   "你既懂计算机, 又懂化学, 这下肯定有了你的用武之地. " 莹雪笑道.   "我老板也是这么说. 我上学期帮他们设计了一个有关化学数据的软件, 他 们挺满意的, 因为我有化学的底子, 彼此在学术上的沟通很容易. 我老板非常高 兴, 他推荐我下学期去他们单位干INTERN(实习), 注册九个学分, 老板还给我保 留十个学分的TA, 这样我的学费也免了, 还可以拿一小时二十美元的工资. "   "难得的好老板, 难得的好机会, " 莹雪点头赞道: "纪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这个机会. 他们是刚成立的一个新局, 肯定缺人, 而你又懂化学和计算机, 过个 两三年, 提拨你当官也说不定呢. "   "我知道, 我老板说只要INTERN干得好, 等毕业后, 他们肯定会给我FULL TIME的工作. 但是, 莹雪, 你不知道, 我还是有些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 " 莹雪笑着看他, 她发现他兴高采烈的表情像个可爱的小 孩子.   "你知道, 政府PAY的工资给得并不高, 如果我能够去公司编程......"   "纪林, 你不要去公司, " 莹雪笑了笑, 耐心地解释: " 说句真话, 你不要 生气, 纪林, 你的编程水平并不出类拔萃. "   "你是嫌我的编程水平没有那个人高? " 纪林冷笑道.   "你怎么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 莹雪拍了拍纪林的手背, 轻言道: "你现 在有了两根翅膀, 完全可以在你自己的领域里横空翱翔, 何苦还要去跟别人攀比 呢? "   "两根翅膀? " 纪林懂了, 他笑道: " 我的两个专业都有了用武之地, 不是 人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机会. "   "所以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 "   寒假故事(31)   不知不觉间, 太阳渐渐偏西了, 两人该讲的话也差不多尽了.   "要不要让我再去给你添点热水, 你的茶凉了. " 纪林站起身来, 拿起莹雪 的杯子.   "不用了. " 莹雪摆了摆手.   这时候,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声. "是小魏他们的孩子, 经常哭, " 纪林说: "秋谷房子隔音不好, 有时候深更半夜的也会被吵醒, 周围的人都有怨言. "   "唉, 这也是没有办法, 他们当父母的也够不容易的了. 我记得小魏曾对我 说过, 她舍不得孩子, 她宁可自己苦一些也不愿把孩子送回国." 莹雪叹道.   "莹雪, 要是我们也有孩子, 你肯定不会离开我吧? " 纪林忽然间若有所失.   "你不是说你没有当父亲的心理准备吗? " 她咬了一下手指头, 勉强一笑, 方道: " 算了, 还提那些干什么? 我们目前都有很多事情要干, 对了, 纪林, 我 还想提醒你的是, 去政府部门干INTERN的时候, 穿正规一点, 也是显示对人家的 礼貌和重视, 那些好的衬衣和领带, 你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吗? "   "我什么都不知道. " 纪林茫然地说.   "你跟我来. " 莹雪打开了卧室的壁柜, 垫起脚尖, 从最上层抱下一个白色 塑料盒子, 从里面拿出一叠还未开封的衬衣, 有雪白的, 天青的, 云灰的, 还有 素色细格子, 斜纹绿白格子, 她笑道: "这还是去年THANKS GIVEING ON SALE 的 时候, 我和罗霞清晨五点就去排队买来的便宜, 全都是POLO的牌子, 当时就想着 你INTERVIEW的时候你可能用得上. "   纪林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鲁明阳在他耳边的报怨: " 他娘的, 清晨四五点就 把老子的瞌睡搅醒了.你说这些女人是不是神经有毛病, 为了捡一丁点的便宜, 一不怕苦二不怕冷, 冰天冻地的天站在MALL门口去排队, 倒贴我一百块美金我也 不会去受那个活罪. "   "我当初就怎么没说个谢谢, 还怨你神经兮兮尽干傻事. " 纪林惭愧地说: " 你看我......"   莹雪没有理会他的话, 径直打开了衬衣的包装, 拿在手上, 仔细检查了衬衣 的领子和袖口, 自言自语地说: " 穿之前应该再用熨斗烫一下, 这样效果会更好. "   "那你帮我烫, 好不好, 莹雪. " 纪林低声哀求道.   莹雪一下醒了, 她还是他的妻子吗? 那些铺床叠被, 端水烫衣的事还是她的 义务吗? 她"咦"了一声, 仿佛恍然大悟, 忙把衬衣放回包装袋, "对不起, 我不 能帮你烫, " 她果断地说: " 我们......我们还是出去谈正事吧. " 她把衬衣放 回盒子, 低头出了卧室的门.   "莹雪, 你不知道. " 纪林认真地看着她, "你走了, 好多话只能闷在心头, 也不愿意同别人说, 只有一个人胡思乱想. "   "两个人是比一个人好, 或许, 纪林, 你应该有个女朋友了. "   "莹雪, 我的心里只有你! " 纪林欠下身子, 忍不住再次将她搂入怀里, 悲 切地说: "也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真的不敢去面对没有你的日子, 不要离开我! "   莹雪凄然一笑: " 如果我得了什么绝症, 你恐怕还是会离开我的, 因为你 怕...... "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 大声地一字一顿: " 你 -- 怕 -- 传 --染 . " 他真的离不开她吗? 这么多个朝夕共处的日子, 他是因为深爱她, 而离不开她, 还是因为习惯成了自然, 而离不开她? 就算是二者兼而有之 , 她也不是从前的 她了.   "我向你道歉, 莹雪, 行不行, 你知道我当时忽然鬼迷心窍, 我......" 纪 林急欲表决心: "如果你真的有个什么......不管什么...... 我一定会要你 的......你真的不相信我? 你快说话啊, 莹雪."   "我们的缘份已走到了尽头. " 窗外的夕阳, 熔金般灿烂, 一抹回光, 返照 在莹雪平静的脸上.   在那么一瞬间, 因为夕阳的光, 让纪林的心彻底地亮澈了. 他不再纠缠她, 心平气和地说: "我知道, 我们现在该做的是给徐律师挂电话...... "   太阳彻底沉下去了, 窗外的几道残霞把远处的山峦染成褚紫色. 事情很快商 量完毕, 她站起身来同他告别.   "天已经晚了, 我还是开车送你回去吧. " 他把她送到室外. 四围的暮色苍 茫地朝下沉, 一只乌鸦飕地一下从眼前飞过, 他望着她的脸出神.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不用了, 我还得去图书馆见一个人. " 她尽量用一 种冷静的语调对他说话. 她心里问自己, 还能同他继续黏糊下去吗?   "莹雪, 我不勉强你,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家, 我一定会展开双臂迎接你. "   虽然他的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旋, 可是她什么也不愿多想, 她只是漫无 目的地朝前走去, 去哪儿, 她不知道! 夜色吞噬了黄昏最后一抹霞光, 天空渐渐 的暗沉下来, 她仰起头来, 一撇晶亮的弯月儿斜斜地挂在天边, 像是一只醉眼, 恍惚地俯望人间. 她跟着月亮朝前走,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区, 路边是一座巍巍 的大教堂, 顶着高高的十字架, 桔红色的砖墙, 窗户是半月形的大彩绘玻璃, 斑 斓神奇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虚飘飘地洒在街道的红砖地上; 再走过去, 是一片枯 涩干萎的草坪, 悒郁到了极点的苍黄, 几个东张西望的小鸟在草坪上跳来蹦去, 这么晚了它们怎么还不归巢? 过了马路, 又是一个街区, 高高的旗杆上悬着一条 垂头丧气的星条旗, 因为没有风, 旗子就不能迎风招展, 失去了得意表现的机会; 星条旗的后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灰绿色建筑物, 平头平脸, 那是邮局, 莹雪知道, 她曾经去那里为纪美寄过留学资料, 展眼一晃, 纪美来了美国, 又呆了些日子了, 而她和她很快就不再有姑嫂的关系 -- 这种没有血缘的亲戚关系, 随时都可能遭 到人为的破坏, 随时也可以重新组建.   黯淡的路灯在浓沉的暮色里无精打彩, 寒风呜呜咽咽吹在身上砭骨刺面, 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BARNES & NOBLE 书店. 店外冷清无声, 店内火明灯亮, 人动影晃. 莹雪记得第一次去BARNES & NOBLE的时候, 还是宋云 青带她去的. 虽说是书店, 但空气中却飘浮着咖啡的芳香,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座 位, 阳光很温暖, 像春天的手抚摸在身上, 云青为她买的点心 -- CHOCOLATE PECAN PIE(巧克力核桃糕), 送入口中还是温热的, 芳芬细甜, 一直香到了肺腑. 塑料杯中的 的饮料 -- FROZEN CAPPUCCINO , 浓浓的巧克力色, 稠厚得化不开, 上面飘浮着乳白色的WHIPPED CREAM, 像一座雪山. "还不快把雪山吃掉, 马上就 快化掉了! " 那是云青含着笑意的声音, 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还爱他吗? "她问自己: "我还能爱他吗? " 这样的一个人, 是魔鬼还是 爱人, 她什么都不清楚, 却与他作了十多天的夫妻, 这人生不就是一出荒唐不堪 的戏吗? 每个人都在表演, 每个人也都在看人家演戏, 隔着灯光和帷幕, 以为人 家扮的是小丑, 其实在人家的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小丑!   莹雪微笑着叹了一声气, 正准备转身继续前走, 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子跳入 她的眼中, 她惊得睁大了双眼,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好阵子一动不动, 再定睛看 去, 没有错, 就是他!   文霁光! 真的是他, 莹雪的心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他不是怪物, 但是他的身 边还靠着一个苗条玲珑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玫瑰红的毛衣, 黑红格子的呢子短裙, 一双小巧的黑色高帮皮靴衬出了她修长的腿, 这到底是谁啊? 这么冷的天还打扮 得这般时髦, 她的脸半依在他的胸前, 宛如一对亲密的恋人. 莹雪侧了侧身子, 依然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但百分之一千肯定不是肖云! 莹雪心慌意乱, 仿佛自己 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 她死命按住自己狂跳的心, 转身躲到一 旁的松树后, 继续观察他们. 只见两个人在入口处结了账, 手挽着手出了门, 他 殷勤地为她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长大衣, 她抬起头来和他匆匆一吻, 莹雪终于看 清楚了那女孩的脸, 是薛玉. 她听见了他们轻悄的细语声, 是叽哩咕哝的上海话, 软而甜, 尽管她一句也听不懂, 但也听出了他们之间的缠绵和不舍.   怎么会是他们? 文霁光和薛玉!   莹雪哪想得明白, 薛玉, 这个漂亮单身的留学女孩, 机会一抓一大把, 如今 又捧上了政府的铁饭碗, 其条件更是锦上添花, 什么样的丈夫找不到, 无论是中 国的还是美国的, 干吗偏要找人家的丈夫?   莹雪眼睁睁地看他们的车开远了, 一颗心被提上来后又直直往下坠, 她想今 晚文霁光见了肖云, 是不是不露痕迹, 一如既往地又给她一番温存和甜语, 肖云 醉在其间, 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 幸福的正面固然光彩夺目, 背后是什么? 幸福而可怜的肖云, 最好别绕到背后去寻个为什么.   她继续朝前走着, 心里寻思着刚才的一幕, 发现自己在为肖云叹息感伤的同 时, 心底深处似有非有地涌起一缕淡淡的解脱和窃喜 -- 好比走在一条寂寞的路 上, 无人理睬, 以为要孤独好长的时间, 不料却走来了同行者, 不用相互打招呼, 彼此的心灵也能遥感慰籍.   她犯不着替肖云心酸, 因为这是个荒唐滑稽的世界! "当初云青放着好好的 未婚姑娘不追, 却偏偏追我这个已婚的女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邪谬无稽, 其实想 开了又有什么不解的呢? " 她胡思乱想着, 仰头望天, 看见一朵浮云在黯蓝色的 夜空里游移, 没有方向和目的, 像一段苍茫而无序的旋律.   她下意识还是走回了家, 宋云青的家. 开车只有十五分钟, 而她走了两个小 时, 她不累也不饿, 因为她的脑子已经空了.   就在她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 一辆车轰的一声停在她的身边, 她回头一望, 雪亮的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双有力的臂膀已 经紧紧箍住了她.   "宋-云-青, 你这个魔鬼, 放开我! "   寒假故事(32)   故事该从哪儿说起呢 ?   宋云青的车子一旦上了高速, 轮子转动得快飞起来. 他一路风驰电掣, 忍饥 受渴, 见到路边休憩的小站(REST AREA)也不想停车下来, 还有四个小时...... 一个小时, 他就可以见到日思暮念的莹雪, .他一定要好好地爱她吻她, 他的眼 睛和心里全是她重重叠叠的影子, 似乎也只有想到她才能平静内心的焦虑 -- 这 两天在GOLDEN RIVER SIDE 炼狱般的经历.   GOLDEN RIVER SIDE, 翻译成中文就叫"金色的河畔", 一听这诗情画意的名字, 自然会想到夕阳西下, 斜照在波光云影的水面上, 一河粼粼的金色, 一河流转的 绚烂. 美国的一座国家核武器生产基地就座落在GOLDEN RIVER的两岸. 宋云青的 老板 WILLIAMS 教授 跟"金色河畔"签了一个有关数据库项目的合同, 按理说, 环境特殊, 应该派美国公民去完成这个项目, 但是WILLIAMS教授跟对方合作多年, 彼此都很信任. 这次的项目主要是有关后勤管理的软件设计, 并没有涉及到核武 器的机密和安全问题, 他曾经派过外国学生和美国学生同去, 似乎也没有遇到什 么麻烦, 但是这次却偏偏撞上了.   云青是和托马斯(THOMAS)相约一同开车前去. 同宋云青一样, 托马斯也是 WILLIAMS教授的PH.D学生. 托马斯来自美国东北部的缅因州(MAINE), 长得人高 马大, 红光满面, 浅金色的头发微微曲卷, 海蓝色的眼睛晶莹透亮, 像跳棋盘上 的玻璃珠子. 他如能修修边幅, 衣着得体, 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小伙子, 无奈他经 常衣冠不整, 邋里邋遢, 一脸乱七八糟的胡子爬满了下巴, 对此他还蛮有道理, 振振有词地对宋云青说: " 我打扮好了给谁看, 给计算机看吗? 我成天对着的都 是它, 可它在乎我的风度和仪表吗? " 托马斯在读PH.D之前, 曾在一家大的IT咨 询公司从事NETWORK多年. 他性格豪爽, 快人快语, 他曾经拍着胸脯对宋云青夸口: "我是NETWORK方面的专家,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 宋云青虽然在计算机方 面样样皆通, 没有轻易服过任何人, 但毕竟是术业有专功, 他的强项是软件设计, 在NETWORK方面还是稍逊托马斯一筹. 大家能取长补短, 同心协作完成项目, 又 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宋云青和托马斯都是第一次去GOLDEN RIVER SIDE, 开了五个小时的车, 终 于快开到了. 一路上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天吹牛, 也不觉寂寞.   "SONG, 你最近还去夜总会看脱衣舞吗? " 托马斯问, 宋云青刚来美国的时候, 还是托马斯热情介绍他去的那种场所.   "早就没兴趣了. " 他淡淡地说.   "为什么呢? "   "我有妻子了, 该收心了. " 宋云青微微一笑.   "哈,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是不是那个又妖艳又性感的, 从法国还是非 洲......" 托马斯的双眼在闪光.   "她是个安静的中国女孩, " 宋云青忙说: "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 但是快了. " .   "原来如此. " 托马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又神秘地说: "我最近每次去夜 总会看脱衣舞的时候, 都碰见了两个中国人, 是我们系的. "   "长什么样? " 宋云青好奇地问.   "两个都是眼镜, 但有一位个子较矮, 说起话来手舞足蹈, 声音巨响, 好像 他无所不知, 恨不得浑身都长满了嘴巴. "   宋云青忍不住一阵大笑, 他说: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他有一个外号叫花 眼镜, '花' 在我们中文里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好色. "   "你说对了, 他可真好色啊. " 托马斯忙不迭地接过话: "有一次他居然冲上 台去, 紧紧抱住了一位最漂亮的舞娘. 其实小费给得好, 抱抱也无所谓, 可他白 白抱了还一毛不拨. "   "有这种事? "   "那可不? 我亲眼看见两个舞娘和经理一起把他骂出门去. "   "没有BOUNCER出面警告他? " 宋云青问. BOUNCER是指脱衣舞场的保镖.   "大概是看他太弱不经风, BOUNCER都不忍心出来吓他. " "我的天, 真给中 国人丢脸. " 宋云青边笑边摇头.   "可没几天他又跑来了, 我真羡慕他的心理素质, 一点不怕骂和白眼. "   "别提那个人了, GOLDEN RIVER SIDE快到了吧. " 宋云青已经看见道路旁的 一个黄色路标牌, 离GOLDEN RIVER SIDE还有三十英里.   下了高速, 宋云青的车拐进一条FREE WAY, 道路两旁没有房舍和人烟, 却绿 树如盖, 碧草茵茵, 沿着GOLDEN RIVER河畔的草坪修得齐齐整整, 像绿绒绒的毛 地毯, 一直蔓延了五六个英里, 这还是冬天, 哪有这么绿的草? 明显地有专人在 精心管理.   他们的车在基地的大门口停下. 大门口站着把枪站岗的士兵, 满脸的威严, 不苟言笑. 下车后, 两人进了接待室, 一个穿着制服的黑人妇女, 仔细查看了他 们的学生ID 和学校的介绍信, 再给里面的有关人员通了电话确认, 才让他们在 来访者的本上签上姓名和时间, 这并没有完, 她又从塑料夹子里拿出两张登记表, 要求两人如实填写.   "他们还操了真家伙. " 宋云青望了一眼持枪的士兵, 对托马斯悄声笑道: " 如果发现了我是间谍, 是不是一枪给我打过来. "   托马斯瞅了士兵一眼, 满不在乎地说: " 那只不过是M_16RIFLE来复枪, 没 什么了不起. "   "没什么了不起? 你去把你的胸膛对着它试试, 看看谁比谁硬. "   "当然比拳头要硬, " 托马斯赫赫笑道: "给你一拳不如给你一枪来得利落. "   两人很快填完了表, 接待员给了他们两个蓝色透明的塑料牌子, 上面写着: "16W-D1", 那是他们所去的建筑物编号, 也就是16W区的D3号BUILDING. 她简单 的介绍了那地方所处的位置, 然后示意他们可以把车开进去.   两人又上了车, 径直朝前开去, 远方耸立着一座高高的水塔, 天蓝色的水塔 上画了一张微笑的甜脸 (美国人称之为 SMILE WATER TOWER), 笑脸在阳光下份 外的灿烂, 是在喜笑颜开迎接远方的客人吗?   "看见前面的SMILE WATER TOWER吗? " 宋云青对托马斯说: "明明是一个充 满暴力的地方, 却偏偏要画一张甜蜜的笑脸来麻痹人,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个 多么友好的地方. "   "这就是人类的虚伪. " 托马斯耸肩笑道.   他们的车继续朝前开, 沿途可见各式各样, 风格不同的建筑物. 不同的建筑 物之间相隔颇远, 至少也有一英里的距离. 有的是独立的一栋灰青楼房, 其外状 颇像长长的圆柱筒; 有的是泥红色的平房连成一片, 外面围有高高的铁丝网, 还 有种房子真是希奇古怪, 像座半月形的土堡平地而出, 看起来坚固结实, 牢不可 摧, 里面一定掩藏着某种神奇的秘密. 土堡附近还停有几部直升飞机.   "你知道那土堡里藏有什么金银财宝吗? " 宋云青笑问.   "那还用问, 肯定是核弹头. " 托马斯随口就说.   "我发现他们管理并不严, 如果有间谍想混进来也不是一件好难的事. " 宋 云青说.   "SONG, 那你是间谍吗? " 托马斯笑道.   "我还真是. " 宋云青的玩笑也开了过去.   "那这样吧, 我们共同协作, 窃到核武器机密后, 奖金平分如何? 不多, 我 的心不贪, 五百万美元就够了, 你去跟江泽明挂个电话, 商量商量怎么样? " 托 马斯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儿, 好像他真的成了百万富翁, 乐不可只地接着说: " 要是有了这笔钱, 我就去KEY WEST 的海边买套大房子, 再买一个带厨房和卧室 的大游艇, 把游艇开到深海去钓鲨鱼, 再......"   "再带上一个绝美的妞儿. 你哥儿是想得美啊, 想过神仙日子啊, 你是安心 要把我推进监狱, 是不? 我要是当了间谍判个八百年, 这辈子肯定是暗无天日, 得把美国的牢底坐穿, 你小子倒美, 在外面又是游艇又是美女的, 花天酒地乐得 个要死不活. "   "傻瓜, 你拿了钱不知道往中国走吗? " 托马斯仰起下巴吹了一声口哨.   "往中国走, 现在我都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 这时他们的车已经开到了16W区, 却始终找不到D号BUILDING.所看见的几栋建筑物, 都没有显著的名称和号码, 非 要下车走近才能发现. 他们东找西寻, 已经找到了A, B, C, F 的BUILDING, 但 是D 却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偌大的一个地方, 又看不见个人影子.   两个人一大早为了赶时间上路, 早饭也没有吃一口, 此时饥渴交加, 饿得头 昏眼花, 但又有什么法子? 只好骂几声"BULL SHIT (牛屎)", 重新上车再开, 一 路东拐西转, 才发现原来D号BUILDING在16W区的另一头, 那儿平行排列着几栋建 筑, 他们好不高兴地下了车, 忍饥挨冻, 一栋栋地查看, 有D1, 有D2, 有D4, 那 么D3又去哪儿了?   "这......这不是存心在耍我们吗? " 宋云青愤恨地喊.   "F-U-C-K YOU ! " 托马斯怒不可遏, 浑身是火, 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向 前面的建筑投掷而去, 口中直骂: " 什么了不起的稀罕东西, 做得个神秘兮兮, 你是要防贼还是防间谍? 来啊, 我就是间谍, 我去扛一把ANTI-AIRCRAFT GUN, 看我不把你打得稀烂, 看你怎么防我? "   托马斯骂得正欢, 哪料到四五个荷枪持弹的士兵从地里突然冒了出来, 迅雷 不及掩耳, 只听"空当"两下巨响, 两个人被痛击在地, 还没来得及说话, 银晃晃 的手铐已经箍在手上.   虽然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们依然被带进了审讯室, 隔离开来, 受到一系列的 盘问和审查. 他们哪会知道, 接待室安装了闭路电视, 任何人的一言一动全都会 被录下来. 他们当初肆无忌惮的玩笑就引起了接待员的警惕. 什么"间谍", 什么 "M-16 RIFLE" ,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又不是人人都可以来的游乐场, 哪容得了 你在此处胡说八道, 随便撒野. 所以他们的车一开进去, 就已经有人在暗地追踪. 又哪知他们确实不识路, 在里面东转西游, 到处查看, 就真当他们是间谍了.   "如果我们真是间谍, 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 宋云青对审讯员解释说: " 反而会处处谨慎小心. "   "我们的安全保护始终放在第一, 遇到任何情况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 无...... "   谢天谢地! WILLIAMS教授终于来了, 彻底平息了这场误会. 把托马斯和宋云 青从"警闭室"解放了出来. WILLIAMS教授 强忍愠怒, 满面寒霜, 事情虽然得到 解决, 但是他的这个圣诞节一定不会有愉快的欢笑. 他明白, 从今以后, 他和 GOLDEN RIVER SIDE 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 再也没有美好的明天了.   寒假故事(33)   在GOLDEN RIVER SIDE "获释"后, 宋云青心急如焚, 水也没有喝一口, 饭也 没有吃一口, 跳进车子直往家里开, 幸好托马斯不与他同车回家, 否则五六个小 时不吃不喝, 不上厕所, 谁受得了?   但是莹雪呢? 她去哪儿了. 进了屋, 他口口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却没有她的 回音, 宋云青慌了, 急得六神无主.   "一个男人开车把她接走了. " 帕垂"吧吧"地嚼着口香糖, 漫不经心地嘻笑道: "你不在家里, 人家也会寂寞啊. "   "你说什么? 哪个男人! " 宋云青头上着了火, 浑身都在冒黑烟, "你在哪儿 见到的? "   "别激动, 行不行? " 帕垂做了一个CALM DOWN 的手势, "我是在经过'东方 红' 的时候, 看见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车上. "   宋云青一听, 气得眼前全是红的黄的星星在闪烁,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 他咬牙切齿地喊, 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奔, 打开车门, 怨恨交加地发动了车, 轰 的一声就往前面疾冲, "我要去哪儿? " 他猛的一个急煞车, 没有拴安全带的他, 身子狠狠一倾, 头部差点撞上前方的玻璃. 在这一震一荡中, 他的大脑却冷静了.   思路一旦清晰, 他镇定地把车开回了家, 先吃了个苹果填肚子, 然后给肖云 挂了个电话.   "你不要急, 云青, 就算莹雪在纪林的家里又怎么样, 他们肯定是在商讨离 婚的事儿, 她前天还问过我徐律师的电话. "   "我知道, " 肖云的一席话反让宋云青不好意思, "可是我一回家就不见她的 影儿, 你说我......"   "你出发前怎么不用手机给她挂个电话? " 肖云奇怪地问.   "我关在那地儿, 手机也被缴了, 好不容易挂出来两个电话不是占线就是她 不在家. "   "你刚才说什么, 你关在哪儿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 肖云震惊极了.   "没事儿, 没事儿, " 宋云青忙说: "我只是太想见到莹雪了. "   "你先把电话挂了, 我打去纪林家, 回头再告诉你."   不到五分钟, 肖云的电话又来了, "莹雪今天下午确实在纪林家, 我的估计 没错, 他们是谈离婚的事, 但是莹雪两个小时以前已经回家了. "   "两个小时以前? " 宋云青惊问: "你说她会去哪儿? 她根本没有车! "   肖云一时也没有主意, "我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宋云青已经"啪" 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决定立刻开车出去找寻, 如果让他坐在家里死等, 他一定会发疯. 他开车 上路还不到两分钟, 就看见了她, 一个人悠悠晃晃走在夜色浓郁的路上, 偏着头, 交叉着胳膊抱在胸前, 那不慌不忙的样子, 好像是在无心漫游, 又好像是在独步 沉思. 她没有看见他的车, 她只看见落光了叶的树枝, 印在地上的剪影, 疏疏落 落地颤摆着, 耳畔恍惚响起一串沙沙啦啦的音符, 却不成调.   他不是有意吓唬她, 实在忍无可忍. 双手捩转方向盘, 一个速疾的U-TURN , 车子轰的一声停在她的眼前.   "莹雪, 你去哪儿了, 你是非要气死我不成啊! " 他"咣"地推开车门, 跳了 出来, 把她紧紧揽入怀中.   莹雪先是吓了一跳, 以为遭了抢劫, 反应过来后, 拼命用手锤打他的前胸, " 宋云青, 你这个魔鬼, 你放开我! "   "到底出了什么事? " 他厉声朝她喊道: "我知道你今儿去了他家, 就明白没 有什么好结果, 是不是? " 尽管她在他的怀里左搏右摇, 但是他拥抱她的胳膊一 点也没有松劲.   "你这个变态,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 她愤恨交加, 忍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用足了力气腾挪出一只手来, 朝他肩头狠狠抓去. 只听"嗳哟" 一声大叫, 宋云 青猛然松开了莹雪, 嘴裂脖缩, 连着退后了一两步, 左手紧紧捂住了右肩头.   "你怎么了? " 望着他疼痛难禁的表情, 莹雪一时也呆了.   "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莹雪! " 他凄凉地一笑: " 你难道就这个样子欢迎我 回家吗? 外面受再大的气我都能兜住, 因为我心里有你, 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 " 他停了停, 左手从肩膀上缓缓移开, 走上前来, 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哼笑 道: "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想吃回头草了? 我告你, 回头草不 好吃."   "谁吃回头草了? "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   "你不要捕风捉影, 我和他肯定是要离的. " 莹雪低下头, 咬着唇, "但 是......" 她又猛然抬起头, 关切地问: "云青, 你的肩膀怎么了, 是受伤了吗? "   "一点小伤, 不足挂齿. " 那还是在"金色河畔"遭到士兵的突袭时, 他肩膀 首先着地, 留下伤疼的纪念, 一时半刻, 他不知道怎样向莹雪解释.   "你没有在外面打架吧? " 她紧张地问.   "怎么可能呢? 我还敢打谁, 我这辈子啊, 是彻底完蛋了, " 他颓然一笑, 方道: "不仅在外面被人欺负, 回家还要挨老婆的打, 人怎么会活得这么窝囊无用! "   "云青! 你究竟......"   "一言难尽, " 他上前揽住了她的腰, 转过身来, 替她打开了车门. "我们先 回家吧. 我今天为了早点见到你, 开车没有停, 午饭和晚饭都还没有吃呢."   "我的午饭和晚饭也没有吃. " 莹雪含怨带气地说   "那我们去'东方红'买两盒外买吧? " 宋云青说着, 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调 转过车头, "还是乾脆去泰国店吧, 我记得你喜欢他们的PAD THAI. "   PAD THAI是一道有名的泰国菜. 用晶莹细腻的米面, 配以鸡蛋, 豆芽, 大葱, 下锅炒熟后再洒上特制的泰式花生酱, 那花生酱不是黏糊糊的腻稠, 而是干酥酥 的滑爽可口 , 难怪莹雪一吃就爱上了.   两人进了一家名叫"BASIL THAI" 的泰国餐馆. "BASIL"是泰国一种有名的香 草, 气味芬芳而浓郁, 很多泰国餐里都以BASIL为香辣的伴料. 新鲜的BASIL, 在 美国的中小城市不易买到, 很多泰国餐馆就自力更生, 乾脆在餐馆外的花坛里种 上 BASIL.   今天不是周末, 但是餐馆里纷纷拥拥, 座无虚席, 生意出奇地好, 二人也不 愿意排队候位, 就乾脆点了两份外卖, 一份PAD THAI, 一份BASIL SEAFOOD. 在 点PAD THAI的时候, 宋云青特意嘱咐前台收钱的小姐: 告诉厨房的师傅, 菜里要 多放辣椒和花生酱. 莹雪明白这是云青在照顾她的口味, 心里禁不住起了些暖意, 他是爱她的, 关心她的, 对她的体贴说是细入毫芒也不过份-- 他对她的用情, 她可以深信不疑; 但是, 天知道, 他只对她一个人情有独钟吗? 他的心有多大, 装下了她还绰然有余, 你让她相信什么 -- 姗丽亚的胸罩和睡裙, 在她眼前晃来 晃去, 像被灯光放大了的黑影子, 阴暗沉沉地投在她的心底.   车开在回家的路上, 莹雪结舌杜口, 一直闷声不响. "你怎么了, 你倒是说 说看, 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 " 他对她的反常感到困惑和不安.   "你去了这两天怎么不给我来个信儿, 就算电话不方便, EMAIL 总该发吧. "   "还发EMAIL呢? " 云青冷笑道: "电脑能让阶级敌人碰吗? 我之所以回来得 这么晚, 还不是因为事出有因 -- 我们的项目完蛋了......" 他简单而冷静地向 莹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那你的肩膀伤得重吗? " 听他提及遭遇"突袭" 之事, 她的心抽了一下, " 痛不痛? "   "肩不痛, 但是心痛. 你怎么会对我那么狠! 我不明白." 他的脸冷得像寒冬 的清晨.   "姗丽亚来找了我! " 她胸口堆集了好久的怨怼, 这下终于找到口子给渲泻 了出来.   "她...... " 他张大了嘴, 眉眼也变了形, 脸好像别人抽了一个耳光, "莹雪, 你听我说. " 这时候家到了, 他关上了汽车引擎.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怎么看你! " 她侧身推开车门, 随着"砰"的一声亮响, 车门狠狠地关了过来. 他看她独自奔向房里的背影, 在朦胧的夜色中像片远去的 树叶, 他大脑嗡了一声, 耳朵边恍惚飞来一群蜜蜂.   "莹雪, 先把饭吃了再说. " 他进了房子, 追进卧室, 想把她朝厨房拉, 脸 上陪着笑, 柔声地说: "我呆会儿好好跟你谈. "   "我才不听你编故事, 你恶心死了! "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 仿佛能够透视到 下面污黑的血迹 -- 那一个黑得不见底的恶梦, 她挣扎得出来吗? 她扭头看他, 死死地盯着他, 嘴唇和牙齿都在发抖, "我受够了, 让我离开这个...... 这个肮 脏的地方. "   这时候, 电话铃响了, 催命似的叫.   "肖云是你啊, 莹雪回来了, 你放心......" 云青接了电话, 先聊了几句, 然后把话筒递到她的手中, 笑道: "你没有及时回家, 肖云都在担心你呢. "   莹雪只好压住心中的火气, 脸上费劲地堆上了笑, 对着话筒轻言细语: "我 很好, 肖云, 你别担心我. "   "跟纪林谈妥了吗? " 肖云在那一头关心地问.   "差不多了. " 莹雪淡淡地说: "我们想请徐律师为我们代理一切. "   "那就好, " 肖云的声音像一条清亮甘醇的幽泉, 纯净得没有一点儿的杂质, 因为它流在山涧林中, 如果它流向人 多的的地方呢? 莹雪正在胡思乱想, 肖云 的声音又响了; "我说 莹雪, 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肠特软, 你甭为纪林担心了, 我 们正在商量给纪林介绍女朋友呢, 今晚露露和黄樱子都来了我家. "   "你们打算把谁介绍给他? "   "你猜啊, 一个长得挺好的姑娘, 已经工作了, 不过纪林下学期过了也会找 到工作的, 配得上她的. "   "我猜不出来. " 其实她心里一阵七忖八量, 已经画出一个人的轮廓, 但没 有说.   "薛玉啊, 你知道吗, 薛 -- 玉! " 肖云兴奋地抬高了音量: " 露露已经私 下探过薛玉了, 她目前还没有男朋友, 听她的口气, 她也不想找老美. 你想一个 女孩子二十七八了, 她还要怎么挑, 她......"   莹雪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肖云, 她的事儿你少管, 你管好你自己的老公. "   "哈, 我老公才不需要我管呢, 他是天底下最好最伟大的老公. "   莹雪本想"呸"的一声, 但是她控制住了, 气从鼻子里倒流出来, 结果成了" 哼"的一声.   " 莹雪, 你别是嫉妒我吧? " 肖云嘻嘻笑道.   "对, 我嫉妒你, 嫉妒你, I'M GREEN WITH ENVY (我嫉妒死了). " 最后一 句英文, 莹雪还是与姗丽亚的斗嘴中学到的. 她突然止了笑, 正色地说: "你老 公今晚在家吗? "   "他这些日子都在学校忙, 周末也在加班, 他说他正在忙一个课题, 还准备 给SCIENCE投稿呢. "   "他可真能干啊, 又是NATURE又是SCIENCE. " 莹雪笑道: "他这么辛苦, 你 也应该关心他的生活, 对不对啊, 他如果周末再加班, 你去学校给他送饭, 记住, 去之前一定不要通知他.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 话一说完, 莹雪顿了一下, 心想自己怎么会想出如此邪恶的主意.   "别老想着给人家送饭, 你自己也该吃饭了. " 云青走过来, 轻轻揉了揉她 的脸, 又拍了拍她的腰.   莹雪只好与肖云道了再见, 挂上电话, 车过身来, 狠狠打掉了云青停在自己 腰上的手, 大声说: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就算我不是好东西, 你也得吃饱了饭再吵架啊! " 他不由分说, 把她拉进 了厨房.   寒假故事(34)   两个人可能真是饿坏了, 舌头一旦触到食物, 胃里就像伸出一个大爪子, 张 牙舞臂, 狠不得连盘带筷, 一古脑儿全塞进肚子里去. 莹雪不说话, 低眉垂眼, 一直闷声不响地吃饭, 云青还记得中途停下来, 离开饭桌, 打开冰箱, 拿出一瓶 苹果汁, 倒了一杯给莹雪, 莹雪也不说谢, 接过来就喝.   吃饱喝足后, 莹雪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不少. 她看着云青, 云青也在看她, 两 个人像是在互看一篇复杂的, 不可理喻的文章. 稍后, 他极其认真地说: "我是 应该和你好好谈一下了. "   "谈什么? 谈你和姗丽娅干的好事. " 不说话则罢, 一说话她心底的火又冒 上来了.   "莹雪, 你还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 他的一双眼, 灼灼地凝视着她.   她默不作声, 过来好久方道: "可是, 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了我那么久? " 她声音又快又急, 像是一阵疾风, 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一点也不朦胧.   "可能是爱得太深, 怕失去你, 才不敢说实情, 不敢说实情也就只有撒谎, 一旦撒了谎, 就只好用新谎言去扛住旧谎言. " 他试图去抓她的手, 她一手打开 了, 他急了, 直说: " 莹雪,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想第二个 人. 我是真的想和你白头谐老. " 看她没有反应, 他的喉咙有些低哑, 声音也跟 着朝下沉: "也就是说, 两个人一起慢慢地变老......"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 确实是情深意长的一句话. 画报里, 电视广告里, 时不时有两个老人, 相依相靠, 并肩坐在夕阳下, 回首从前的点点滴滴, 如花年 花, 嘴唇浮着淡淡的满足的微笑...... 那一个夕阳下的经典镜头, 年轻人想来, 莫不心往神驰, 似乎是一段流光溢彩, 有着厚重质感的瞬间浪漫. 其实割断了年 来岁去的繁复琐碎, 杀死人的孤独和无聊, 那瞬间的奢侈和华丽, 莫过于意象中 一个美丽的矫情罢了.   不管怎样, 莹雪还是感动了, 感动在不可知的想象中. 她不是白雪堆出来的 冷人, 她心里一阵潮乎乎的发热. 他的双手伸过来拥住了她, 她的脸先是偏了一 偏, 最后还是顺从了他轰然而来的激情. "我们回卧室吧. " 他说, 一蓬一蓬的 热气哈在她的耳边, 快把她的耳朵融化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莹雪, 让我好好看一下你. " 卧室的灯很柔和, 桔 黄色的光泉温馨地洒满床前, 他一边同她甜言细语, 一边轻柔地为她脱下一件件 衣服. 她温顺地闭上双眼, 嘴唇漾着一抹沉醉的浅笑 -- 这个时候她是爱他的, 一心一意, 什么都忘记了, 那些怨恨痛恶, 都会被如水的柔情冲刷乾净吗? 他的 手一直在温柔的抚摸她, 从颈部轻轻地滑到背部, "嗒啦"一声轻响, 他麻利地为 她解开胸罩的后扣, 她恍惚从一个梦跳入另一个梦, 看见了一条河, 就是窗外的 那条河, 姗丽亚肆无忌惮的狂笑随着河水的波纹荡来漾去.   "你放开我! " 莹雪大叫一声, 双手用力推开了他, 下意识地护住了胸部.   "你这是怎么了? " 他满腔的激情被淋了一盆冷水.   莹雪瞪眼咬齿, 哼了一声, 长发一甩, 双手朝后, 快速地解开了胸罩, 劈头 盖脸朝他掷过去, 口里直嚷: "你这个变态, 你这个人妖, 你不是喜欢带胸罩吗? 我让你带, 带啊! 带上它, 跳到河里去, 跑回来又可以中个头奖. "   那胸罩掷过去恰好罩在云青的头上, 两根带子垂下来, 一晃一晃地遮住了他 的视线, 他一把抓下胸罩, 丢在床上, 咬牙切齿, 黑着脸站起身来, 想怒又不敢 大怒, "你不妨直说吧, 那黑妖精到底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   "你不妨直说吧, 你和那黑妖精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 莹雪一口大气憋在胸 口没有及时喘出来, 顿时颈紫脸红.   宋云青一想到豁出去了, 反而并不害怕, 他说: "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 当 初是干了一些荒唐的事情, 我一直都想向你坦白, 可是又怕伤你的心, 更害怕你 离开我, 我们两个已经够不容易了, 你要让我怎么做你才心满意足. "   "你自己干了禽兽不如的事, 还好意思问我怎样才心满意足, 你说这世上还 有比你更混帐的东西吗? " 莹雪拍着床喊道, 她这一拍床, 自然想起床垫下的血 迹, 心里更是羞愤难忍, 她背转过身子, 一边急忙着穿上衣服, 一边气咽声断地 说: "我受不了啦, 不能再住这儿了, 我要走, 我一定得走. " 衣服还没有扣好, 她抬腿就往外面跑.   "你要跑到哪儿去? 莹雪. " 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她以为自己要狂摆乱揣, 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 然后提起箱子, 潇洒地走出 去. 但是她却凝立不动, 呆然地倚靠他的胸怀, 他身上的热力一层又一层地包围 了她, 她离得开这温暖吗? 外面这么冷的天, 这么黑的夜.   但是她心中的阴影比窗外的天还要黑, 微闭上眼睛, 记忆中嘲笑和羞辱-- 那一片无比浓稠的黑暗, 她能够全盘接受, 慢慢消化? 能伴随它们的影子和他生 活一辈子?   "云青, 请你出去一下, 我希望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 她黯然一笑.   "那......好吧. "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松开了她, "我知道, 这个时候我再 来解释已经说不清了, 但是你也不能全信她的一面之辞, 她这个人最爱戏说. "   莹雪本来就嫉恨姗丽亚, 强行压抑自己不再回想旧事, 也希望云青从此以后 不要再提及这个人. 宋云青哪知莹雪的心思, 越解释越乱, 结果言多必失, 节外 生枝. 莹雪一听此言, 果然火冒三丈,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果然是在乎她, 正是因为在乎她, 所以怕我疑心, 可见你心中始终有鬼, 而且念念不忘你们在一 起干的好事. "   她越想越气, 厉声喝道: ""你少给我狡辩! 她留下来的录像带你是不是想让 观众欣赏. "   "什么录像带? "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你就少给我装了. " 她低头寻找, 声音在发抖: "咦, 那该死的录像带呢? 她白天......放在床上的. "   "到底是什么录像带? " 他又惊又气, "是什么内容? "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内容? " 莹雪身颤气咽道: "你和两个女人自演自拍的黄 色录像带, 天底下再产不出你这样的怪物了. "   "不可能, 绝不可能! " 他气的跺脚, 大声喊道: "把录像带拿来! "   "可是, 可是录像带不见了. " 莹雪弯腰低头, 把床角都查看了, 哪有录像 带的影子, "奇怪, 白天都在......怎么..... " 她忽然在心底恍然大悟: "我上 当了! "   "我们去找那个黑妖精对质. " 宋云青抓起她的一只手, 推门就往外面冲, " 他妈的, 敢这样来诬陷我. "   "你站住! " 她在他的后面喊道, 看他这个样子, 气势汹汹, 急欲安心想去 质问教训她? 可是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本来就被她当猴子耍了一出, 难道还要再 去她的面前丢人现眼吗? 她本来就礼义不懂, 廉耻不知, 同她去撒泼对骂, 还不 是掉自己的价 -- 她不要脸, 她莹雪还是要脸的, 她是连这种下流无耻的谣言都 捏造得出来的人, 可是, 她编的真的全是谣言吗?   "无风不起浪. " 莹雪冷笑道: "你如果干乾净净, 她编造得出来吗? 她凭什 么来编你, 你看有人来编我吗? 我问你, 她的睡衣是怎么跑到你的壁柜里去的, 是你给她买的吧? 还有你床头柜里的手枪, 避孕套, 她都了如指掌, 你和 她......" 莹雪说不下去了, 只觉得一块沉沉的大铁石砸在胸口, 眼前一阵黑, 一阵红, 红色的是血在流, 又慢慢被黑压压的浓雾吞噬了, 变成了暗红色 -- 印 在床垫上的血迹.   "那枪你可千万别乱动. " 云青一听, 慌了, 立刻警觉地说: "那里面是装了 子弹的. "   "装了子弹好啊, " 她发出干涩的笑, " 你乾脆给我一枪好了, 省得活活把 我气死. "   "我今天非去找她算帐不可, 你等着, 我非把她抓来让我们三人对簿公堂. " 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变硬膨胀, 快要竖立起来了.   "亏你想得出来, 哪来的公堂, 我们三个人对什么簿, 你想把她找来, 是让 我听你们的风流野史啊? " 她死死地瞪视着他, 笑道: " 云青, 你不要激动. 你 听我说,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我明白, 你爱我, 自从和你在一起, 我才知道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疼爱过我, 怜惜过我......"   他听着, 脸慢慢柔和了.   "但是! " 她声音突然蹦得老高, 像点燃的"冲天炮",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 人...... 每一个与你同床共枕的女人都爱得发疯发颠, 当然, 你喜新厌旧, 就 像我现在, 或许是你的最爱, 你为了我, 宁可得罪黑妖精. 可是你也爱过她的, 你曾经也说过要娶她, 对不对? "   宋云青一张脸发白发红, 像被高压水龙头狠狠袭击过.   "是不是结婚对你而言, 就如儿戏一般, 什么人你都可以娶, 多少人你都想 同时娶, 你恨不得你的房前挂满了红灯笼, 你还恨不得跟所有的女人一同上床. "   "莹雪, 你误会我了, 我从来......"   "你可以说你从来就没有干过, 因为我没有证据, 但是你肯定想过说过, 否 则她也没有那种IDEA. "   "我今晚非去把她揍得满地找牙不可. " 他捏紧了拳头.   莹雪非但没有感念他, 反而说: "我在想, 是不是有一天, 当你厌倦了我的 时候, 为了另外一个新女人, 你也会把我揍得满地找牙? " 她瞟了他一眼, 咬牙 切齿地说: "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 "   "不, 不, 莹雪......" 他慌得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前言不照后语: "我从来就没有打过女人, 真的......虽然我从小就爱打架, 但是从来就没欺负 过比我弱小的夥伴, 更别提女孩子了. 我记得小时候, 院子里有些男孩子爱欺负 小女孩, 还是我去替她们打回来的. "   "你厉害啊. " 莹雪冷笑道: "从小就知道讨好女孩 , 从小就当了护花使者, 难怪长大了这么有经验, 你究竟还想体验多少? 比较多少? 中国的, 外国的, 黑 的, 白的, 黄的, 花的, 你无所不为, 你还准备写一本书吗? 集古今中外之...... " 她一口气提得太急, 话咽在喉咙处给卡住了, 像冷鱼的骨头.   "莹雪, 我们都平静下来, 好好谈一谈, 行吗? " 他走过去抱住她, 试图抚 慰她满怀的怨愤.   "你给我滚开, 你这个脏东西! " 她胸口的火山彻底爆发了.   "你以为 -- 你很乾净? " 他也火了.   "我也不乾净. " 她软软地抬起一只手来, 无力地指着门边, "请你先出去一 下,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寒假故事(35)   云青无奈地看了她两眼, 淡然一笑, 无言, 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   莹雪"啪"的一下灭了灯, 让一屋子的黑暗笼罩着她, 她睁开眼睛是黑, 闭上 眼睛还是黑. 她抱膝坐在地毯上, 以为这样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 其实何尝 静得下来, 静得下来又有什么可想?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人仿佛像过了一 年, 一时半刻还在恍恍惚惚中. 姗丽亚的脸一直在水波里晃动, 看不明朗, 唯有 鲜丽的长指甲, 一闪一闪, 像鬼火一般在她的眼前跳来跳去 -- 她吞得下这口气 吗? 她淆乱了的思维, 她控制不住, 东一块, 西一块的牵牵扯扯. 意念又很快转 到纪林身上, 她想起了他哀怨的目光, 苦求的神情 -- 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 份, 他曾经是她的孩子, 她如母亲一般爱他, 照顾他, 可是她毕竟不是个母亲, 一个同样需要爱的女人, 她没能抵挡住外界的诱惑 -- 那芬芳而鲜艳的果子 -- 宋云青给她的, 她终于张开嘴, 偷偷咬了一口, 情不自禁地沉醉了, 于是找不到 回家的方向. 不论怎样, 她明白, 纪林和她肯定是走到了尽头, 她不能再为他萦 肠惹肚, 但是她偷吃过的果子, 真的甜美馨香吗?   甜美馨香的是CHOCOLATE PECAN PIE (巧克力核桃糕), BARNES & NOBLE 书 店的CHOCOLATE PECAN PIE, 怎么会想到BARNES & NOBLE 书店呢? 今天晚上回家 的时候不是经过了BARNES & NOBLE 书店吗? 咦, 文霁光! 莹雪的眼皮突突地跳 了几下, 肖云恐怕还蒙在鼓里吧? 这个时候, 肖云一定躺在他的怀里, 沉浸在爱 的柔情里, 耳边有细细的音乐......好美? 莹雪悠忽回想, 她发现肖云的命并不 比她好到哪儿去. 昏暗暗的黑夜里, 电话叮叮呤呤地响起来, 像间歇的, 阴阳怪 气的嘲笑声. 她没有理会电话, 她知道云青在客厅会接的.   "莹雪, 电话, 是肖云的. " 云青在屋外敲门喊道.   "肖云, 没想到是你. " 她摸黑拿起了话筒.   "莹雪, 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你还没睡吧? 我实在是睡不着觉才想和你聊天的. " 肖云直言直语.   "文霁光不在家? " 莹雪敏感地意识到了.   "霁光熬夜做实验, 没办法, 真的好辛苦, 可惜我什么都不能帮他. " 肖云 叹道, 声音里却折出几分骄傲的微光.   "熬夜做实验? " 莹雪冷笑道: "我曾经听你说过, 文霁光去分校当教授, 主 要是做TEACHING, 没有很多RESEARCH的任务, 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的实验? "   "他刚接到的新任务. 说实话, 他的那个领域我是一个门外汉, 什么都不懂, 最好是别管. "肖云认真地说, 她现在越来越贤妻良母了, "我能帮霁光做的就是 带好壮壮, 收拾乾净房间, 做好一日三餐. "   莹雪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一声一声地问: "你做好的每顿饭, 他都回家吃吗? "   "吃啊! 他常夸我的烹调手艺, 说我的进步是日新月异. 只是......只是他 最近太忙了, 我跟你说过的, 他正准备给SCIENCE投稿, 晚上常不回来吃饭, 我 只好给他装进饭盒里, 让他带到学校去. "   "好贤慧的老婆! "   "莹雪, 你今天的声音怎么阴阳怪气? 快跟露露一个腔调了." 肖云笑道: " 是不是同云青斗了嘴? 转我的话给他, 他应该让你的, 我老公就从来不和我争 的."   莹雪心底暗想, 我本是同情她的, 她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反过来同情我了. 话说白了, 其实都差不多, 宋云青比起文霁光, 又能坏到哪儿去, 只不过一个坏 在明处, 一个坏在暗处. 坏在明处的人, 早在人们的心目中根深蒂固, 对他的坏 反而见惯不怪, 就像见惯了夏天的暴风雨, 让一河的清流, 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满 江的污龊 ; 而一个坏在暗处的人, 大夥儿都蒙在鼓里, 还当他洁身自爱, 正人 君子, 一旦发现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 自然是比坏在明处的人更是可恶, 好比在 严寒的冬天, 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 电闪雷鸣, 看得人心惊肉跳. 莹雪对文霁光 就是这种感觉, 心惊肉跳的感觉, 但是她能对肖云和盘托出吗? 罢了! 她在心里 冷笑, 思路于是转了个弯, 她说:   "肖云, 你离开学校也有些时间了, 是不是该考虑下学期选课的事. "   "那怎么行, 壮壮这么小, 我老公的工作这么忙, 我回学校目前肯定不行. "   "壮壮可以送DAY CARE(幼儿园), 你老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但是你的学位 一定要抓紧时间拿下, 你不是说露露都在准备CPA的考试吗? 你们曾一起入学, 你难道就一点不慌? 家庭虽然重要, 但是自己的学业更重要, 我希望......"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行, 莹雪, 你别给我乱弹琴了, 也甭为我操心, 你先 关心好自己吧. " 肖云一声响过一声, 莹雪发现如果自己再不闭嘴, 就有挑拨离 间人家夫妻的嫌疑. 只听肖云又笑道: " 我刚才还给纪林挂了电话, 反正他也无 聊, 我给他简单谈了薛玉的事, 你猜他的反应如何. "   "他怎么说? " 莹雪忙问, 一颗好奇的心往上提, 提得高高的.   "纪林同意了, 他说他可以考虑. "   莹雪的一颗心在半空中颤了一下, 然后慢慢朝下落, 那是种淡淡的, 似有非 有的失落感, -- 原来纪林并不是离不开她, 纪林也知道抓住新的机会, 这个世上, 离开了谁不都是照样的生活 吗? 但是今日白天他对着她, 那些肯切的言语, 乞 求的神态, 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装的还是自然流露的, 谁知道呢? 已经不管她的 事了, 他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该为他高兴吧? 她有些恍惚, 也有些怅然若 失, 心间像有一根一根长长的青丝似离非离地绕来绕去.   "这件事情, 薛玉同意了吗? " 莹雪霍地一惊.   "她反正没有男朋友, 到时候把她和纪林都请到PARTY上, 让他们自然结交, 我们在一旁敲边鼓不就成了吗. " 肖云兴奋地说, 对做媒这档子事情, 不知道她 哪来这么多的兴趣.   "你们要开什么PARTY? "   "我们家的圣诞PARTY啊. 下个星期, 薛玉还从来没来过我家. "   莹雪发现肖云真会搞恶作剧, 幸好她是无心的, 不知道把薛玉请到家里来, 三人相对的时候, 该有何等的表情? 在薛玉的目光下, 文霁光还会与妻子半拥半 抱作亲昵状吗? 想象此情此景, 莹雪忍不住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 " 肖云奇怪地问.   "我猜薛玉肯定不会去你家的PARTY. "   "你怎么知道? "   "我......" 莹雪当然不会泄底, 她长长地唉了一口气, 岔开了话去: "肖云, 你听我一句话吧, 人家的闲事你别管了, 管好自己的先生, 无论他工作多忙, 也 要让他回家吃饭. "   "莹雪, 你是跟云青不和吗? " 听莹雪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 肖云直当她心 里有气.   "我和云青......还好吧. " 莹雪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月亮被罩在在薄薄的 云絮里, 毛绒绒的, 像 受了潮, 长了霉, 一点也不清爽明朗.   好像有什么东西横在二人的中间, 两个人都觉得无话可说, 最后说了几句不 痛不痒的话, 挂了电话.   莹雪的电话还没有完全搁好, 云青就在门外敲门了, " 莹雪, 你黑灯瞎火的 在里面说了这么久的黑话, 也该让我进屋了. "   "你不要脸, 别当我不知道, 你在用电话偷听我和肖云说话. "   "我怕你说我的坏话. " 云青有些慌了, 急促地喊: "莹雪, 你还不快开门, 突拉达都在笑我呢, 你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你看你看, 我现在都被你这么欺负, 以后不罚我跪搓衣板才怪. "   莹雪正准备回他, 只听帕垂在门外问道: "你们两个人真是奇怪, 怎么一个 人在外面, 一个人在里面, 要不都进去, 要不都出来, 在玩什么游戏. "   "你管人家玩什么游戏. " 突拉达边笑边叫: "我问你, 你把我的那盒巧克力 球藏到哪儿去了, 是不是被你全吃光了, 你这头喂不饱的奶牛. 吃了这么多饲料, 怎么还不产奶."   莹雪隔墙听话, 还以为突拉达是在骂云青, 忙打开了门, 对突拉达说: " 你 的巧克力球在冰箱里的, 没有谁去动过, 不信去厨房看. "   四人去了厨房, 突拉达打开冰箱的门, 尖叫着问: "哪里有巧克力? "   帕垂快速地递了个鬼脸给莹雪, 莹雪心里明白他是有意在戏弄突拉达, 只好 低头不吱   声.   "我不管这么多, 我只向你一个人要. " 突拉达张牙舞爪, 如下山的母老虎 向帕垂扑了过去, 又抓又咬, 帕垂被击倒在地, 四脚朝天, 嗷嗷乱叫道: "饶了我, 饶了我, 巧克力藏在洗碗机里面. "   莹雪见二人嚎天动地疯打乱闹, 心想, 这突拉达在非洲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千 金小姐, 总该学些礼貌和规矩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举止行为比土生土长的美国 老黑还恣肆放纵, 她那当国家银行行长的老爹, 若是见了他女儿在美国的现状, 肯定是要被气的背过气去.   突拉达走过去, 打开了洗碗机, 拿出了一个深粉红烫金的包装盒, 盒面上印 刷着诱人的, 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球. 她挥手喊道: "来, 来, 大家都来吃. 瑞士 高级巧克力, 我爸在瑞士开会的时候专门买了两盒送给我妈妈, 我妈吃了一盒, 发现味道好, 又给我寄来了一盒, 你们看这巧克力从欧洲游到非洲, 又从非洲寄 到美国, 费神费钱的, 其实美国到处都有巧克力."   "只是难得你妈妈的这番心思. " 莹雪说着, 心里却想: 可怜天下父母心, 要是当母亲的看见女儿这个样子, 巧克力含在嘴里也会变成黄连.   "我要吃那颗带花生的. " 帕垂喜冲冲地叫道.   "让我来喂你, " 突拉达对帕垂喊: " 但是不能从嘴里喂进去 "   "不从我嘴里喂进去, 难道还要从我屁股眼里喂进去吗? " 帕垂弓起身子, 用手指指着屁股, 故作满脸的委屈.   "对, 我就是要从你屁鼓眼里喂进去. " 突拉达一把将帕垂按倒在厨房的饭 桌上, 拿起一颗巧克力球, 直直朝帕垂的肛门处塞去, 口里直嚷: "你知道这是 为什么吗? 这巧克力球一旦进入你的ASS HOLE就会变得威武有力. "   "怎么威武有力? " 宋云青在一旁哈哈大笑.   "当他放屁的时候, 这颗巧克力球自然变成一枚强有力的子弹, 朝敌人的心 脏射去. "   莹雪双手按在肚子上, 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后又觉得有些无聊, 更为突拉 达的母亲感到可怜, 便转身回了卧室, 云青也跟着赶了进去, 低声下气地说: " 莹雪, 我们......"   "云青, 今晚我想一个人过, 你可不可以别打扰我. " 她把下颏一昂, 冷着 嗓子剪断了他的话.   "好吧, " 他有什么办法, 只好顺从她, "等帕垂他们回了房间, 我就去睡客 厅的沙发. "   寒假故事(36)   一个人躺在漆黑中, 她知道自己无法入睡, 好像什么都在想, 却什么都想不 清楚. 她的脑子里金鼓齐鸣, 一片乱哄哄的吵; 明明闭上了眼睛, 却有千红万紫 的颜色在她眼前晃来荡去.   "我还能爱他吗? 还能跟他生活在一起吗? " 她翻来覆去问自己, 经历了这 么些事情, 她还能相信谁, 她连自己的心都捉摸不定. 她睁开眼睛, 这时她的眼 睛已经适应了四周的黑暗, 于是她清晰地看见窗外落光了叶的几树枯枝, 被路灯 的光投进了室内的墙壁, 暗淡而疏落的影子, 猝然看去, 像是一个手心向上, 摊 开了五指的黑手掌. 她微微震了一下, 又闭上了眼睛, "我住在他的屋子里, 却 要和他分床而睡, 这是正常还是荒谬? 他睡在外面, 我却睡在他的床上. "   他的床上, 他和姗丽亚交欢的床上! 她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还能睡在这 张床上吗? "不行, 我一定要离开他! 我就不相信离开了他我活不下去! " 她心 里顽固地想, 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 排除万难, 而一对眼睛却不住地往门上瞅, 门上的锁并没有锁死, 他会推门而进吗?   嘭, 嘭, 嘭, 门外响起几下礼貌的敲门声, "莹雪, 你睡了吗? " 是他低微 的声音.   "我睡了. " 她硬邦邦地回了过去, 但心已经不硬了.   "那......"他不安地踌躇着, 再次低声乞求: "你能帮帮我吗? 我肩膀疼得 难受."   莹雪拧开了灯, 呼地一下开门冲了出去, 抱住他, 惊慌地问: " 云青, 快给 我看看, 你肩膀伤得严重吗? "   他进屋脱了上衣, 让莹雪看, 右肩的肌肉确实又红又肿, 明显是被击地而伤, 幸好还没有破皮流血, " 云青, 你等等, 我去给你上点FIRST AID. " FIRST AID "是美国一种家庭常备外用药. 无论是跌打损伤, 还是蚊叮蚁咬, 都可以在第一 时间内用上. 她的话一完, 就准备转身跑去客厅拿FIRST AID.   "我不需要FIRST AID, 你就是我的FIRST AID. "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低 下头来, 把脸死死抵在她的胸口上, 喃喃呐呐地说: " 莹雪, 只要你对我好一点, 好那么一点儿, 我就不疼了. "   "原来你又在骗我, 你这个无赖. " 她气恼地喊, 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挣揣.   "别乱动, 好不好, 你碰痛了我的伤. 我全身都在痛, 痛死我了, 痛死我 了......你好狠心啊! " 他裂着嘴乱叫, 不知是真痛还是假痛.   莹雪只好顺从了他, 顺从了他的爱抚和热吻. 又过了一阵, 柔情缱绻后, 莹 雪的声音已经彻底温软了, 她叹着气说: "我拿你是真没有办法, 可是要嫁给你, 我心里还是有疙瘩. "   "莹雪,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带你马上走, 让 我们去加州开始一个新生活. "   "开始一个新生活, 但愿吧. " 她靠在他的怀里, 无力地说: "快点走吧, 离 这儿的一切远远的, 我再也不能受刺激了, 否则我非疯不可. 云青, 你...... " 她的眼前恍然又是姗丽亚的影子, 她的牙齿咬紧了, 泪水也逼了出来.   "莹雪, 你不要难受, 我知道都是我的罪, 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让你受到这 种侮辱. 我会替你报复回来. "   她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去找她, 这样会显得我软弱无力, 她会更加得意. "   "那你要我怎样做. "   "好好爱我, 别告诉我任何坏消息, 我神经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值. " 她 的声音渺茫得像月光下的一抹影子.   "我都记住了. " 他搂紧了她.   二人黑甜一觉, 直至天明, 醒来的时候,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这一寐, 睡得梦酣芳透, 莹雪神清气爽, 肌肤晶亮如玉, 昨夜的一切怨恨悒郁, 仿佛水过 无痕, 花落无声, 都远去了, 远去了. 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开始. 他凝视着她, 用手指轻轻抚弄她的脸颊, 笑道: "你美得像清晨的露珠儿. "   "你在咒我短命啊. " 她揉了揉眼睛.   "岂敢, 那我不是在咒我自己吗? 他笑道: "我应该说, 你美得像清晨 的......"   "死不了."   " 你如果是'死不了'花, 那我就是'万年青', 我们两个正好配对."   "你恬不知耻, 还想当'万年青'. " 莹雪笑着去刮他的脸, " 如果过了一万 年还死不了的话, 那真该是'万年精' 了, 万年的妖精, 下凡祸害人间, 比如蛇精. " 一提及"蛇精", 莹雪恍惚了一下, 自然又想起了姗丽亚, 那个妖精, 居然还好 意思在莹雪面前自称她是白蛇, 云青是许仙, 还要去找什么青蛇, 她......   "莹雪, 你怎么了? " 见她眉稍处一紧, 脸色突变, 云青忙问.   "没什么, 我们该起床了. " 莹雪淡淡一笑, 仰起头来, 硬生生地把一股子 浓浊的气吞回肚里, 心里想着, 既然是已经过去了的事, 就别再纠缠不休了.   "那就起床吧. " 他欠下身子, 拢了拢她的头发, 一边帮她穿衣服, 一边对 她说: "我们今天还得去学校办些事情,让我好好想想..... "   "戏剧系JOHN那儿, 恐怕你还得亲自去一趟, 他可能还有些JSP的东西要烦你, 我搞不大懂. " 莹雪说: "我自己的CPT文件已经办好了. "   "办得不错!. 还有就是......你离婚的事儿? " 他谨慎地问.   "我们已经委托了徐律师, 大家都是中国人, 很多事不必走得太正规, 他知 道该怎么办. 鲁明阳和罗霞就是他办的. " 莹雪淡淡地说.   "鲁明阳和罗霞已经离了吗? "   "我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 对我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人了. " 莹雪笑道: "我感 到我已经一百年没有同他们见面. 你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我哪知道. 闲话少说, 你快去洗澡吧, 我去厨房弄早点, 等会儿我们一块 儿出发. "   莹雪从卫生间里梳洗完毕出来后, 进了厨房, 云青已经把早餐放在了桌上. 早餐很简单, 牛奶,咖啡, 面包拌上点果酱或奶酪(CHEESE) . 她坐下来后, 拿起 咖啡壶, 往牛奶杯里倒了一点咖啡, 她不太喜欢喝咖啡, 只是想调调牛奶的味道 而已.   "莹雪, 你应该学会喝咖啡. " 他对她说.   "味道闻着倒香, 喝着太苦了, 我还是喜欢喝茶. "   "好咖啡味道大不同, 我这儿有包Kenya AA咖啡豆 , 等我今天有空做给你吃, 你一定会喜欢的."   "Kenya AA 是不是来自肯尼亚的咖啡啊? " 莹雪说: "突拉达有个朋友叫堪亚, 就是来自肯尼亚, 她好像告诉过我, 他们国家的咖啡世界闻名. "   "我这包咖啡豆就是堪亚送给我的. " 宋云青兴奋地说: "先用GRINDER把咖 啡豆打碎后再放入FRENCH PRESS 里煮, 那味道啊, 简直就像天堂. "   "FRENCH PRESS 是什么东西? " 莹雪问.   "也就是一种特制的COFFEE MAKER, 用来煮比较高档的咖啡. " 宋云青说着 打开了壁柜, 取出了一个银色钢条竖罩的玻璃器皿, 旁有黑色的把手, "这是突 拉达从象牙海岸带来的, 去年送给了我当生日礼物. "   "我看非洲来的黑妹妹, 个个对你情有独钟啊. " 莹雪酸溜溜地说, 拌上苹 果酱的面包咬在嘴里也是蘸了醋的味道.   "看你酸的, 你又不是来自山西的. " 云青轻轻拍了拍莹雪的脸, 笑道: " 突拉达的老爸是银行行长, 像FRENCH PRESS这类的小玩艺平时开会时经常能得,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堪亚就更别提了, 她外祖父是肯尼亚的一个咖啡种植园主, 送几包咖啡出来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   "原来是咖啡种植园主的外孙女, 她既然这么有钱, 干吗还来骗我的钱. " 莹雪气呼呼地说: "她以教堂的名义让我给非洲失学的女童捐款, 白白骗了我二 十块钱. "   "她也让我捐过, 我就没有上当受骗. 我对她说, 中国失学的女童比你肯尼 亚的总人口还多, 你好意思让我捐给你们吗? "   "还是你聪明. "莹雪笑道, 歪着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突然想起了什么, 忙说: "学校的事我也办的差不多了, 我没有必要去了. 呆会儿我除了给徐律师挂个电 话外, 还得给我哥哥写封信, 前些日子乱忙了一阵, 把他都快忘了. "   "你哥哥还好吗? " 他关切地问.   "他立了功, 减了刑, 还有几年就可以出狱了, 只是......" 她面有难色, 低头垂眼摆弄衣袖.   "有什么难处吗? " 他把她的双手拉过来, 捧在自己的掌心中, "你总可以告 诉我吧? 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 "   "你不知道, 我哥哥是犯了人命案的, 之所以现在有比较好的状况, 是因为 我婆婆帮的忙. "   "那又怎么了? "   "我婆婆这个人......" 莹雪笑了笑, 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也是最近才 把她看透的. 我时不时担心, 如果她知道我和他离婚的事, 会不会报复我? "   "她怎么报复得了你, 这又不是在中国, 就是在中国她又敢把你怎样? "   "她对我倒是望洋兴叹, 但是我哥哥......"   "有这个可能吗? "   她勉强一笑, 不愿让他为她担心过多, 便说: "我可能是想得太多, 算了, 别提了. "   吃完饭, 云青去学校办事去了, 莹雪坐在桌前写信, 也不知从何写起, 又把 高帆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信中提及他目前正在劳改所属下的一家工厂劳改, 主要从事生产各类灯具, 由于他肯动脑筋, 大胆革新, 设计出来的新灯具在市场 上销路红火, 后来跟一家外贸公司合作, 还把产品出口到香港, 东南亚, 美国和 加拿大, 赚了不少的外汇. 因为这事有功, 监狱可能还要为他减刑, 莹雪心里颇 为哥哥感到高兴. 她想起小时候, 哥哥虽然 不思读书, 调皮捣蛋, 生事闯祸, 但是动手能力特别强, 小到钢笔大到家用电器, 只要坏了, 他都能修, 莹雪过七 岁生日的时候, 他亲手制了一个万花筒送给妹妹, 那一年他才九岁. 如果他不走 上犯罪的路, 他应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阴差阳错, 他认识了纪美. 如果他当初 不为纪美大打出手, 误杀人命, 那么他今天也不会呆在冷冷高墙下的监狱. 人之 命运, 天数难逃, 怎么才说得清楚呢!   她把高帆的信放在桌上, 两手抱头望着窗外, 思维一时也没有停下来: 高帆 所在的这家劳改厂, 工人都是劳改犯, 根本不用付工资, 生产出来的产品无论是 内销还是外销, 都能赚到巨大的利润, 也不知道白花花的银子最后进了谁的腰包. 她又想起自己在国内的时候, 常在报上看见美国等西方国家老是抗议中国出口劳 改产品, 中国政府每次都严正抗议, 拒不承认,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政府虽说是 三番五次的颁文禁止, 但是监狱还是成了外贸公司的地下出口货源地. (这种事 情是一个要买一个要卖 -- 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怪得了谁呢? 谁管 得了呢? )   在给高帆的回信里, 她暂时没把自己同纪林的婚变告诉他, 除了写些鼓励和 保重的话, 她没有忘记通知哥哥: 由于准备搬迁, 地址肯定不能用了, 她告诉了 他肖云的地址.   寒假故事(37)   马上就是圣诞节了, 今天是学校教职员工工作的最后一天. 宋云青抓紧时间, 先后去了戏剧系, 国际学生办公室, 计算机系, 赶在十二点钟以前把所有的事情 都办妥了. 最后从系里的大楼出来后, 他心情特舒畅, 怡然自得地吹起口哨, 三 步并做两步朝停车场奔去.   他已经遥遥看见自己的车了-- 鲜红色的TOYTA , 艳丽刺目, 老远的, 那颜 色就压倒一切地冲进眼来, 他满心满怀都染上了喜洋洋的红色, 忽然想起帕垂问 过他的一句话:   "SONG, 你为什么要买红色的车呢? "   "因为我是共产党. " 他拍着胸脯, 对帕垂眉飞色舞地信口开河: "如果共产 党都不配开红色的车, 那随还敢开红色的车. "   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他忍不住笑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党员. 当他迫不及待地 从夹克兜里掏出车钥匙, 准备打开车门, 这时候, 一个极其鲜艳的身影, 气势汹 汹地飞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姗丽亚, 怎么会是你? " 他傻子似的张大了嘴, 身子禁不住后直退, 但是 晚了, 姗丽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飞身扑入了他的怀里, 同时张开双腿, 紧紧 夹住了他的两个膝关节.   "你别闹了, 快放开我. " 他张皇地低喊道, 手都在发抖.   "你怕我吗? 你总不该忘记 你说过的话 , 我是你最爱的一个人. " 姗丽亚 死命朝他怀里钻, 仿佛要钻进他的肌肤里看看他的血管和五脏, " 我今天打图书 馆过来就看见了你的红车, 我知道你在系里, 我一直等了一个小时, 终于把你守 到了. " 她守株待兔, 终于把他给捕住了, 她会轻易放过他?   "听我说,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 他用劲推开她, 可是就是推不开她, 她像 牛皮糖一样沾胶着他, 说明他没能使出浑身的劲, 他是怕她吗? 还是依然恋着她 的旧情? 他脑子里一片乱麻.   "为什么每次一到了计算机大楼附近, 你就蹑手蹑脚, 像当毛贼似的, 再不 敢抱我亲我了, 平时你的那双手, 东摸西抓, 对我可是一刻都不得闲啊. " 姗丽 亚管不了那么多, 搂住他不放, 口里嚷道: "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你是怕SNOW 看见, 你为什么怕她看见, 你是真的要娶她吗? 她有什么好, 长得也没有我漂亮. 一张脸白得像死人, 还有一双怨妇的眼,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男人给过她性高 潮." 姗丽亚说着, 两手顺着他的腰部往下滑, 又去狠狠抓捏他的屁股.   "姗丽亚, 你不要再乱来了. " 宋云青尴尬万分, 这下子, 不得不使出吃奶 的劲, 甩掉了她. 他知道计算机系大楼附近来来往往的中国人多, 本来他的负面 报导就够多了, 唯恐又有什么没手没脚的奇闻吹到莹雪的耳朵里. 他不安地望了 望, 好像看见一辆深蓝色的小车从眼前一晃而过, 上面恍惚坐着两个中国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 " 他想尽快摆脱她.   "你记得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个钻石手链吧, 我把它丢了. " 她眼睛 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丢了就丢了吧. " 他不耐烦地说.   她脸色一沉, 哼了一声, 笑道: "肯定是丢在你的卧室里, 说不定让SNOW捡 着了, 白戴在手上也说不定, 不行, 我现在就得去找她要回来. "   "绝对不行. " 他的音量加大了, 愤恨地说: "你妄想再去造我的谣言, 看我 不好好收拾你. "   "你来收拾啊, " 她索性声音比他更亮, 惹得旁边一个正准备打开车门的老美, 调过头来看两人的热闹. "你要不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说个清楚. " 她气势汹汹 地逼他.   "不要, 不要. " 他慌忙回答, 他明白莹雪的心理承受力, 也明白姗丽亚撒 泼和无赖的能力, 他脑子里七转八拐, 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摆脱她. "这样吧, " 他说: "我过几天再去给你买一个更好的手链. " 他心里一阵窃喜: 我过几天就 去加州了, 我给你买个大头啊.   "你要给我买吗? 你真的有诚心吗? " 她可不是轻易上当的主儿 -- 得寸就 要进尺. 她吮了一下长长的手指甲, 眨了眨眼睛, 露出一个媚人的笑, "你让我 怎么相信你, 你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 "   "那你要我怎么办? " 他火了, 明知是敲榨, 还是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 能怪谁, 怪她的无耻勒索吗? 她为什么不对其他人去无耻勒索去, 这所有的一切, 归根结底, 难道不是他自己惹上身的火 ?   她十指交叉托起下巴, 也托起了一张勾魂摄魄的脸, "MALL 里面的珠宝正在 ON SALE. " 她的声音像条蛇, 冷阴阴的, 从他的耳朵一直滑进他的心脏.   "你当我是开金矿的吗? " 他冷笑道, 把手臂环抱在胸前.   "SONG, 你何必要对我这么绝情呢? " 她低着头, 睫毛下垂, 神色转为凄切, "我马上就要转学去纽约, 你知道的, 我姨妈在那里. 我这个圣诞节就要飞去了, 再也不会回来...... "   一见她这个样子, 宋云青的心软了, 他看她, 她也在看, 两个人互相打量, 一个已经卸下了戒心, 一个更加楚楚可怜, 像朵风中不胜娇羞的小花, 他心想两 人从此都天隔一方, 这一辈子可能也不复再见, 他的喉咙有些痒也有些涨, 像含 着几根毛绒绒的羽毛. 他们毕竟曾经也有过情爱, 她给过他温暖, 在他感到孤寂 寒冷的时候. 无论她现在的行为如何飞扬跋扈, 他也不可能在心头把她全盘否定, 尽管他最爱的是莹雪 -- 男人的心是可以分成瓣切成块? 只不过有的大, 有的小.   "那我们去MALL吧. " 他为她打开了自己的车门. 他一方面怕她去找莹雪胡闹, 另一方面也觉得心里欠她.   "SONG , 瞧你认真的, 我只不过在开玩笑, 你就当真了. " 她轻言柔语, 慢 慢地说: "我其实并不想买手链. "   "就算我送你作一个纪念吧. " 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开车去了MALL. 富丽堂皇的MALL 里, 圣诞节的气氛浓得像滚烫的咖啡, 入口处巨大的圣诞树, 顶天立地, 穿红着绿, 挂满了一树亮晶晶的礼物, 挂满了 一树的热情和慷慨; 人造的雪景, 在溢光流彩的灯光下, 绮丽清艳, 真是天上人 间, 温柔富贵乡啊; 小孩子的笑声, 扑面入耳而来, 这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因 为这也是大人一年里最奢侈的时候...... 而所有的一切, 莫过是烘托那些琳琅 满目的各类商品, 还有花花绿绿的减价标牌 (ON SALE) -- 花花绿绿的谎言和骗 局, 但是没有关系, 信用卡被刷时, 人们的脸上依然浮动着潇洒而怡然的微笑.   他们乘电梯上了二楼, 直接走去珠宝专卖店. 宋云青以为姗丽亚会很快看中, 没想到她东挑西拣, 磨磨蹭蹭, 搞了好半天, 他耐着性子, 心想这恐怕就是最后 一次同她在一起了, 于是压住烦躁的心, 看她不厌其烦地把一根根手链放在灯下 比色较亮, 又向售货小姐提出一个比一个罗嗦的问题, 最后才选中了一根白金镶 碎钻的手链, 350美元, 宋云青用信用卡付了钱, 正准备拔腿离开, 只听一个洪 亮的中文声音忽然从背后轰然响起:   "宋老兄是你啊! "   宋云青下意识一惊, 扭过头去, 来者居然是花眼镜, 镜片下一对溜来溜去的 眼睛, 左瞅右顾, 闪闪发光, 像猫的眼睛, 正上上下下扫射他呢, 他的身边站着 黄樱子和鲁明阳, 鲁明阳的手上还拿着一件雪白的女式大衣 -- 那肯定是黄樱子 的.   "怎么会是你们? " 他的话脱口而出.   "怎么不是我们, 几日不见, 不认识了? " 花眼镜笑脸嘻嘻, 一双眼睛不住 地瞟姗丽亚, 他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本来是在楼下买衬衣的, 顺便来楼上逛逛 有没有好的便宜货. 我如果要回国相亲, 还准备在这里挑一个便宜的戒指呢. "   "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挑吧. " 宋云青话一完, 转身就想走.   "莹雪呢? " 鲁明阳在一旁冷冷地问: "大过年的, 你就把她一人撂在家里? "   宋云青还能说什么? 他迎着鲁明阳鄙视的目光看过去, 发现黄樱子脸上有一 抹隐约模糊的笑, 他的眼睛在她脸上停滞了两秒钟, 她无意识地朝前挪了一小步, 他哼了一声, 忽然笑了, 头一甩, 给了姗丽亚一个"走"的神色.   六只眼睛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在电梯口慢慢消失, 花眼镜回过头来, 开始嚷 道: " 我说是宋云青就是宋云青嘛! 可是你们偏偏就不信, 这不, 非要追到楼上 来证实, 还说我花眼镜度数太深, 看花了眼, 我告诉你们, 我花眼镜看花东西是 从来不花眼的. "   "对, 对, 对, " 鲁明阳忙不跌地说: "我怎么忘了, 你除了是花眼镜也是花 望远镜啊. "   "我真不敢相信是他. " 黄樱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 你们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   "我是替莹雪不值. " 鲁明阳惋惜地叹道: "她干吗要离开纪林, 这下有她的 后悔药吃了. "   "她吃不吃后悔药管你什么事, 她犯得着你对她关心挂念吗? " 黄樱子冷冷 地扫了鲁明阳一眼, 把他手上的大衣一下子夺了过来, 然后愤愤然披在自己的身 上.   "你怎么了, 你不是一进门就喊热吗? " 鲁明阳困惑地望着她愠怒的脸色, 虽然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她起起伏伏的情绪.   "闲话少说, 我们还是去楼下帮花儿挑衬衣. " 她转过头来, 看着花眼镜, 声音又变得温润如玉: " 你圣诞节后就要去INTERVIEW, 一定要打扮得潇洒漂亮, 给人一个好印象, 我希望你能成功, 拿到这份好工作. "   "樱子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 " 花眼镜喜笑颜开地说: "等我拿到了这份 工作, 我要好好感谢你. "   "你有什么具体行动? " 鲁明阳问.   "到时候尊听黄姑娘的令下. " 花眼镜双手一抱, 低头作揖, 其滑稽的样子 惹得迎面走来的一个老太太也格格笑起来.   这时候, 三人进了一楼的男装区, ON SALE 的名牌比比皆是: POLO , TOMMY HILFIGER , JOS.A.BANK......   "我正奇怪呢, 你为什么只看不买? " 黄樱子笑着问鲁明阳: "你也很快就会 有工作面试的机会啊. "   "我家里多的是, 就算是上班了, 每天换一件, 两周下来都绰绰有余. "   "是吗? " 黄樱子点头"哦"了一声, 以为自己明白了, 但是她不可能彻底明白, 鲁明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高级衬衣 .   去年. 那是一个冰天冻地的凌晨, 鲁明阳当时的妻子 --罗霞, 和莹雪一起 排在MALL 前长长的队伍里, 长长的队伍里的人们都在等待感恩节开门的大削价 . 老美把这一天特定的大减价称之为 THANKS GIVING DOOR BUSTERS, 许多人为了 买到这一年一次的大便宜, 也是不畏天寒地冻. 她俩最初还以为捡这大便宜的恐 怕全是黑人, 结果队伍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白人. 寒风卷着枯叶, 磕喇喇地扑 向人们, 她们跺脚搓手, 笑说不停, 又抱成一团. 好不容易看大门开了, 老美们 蜂拥而进, 有的抱电视, 有的抱电脑, 因为抢完了就没有了, 而她俩直奔男装部, 为的就是她们丈夫明年工作面试的准备 -- 那一件件高级的衬衣, 买得便宜, 其 实并不便宜. 如今他们的衬衣依然还在, 但是他们妻子的人和心已经远去了.   鲁明阳拿起一件POLO米灰色的衬衣, 盯着看了一阵, 神色恍惚.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到底是怎么了? " 黄樱子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 她笑道: "我看这件的颜色挺适合你的, 买下来如何? "   "不, 不用了, 我家里已经有了件一模一样的." 他醒过神来, 把衬衣丢回了 原处.   寒假故事(38)   宋云青匆忙赶回家的时候, 莹雪恰好写完了给哥哥回信的最后一句话.   "云青, 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 莹雪抬头看他, 关切地问: "午饭吃了没有? "   "好了, 都好了, 我们准备一下, 争取快点去加州. " 他答非所问, 没敢看 她的眼睛, 心慌意乱地说: " 我给杨辉挂个电话......我想......应该没问题的. "   "杨辉, 他就是硅谷的老板? 你过去曾在中关村给他打过工? "   "没错的, 就是他. " 他搓了搓了手, 又搓了搓脸.   "云青, 你干吗要弄得这么紧张. " 莹雪困惑不解地望着他的脸, "你不 会......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是姗丽亚...... "   "哪会呢. " 他弯下身子把坐在椅子上的她抱了起来,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 际间,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却感到一阵热风穿过她鬓边的黑发: " 莹雪, 我们一 起走吧, 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出门回家就魂不守舍, " 莹雪笑道: "你不是干了对 不起我的事吧? "   "不, 绝不. " 他说: " 我希望我们赶快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 "   "那我们......是坐飞机去, 还是开车去. "莹雪问.   "开车去, 我们的车开过去没有问题. 途经ARIZONA的时候, 我们还得去拜访 我的一个大学哥们儿, 我们好多年没见着面了, 他大学三年级就来的美国. "   "我们不一定要赶的这么急, 最好是过了新年再定吧. "莹雪说: "我看天气 预报, 好像中部这几天要下大雪, 如果开车赶上了, 挺危险的." "如果这样, 我 今晚再跟杨辉通一次电话, 看看他的安排. " 莹雪低头想了一下, 方道: "肖云 那里我得去一趟, 还有罗霞, 走之前也得会她一面. " 她的眼睛扫过去, 看见了 "白雪公主"旁边的玉 -- 肖云送给她的玉, 那块青绿晶亮的 "双喜"字玉, 下端 坠着极其鲜艳的红穗子.   "这是肖云送给我的玉, " 她走过去, 把玉拾在手中, 呈给云青看, " 好不 好看? "   "这是什么玉, 明明就是一块玻璃. " 云青把玉放在窗边的太阳光下看了看, 笑道: " 这年头假货越来越多, 玻璃涂上层绿色就可以冒充玉. "   "云青你别胡说, 肖云和我都知道这不是一块真玉, 但是有比真玉更好的寓意, 因为这块玉给她带来了好运, 她想把她的好运传递给我. " 莹雪忙着解释道.   "她的什么好运? " 云青好奇地问.   "她的婚姻, 她的幸福和...... " 莹雪的舌头顿了一下, 猛然回想起那夜在 BARNES & NOBLE 书店门口的一幕. 肖云真的幸福吗? 什么是真的幸福, 她不知 道该怎样说下去, 只好低头看云青手中的玉 -- 云青刚才说了, 那不是一块真玉, 是块玻璃冒充的假玉.   "去向肖云辞行的时候, 我不知道该对她讲些什么. " 莹雪有些低沉地叹道: " 但愿那晚是我眼睛看花了. "   "你眼睛看花了什么? "   "看见......" 莹雪低头拨弄手中的玉, 喃喃地说了一句: " 看见真玉变成 了假玉. "   同一个时间, 肖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一边削梨子一边同老公聊天, 长长 的梨子皮一路径直削下来, 薄得透明, 中间没有断. 她感到耳朵一阵阵的发暖, "大概是有人在念叨我吧. " 她笑道: ""霁光, 你知道吗? 莹雪马上就要走了. 她这一走,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   "走了好啊, 乾净了断, 这世上没有久聚不散的宴席. " 文霁光耸肩缩颈, 神色懒懒的, 在一旁感叹道.   "霁光, 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 梨子已经削尽, 露出了晶莹雪亮的肉, 肖云 把它放进文霁光的手中, "这是我特地从韩国店买来的亚洲梨, 又甜又脆, 像河 北的鸭梨, 不像美国梨子, 又软又不甜. 我就搞不懂, 为什么美国这么肥沃的土 地就培植不出好吃的梨子, 他们应该派人去河北实地学习."   "谢谢你, 云儿. " 文霁光感激地接过梨子, 咬了一口, 他的脸上有些倦意, 微带歉意地说: " 我今晚又要做实验, 不能陪你吃晚饭, 等过了这段时 间......"   "霁光, 你安心忙你的去吧, 甭惦记着我. "肖云的嘴角, 浮出了一个盈盈动 人的微笑, " 等会儿我把你的晚饭用盒子装起来. "   "云儿, 真对不起, 我晚上又不能陪你. " 文霁光再次重复, 低低叹了一口气, 一脸的内疚堆集在眼角眉宇间, 那么厚, 那么沉, 仿佛可以用刀片把它刮下来.   "没事儿的, 霁光. " 肖云笑道: " 你这些日子老是唉声叹气, 是实验不顺吗?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阵儿, 你也是白天黑夜的忙你的实验, 当时我像个孩子, 真 不懂事, 明知你又苦又累, 还报怨你没在家里陪我. "   "云儿, 你别说了,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 文霁光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内疚更重了.   "我说霁光, 你就甭担心我了. " 肖云笑道: "今晚黄樱子和露露会来我们家 的. "   "她俩这些日子倒是经常来陪你. "   "反正是放寒假, 她们晚上也没有什么事 . 你知道这个圣诞节我们要大宴宾 客, 所以今晚把她们约来, 是打算提前安排好这个PARTY, 你不知道...... " 肖 云这时放慢了语速, 加重了语调: " 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   "什么重要的事? "   "我们打算把薛玉介绍给纪林. "   一口梨没能吞进食管, 却滚生生地呛进了他的气管, 他顿时连续不断地咳起 来. 咳得摧肺震肝, 肖云心疼死了, 一边赶着拍他的背, 一边细声埋怨道: " 先 前你还教育我, 再好吃的东西也得细嚼慢咽, 你看你......" 她低下头来, 看见 了他手中的梨子, 其实只咬了一两口, 他并没有狼吞虎咽.   "肖云, 你听我说. " 他好容易平静下来, 怔怔地看她, " 纪林的事情你不 要管, 你还记得你们去年闹黄樱子和宋云青的事吗? 结果呢."   "结果是宋云青偏偏爱上了有夫之妇, " 肖云笑道: "我就不信薛玉这次会偏 偏爱上了有妇之夫. 真要这样, 那可绝了. "   文霁光垂首闭嘴, 没有说话, 他说得出话吗? 他的舌头和嘴唇都在轻微的发 抖. 肖云低头削梨, 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我得走了. " 过了好半天, 文霁光皱了皱眉头, 无奈地说: "学校还有一大 堆的事情. "   "你去吧, 别干得废寝忘食, 忘了吃饭的时间. " 天蓝色的饭盒格子里, 盛 好了各色的菜肴, 有鱼有鸡, 也有雪豆和蘑菇, 肖云再用一个月白色小圆塑料盒 单独装饭, 最后一齐把它们装进一个深黑色的塑料袋里, 挽好后递到丈夫手中, 叮嘱道: " 深夜回家的时候天冷, 别贪懒把羽绒服撂在车里不穿. "   "云儿, 你和壮壮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 文霁光本来已经打开门准 备走了, 却突然调过头来, 对肖云言深意重地说了这句话: "我无论如何也离不 开你们. "   "看你说的, " 肖云没事似的笑道: " 像有什么重大情况, 你放心去吧. " 肖云垫起脚尖, 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   "哟, 看这小两口, 站在门口都还在亲热. "   一听这话, 肖云转头一看, 原来是黄樱子和露露刚从电梯走出来.   "没想到你俩个来得这么早. " 肖云告别了文霁光后, 把二人迎进了屋, 她 笑道: "不是说好晚饭后来吗? "   "我们是安心来蹭你的晚饭. " 露露笑着坐了下来, 一看见果盘里的梨子, 抓了一个在手里, 看了看, "这是亚洲梨吧? 我昨天去WAL-MAT SHOPPING的时候, 是三块九毛九一个, 而普通的美国梨是一块五一磅, 可惜托尼偏偏说美国梨比亚 洲梨好吃, 你们说他的嘴巴是不是有问题. "   "其实中国的水果大多数都比美国的好吃, 种类也比美国多, 我是搞不懂洋 水果为什么在中国卖得那么贵. "黄樱子在一旁接口道: "托尼如果吃过河北鸭梨 就不会那么说了. "   "他啊, 他是极端的爱国份子. " 露露半怨半笑道: "他总是夜郎自大地说, 美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 水果也是最好的, 西瓜是最大的, 苹果是最红的, 梨 子是最甜的. "   "他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那你怎么回答他呢? " 肖云问, 同时递给了二人 各一把水果刀, 说道: "你们也光别顾着说话, 自己动手削梨吃. "   "我实事求事地告诉托尼, 中国的蔬菜和水果外形上确实没有美国的大, 但 是味道都比美国的好, 美国只有一样的好, 那就是天上的月亮比中国的大而圆. "   "你是在故意逗他呢. " 黄樱子笑道.   "他一听, 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 简直胡说八道, 月亮全世界只有一个, 哪 分美国的月亮和中国的月亮? ' 他两眼瞪着我的样子, 好像看我是个白痴似的. "   众人一听都笑了, 露露接着说: "自那以后, 每次我们晚上开车出门, 如果 遇见天上有月亮, 他便高声喊道: 快来看啊, 我们性感而漂亮的美国月亮! 你们 中国没有的."   "托尼还真是个风趣幽默的人. " 肖云问: "他最近工作忙吗? "   "忙, 忙死了, " 露露脸一沉, 冷笑道: "比当警察时还忙, 搞不懂他在忙什 么, 回家也叽叽咕咕, 好像我招惹了他什么, 讨厌! "   "你不要怨他, 或许他在外面的工作有些不顺心. " 肖云婉转劝道: " 我老 公最近也相当忙, 经常半夜一两点钟才回家, 有时候实验不顺利, 他心里也有气, 我也让让他, 小两口嘛, 哪有不磨牙斗嘴的呢. 你现在反正是寒假没事, 平时多 做几个菜等他回家, 他吃饱了饭, 自然就没脾气了."   "我看你劝人的口气越来越像莹雪了. " 露露削完了梨子, 水果刀朝桌面一放, 张开嘴巴, 脆生生的咬了一口, 又说: "你知不知道, 听说她现在要跟着宋云青 远走高飞. "   "啪"的一下, 黄樱子把掉在茶几上的梨皮往果盆中一撂, 哼了一声, 想说的 话都涌到了嘴边, 最后皱了一下眉, 把梨子喂进了嘴, 堵住了快要流出来的话, 她好不容易咽下梨子后, 胸口沉沉的, 好像食进去的不是一口梨子, 而是一个没 有咀嚼过的馒头, 她朝露露笑道: "我记得上次去你家吃饭, 你做的那几样菜: 冬笋炒牛肉, 韭黄鸡丝, 还有红烧蹄膀, 糖醋小排骨, 每一样都做得特正宗, 好 吃到了极点, 托尼娶了你, 还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   "你就别提那些菜了, 简直要气死我了.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肖云忙问.   "刚才樱子提到的那四样菜, 他没有一样爱吃, 还说喂他吃这些东西, 还不 如给他开一个狗罐头. "   "他有什么毛病, 当时我见他不是吃得挺好的吗? " 黄樱子笑道.   "他当时是处于礼貌, 因为你们都在场. " 露露气鼓鼓地说: " 你们走后, 他指着那盘冬笋牛肉问我: 那冬笋是什么东西, 我告诉他是竹子的BABY, 他一听, 满脸不高兴, 说 : '难怪这么难吃, 原来是喂熊猫的, 我又不是熊猫, 下次再不 准拿这种东西来害我. ' "   寒假故事(39)   肖云一听托尼把自己比喻成熊猫, 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拍着双手说: " 冬笋 在中国可算得上山珍, 在美国更是不容易得到. 你应该慢慢培养起他热爱中国菜 的兴趣, 夫妻两个人要吃同样的菜才有劲, 否则各吃各的有什么意思. 露露, 你 要有耐心啊. "   "饮食习惯是比较顽固的, 不太容易改得过来. " 黄樱子轻轻咬了一口梨子, 说道: "小魏曾经同我说过, 他先生小陆最初也吃不惯她做的菜, 嫌太辣了. 这 也难怪, 她先生是东北人, 她是四川人. 你知道几年下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现在 小陆离开了辣椒就吃不下饭, 吃辣椒比小魏还厉害, 每次吃火锅, 他一面大呼辣 死人了, 一面还不停地吃, 第二天还要用火锅的汁来浇饭, 小魏说, 他们四川人 都很少这么干过. 你们知道小魏是怎样做火锅的吗? 除了火锅底料, 她还要往锅 里加不少的辣豆瓣和干辣椒, 那干辣椒红红的, 长长的, 可不是从中国店买的, 是她父母特地从四川给她邮寄过来的. " "难怪每次从小魏家吃了火锅回来, 屁 股就痛得冒烟. " 肖云在一旁拍手笑道: " 我记得上次老公笑我是只顾上面过瘾 痛快, 哪管下面要遭罪. " 我每次在小魏家吃了饭回来, 没有一次不是上吐下泄, 折腾得个翻江倒海, 要怪只能怪小魏, 她做的菜太好吃了, 就是有毒我也要吃得 个底朝天. 小魏如果要开餐馆, 这儿所有的中餐馆都得关门. "   "恰好相反! " 露露冷笑道: "她一开门就得关门, 这儿的老美全是农民, 谁 喜欢正宗的中国菜, 倒是福州人不东不西的BUFFET店还可以骗他们几个钱. "   "托尼喜欢BUFFET吗? "黄樱子问.   "BUFFET他还可以勉强接受. " 露露说: "但也不会特别喜欢, 除了美国餐, 他最爱的是意大利餐, 那东西好吃是好吃, 但吃多了容易发胖, 还是自己做的家 常菜营养健康. "   "你应该慢慢调教他. " 肖云笑道: "就像当初小魏调教小陆. "   "我调教他什么, 我才懒得对牛弹琴. 原先我以为是我的烹调手艺不行, 结 果提高了, 你们都表扬我了, 可对他来说, 还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喜欢就是不 喜欢. 牛教三遍都会转弯, 可他这个老顽固. " 露露把吃剩下的梨核朝果盘里一 扔, 只听"嗒"的一声, 梨核飞了出来, 掉在地上, "对不起, 把你的地毯弄脏了. "   "没事儿, 反正没多久就要搬新房子了. " 肖云弯腰把梨核捡起来放在茶几上.   "肖云, 你们的新房子什么时候建好啊? " 黄樱子问: "你上次好像说是在 EAST LAKE 地区吧? 那里可是全市最贵的地方啊. "   "我们那里离EAST LAKE 还有几个MILE, 等过几天, 我开车载你们去现场看 房子, 现在地基已经打好了, 木架子也竖起来了, 最迟六月份就可以搬进去了, 到时候请你们去玩个痛快. " 话刚说完, 从卧室里传来一声声壮壮的啼哭.   "他饿了, 我要去给他喂FORMULA. " 肖云丢下这句话, 赶紧着跑进了卧室.   "我们也想进去看看BABY, 行吗? "黄樱子和露露在门外问道.   "那进来吧. "   壮壮是饿坏了, 躺在母亲的怀里, 一心一意地吸吮着FORMULA, 周围的人似 乎都与他无关, 奶瓶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壮壮越长越胖, 我每次见了他都跟上次不一样, 肖云, 你就不给他减减肥. " 黄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壮壮肉乎乎, 白生生, 圆滚滚的胳膊和腿 -- 什么叫" 珠圆玉润" , 这就叫"珠圆玉润".   "不能给他减食, 医生嘱咐过, 就是要不断地喂他, 尽量喂他, 他吃得了多 少喂多少, 就像喂小肥猪儿似的. " 肖云慈祥地注视着怀中的宝宝, 脸上荡漾着 平静喜悦的微笑.   "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么可爱的BABY. " 露露又是羡慕又是惊叹: "如果给他 围上一个红兜兜, 那就活脱脱成了动画片里的'人参娃娃' . "   "你什么时候也来一个? " 肖云笑道: "你的洋娃娃会更可爱. "   "算了吧, 还是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后再说. " 露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也不一定非要找到工作才要小孩. " 黄樱子说: " 我听薛玉说过, 有些私 人小公司, 得知女雇员怀了孕, 想方设法摆脱她. 当然, 国家有保护怀孕妇女的 法律, 他不敢轻易解雇她, 但是会故意给她加大业务量, 让她忍无可忍, 不得不 主动辞职. "   "薛玉是在政府工作, 她不会有这类的情况. " 肖云说.   "她还没结婚呢, 当然不会有这类情况. " 露露笑道: "如果被人断章取意, 还以为我们说人家未婚先孕呢. "   "谁说未婚就不能先孕. " 黄樱子笑道: "罗霞婚还没有离, 肚子就先大了. "   "跟谁先大了? " 肖云听得一头雾水.   "还用问, 当然是刘麻子, 她跟鲁明阳还是夫妻的时候, 就怀上了刘麻子的种, 她勇敢无畏, 可不简单啊. 难怪刘慧说我们大陆来的女孩个个都比台湾的女孩新 潮开放. " 黄樱子边说边笑.   "刘慧这是以偏盖全, 你干吗不给她顶撞回去. " 露露在一旁乾急.   "我顶撞什么, 反而是越描越黑, 有那么几个败类给我们大陆女生丢脸, 我 有什么办法. "   "这不存在丢什么脸, 人在美国, 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谁去CARE这些闲事. " 肖云瞟了黄樱子一眼, 似淡非淡地说道. 这时候, 壮壮的奶喝完了, 香沉沉地 睡去, 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他的梦中一定有个绝对美丽的地方, 还有五彩缤纷的 花儿在开放.   肖云轻轻掩上了卧室的门, 三个人又回到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闲聊. 肖云说: "说了这么多的空话, 我们还是谈谈圣诞节PARTY的事吧. "   黄樱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恍然大悟道: "有件事儿兜在心里刚才没有想 起来. 我说, 肖云, PARTY别请薛玉了. "   "为什么? " 露露和肖云异口同声.   "我听花眼镜说, 薛玉好像有男朋友了. " 黄樱子眉眼朝上抬了抬.   "那是谁啊? "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   "花眼镜说, 他有一次踢了足球回家, 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看见了有个东方 女孩长得像薛玉, 他多了个心眼, 不免多望了几眼, 看见薛玉身边还站了个东方 男人. "   "那男人他看清了吗? " 肖云着急地说.   "可惜他只看清是个男的, 但是没有看清那男的模样. " 黄樱子的语气里无 不充满了惋惜.   "他造谣不打稿子, 看清了薛玉却没有看清她身边的男人. " 露露断然说: " 我不信 ! "   "没办法, 那天他踢足球, 眼镜被小张伟一脚踢翻, 落地成了碎片. 他说, 薛玉的样子他太熟了, 别说没有眼镜即使眼睛瞎了他也辨得出来, 但是那个男 的...... 他说他眼睛都睁痛了, 却只看见一团雾蒙蒙的大白脸. "   "那个花眼镜, 谁相信他, "肖云两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 十指交叉抵着额头, 手的暗影印在她的脸颊上. 她冷笑道: " 他一天到晚就喜欢捕风捉影, 传播谣言, 他干吗不去学大众传播.那才是学有所长, 发挥了他的特长. "   "他大学的专业就是大众传播, 研究生的专业是国际政治, 到了美国, 是为 了尽快找到饭碗才改了计算机. " 黄樱子说: "人人都说他是美国之音, 最爱造谣, 你们发现没有, 他这个美国之音造的谣, 最后全部都成真了. 他说过方亭和赵伟 要离婚, 当初谁相信他? 他说罗霞是一脸的狐狸气迟早都要跟有钱人跑; 还有宋 云青和莹雪......"   "算了, 别提人家了. " 肖云不客气地剪断了黄樱子还没有说完的话. 黄樱 子心里明白, 肖云和莹雪的交情好, 她何苦招惹肖云不高兴, 她本来还打算, 把 今天上午在MALL里的珠宝店同宋云青相遇的事谈出来, 见肖云这个景儿, 也就只 好闭嘴不作声了.   "那就别请薛玉了. " 露露也在一旁附和道: "我觉得我们有时候也无聊, 自 个儿的事儿都还没有管好, 还去瞎操心人家. 我记得小魏曾经说过一句话: '自 己的稀饭都还没有吹冷, 难道还要去帮别人吹汤圆?' "   露露此话一说, 所有的人都觉得没劲极了, 好像她们都无所事事, 空虚寂寞, 只好干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消磨时光. 肖云懒懒地歪在沙发上, 身体往下溜, 后背 抵在坐垫上, 双手朝后伸抱住了头, 她叹道: "听你们这么说来, 我连开PARTY的 心都灰了. 真是累死我了, 咱们还是各忙各吧."   "PARTY还是要开, 人在美国, 谁不在忙, 一年之中也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闹一 闹...... " 露露说着, 只见黄樱子悄悄对她摇了摇头, 又眉扬目转, 递了个眼 色给她, 忙知趣地说: "肖云, 你等会儿还要照顾壮壮, 我看我们还是走了吧. "   "不, 不, 那怎么行, 你们不是说好来我家蹭饭的吗? " 肖云忙站了起来.   "我们当时是给你开玩笑的, 你就认真了, " 黄樱子也站了起来, 笑道: "我 们改天再来吃你吧. "   既然她俩执意要走, 肖云也没有苦苦挽留, 让她们去了.   两个人出了公寓大楼, 上了车, 露露才问: "我刚才想了一下, 还是没想通, 你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不愿留在肖云家里吃饭. "   "出门看天色, 进门看脸色, 你没瞧出肖云不乐意啊 ? " 黄樱子手握方向盘, 两眼直直望着车前方, 表情淡淡的, 像一潭平静的死水, 她说: " 我一提到莹雪,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提到莹雪的, 她的那张脸就拉得像马脸, 好像我是她的冤家, 你说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   "她是莹雪的死党, 你是知道的, 别说你了, 我稍微说几句, 她还给过我脸 色看呢, 亏我和她还是好朋友, 我最初也是琢磨着奇怪, 算了, 我以后也不把我 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 露露摇了摇头道: "莹雪马上就要走了, 以后谁还管 得着谁呢? "   "莹雪要走了? " 黄樱子冷笑道: " 她不一定走得了! 你以为那个宋云青真 会带她走吗? 真的爱她吗? 到时候她鸡飞蛋打, 谁都不会理她! "   "宋云青待她如何我不知道, 但是肖云曾经去拜访过他们, 我听她说,宋云青 对莹雪是百依百顺, 吃饭的时候, 还把盛好饭的碗亲自递到她手里. 我当时还在 笑, 当初莹雪是那个样子伺候纪林的, 想不到重新找了个人同样的样子侍候自己. 那个宋云青, 平时看他桀傲不驯的, 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 "   "他当然是多面手了! " 黄樱子哼了一声, 笑道: "宋云青是什么人, 你还不 清楚吗? 花花心肠无数根, 今天上午我们陪花儿去MALL里买衬衣, 你猜我们碰见 了谁? "   "宋云青? " 露露敏捷地反应出来了, 她又问: "莹雪也在吗? "   "如果是莹雪, 那就不是新闻了. "   "那......她是谁? " 露露侧过身子, 好奇地盯着黄樱子的脸.   " 那个黑白混血儿, 水蛇腰, 翘屁股, 长指甲, 中国人叫她 ' 银环蛇' 的 那一个. "   "她啊, 我见过的, 上次不是你在图书馆门口指给我看的那一个吗? 身材曲 线美极了, 亚洲人是长不出那种体形的. 怎么了, 她又同宋云青胡搅在一起?"   "那还用问, 我们都看见宋云青在MALL给'银环蛇' 买珠宝. "   "可怜的莹雪! " 露露不禁感叹道: "我先前还以为她交上了好运, 没想 到......唉, 人怎么会越走越乱. "   "你什么时候同情她了? " 黄樱子的车突然一个拐弯, 露露的身体随之朝前 一倾, "她这是咎由自取, 自作自受, 我早就预料她不会有好下场, 她大概自以 为自己魅力无穷, 可以拴得住宋云青的心, 还不是被人家当作了玩物, 她......"   "她不管我们的事, 别提她了, 心烦! " 露露想起莹雪从前对她的好处, 不 愿意跟着黄樱子落井下石, 故意岔开了她的话. 虽然她对莹雪最初的行为也有不 良的看法, 但是事过境迁, 也就慢慢地淡了. 她有些弄不懂黄樱子对莹雪为何一 直幽恨不已, 或许樱子还在乎去年的那次"相亲"? 或许她当时爱上了宋云青, 却 自认被莹雪骗了? 或许兼而有之, 心情更加复杂怨怼? 但是露露哪敢问她, 她知 道自己和她一样, 都是外柔内刚, 骨子里特别要强的人.   寒假故事(40)   黄樱子的车子一路朝前开, 快开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 她突然醒悟过来, " 我怎么糊涂了, 我应该先送你回家. 露露, 你干吗不早点提醒我啊? "   "回什么家! 家里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樱子, 你今晚能留我吃晚饭吗? " 露 露阴沉着脸, 直言不讳地说.   "请你吃晚饭没有问题. " 黄樱子恍了她一眼, 笑道: " 我问你句话你不要 多心, 你和托尼, 最近是不是在吵架啊. "   露露静默不语, 其实也就默认了.   "你虽然没有明说, 但我也能猜得到. 你的言谈常常流露出对他的报怨, 太 明显了.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   "唉, 可能确实文化的差异带来的矛盾吧. " 露露长叹了一口气.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 就不妨让我直说下去. " 她 "嘎" 的一声煞住了车, 秋谷的公寓到了, 远远地可以看见两三个女人站在大树底下闲谈, 有的怀中还抱 着孩子, 大概是学生家属吧. 黄樱子说: "我们继续在车上讲话, 家里人杂, 我 估计这个时间方亭和花眼镜都回家了. "   "我正洗耳恭听呢, 你快说啊. "   " 我说了, 你可别生气啊, 虽然我自己不会去找一个老美, 但是我内心还是 不反感中外婚姻, 只要人家幸福美满. 你觉得没有, 在日常生活中, 中外婚姻一 旦发生了矛盾或破裂了, 人们常常不问青红皂白, 一律归罪于文化背景的不同, 这其实是相当片面的, 也很不公平的. 你看我们周围那么多的中国夫妻, 他们同 根同文, 为什么最后也会分手呢...... " 黄樱子举例子, 摆事实, 分析得头头 是道 , 这也不奇怪, 旁观者总是比当事人冷静清楚, 因为他们没有陷入与己相 关的事端, 火没有烧到自己的眉毛, 水没有淹到自己的足下, 站得远远的, 一双 冷眼看得比谁都明白.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感情的事是说不清楚的. " 露露低下头, "啪"的 一声把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了, "因为不同的人身处同样的事, 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和行为. "   车窗外有棵参天立地的橡树, 密密厚厚的树叶编织成了遮天蔽日的华盖. 树 叶和橡子在寒风中纷纷飘落下来, 但是不用担心, 它们是落不完的; 橡树背后是 灰白的天和快要下山的太阳, 将树枝映在地上, 成了微欹而不定的疏影.   "听你平时的报怨, 我在猜, 是不是托尼工作太忙, 没有时间陪你? " 黄樱 子小心地问.   "他确实很忙, 大概因为去了新单位, 最近还在参加上面的一个培训. 但是 我总觉得奇怪, 他又不像文霁光那样是搞科研的, 要做实验, 要写论文, 你说他 能忙到哪儿去? "   "那你是不是怀疑他外面有人了? "   "这个......大概不会吧. " 露露神色肯定地说: "我还是相信他的品质, 否 则我当初也不会嫁给他. "   "但是, 老美在那方面是不是比我们随便啊? " 黄樱子试着朝前探了一小步.   "他们在婚前可能要比我们放得开些, 但是一旦结婚了, 别说结婚就是定婚了, 对伴侣都是非常忠诚的. 在婚后的自律方面, 我认为大多数老美比中国人做得好. "   "或许你说得对. " 黄樱子点了点头: " 不过老美年轻的时候确实很疯, 高 中生怀孕根本就屡见不鲜, 有些学校还允许她们请假, 回家照顾孩子; 有些教室 后面还特地放了一张桌子, 让她们中途能给小孩换尿片, 你说这像什么话? 你们 能把她们怎么办, 任何女孩怀了孩子, 她都有生下来的自由. 哪像在中国, 发生 这种事情, 一家人都抬不起头."   "听你的口气, 你是蛮看不惯这种想象? " 露露笑道: "既然我们来了美国, 有些观念还是要改变一些. "   "没有办法, 我是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太深的人. " 黄樱子自然地仰了仰下巴, 笑道: "有些观念在我的头脑中已经根深蒂固, 改不掉了. " 露露本想说: 你既 然改不掉, 又何必来美国呢? 但这句话还是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她不想得罪黄 樱子-- 她需要朋友. 她还没有开口, 只听黄樱子的话又上来了, 她的语气里面 明显含有一股高高在上孤傲和不屑: "比如莹雪和罗霞, 来到美国好的不学, 尽 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们......"   露露没有吭声, 她发现, 同黄樱子无事闲聊东家长, 西家短, 还是意趣盎然 的, 但是要同她推心置腹地言情谈事, 涉及到自己内心的隐密, 依然是心有顾忌 -- 她看清了她骨子里的清高和顽固 -- 似乎很难平心静气地容忍她内心尺度以 外的事和物, 这样的人, 露露心里暗自忖度: 她能设身处境地理解你的心和感受 吗?   于是两个人远兜近转, 露露还是不愿把话题点到关键的地方.   "有个事儿, 我只想随便问问. " 露露笑了笑, 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是 医生. "   "你放心问吧, 只要我能帮你. " 黄樱子乾脆地说.   "女孩来了例假, 是......是不能过性生活吧? "   "当然不能! " 黄樱子以医生的权威正色说道: " 女子月经来潮, 子宫内膜 脱落 出血, 子宫口张开,阴道酸性降低, 阴道的自洁能力也随之减弱. 此时性 交极容易引起细菌感染, 导致盆腔炎症, 所以说这件事是绝对禁止的. " 她忽然 扬了扬眉眼, 紧张而好奇地看着露露, 低声问: "怎么了? 难得你在例假期间托 尼也不放过你. "   "不, 不, 没有的事儿. " 露露脸红颈紫, 忙着解释: " 托尼在这方面从不 勉强我. 只是老美和我们有些不同. "   "怎么个不同. "   "去年夏天我和托尼去VIRGINIA BEACH 看望他的姐姐JANET. 我们去海边游泳, 在卫生间换衣服的时候, JANET告诉我, 她的例假来了, 让我帮她看看是否脏了 后面的裙子. 我当时奇怪地问她, 你既然这个来了, 怎么还要游泳? 她反问我为 什么不能呢? 我说在我们中国, 女孩来了例假, 别说游泳, 连其他的运动诸如篮 球, 跑步等都不能参加, 要注意休息, 饮食上还不能吃冷东西. 她当时听完后奇 怪极了, 她说她们美国女孩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例假期间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 以游泳可以打球, 也可以吃冰淇淋, 甚至还可以......"   "她没有学过医吧? " 黄樱子眼角含了一点不屑.   "她虽然不是医生, 但是也是一个拿了MASTER的护士. " 露露清楚, 维护自 己夫家的面子也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但她的内心还是依顺黄樱子的观点, 她笑道: " 你刚才的话都是对的. 只不过两种不同的文化和教育罢了. 不管怎样, 我们和 他们不一样, 因为明摆着人种就不一样嘛, 当然我还是信奉中国的教育. 这都是 些改不掉的观点和习惯, 正如改不掉我顿顿都要吃米饭的习惯. "   "说起吃饭, 我肚子也饿了, 说了这么多的空话, 我们现在也该回家弄饭吃了. " 黄樱子笑道: " 我丑话说在前头, 你不要嫌弃, 我可只有剩菜. "   "没有问题. " 露露笑着回应道: " 剩菜有时候比新菜还入味呢. "   两个人下了车来, 只听一阵"嘎 - 啊, 嘎 - 啊"的鸟叫声, 抬起头, 两三只 乌鸦在苍茫的暮色中盘旋翻飞, 嘶哑而悲怆的声调听得人心烦意乱. 露露说: " 美国哪来这么多的乌鸦, 到处都是! "   "这有什么奇怪, 有人的地方就有乌鸦! " 黄樱子似笑非笑.   两个人上了楼, 还没有进门, 就听见屋子里面笑语欢声, 热闹非凡, 声音闹 得比室外的乌鸦还吵.   "你们是在提前过圣诞节吗? " 黄樱子打开了门, 满屋子的说笑喧哗像一大 群乌鸦, 劈头盖脸扑了过来.   房间里的人还真不少, 鲁明阳, 方亭, 花眼镜都在, 还有两位客人: 大张伟 和小张伟. 到底是什么样的喜事让他们乐成一片. 鲁明阳一拳捶在小张伟肩膀上, 然后放声大笑, 小张伟一边躲闪, 一边格格吱吱地笑, 笑声像铁锅里炒热了的干 胡豆, 蹦着乱响. 方亭按住肚子拼命想忍住笑, 哪里忍得住, 爆裂出来的笑反而 更响亮, 她指着大张伟和花眼镜说: "我们看了也倒罢了, 别再往外传, 否则人 家会告你. "   "告谁啊告? " 大张伟不服气地说: "我们照的是野景, 他们自个儿闯进来的, 小张伟, 你说是不是啊. "   两个张伟同名同姓, 本来素不相识, 一个在经济系, 一个在地质系, 经济系 大楼在学校的东北, 地质系大楼在学校的西南, 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会合到学校 的中心地带 -- 计算机系大楼就建在此处.两个人最初关系平平, 也就是个点头 之交, 自从同选了一门课, 两个人一来二往便有了良好的关系, 那门课的教授为 了区辨二人, 把他俩分别唤作大张伟和小张伟, 于是所有的中外同学包括他们本 人也跟着这样喊了下去.   大张伟是H4过来的. 他的老婆梅霜是位聪明绝顶的旷世才女, 十四岁拿下国 际物理学奥林匹克的金牌, 十六岁跳级考上清华, 专业是高能物理. 还未毕业, 参加了由杨振宁和李政道等组建的"中美联合招生" -- CUSPEA (China-US Physics Exam and Application). 一路过关闯隘, 无论是预考还是正考, 次次 都是中的第一. 在美国拿到博士后, 梅霜去华盛顿会师姐, 在白宫门口排队参观 时, 邂逅了来美考察的大张伟, 大张伟在国内是某大厂的外销业务员, 与梅霜恰 好是同乡, 梅霜四五年没有回家, 与他自然是"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 大 张伟一表人才, 风度翩翩, 再加上他口若悬河, 滔滔不绝, 几下就把思想单纯的 女科学家迷得七荤八素, 三个月后, 居然昏头昏脑回国与他结了婚.   把大张伟接出来后, 她继续在YALE干了两年的博士后. 这期间梅霜生小孩, 大张伟的父母来美帮带小孩, 为的是能让大张伟静心准备托福. 梅霜不仅学业优 异出众, 性格也温柔贤慧, 从不计较蝇头微利, 那时候一家五口都是靠梅霜的收 入来开销, 而博士后的工资并不高. 大张伟的母亲建议儿子去餐馆打几天工, 帮 助媳妇分担经济负担, 大张伟心里不乐意, 但是母命难违, 只好装模做样去餐馆 打工, 每晚打工回家, 便在妻子面前撒娇弄痴, 说浑身都痛, 梅霜心疼丈夫, 每 次打工回家后, 她都为他按摩, 还抱着他的头喂他汤和点心. 过了一月, 由梅霜 出面劝说婆婆不要逼儿子出去打工, 她开导婆婆: "把眼光放长远点, 打工赚得 了多少钱, 再多的钱也没有前途, 让张伟安心准备考试, 等他读书毕业后找到正 经工作, 那才是一辈子的保障. " 媳妇都这样说了, 当婆婆的只好不再吭声. 这 下大张伟解放了, 准备英文考试之余, 不是跑教堂, 就是去国际学生联谊会, 凡 是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他的影子. 人还没有正式入学, 就成了中国学生会的积极份 子 -- 组织舞会, 卡拉OK , 春节联欢会, 湖畔的烧烤, 去海边钓螃蟹...... 他 无忧无虑, 笑口常开, 被有些人背后戏称为"快乐F2" (他其实应该是"快乐H4").   孩子两岁的时候, 梅霜在南方的这所大学的物理系谋到了一份助教的位置. 夫妻二人把孩子送回国后, 大张伟自然就要去学校念书, 本打算读计算机专业的, 无奈要考GRE. 为了赖掉GRE, 只好曲线救国, 先去了经济系. 其实经济系也需要 GRE成绩的, 但是他凭借他经济专业的本科和硕士文凭, 再与经济系的教授东说 西说, 最后他不但被录取了还得了份TA的资助. 一学期后就转到了计算机系.   再说小张伟, 他的情况与大张伟大不一样, 小张伟是以F1来美的地质PH.D学 生, 唯恐地质这个专业毕业就失业, 两年后匆匆拿了个MASTER, 就转去了计算机 系. 小张伟单身, 也没有女朋友, 喜欢跟着花眼镜瞎混, 因为花眼镜的花点子总 是那么多姿多彩. 大张伟虽然结了婚, 但是也有一大把的时间跟花眼镜他们滚在 一堆, 为什么? 用花眼镜的一句原话: "这小子撞了了狗屎运. " . 为了支持老 公的学习, 梅霜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 当梅霜自以为丈夫在计算机LAB里埋头 编程的时候, 说不定他正与花眼镜一夥人在脱衣舞酒吧里目不转睛, 两眼看得都 成了对眼. 这一天, 他看见了比脱衣舞酒吧更精彩的节目.   "没有比这更经典的镜头了. " 他乐不可只地喊. "什么经典的镜头? " 露露 忙问, 她和黄樱子一进屋, 看见众人一个个快乐得像吃了兴奋剂, 哪还忍得住强 烈的好奇心.   "樱子和露露, 你们两个快过来, " 大张伟手里挥舞着一张磁盘, 放大了嗓 门喊道: " 我马上放入电脑, 这里面有张精彩的相片, 你们来猜猜他是谁? "   寒假故事(41)   "大家来猜猜他是谁?"   随着着大张伟手中的鼠标轻轻一点, 一张十分清晰的数码照片铺开了整个计 算机屏幕.   画面中, 一男一女的身体紧紧拥贴在一起, 可惜男的只有个高阔的背影和一 头浓黑的头发, 见不着脸; 女的是位巧克力肌肤的异国女郎, 大半张极其娇媚的 脸, 紧靠在男的肩头, 两眼流露出热光四射的激情, 恣意而妩媚; 最让人称奇的 是, 女郎那十根修长而明艳的手指甲, 成了画面中最夺目的亮点, 因为她的两只 纤手, 恰好抓住男人的两瓣屁股.   "他们是谁? 这还用得着猜? " 黄樱子扫了一眼, 不屑地啐了一声, "宋云青 和他的那条妖蛇.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干出这等事情, 伤风败俗!"   "是谁拍的这张相片. " 露露不解地看着大张伟: "什么时候拍的? "   "是我拍的, 怎么样, " 大张伟满脸神彩飞扬, "就在今天白天, 我快门一闪, 抓住了这个经典镜头. "   "今天白天? " 黄樱子疑惑地说: "今天白天我们在MALL里不是还见了宋云青 吗? 怎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 花眼镜说: "你又不可能一直跟踪他们. 你仔细看看 这张相片的地方, 是不是我们计算机系大楼前的停车场? "   "我还是没搞清楚, 大张伟, " 露露问: "你是怎样拍到这张相片的. "   "说来话长了哟, " 大张伟故意拉长了音调, 有板有眼地说: " 这个寒假, 为了拍我老婆的马屁, 我打算带她去FLORIDA 的ORLANDO迪士尼乐园玩玩, 我老 婆一直在求我买个数码相机, 因为数码照片可以上网, 也可以EMAIL给国内的父 母看看. 于是今天我就约了小张伟一同去BEST BUY 把相机给买了, 反正是用DISK, 我一路都拿起相机照个不停. "   "你当时就像个间谍, 什么都在拍, 不管是街上的流浪汉还是漂亮的女郎, 你就不怕人家告你流氓. " 小张伟嘻笑着瞅了他一眼, 替他补充道: " 后来我想 起系里有点事儿, 就把车开去学校. 就在系大楼的停车场, 你们猜, 发生了什么 情况, 远处居然有两个人抱在一起, 大张伟正想试照相机的数码变焦功能, 连忙 摇下车窗, 镜头拉过来一看, 哪想到是宋云青的三级动作. "   室内顿时哄堂大笑, 花眼镜边笑边嚷: "我看相片的第一眼, 还以为那女的 在宋云青的屁股上大练九阴百骨爪呢. "他抱着肚子滚在沙发上, 直喊"受不了", 仿佛肚子里面的肠子已经被笑成了两三段.   "那个宋云青, 他可真有福啊, " 小张伟双眼贼亮地发光, 匝了匝嘴, 吞了 吞口水, 说道: "中外美色都被他同时吃了, 他就不怕消化不良? "   "真不知道莹雪在哪儿? 唉, " 露露笑过后, 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心中反而 有种淡淡的苦涩味, 她感叹道: " 莹雪知道宋云青的行为吗? 不知道她看了相片 有何感想. "   "她能有什么感想,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既然她当初选择了这条路. " 黄樱 子说一完, 进了厨房, 露露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问道: " 晚上做什么饭, 我当 你的下手. "   "没什么好忙的, " 黄樱子打开了冰箱, 对她说:"你把这碗红烧鱼在微波炉 里热一下, 我炒一个青菜, 再烧一个蕃茄豆腐汤. "   露露刚把鱼放进微波炉, 只见鲁明阳也走进了厨房, 他径直问黄樱子: "今 天中午吃完饭你去哪儿了, 害得我一阵乱担心. "   "我去哪儿管你什么事, 犯得着你瞎担心吗? " 黄樱子打开电炉, 然后往锅 里倒油, 头也没抬起来望他一望.   露露听他俩的对话有点不对劲, 禁不住转过身来, 看见鲁明阳讪讪的摊开了 双手, 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而黄樱子就当身边没这个人似的, 露露忙对鲁明阳 说: " 你大概不知道吧, 樱子和我今天下午在肖云的家里. "   "你跟他罗嗦什么. " 黄樱子不耐烦地把手中的钢勺往灶台一敲.   露露怔了一下, 她没想到黄樱子会莫明其妙地发火, 是冲她还是冲鲁明阳, 她不知道. 她可没得罪她啊. 以她先前的脾气, 她真想摔门而去, 谁稀罕在她家 吃这顿饭啊?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她需要朋友, 毕竟今天下午还是黄樱子主动开 车接她去的肖云家. 红烧鱼的浓香正从微波炉里徐徐地飘了出来 , 勾得她的肠 胃蠢蠢欲动.   露露抬起头来再次打量二人, 心中一动, 忽然恍然大悟, 她忙笑道: " 樱子, 你最近是不是辣椒吃多了, 上了火, 去中国店买点菊花茶来喝, 清凉解毒, 保证 有效. "   "我有菊花茶. " 鲁明阳忙说.   "我从来不吃辣椒, 哪里就上火了. " 黄樱子对露露笑了笑, 她这一笑, 心 内的火气全灭了. 她把炒好的青菜慢慢倒进一个盘子里, 同时侧过脸去对鲁明阳 说: "你如果没吃晚饭, 就凑合着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   "那就多谢你了. " 鲁明阳求之不得.   吃完饭, 露露心事重重,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执意挽留她, 她还是坚持要走. 黄樱子只好开车送她回家.   "露露,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有什么心事吗? " 黄樱子低柔地问. 车转 了一个弯, 拐进一条幽静的小路, 露露的家就在前方不远处.   "我没什么. " 露露淡淡一笑, 反问道: " 你有什么心事吗? " 她回想起鲁 明阳在厨房的一幕, 心里猜了个七八分, 但是黄樱子守口如瓶, 在她面前从未透 过半丝风声. 露露看了她一眼, 心想, 她黄樱子平时对我关心而好奇, 话里话外, 时不时探问托尼和我的情况, 却把自己的心思裹得个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 这又 是什么意思呢?   "我还能有什么心事, 我要是有的话早告诉你了. " 黄樱子不急不缓地说.   "你真的没有男朋友? " 露露单刀直入地问.   黄樱子没有立刻回答, 却突然一个紧急刹车, 把露露惊了一大跳, 她禁不住 高声嚷道: "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   "前面有只松鼠横穿马路, 我幸好及时看见了. " 黄樱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笑道: "一秒之差啊, 否则我就杀生了. "   "你啊, 吓死大活人了! " 露露依然不满地说: "那些不尊守交通规则的松鼠 就该压死, 平时在路上你还少见了那些被压得血肉模糊的松鼠吗? "   "你真冷血. " 黄樱子笑道.   "亏你还是学医的, 你敢说你在医学院的时候, 从来没用白老鼠做过实验? " 露露看见家快到了, 把随身的小皮包抱在胸前, "好了, 到家了, 唉, 又是一天 过去了, 一天又一天. "   " 我今天总是听见你在唉声叹气. " 黄樱子的车停在路灯下, 一束暗橙色的 光透过玻璃窗落进车内.   "空虚啊. " 露露又叹了一口.   "你有家有老公的人还空虚? " 黄樱子的声音顺势问了过去.   露露下了车, 转过头来冲她一笑: "等你有了老公, 再告诉我你的感觉, BYE-BYE , 樱子, 回家后代我向鲁明阳问好...... 哦, 还有方亭和花眼镜. "   铃响灯闪, 露露走出公寓的电梯, 她的胸口填满了吐不出来的闷郁, 她掏出 钥匙打开了家门, 她知道会有一屋子的黑暗迎接她, 因为她知道托尼不在家. 她 摸黑拧亮了沙发边的落地灯, 她顿时看见自己庞大而忧郁的影子印在地毯上, 像 黑色的幻想.   托尼自从进了DEPARTMENT OF JUSTICE , 就成了联邦政府的公务员, 每日早 出晚归, 特别是参加了一个为期两月的培训后, 竟然比原先当警察还要忙. 她明 显地感到了异常, 像突然从盛夏走到了秋末, 冷风阴阴地吹在她的身上, 她不会 没有感觉. "你真的那么忙吗? " 她时不时地问他, 想他从前再忙也要抽空陪在 她的身边, 她没有理由不胡思乱想. 他对她, 似乎正渐渐失去耐心, 被逼急了, 他曾毫不客气地回应她:   "你现在怨我什么, 当初你是怎么劝我的, 这份新工作, 你应该比我清楚, 还不是因为你在逼我, 我是不得已才为之. "   他说的句句是实话.   可是他们正式结婚还不到半年! 他对她的温情已风驰云卷, 消逝了 -- 甜言 蜜语, 摇曳的烛光, 玫瑰花的芬芳, 消逝了......   露露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双手环膝, 头垂得低低的, 脸伏在大腿处, 她没有 细想下去, 头一歪, 猛然一个哆嗦, 身子顿时麻了半截, 她的手无意识地朝空中 一晃, 想抓住点什么 -- 她需要一个力量, 需要一个好友能坐在她的身边, 听她 倾诉衷肠, 帮她拿定主意.   窗外是漆黑的天空. 这没有星和月的夜.   她满腹的心事又能对谁说呢? 肖云? 不, 她豪爽仗义, 但是天真单纯, 她懂 得了她心灵隐约不清的点点折磨吗? 黄樱子? 更不行! 别看她表面温柔善良, 说 不定听了, 内心好一阵幸灾乐祸, 看看她对莹雪的那份态度, 恨不得人家一个跟 头跌下地, 她再补上几脚 -- 莹雪做得再过份, 也值不得这样招人怨恨啊! 但是 你又能说樱子坏吗? 上学期, 小张伟踢足球摔成了骨折, 送进了医院, 因为没有 买保险, "中国学生会"号召大家捐款, 她一下子就捐出了三百块, 比好多男生都 要乾脆大方. 唉, 别想了, 人的心是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   可是, 她心中的烦恼能告诉父母吗? 他们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们给了 她生命, 为了她, 也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中国的父母 -- 为儿为女辛劳 一生, 而无怨无悔. 自从她来了美国后, 他们对她的牵挂, 是永远断不了线的风 筝. 如今她有了家, 好不容易让他们如释重负, 这让她如何开得了口, 就是死也 开不了口 -- 他们希望她一天比一天幸福, 巴望她一天比一天飞黄腾达, 他们不 能接受她的变故和失败. 她是他们心灵的支柱, 也是他们炫耀的资本. 她的一切 忧虑和伤心, 都只能憋在心口, 让它们发霉, 烂在里面, 也不要让它们出来吹风 洒太阳.   大概是坐久了, 她的腰有些酸痛, 颈椎骨仿佛断了层似的难受. 她扭了扭脖 子, 转正了身子, 伸长了一双腿, 两脚闲闲地摆在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一个四四 方方的玻璃茶几, 晶亮而厚实玻璃表面镶嵌着银白色的磨沙暗花, 如果留心细看, 那暗花的花形是朵柔媚纤雅的百合花, 是暗和"百年合好" 的吉祥吗? 当初她在 一家东方家具店一眼看中了它, 就是因为对了她的这个心思, 那时候他们刚刚定 婚, 搬来共居一室, 心中自然憧憬着百年合好的美丽......她恍惚记得两人去看 家具的那天,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在笑, 家具买回来的时候, 天色巨变, 狂风中越 长越大的雨点, "啪哒啪哒"地打在地上, 也打在她的头上......忽然另一个"啪 达" 声, 惊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她吓了一跳, 原来她的脚不自觉地踢翻了茶几上 的电话, 电话, 她忽然想起父母前几日的电话, 他们希望她把妹妹办到美国来.   "他们不是一天到晚对我担心得要命吗? 每次打电话都千叮万嘱, 恨不得电 话线永远也不要断, 既然如此担心, 为什么还要送来另一个女儿? " 露露想着, 突然烦从心生, 恼恨地把身后的沙发垫子扔到了地上, "我现在虽说嫁了人, 但 我毕竟还没有工作, 你们让我去帮谁. 我要是有灾有难谁来帮我, 你们除了站在 岸上着急抹眼泪, 能助得了我一臂之力吗? 在美国最艰难的时候, 是我独自一人 闯出来的, 现在情况稍有好转, 你们就要我......" 她越想越气, 又想起托尼近 日对她的冷漠 -- 像敷衍一个枯燥的任务, 事完后立刻转身睡去, 居然连一个爱 抚的动作都没有, 他真的那么疲惫不堪吗?   "你去死吧, 你! " 她不知道她在诅咒谁, 她头顶冒烟, 浑身每个毛孔都是 愤和怨, 她双手抓起一个沙发垫子, 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先踩上一脚, 然后用尽 全身的劲朝客厅大门口飞踢而去.   与此同时, 门锁“哒哒”两响, 紧接着门开了, 托尼回家了.   寒假故事(42)   托尼打开门的一瞬间, 只见一个沙发垫子在朝自己飞过来, 他敏捷地一闪, 垫子落在他的脚边. "露露, 你这是怎么了? " 他莫明其妙地瞪着她.   客厅只开了落地灯, 房间半明半暗, 阴影沉沉, 露露站在他的面前, 神色绝 望而凄清, 像个从未见过皇帝的深宫怨妇. 托尼顺手打开了墙边的开关, 客厅的 主灯訇地亮了, 照得房间一片雪亮 , 也照得露露的脸更加惨白无色. "   "你今晚又去哪儿了? " 她看着他, 是平心静气地, 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虽然随时都可以变成一个一触即发的火药筒.   "你难道给忘了? " 托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今天早晨上班之前不是告诉 过你, 我今晚要去学校上课吗? "   "你是说你单位的培训? " 她问.   "培训昨天就结束了, 今晚上的是自己的课. " 托尼业余时间在大学修 Criminal Justice 的硕士课程, 当初还是她的建议, 她怎么会糊涂呢? 她不会 无缘无故的糊涂, 她只会气糊涂.   "对不起, 是我忘了. " 她勉强地笑了笑, 心里依然若有所失.   "露露, 你这些日子心不在焉的, " 托尼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问她: "到底 在想什么? "   "想你. " 她正色地说.   "我有什么好想的, 你天天都见得到. " 他的嘴角牵了牵, 有些不自然地笑 了笑.   "依你的逻辑, 天天见不了面的才会想. "   "露露, 我不是那个意思. " 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懂你的意思, 我不笨, 你乾脆对我实话实说吧, 有些话, 如果让我亲口 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她的声音不大, 很细, 像一根小小的铜丝, 通了电, 不停地震颤, 震得托尼的耳朵一阵阵发聋.   她是个聪明的中国女人, 他是个不笨的美国男人, 言辞兜来套去的几个来回, 已经把彼此的心照了个雪亮. 两个人你看我, 我看你, 只不过看谁先开口把这个 谜面打破.   还是他率先开口了: "露露, 我不愿意与你分手, 因为我们结婚的时候在神 父面前发过誓. "   "既然发发过誓, 为什么不遵守誓言呢? "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 她的手指紧 紧抓住沙发布面子, 她拼着全身的劲去压心头的火.   "是人都会犯错的, 你就原谅我一次, 我今后也会允许你犯一次错, 这样我 们...... "   "你当这是在做生意吗? 你想讨价还价吗? " 她站起身来, 终于爆发了, 她 尖锐而凄厉的声音足以让多事的邻居打911, "你以为大家都乱来, 你才会心理平 衡, 我没有你那么肮脏, 你告诉我她是谁? 快告诉我那个母狗的名字."   "你静一静, 行吗? " 他低声求她: "我们好好谈谈. "   "我和你这头猪谈不下去. " 她的大脑膨胀在愤怒的情绪之中, 声音提高了 两个调门.   "如果谈不下去, 暂时就别谈, 我不勉强你. 我知道这件事情全是我的错, 你去想一想, 有什么要求, 我都会尽力答应你的. "   他的态度真是乾脆利落. 就这样摊派了? 露露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里希望和 他吵个天翻地覆 -- 她憋在心头的幽恨怨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就是要借着 这时机, 尽情痛快地发泄出来.   但是发泄出来又如何呢? 问题还不是摆在眼前! 她按住一起一伏的胸口, 酸 涩的喉咙咽不下口水, 她退了一小步, 慢慢坐在了沙发上 -- 她还能怎样, 她手 头的绿卡还没有转正(美国法律规定, 临时绿卡要两年才能转正). 她的爱, 她的 婚姻都赔进去了, 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男方的赡养费 -- 美国的法律不是最保 护女方的吗? 别做梦了, 托尼工作了四五年, 连大学学费的贷款都没有偿清, 两 个月前不顾她的极力反对, 又急不可待地买了一部日本跑车, 如今更是一屁股的 债了, 外人看着两口子驾着跑车, 风驰电掣, 以为好风光, 谁又知道她内心见不 得光的苦衷. 她曾经在周末跑回中餐馆做工, 为的是能帮家里多少补贴一些, 可 是又架不住周围那些好奇而关心的询问, 只好辞了-- 人活着, 说穿了, 还不是 为了一个面子, 争一口气, 人家肖云嫁了人, 老早就不打工了, 那时文霁光还是 个学生, 莫非托尼的正式工作是纸糊的 ? 如果她还打工, 外人的眼睛怎么会不 奇怪? 她心头的苦水只有往肚子里咽, 谁让她那么好强 ! 她必须抓紧时间完成 学业, 毕业尽快找到工作, 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帮助这个家. 托尼虽说不富有, 但是年轻英俊, 心肠又好 -- 人不可能沾尽天下的好事, 她应该为自己感到幸运.   可是这点幸运如今也成了过眼烟云, 他知热知暖的心再不属于她一个人, 她 总不能守着他漂亮的躯壳过一辈子吧?   下一步......她还没有想到最后的一点, 她的眼前已经飞现了无数嘲笑和好 奇的脸. 女人离了婚, 自然有部好戏看, 同老外离了婚的女人, 里面的情节会更 加精彩. 如果她和托尼分居或离婚的消息传出去, 势必会插上翅膀飞向中国社区 的每一个角落, 其影响力, 爆炸度, 欣赏价值, 足以压倒莹雪和罗霞的综合 -- 谁让她嫁的是高鼻子蓝眼睛的鬼. 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睛, 叽叽喳喳的嘴, 她似乎 已经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看见没有, 这就是嫁给老外的下场, 为了绿卡的下场! "   既然人在美国, 大部份想久呆的人心里还是盼着那张绿卡, 对于未婚的人而 言, 如果婚姻和绿卡能一举两得, 又何不行之呢? 婚姻是什么? 说得美一点, 是 相依为命, 相濡以沫的伴侣生活; 说得直一点, 是含有互惠互利的一场交易, 有 什么可非议? 比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大学生, 再纯洁, 再善良, 会嫁给 进城找活的民工吗? 露露承认自己是个实际的女人, 尽管脑子里面也有过浪漫的 幻想. 婚前, 她也曾犹豫, 权衡, 反复动摇, 最后才决定下来, 在结婚证上签字 的时候, 她感觉到自己也是在一份合同书上签字-- 一生的合同书!   也就半年的光阴, 这合同就快过了效期? 她不服.   "托尼, 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吗? " 她平心静气地问.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 大吵大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露露, 我爱你. 我不愿意离开你. " 托尼一开口就是甜言蜜语, 这也难怪, 他们老美从小就是吃巧克力长大的.   原来托尼还是不愿离开自己. 露露到底放心了. 她明白自己是个极好强的人, 她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她的笑话; 她也明白自己不是个漂亮的女人, 既没有黄樱子 的秀媚, 也没有肖云的可爱, 只有在和托尼谈恋爱的时候, 脸上才偶而现出几分 动人的颜色. 如果逞一时之气, 离开托尼, 她将一无所有. 跟老美离婚的女人, 更会遭到同胞背后的鄙薄. 那花眼镜说什么来着: "老美啃过的馒头, 谁还会去啃. " 维持现状, 虽说是死撑着面子, 至少还能赢得人们的尊重和羡慕 -- 人活着不 就是为争一口气吗? 想看我的笑话, 做梦!   "托尼, 你都别说了. " 她主动把头靠进他的怀里, 轻言细语道: " 过去的 事就过去吧, 我们重新开始. "   "你真的原谅我了? " 托尼欣喜若狂, 却有些不相信, 因为他了解妻子.   "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 她说, 勉强展开一个笑容, 心底暗暗为自己的宽容 感到吃惊, "我只能慢慢学会忘掉痛苦, 能治愈我的伤只有时间, 还有就是你的爱. "   "你放心我吧, 我再也不会乱来了, 我会好好爱你的. " 他抱紧了她.   夜深了, 身旁的托尼早已熟睡, 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 露露辗转难寐, 她不 敢相信 -- 这一场潜伏着惊涛骇浪的风波, 就在悄无声息中消影匿迹了?   露露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清晨, 托尼翻身起床的时候, 她也惊醒了.   "你睡吧, 宝贝, 反正寒假又没有课. " 他爱昵地拍了拍她的脸, 笑道: "我 是因为要上班, 否则还想和你抱在一起睡上一觉. "   托尼走后, 露露心事冗杂, 哪可能入睡, 思潮在脑子里面一波接一波的涌来, 好像头发和头皮都打湿了.她一阵心烦, 把头缩进被窝, 托尼的气息还留在里面, 暖烘烘的温热. 她离得了这份温热吗? 她不禁问自己: "离开了托尼, 虽然也能 自立, 但谁关心我的生活, 谁体贴我的心情. 托尼虽说有错, 难道自己没有责任? " 她翻了一个身, 把两手枕在头后, 任思绪一如驾风腾云般的漫游, " 如果没有 托尼, 我现在恐怕还呆在秋谷, 同一对夫妇SHARE一套公寓. 小小的一间屋子, 摆上了床和书桌就没有了转身的空间, 腻滞集灰的地毯, 满是油烟的厨房, 时不 时还冒出几个肥肥的蟑螂, 旁若无人地爬来爬去...... 那样的环境, 我还能回 去吗? "   绝不能回去! 她只能朝前走, 过去的苦涩只能留在记忆里 -- 敲骨吸髓的孤 独, 经济的压力, 前途的担忧: 工作和绿卡; 生病了, 她绝望地躺在床上, 世界 像朵浮云在她的眼前飘, 有个学医的访问学者来看她, 连着几天, 给她喂了药, 还陪着她说了一些暖心的话, 冷雨敲窗的夜, 温馨的灯下, 她全身全心都荡漾着 感激和柔情, 明知他在中国已有家室, 他还是轻易得到了她......但是戏剧性的 一幕发生了, 当他得知她还是处女的时候, 他竟然慌得手足无措, 口齿不清, 一 个劲地求她放过他. "放过你什么? " 她不解, 他结结巴巴地前言不搭后语: 他 的妻子美丽温柔, 女儿活泼可爱, 他不能抛弃她们, 在国内, 他是颇有威望和地 位的学者, 是校长的接班人, 他不可能娶她, 也不可能为了她留在美国. 她还没 听完就火了, 什么男人! 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胆小怕事的男人, 道貌岸然的伪 君子, 他以为他是谁, 她犯得着下套设局蒙骗他, 她要哭着喊着嫁给他? 自不量 力的东西, 还是滚回家去充你的假圣贤吧.   好长的时间, 她都在想, 得到托尼或许是一种幸运, 因为老美是不在乎你的 过去. 和托尼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和放松的, 什么烦心的事都让它滚得远远的, 他告诉她, 生命的意义就是享受. 那一年, 她的生日, 他们驱车远行, 去了一个 远离尘嚣的地方. 碧蓝色的湖弯边, 几棵老枝纵横的大树, 绿翳蔽日, 婆娑的浓 荫罩住了一栋灰青色的木房子. 那栋木房子,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乡间别墅, 老美 叫SUMMER COTTAGE. 房子不大, 但也有三间卧室, 厨房和卫生间都乾净清爽. 她 打开冰箱, 里面有她最爱吃的芒果和核桃冰淇淋(BUTTER PECAN ICE CREAM), 她 惊喜地冲他一笑, 他让她闭上眼睛, 他突然捧出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朵朵 散放着浓郁的芬芳, 一生也忘不了的芬芳, 醉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推开窗户, 扑面而来的薄荷幽馨, 清凉凉, 甜森森, 一直香到了骨子里面. 托尼告诉她, 这 香味是由一种叫SPEARMINT的香草散发出来的, 她看见SPEARMINT 一蓬蓬地野生 在房前屋后, 油绿色的长尖叶, 顶端开着浅粉红的花; 黄昏的时候, 他们坐在廊 前饮冰茶, 托尼顺手采了几片SPEARMINT 的叶子, 放入两人的茶杯中. 于是冰茶 流动着薄荷的芬芳, 一直沁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从湖边的小木屋回到城里的公寓, 他们无不感到从天上回到人间, 回到人间 的日子才是最真实明白, 读书, 上班, 开车, 吃饭, 睡觉, 一成不变的日子, 送 走了, 又来了; 每天你看我, 我看你, 大眼瞪小眼, 新鲜感早就荡然无存. 那些 日子, 他跟托尼斗嘴磨牙, 互不相让. 她明知托尼不爱吃中国蔬菜和动物的内脏, 她还故意做了一大盘苦瓜炒猪肝, 托尼不知, 吃了一口, 苦得一张脸都变形了, 跑去卫生间一阵乱吐, 骂她故意在菜里放毒要陷害他, 从此再不敢碰她的中国菜, 她不理不睬, 结果怎么了? 还不是把他往外推, 推进人家的怀里. 现在这个现 状...... 露露摇了摇头, 心里有几缕酸苦和无奈, 她转念又想: "托尼内心悔恨, 对我充满了愧疚, 这样其实对我有利......" 她一路往好处想下去, 心情舒畅了, 眼中的世界也跟着明亮起来.   晚餐的时候, 她特地给托尼准备了他最爱吃的意大利面条(Italy spaghetti ). 其实也不难, 先把面条煮好放在一边, 再炒牛肉末, 起锅时拌上番茄酱, 蒜酱, 橄榄油, 还有一点ALFREDO, 最后把它们全部浇在面条上. 看托尼吃得红光满面, 乐不可只. 露露心想, 要安心取悦老公, 并不是一件难事, 何苦要跟他对着干, 既然是夫妻, 就该一心一意过日子.   "谢谢你, 露露, " 托尼吃完后, 真心地道谢, 他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 意大利面条吗? 因为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来自意大利. " "怪说呢, 原来是 你们的传统. " 露露笑道. "意大利面条全世界闻名, 但是面条并不是意大利人 发明的. 知道是谁发明的吗? " "美国人发明的, " 露露知道丈夫是个爱国份子, 故意拿话笑他, "你们伟大的美国, 连月亮也是你们美国人发明上天的, 那面条 更不用说了. " "面条是中国人发明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 托尼得意地说: "马可波罗开船到中国, 把中国的面条带回了意大利, 从那时起, 意大利人才学 会了做面条. 这是我外祖父告诉我的. " "你外祖父身体还好吗? " 露露问. 托 尼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美国的第一代移民. 他们在三十年代漂洋过海, 乘船来到 了美国, 在纽约的艾勒斯岛(ELLIS ISLAND)登陆后, 一直生活在纽约的意大利城. "露露, 我们这个圣诞节去纽约看他们, 还可以吃上正宗的意大利菜, 你说如何? " 托尼建议道. "圣诞节, 不是说好了要去肖云家吗? " 露露想了想, " 再说纽 约冰天雪地的, 开车也不安全. " "那好吧. " 他怅然若失地同意了她.   寒假故事(43)   帕垂决定把突拉达带回家去过圣诞节, 临走时对众人说: "不为别的, 就是 带去给我老祖母看看, 免得她时不时问我: ' 你这么多的女朋友, 究竟谁是你固 定的女朋友, 我未来的孙媳妇? 你今年一定得定下来, 我九十几岁的人随时都可 能闭上眼睛再醒不来, 我手上还有几枚钻石戒指, 如果被你哥哥弟弟先拿去了, 你可别后悔. ' "   突拉达摸着帕垂光溜溜的头皮笑道: "你放心, 我配合你演好这场戏, 等你 祖母给了我钻石戒指, 我一回家就还给你. 不过, 你拿什么来谢我. "   "我拿这个来谢你. " 帕垂把两手的食指和中指相交, 放在唇边一吹, 莹雪 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见突拉达忽然大笑道, 飞起一腿朝他踢去, 口里直嚷: "我让你更快乐. "   莹雪在一旁心想: "恋人做到这个份上, 也够潇洒坦白的了, 就算是分手, 谁也不会欠谁."   他们的离去, 让云青和莹雪度过了一个安静平祥的圣诞节. 新年的那一夜, 他们一起从电视上观看了纽约时代广场的倒计时新年庆典.   时代广场上, 人头攒动, 广告牌灯光璀灿绚烂, 霹雳啪啦响起来的礼花, 开 也灿烂, 谢也灿烂, 缤纷的痕迹划过新年的夜空, 不怕冷的人们, 疯狂地又唱又 跳, 几十万只手臂在同时挥舞, 云青也激动了, 他说: "我们明年也去纽约 ! "   "不要去, 我怕冷, 也怕被挤倒在地. " 莹雪静静地说.   "我在你身边, 你什么都不要怕. " 他拉紧了她的手, 又把她拥入怀中, 两 个人相依相偎, 听窗外传来一阵阵烟花直冲云天的声音, 噼噼啪啪 -- 轰--沙沙 , 声声都震在他们的心弦上, 起了共鸣, 那一刻, 她认为他们一定可以相依为命一 辈子.   "我们出去看烟花. " 他拉着她的手推开了房门.   烟花在城市的夜空里纵情地开放, 一年难道这么一次辉煌灿烂. 人们仰头而 望, 烟花照亮了新年的祈祷和希望. 也照亮了秋谷的草坪, 和草坪上一群中国人 的笑脸和欣悦.   "鲁明阳, 过来, 热闹热闹, 我们一人来放一串鞭炮, 炸一炸旧年的晦气. " 大张伟提议道: " 这个死美国, 平时不准百姓放鞭炮, 只有新年这天才可以开禁. "   "国庆节也可以放, " 黄樱子在一旁接过话: " 七月四号的国庆节, 不过当 时正在SUMMER, 大家忙功课都忙不过来, 谁还有心思去放鞭炮. "   "你们哪来的鞭炮? " 梅霜问大张伟: "我没见你买鞭炮啊. " 梅霜总觉得自 己的丈夫常常头脑不清, 喝了酒后更是颠三倒四, 胡说八道.   "我和花儿今天下午去中国店买的, 当时你和黄樱子正在厨房忙着烧菜. " 大张伟笑道: "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亲爱的夫人. " 今天晚上, 一大群 中国人在鲁明阳的家里大开新年PARTY, 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 从旧年一直喝到 新年, 听见外面的礼炮声声, 大夥儿才跑出来瞧热闹.   "你少肉麻了, 大张伟. " 小张伟在一旁嚷道: "废话少说, 把鞭炮拿出来放, 我今年真够倒楣的, 一定要放一串避邪. "   "鞭炮在哪? 鞭炮在哪? 我也要放. " 鲁明阳在一旁也急不可待.   "在花儿的车厢里! " 大张伟喊着, 调过头一看, 邪! 花眼镜不见了.   "这个花东西去哪儿了? " 众人心里直犯嘀咕, "准又去哪儿寻花觅草了, 眨 个眼睛就没了影儿, 比兔子跑得还要快. "   "我来了, 我来了! " 花眼镜手里捧着几盒红灿灿的鞭炮跑了过来, 口里直嚷: "谁来放, 我是不敢放的, 小时候放, 差点儿炸瞎了两只电灯泡 -- 我最宝贵的 眼珠子 , 至今想起来啊, 仍然心有余悸. "   "那你站在一边儿观景吧, 我来放. " 鲁明阳冲过去, 抓过他手中的鞭炮盒子, 立刻打了开来, "嗨, 还是中国产的500响, 够爆! " 他嘴里大声喊道: " 大小张 伟, 去找几根竿子来, 把鞭炮挂起来放. "   大小张伟点头称是.   "我说大夥儿还是省省心吧, " 梅霜犹豫了一下, 说: "这秋谷周围的人都睡 了, 我们还是别吵醒人家, 今天闹得也够意思了. 我记得 去年旧历春节, 那个 餐馆大老板刘麻子, 说是自己的本命年, 无论如何也要在家门口放鞭炮, 结果被 邻居告了, 给警察抓了起来.他的侄儿刘二忙着去找露露, 当时露露的老公还在 当警察, 于是去里面疏通了一下, 罚了点钱也就放了出来."   "那是刘麻子蠢, 来了美国十几年, 还当春节是老美的节? 找了这么多的钱, 还不是神经病一个, 放什么鞭炮, 这不是存心往枪口上撞吗? 本命年被抓, 活该 !" 大张伟拍了拍老婆的头, 好像他有多懂似的, " 但是今天错不了, 国家规定 是可以让老百姓乐的, 一年到头在美国难得闹一次, 老婆你就别瞎操心了. "   梅霜本还想劝说几句, 黄樱子把她拉到一边说: "算了吧, 让他们放, 几年 也难得有这么放松的一次, 说实话, 来了美国这些年来, 除了看过烟花, 还真没 听到过国内那种霹雳啪拉的鞭炮响声. "   说话间, 三串鞭炮被同时点燃, 一团团火光在空中连续炸响, 声声震耳欲聋, 仿佛把夜空都炸开了一个窟窿.   他们哈哈大笑, 豪情万丈, 在鞭炮声中放嗓喊道:   "今年一定要找个好工作. " 这是鲁明阳的声音.   "今年一定要找个好姑娘. " 这是小张伟的声音.   "今年不能再得C 了, 否则被学校下课了, 对不起我老婆的一番柔情蜜意. " 大张伟一喊完, 众人无不笑倒, 花眼镜捧着肚子已经栽在草地上了. 梅霜又好气 又好笑: " 你还真好意思说, 我都替你脸红! "   原来梅霜上学期去德国讲学,家中无人照顾大张伟的日常生活, 他常常是肚 子饿了没饭吃, 衣服脏了没人洗, 大张伟满腹的牢骚, 哪里看得进功课 ! 结果 以一个B两个C的"好"成绩, 迎接老婆的归来. 梅霜非但没有责怪他, 看着他消瘦 的脸和身体, 反而自感内疚, 保证以后尽量不要去国外讲课, 床上枕边, 拿了很 多温柔的话去安慰他 . 但是有些话, 是夫妻之间关了门的话, 梅霜可不愿意嚷 得满世界都知道, 但也明白老公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 见他在外面当众发宝, 也 只有无奈苦笑.   鞭炮最后一声炸响, 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消失了, 空气中到处是爆竹的 硝烟味道. 这时候, 只见一个印度女人匆匆向众人走来, 以商量的口吻问他们: "可不可以不放鞭炮了, 我的两个孩子明天还要早起. "   "我们这就散了, 不放了. " 梅霜终于抓到一个好时机, 把贪玩的老公拉回 了家.   "都回家吗? " 黄樱子眼睛看着花眼镜和鲁明阳.   "我要去小张伟家, 看 -- " 花眼镜发现黄樱子站在一边, 不好明说, 只有 冲鲁明阳神秘地眨了眨单眼, " 他有个密码, 刚从网上DOWNLOAD下来的录像, 精 彩得要人的命. 你去不去? "   "既然要人的命, 那我干吗还要去送命? " 鲁明阳笑道: " 我劝二位兄弟还 是得多多保重身体. 嘿嘿......"   "没事儿, 没事儿, 棒着呢. " 花眼镜的嘴角裂开一抹邪气的笑.   "我说花儿你今晚还是早点回家, 别太晚了扰醒大家的睡眠, 方亭报怨了好 几次. " 黄樱子说.   "我今夜不回家了, 放心, 扰醒不了你们的好梦. " 花眼镜朝二人意味深长 地做了个鬼脸, 和小张伟嘻嘻哈哈地走了. 鲁明阳侧过头对黄樱子说: " 夜这么 冷, 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 "   喧嚣的世界突然静到了极点. 重重浓浓的湿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两个人 踏着草坪上的夜露, 朝他们的单元门口走去, "花儿他们去看黄色录像, 你干吗 不去? " 黄樱子忽然问.   "深更半夜的, 让你一个人走回家, 我不放心. " 他轻声说. 上了楼, 他拿 出钥匙开门.   "就几步路, 也不放心, 你也太......" 黄樱子摇头笑了笑, 没有说下去.   进了屋, 室内静悄悄的, 鲁明阳奇怪地问: "方亭怎么也不在家? "   "你们出去看礼花的时候, 有个男的来电话找她, 她忙着去卫生间化了妆, 匆匆跟我打了声招呼转眼就不见了. "   "是谁啊? " 鲁明阳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 " 黄樱子斜瞅了他一眼, 面色有些不耐烦,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一会儿又说: " 电话是我接的, 听声音像是一个中年男人, 很低沉, 也很稳重, 不像是餐馆的老板或是厨房里的大厨. "   "是中国人? " 鲁明阳问.   "你还以为是老美? 她那个口语......" 她笑了笑, 垂着眼帘, 一手托着腮, 像是在沉思. 过了一阵, 她抬起头, 望着他, 问: "几点钟了? "   "都快一点了, " 他温柔地问: "你想睡觉了吗? "   "真奇怪, 一点也不想睡, 平时这个时候早睡了." 她低低地回答, 声音轻得 像微风.   "今晚情况特殊, 人特别兴奋的时候肯定睡不着, 我在这种情况下, 一般会 喝酒, 你不知道, 酒是最好的安眠药. "   "那你还有酒吗? " 她问. 她其实滴酒不沾, 在今晚的PARTY上, 她连啤酒都 没有碰, 只喝果汁.   "你想喝酒? "   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冰箱里还有大半瓶红葡萄酒, " 他笑道, 还没有喝酒, 就开始醉了, " 新 年的第一天, 我陪你一醉方休, 你说如何. "   他转身去了厨房. 等他回来的时候, 她的面前多了两杯斟得满满的红葡萄酒, 在灯下闪烁着迷离而幽暗的玫瑰红光, 她仰头喝下了第一杯后, 就控制不住再喝 的欲望 , 她喝多少杯, 他就陪多少杯, 空气里弥漫着浓醇的温情, 馥馥的暧昧, 玫瑰红的液体在她眼睛里时而摇曳, 时而凝固, 最后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中朦胧放 大了 -- 在这新年的夜, 她知道有一个故事, 被玫瑰红的葡萄酒淋湿.   寒假故事(44)   新年刚过, 帕垂和突拉达就回家了. 突拉达一脸明媚的笑, 像刚开的蝴蝶花, 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大钻戒, 其晶亮夺目的光芒把她脖子上, 耳 朵上, 手腕上的金金吊吊全都压了下去, 莹雪看见了, 眼睛里偶尔掠过一缕欣羡 的光.   "莹雪, 我早说过, 我要去给你买颗钻戒. " 云青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说过, 我不喜欢, 戴在手指上沉甸甸的, 做事也不方便. " 莹雪说: "我 不在乎钻石, 我只要你的真心, 钻石是什么, 不过是块石头罢了. "   "但是我们结婚那天, 我一定会让你戴上漂亮的钻戒, 我绝不能让别人笑话 我吝啬. "   接下去的日子, 行程已经定下来. 他们把该收拾的行李一一装妥 , 就等着 出发了 -- 去一个崭新的地方 -- 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   "云青, 这个月的房租已经同帕垂结算了吗? " 莹雪问: "我们突然离开, 也 没有提前一个月通知他, 他会不会不高兴 "   "我多付了他五十块,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 云青在一旁整理书籍, 打包, 大都是他的专业书, 足足用了四个纸箱子. "帕垂对我说过, 我们走后, 他也不 再准备再招ROOMMATE. "   "他是准备用这套房子和突拉达成亲吧? "   "你以为突拉达会嫁给他? " 云青从书桌上拿起"白雪公主"石膏像, 看了看, 然后用旧报纸小心包起来, 轻轻放进纸箱子, 他笑道: "突拉达在非洲过的什么 日子? 神仙日子, 她不会留在美国受罪的. "   "她戴了人家的戒指, 难道还没有嫁给人家的意思. " 莹雪笑了笑, " 突拉 达曾对我说过, 虽然她在美国住的地方还不如她家的马住得好, 但是她从来就没 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自由过. 她如今早已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如果要把她赶 回原地去, 她是绝对受不了的. " 莹雪笑道: "你知道什么, 她告诉我, 挺认真的, 如果帕垂愿意, 她还是希望嫁给他的, 至少目前是这种想法. "   "你还别说帕垂, 在我看来全是女孩主动追他, 黑的, 白的, 说西班牙语的 什么都有. " 云青扯下一溜透明胶布, 把装妥完备的一个纸箱子贴了一圈, 他笑 道: " 莹雪, 你老实说, 帕垂长得如何. "   "所有的老黑在我们眼中都是一个模样. 至于帕垂, " 莹雪偏着头想了一会儿, "他高大挺拔, 五官也还周正, 特别是他的两颗兔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   "谁? "   "罗纳尔多, 巴西足球队的九号. "   " 哪里, 哪里, 帕垂比罗纳尔多英俊多了. " 云青的笑带着几分暧昧, " 他 是能干啊, 天生有艳福, 命里带桃花, 我常笑他是 PROFESSIONAL LOVER , 不出 钱, 不出力, 人家女孩倒贴钱来追. 有个医院的护士, 一张脸够甜, 身段也够味, 把他追得啊, 那是筋斗连天, 你相信吗? 他在她眼里是个稀罕宝物儿, 还帮他付 了一辆卡车的首期. 可惜了, 他最后还是跟她说声BYE-BYE, 开着卡车离开了她, 你知道美国人把这样的男人叫什么吗? "   "DUCK -- 鸭子, " 莹雪没好气地说.   "鸭子是中国人的说法, 美国人叫GIGOLO, 帕垂就是GIGOLO . "   "你好像挺欣赏的嘛, " 莹雪来了气, 言语里夹杂着一股火药味, "你是不是 也想当GIGOLO啊, 可惜我没有钱, 成全不了你. " 她越说越气, 顺手抓起云青的 两本专业书, 朝床上狠狠一扔, 还嫌不够解气, 随着"呸"的一声, 又抬起脚重重 地跺了一下地.   "好好的, 怎么又发脾气了. 我随便给你聊聊天都不成吗? " 云青弯身爬在 床上, 把书捡了回来, 发现其中一本书的封面被摔出了叠痕, 顿时气不过来, 他 提高了嗓门, 不满地嚷: "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你原先哪有这么怪的性格. 还是 我的一个哥们儿说得好, 女人就是不能太宠了, 你如果太宠她, 你就是在豢养一 头母豹子, 自作自受, 她随时都可能调过头来, 咬你两口, 咬得血淋淋的. "   "你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还来得及. " 莹雪喊完了, 红涨着脖子, 扭身坐在 床上, 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啊, 你啊, 我拿你是没有办法, " 云青低下身子去抱她, 一只手拍打她 的胸口为她消气, 另一只手轻轻地抚弄她的腹部, "莹雪乖宝宝, 不要生气了.万 一你怀上了我的儿子, 他才这么小一点点, 你就别折磨他了."   "你脸皮真厚,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 莹雪扭过身子, 顺手推开了他, 他又 涎皮赖脸的靠过来, 她"嗤"的一声笑了, 气也随之消了. 每次都是这样, 两人一 有口角, 都是云青甘拜下风, 主动求和, 莹雪也就顺着这气势一步一步朝上升, 渐渐地养成了习惯; 她在云青面前稍有一点不如愿, 不是骂就是嚷. 她原先是个 极其温柔贤慧之人, 因为从小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 造成了她处处以礼相让, 幽娴贞静的性格. 但是云青挖出了她压抑在骨子深处的暴躁之气, 风雷之性 -- 谁让他这么爱她, 这么宠她, 更何况他还有不光彩的把柄捏在她手中, 她能轻易 让他吗? 云青只好认命, 虽说他从小桀傲不驯, 无法无天, 谁都不服, 谁都不让, 但他现在就得服莹雪, 就得让莹雪. 两个人的世界一强一弱, 一进一退, 目前倒 也融洽和谐, 平安无事.   "好了, 云青, 别跟我再闹了. " 莹雪从他的怀里站起来, 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向壁柜走去, "我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   "你别看, 莹雪. " 云青慌忙地拉住她的一条胳膊, 大声喊: "我刚才都检查 过了, 有用的东西我都放进了箱子, 其他的全是垃圾. "   如果云青的声音不是这么惊慌害怕, 表情不是这么紧张难看, 莹雪是不会心 生狐疑.   她直直地走过去, 用力打开了壁柜, 瞪大了双眼, 竖起了汗毛, 一件件地仔 细搜查. 他斜靠在墙边, 心里预备好了一场狂风暴雨.   "这是什么? " 她的脸气得紫红, 把一件粉蓝色的蕾丝花边吊带裙抖在他的 眼前, 只恨不得劈头盖脸朝他打去.   "这是垃圾, 我不是早跟你提醒了, 你干吗偏偏要翻出来, 那里面全是垃圾. " 他垂头低腰, 声音却很硬.   " 你才是个垃圾, 我再也受不了你啦! " 她握紧了拳头, 两手朝扔在床上的 睡裙狠狠一打, 急剧转过身来, 双脚没有站稳, 身子朝前一个伛偻, 险些跌到在 地.   "莹雪! " 他忙赶过去扶她.   "你放开我! " 她甩开他, 只觉万分委屈, 又用力抓扯了他胳膊一下, 转过面, 双手捧脸呜呜地抽搭起来, 一路哭一路往外跑, 听见突拉达和帕垂在后面追问: "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 她管不了这么多, 出了房子前门, 直朝河边奔去. 她知道他会跟着追出来的.   "莹雪, 你回来, 你穿得这么单薄, 小心风吹坏了你. "   她哪里听他的, 只管委屈地哭, 两个人推推搡搡, 一直拉扯到了河边.   "就算我有罪, 那也是过去的罪, 怪只怪我没有把罪证及时销毁. " 他去拉 她的手臂, " 听话, 快点回家, 外面这么冷, 别生病了. "   "生病死了还算乾净, 我...... "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又往前跑, 没留心 河边冷湿的青苔, "岔咯"一下, 摔了下去, 膝盖先着地, 疼得她咬牙闭眼.   "摔疼了吗? " 他蹲下去把她横起身子抱起来, "你看你吧, 本来好好的, 如 果不跑出来就不会有这事儿 "   "我不要你抱, 放我下来, " 她又摇又摆, 还捶他的头, "帕垂他们看见这个 样儿不好. "   "有什么不好! " 他说.   "放我下来. " 她略一侧头, 已经看见帕垂和突拉达趴在房子走廊的栏杆上, 巴巴地望他们的野景.   "如果不好意思, 那我背你回家吧, " 他俯下腰身, "就像猪八戒背媳妇, 反 正你也是我的媳妇了. "   "你也配? " 她嗤的一声笑了, 气消了一大半, 身子俯伏了过去, 贴在他的 背上, 让他驮起来朝前走.   "怎么不配? " 他笑道: " 你姓高, 本来就是高家庄的高姑娘, 我猪八戒不 背你背谁? "   莹雪见他为了逗自己高兴, 不惜把自己贬为猪八戒, 正欲找话与他继续打趣, 突然间又想起了姗丽亚, 那个不要脸的妖精! 她说什么来着, 她是白蛇, 他是许 仙, 还要一同去找青蛇来共乐......如果不是他说的许仙和白蛇的故事, 她又怎 么把他比成了许仙, 好啊, 他成了许仙, 现在又成了猪八戒! 莹雪越想越恼, 气 不打一处来, 口齿不清地嚷: " 宋云青, 你厉害啊, 中国好好的古典文学都被你 糟蹋尽了, 你还要比谁, 你还要学谁? "   寒假故事(45)   "你这个流氓, 不折不扣的浑蛋, " 回到家里, 无论云青怎样抚慰, 莹雪还 在生气 , " 你见一个爱一个, 又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围着你转. 你还要把自 己比成谁? 下一个是不是贾宝玉啊! "   "你说我是贾宝玉 -- 那个母兮兮的阴阳人? 你还不如说我是东方不败. "   "呸! 呸! 呸! " 莹雪朝地上啐了几口, 又忍不住笑起来. 云青见她的气来 得快去得快, 赶紧着过来哄她: " 好不好, 我的BABY GIRL, 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都是过去的事, 过去的垃圾, 我都不想见了, 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 云青把那件 "惹祸"的睡衣从床上抓起来, 扔在了地上.   "既然是垃圾, 那你为什么不早扔进垃圾袋里, 明明是想留着纪念嘛. "   "我有几次都想趁你不注意把它扔进垃圾袋, 又怕被你突然逮了个正着, 说 不清楚, 反骂我是做贼心虚. "   "你本来就是做贼心虚! "   "莹雪, " 他抬起她的下巴, 神色严重地说: "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开始新的 生活, 我向你保证, 从今以后, 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相信我吗? "   "我相信你. "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他的手爱怜地抚摸她的后背, 她听见 他健康而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跳 -- 她希望, 从今以后, 那全是为她而跳.   "我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 莹雪抬起头来, 茫然地说: "马上就要走了. "   "既然要走了, 就别胡思乱想了, " 他说: "莹雪, 我真担心你, 担心你会离 开我. "   "好好的, 我怎么会离开你, 除非你干了坏事. "   "我绝对不干坏事了, " 他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快点走吧. "   这时候, 电话叮叮朗朗响了起来.   "不要接, 肯定又是突拉达的. " 莹雪对云青说: "这部电话早就是她的专线 了, 她......" 莹雪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听见突拉达在客厅里喊: "SNOW, 是你 的电话. "   莹雪刚提起电话还没有说出"HELLO", 就听见一阵呵呵的笑声, 爽快利落, 像雨点"达达达"打在玻璃窗上.   "莹雪啊, 你什么时候改了洋名叫SNOW啊? "   她楞了一下, 仔细一听, 原来是罗霞的声音, 随即笑道: " 终于盼到了你的 音信了, 罗霞, 圣诞过得还好吧? 我还正想着要同你联系. "   "算了吧, 我说莹雪, 少跟我虚情假意, 要不是我厚着脸皮向肖云要你的电 话号码, 说不定你远走高飞了我还不知道. 莹雪, 你真不够朋友, 这么大的事, 都不给我通个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和老老实实的丈夫分手, 再与恶名远扬的宋云青同居, 恐怕早在中国人的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热闹非凡, 她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也是 十恶不赦, 因为事实已经摆在那里, 言不正, 名不顺, 她只好离人远远的, 任他 们去说东道西, 去任意编造发挥, 反正她也要走了, 落下一个故事, 留给好事的 人们去回味. 她没有想到罗霞在这个时候找到她, 不知是同病相怜, 还是别有用 心.   "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莹雪. " 罗霞在电话那头说: " 总之, 我想见你 一面. 我现在正在'东方红' 查帐, 你如果没有事......"   "你想我去'东方红' 见你? " 莹雪问.   "你别来'东方红', 我刚同他们吵了一架, 气得差点叫警察, 我知道宋云青 的家就在附近, 你如果不介意, 我想等会儿接你出去吃饭. "   莹雪答应了她, 并告诉她怎么找到他们房子的位置. 她放下电话, 对云青说: " 罗霞等会儿要来. "   "那个嫁给亿万富翁的罗霞, 她居然要来光临我们寒舍? " 云青笑道: "前几 天还在学校碰见了小鱼儿, 他告诉我, 罗霞因为怀了个儿子, 刘麻子给她买了一 部奔驰车, 是今年最新款式的. 有这么一回事吗? "   " 我也听纪美说了, 车是全电脑调控, 不用车钥匙, 由于先前SCAN过, 那车 能辨认主人的手指纹, 主人的手一碰车门, 车门就自动打开, 那轮胎也是自动收 缩膨胀的, 停在车库的时候, 轮胎缩瘪了, 一旦发动了, 轮胎自动就充满了气, 说得神乎奇乎的, 我倒想见见真面目. "   "莹雪, 你别羡慕她, " 云青伸出手臂, 把莹雪揽进怀里, 他半笑半认真道: " 等你生了儿子, 我送你一部意大利手制的法拉利跑车. "   "你小心把牛皮吹破, " 莹雪一把推开了他, 笑道: "什么意大利手制的法拉 利跑车, 你乾脆用纸叠一个法拉利纸跑车. "   "什么纸跑车? 你说话吉利点, 行不行, 我们马上就要出远门了. " 他用手 指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就说纸跑车怎么了, 我偏喜欢纸跑车, 纸跑车, 纸跑车......" 莹雪歪 着头, 说个不停.   "好, 好, 我让你说个够, 等我死了, 你别忘了给我烧纸跑车, 黑色奔驰纸 跑车, 红色法拉利纸跑车, 白色宝马纸跑车......"   "烧那么多纸跑车干吗, 还不如给你烧一捆各种颜色的纸美人, 让你在天堂 也不寂寞. " 莹雪心里有股无名火, 边说边去揪他的耳朵, 在他的耳边尖声嚷道: "成全你在天堂也泡妞啊, 是不是黑妞, 白妞, 红妞都要给你烧, 还可以给你的 跑车颜色配套. "   "看来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 云青一把揪住她的手腕, 再把她按倒在床上, "你从前假扮淑女来迷惑我, 害得我上了你的大当, 莹雪, 你这个泼妇, 我今儿非把你的画皮揭开不可. " 他一边说一边去剥她的衣服, " 我再也不对你怜香惜玉, 你反正是个妖精, 女人都是妖精...... "   "云青, 不要闹了, 罗霞马上就要来了. " 莹雪低声央求道: "再说你这样大 吵大闹, 帕垂他们听见也不好. "   "你怕帕垂听见, 你平时大声骂我的时候就不怕他们听见, 前些天你两句话 不对劲, 又把我从卧室里踢了出来, 帕垂和突拉达偷偷问我, 是不是中国女人都 是这样欺负中国男人的, 我说没有办法, 中国现在就是阴盛阳衰. 突拉达恍然大 悟地说: '难怪中国男足不行, 中国女足行, 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 简直太丢脸了, 我今儿非把中国爷们的威风拿出来不可."   "云青, 你不能这样对我! " 莹雪突然沉下了脸, 狠狠地瞪住他, 云青再不 敢妄动了, 他说:   "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   "那我问你, 你刚才咒骂我的那些话都是玩笑话吗? " 他正色地说: "我看你 咬牙切齿, 骂得那么难听, 如果心里没有恨, 你不会说出纸跑车, 纸美人, 那都 是些什么东西, 你不是在活活咒我死吗? "   "云青, 我不是......" 她一下也慌了, 扑过去抱住他, "如果咒你死, 不是 在咒我自己吗? 对不起, 云青, 我......"   "好了, 你别说了, " 他用手指拢了拢她的长发, 笑道: "我心里知道, 你对 我还是不能彻底接受. "   莹雪面红耳涨, 正欲急着解释, 只听"叮当, 叮当", 客厅里的门铃响了.   "肯定是罗霞来了. " 莹雪心慌意乱, 抓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反了, 反了, 你穿反了. " 云青说着, 连忙帮莹雪穿好衣服, 梳理头发, 他笑道: "呆会儿你在外人面前又该装淑女的样子了.   寒假故事(46)   来访者果然是罗霞. 她原先披肩的长发剪短了, 一头蓬松而俏丽的短发, 更 好突出了她面部份明的轮廓 ; 她穿着一件印花图案的套头毛衣, 黑色细纹的喇 叭裤, 一身的朝气蓬勃; 粉扑扑透红的脸, 明显比过去丰腴饱满, 看来刘麻子待 她不薄, 还有那十根长长的, 修得齐整整, 粉亮亮的手指甲 -- 她生活安逸享乐 的证明. 她不是有身孕了吗? 三个月? 五个月? 莹雪心里好奇, 却不能马上问.   "莹雪, 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带你去家新开的越南餐馆, 他们的'牛肉炒河粉 '那才叫个棒. " 罗霞开门见山地提出建议.   "罗霞, 你这就没意思了, 请客怎么不请我宋云青. "   "这次不行, 下次一定请你, 我和莹雪有悄悄话. 你在一旁, 我们怎能够畅 所欲言. " 罗霞也是快人快语.   "去吧, 只要不说我的坏话. " 云青把一件长大衣递在莹雪的手中, 嘱咐道: "别在外面呆得太久, 记住早点回家. " 他还是理解两个女人的心情.   "你放心好了, 宋云青, 我会把莹雪完璧归赵的. " 她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云青跟着追了出去, 他想看看传说中罗霞那部神奇的奔驰, 但是他失望了, 罗霞 只是开了一部半新不旧的白色宝马.   "你的那部奔驰车呢? 怎么不开来让我开开眼界? " 在车上, 莹雪随口问罗霞.   "没必要这么招摇, " 罗霞淡然一笑, 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奔驰呢? "   "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   "我明白, 就像人人都知道你和宋云青的事儿. "   "我和宋云青的事儿, " 莹雪的脸变得暗沉, 她勉强笑道: "感兴趣的人恐怕 还不少. "   "对我感兴趣的人已经减少, " 罗霞笑道: "因为我和刘麻子已经订了婚, 他 们再也挖不出什么新鲜的新闻. "   "但很多人知道你怀了儿子, 买了奔驰, 又在东湖区的山上建了一栋大房子. "   "我说莹雪, 我们俩个人大半年都没见面了, 平时也没有通音信, 看来你对 我了解不少啊."   "你对我了解也不少啊. " 莹雪回应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   "那都是关心我们的人太多, 才帮我们传递了彼此的信息. " 罗霞笑道: " 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妨直接问我, 外面的谣言太爱添油加醋. "   "你怀的儿子有多大了, 现在外边还看不出来. "   "快五个月了. " 罗霞叹了一口气.   "马上生儿子了还叹气. " 莹雪睃了她一眼, 笑道: " 你也别太贪心了.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哪知道我的心思. " 罗霞左手轻扶方向盘, 右手拢 了拢前额的头发, 其实头发一点都不乱, "我父母想让我把弟弟办过来. 他前几 个月在国内开货车出了车祸, 把对方撞成重伤. 他又没有买车保险, 父母把家里 所有的钱都拿出去打官司了, 回过头来朝我哭穷. "   "你现在寄些钱回家应该没有问题啊. "   "寄钱当然是没有问题, 但是你不知道, 我那个弟弟, 从小惹是生非, 一天 到晚就跟街上的小混混滚在一起, 打群架进了几次看守所, 我父母的意思是如果 不把他弄到美国来, 总有一天他要出大事. "   "那你就想法把他弄来美国吧. " 莹雪说, 心里想起当初纪美在国内也是无 法无天, 婆婆每天心惊胆战, 唯恐她出了什么事, 结果把纪美办到美国来, 她还 真的打工挣钱, 自食其力, 干得有很有人样子.   "问题是我弟弟一不会英文, 二没有技能, 来美国干吗? 总不可能让他帮我 带孩子当保姆吧. "   "刘麻子那么多餐馆, 他不可以打工? " 莹雪问.   "他还打工? 算了吧, 他从小是我家里的宝贝, 好吃懒做惯了, 家里的酱油 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扶. 你不知道, 我们罗家一贯重男轻女, 我爷爷和奶奶有三个 儿媳妇, 共生了五个孙女, 只有我妈最后让他们抱上了孙子, 这个孙子就是我弟 弟. 他是我们家三亩地里一棵谷--单根独苗, 爷爷奶奶一直护着他, 连我妈都不 敢轻易骂他一句. "   "他如果来了美国, 谁在乎他啊, 就该让他过来接受锻炼. "   "他才吃不了那个苦, 他现在看见我坐的好房子, 开的好车, 以为他也可以 过来享清福, 哪有这么美的事."   "刘麻子对这事的态度呢? "   "他说他可以帮他过来, 但是过来必须打工, 他可以先把他安排到'东方红' 的厨房打杂, 但是厨房打杂是一种最累的活儿, 工资又低, 我担心......"   "刘麻子的要求合情合理. " 莹雪说: "这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 乾脆让你弟 弟先在国内学烹调, 等拿了厨师证书再过来. 你先生手下那么多的餐馆, 到时候 派他去一家好餐馆当大厨, 有钱就有积极性, 他肯定会卖力干的. "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 罗霞恍然大悟地说: "对, 让小弟去学烹调, 半年 左右的时间, 我这边也可以缓一下. 我老公正准备把香港肥婆的 '半月楼' 买下 来, 目前正在谈, 这下正好......他还打算花钱去香港聘厨师......不用了...... 哈......"   "原来是你老公要买'半月楼' ? " 莹雪吃惊地问.   "半月楼" 是一家高档的粤菜餐馆, 开在白人颇多的地段, 由于环境优雅明净, 菜肴鲜美可口, 尽管价格昂贵, 但是前去就餐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半月楼" 最初是家夫妻店, 夫妇二人都来自香港, 男的生得骨瘦如柴, 专管在厨房掌勺; 女的肥壮如水牛, 外号"肥婆", 在外面负责迎客和收钱. 夫妻二人起早摸黑, 齐 心协力, 把"半月楼" 搞得生意兴隆, 红红火火了二十多年. 但是风水轮流转, 最近却入不敷出, 陷入了惨淡的经营局面. 怎么回事呢? 近几年来, 偷渡来美的 福州人越来越多, 他们开的BUFFET店遍地开花, 红遍了美国大地, 他们吃苦耐劳, 又拼命压价, 把广东店打得溃不成军. 肥婆眼看着自己的 "半月楼"一天天门庭 冷落, 过去的客人一个个全往福州BUFFET店跑, 她气得头昏眼花, 天天破口大骂, 骂员工, 骂老公, 骂福州BUFFET店全是喂猪的店, 骂了也不济于事. 后来老公好 言相劝: 恐怕现在我们赚钱的气数已尽, 反正我们房子有了, 好车有了, 这辈子 的钱也赚得差不多了, 就乾脆撒手回家休息吧...... 肥婆过了一阵也想通了, 同意把店卖给刘麻子.   他们现在是生意下落时的"贱卖", 刘麻子心里还不清楚?   "他们目前正在谈判. " 罗霞兴致勃勃地告诉莹雪: "我老公最多只出十二万, 肥婆至少要价二十万. 按理说, '半月楼'装修高档, 她喊二十万也不过份, 要是 前两年生意好的时候, 二十五万也有人卖. "   "二十万是指把餐馆什么都买了? 莹雪问.   "二十万只能买BUSINESS, 如果算上餐馆的房子和地至少也得一百万, 房主 是个老美, 他才不卖呢, 他每个月坐收三千美元的地租, 何乐而不为呢? " 罗霞 回答.   "肥婆要二十万, 你老公回十二万, 这恐怕不好成交吧? " 莹雪笑道: " 我 知道那肥婆, 是个厉害的主儿, 对员工斤斤计较是出了名的. 肖云刚打工时就在 她的店, 她一路追着肖云从厨房骂到饭厅, 肖云气得牙痒痒, 恨不得把手里的一 道热菜朝她脸上泼去; 有次肖云少算了客人的两杯茶钱, 她居然从肖云的底薪里 扣钱, 在其他餐馆就是叫错了菜, 老板浪费了一个餐, 大多数情况也就算了. "   "全城的中餐馆老板, 就数肥婆最可恶, 我从前打工也被她骂过. " 罗霞冷 笑道: " 她大概没想到, 她居然会栽在我的手头. 咱们走着瞧, 我们就是要买她 的跳楼价. "   "知道这层意思, 她会卖给你们吗? " "现在开餐馆, 手里有几个钱的都开 BUFFET自助餐馆, 谁去接他们的MANUAL 店(点餐店). 他们一天不卖, 一天的房租, 水电, 原料, 员工的工资就得堆着付, 生意又不好, 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在北方读 好大学呢, 听说最近又买了一部跑车, 处处都需要花钱, 他们等不及了, 还不是 得乖乖低价卖给我们. 我老公说, 如果他们这个月还不卖, 下个月我们就要砍下 它个一两万, 你知道吗? 我老公的弟弟马上要新开一家大BUFFET, 离'半月楼'就 一个BLOCK, 肥婆如果不早一点脱手, 我们逼也要逼死她! "   "你老公那么多的餐馆, 怎么还要去买新餐馆. " 莹雪说着, 忍不住忆起纪 美曾经给她提及的事情, 心里暗想这个刘麻子, 表面上一团和气, 笑容满脸, 背 地里也够心狠手辣, 杀阀决断, 把罗霞也给影响了.   "再多他也不嫌多, 他的两个儿子马上就长大了. " 罗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腹部, "我这儿还有一个, 不过我是不想让他长大去搞餐馆, 我希望他能去念个 好大学. "   "那你自己还打算念书吗? 等生了孩子后." 莹雪问她.   "我还是算了吧, " 她长叹了一口气, 似有难言之隐, 过了好长一阵, 她才 慢吞吞地说: "我如果和鲁明阳在一起, 恐怕现在也读书了......那个时候, 我 也太冲动了, 如果静下心来慢慢解决, 好好交谈, 事情也不会弄糟, 鲁明阳也不 会打我, 我也不会出走...... "   "你提这些干吗? " 莹雪摇了摇头, 低沉地叹道: "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 事了. "   "正因为过去了这么久, 留在记忆中的都是他的好处, 有时候想着, 心里还 是发酸. " 罗霞说: " 其实刘麻子并不适应我, 虽然他有钱, 待我也不错, 可是 我心里总觉得缺了块什么. 还有我的父母, 对我这次离婚后的婚姻, 也不问我快 乐不快乐, 就知道朝我要钱......"   她明白她的苦衷, 但又能说什么, "天下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人生十有 八九皆不如意. " 莹雪只有找话安慰她: "只有想得开的人才会得到幸福. "   "那你想得开吗? " 罗霞问: "莹雪, 你认为你现在幸福吗? "   "我......" 莹雪一时语塞.   "宋云青真心喜欢你吗? " 罗霞紧追下去.   "他......他确实爱我. " 莹雪顿了一下, 又说: "他打动我的就是这点"   " 恐怕还不止这一点吧, 宋云青人年轻, 脑子聪明, 前途无量, 人也长得不 差, " 罗霞突然酸溜溜地说: " 没有这些条件, 他再对你好, 你也不会看上他, 为他离开了纪林. 莹雪, 还是你比我聪明, 看得远, 所以跳槽也比我跳得好. "   "你说什么......" 莹雪楞楞地看着她, 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怎 样往下说.   "不说了, 餐馆到了, 我们先进去吃饭吧. " 罗霞停下了车.   两个人一进餐馆大门, 只见一个浓装艳抹的中年妇女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过 来. 她长发挽成髻, 高高盘在头上, 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梅花图旗袍, 艳得像冬天 里的一把火, 毕竟有了几岁年纪, 脸蛋的皮肤经不得细阅.   "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早年移民美国的越南华侨, 会说广东话, 但听不懂一 句国语." 罗霞低声告诉莹雪. 老板娘把俩人领到一个靠窗的座位, 又立即命人 端出一壶刚泡好的绿茶.   "我是她的常客, 所以她待我好, " 罗霞点完了菜, 等她走后, 对莹雪说: " 我和老公每次来吃饭的时候, 她都会给我们免费的越南绿豆糕. "   话刚落, 只见老板娘从厨房走出来, 手中端着两个小碟, 里面各装着一根春 卷, 她抱歉地对罗霞笑道: " 今天没有绿豆糕, 这是我们刚炸出来的春卷, 你们 趁热吃吧. "   "越南春卷比中国春卷好吃多了, 皮子是用糯米做的. " 罗霞说: "又脆又香, 不信你尝尝. "   莹雪打量着碟中的春卷, 酥黄透亮, 皮子薄如蝉翼 -- 甚至可以看见里面亮 晶晶的馅儿: 豆芽, 粉丝, 虾仁......她咬了一口, 酥脆鲜美, 满口余香, 确实 名不虚传.   "你猜她是谁? " 罗霞突然神秘地一笑.   "不就是餐馆的老板娘吗? " 莹雪有些不解.   "她是我老公的第二任前妻. "罗霞悠哉游哉地喝了一口绿茶, "和我老公离 婚后, 分了一笔钱, 然后找了个年轻的越南靓崽嫁了, 先是开了家指甲店, 生意 还不错, 现在又开了家餐馆. " 她利落地伸出双手, 摊开十指, 亮出明晃晃的长 指甲, 轻松一笑: "这就是在她的指甲店做的, 她给了我半价的优惠. "   "她是你老公的前妻? " 手指甲反着窗外太阳煌煌的光, 落在莹雪的眼底, 只觉得刺痛. 她先是一惊, 而后暗自佩服罗霞的这份气定神闲, 无所无谓, 如果 换上她和姗丽亚, 她脑子"嗡"了一声, 恍惚看见另外十根鲜艳的长指甲, 在晃动, 十条朝上晃的火龙, " 罗霞, 你就难道一点不吃醋? " 她问.   "我, 吃醋? 为刘麻子吃醋? " 罗霞嗤的一声笑了, 嘴角溢出了一滴茶水, 她忙拿起纸巾揩了揩.   "可他毕竟是你的老公啊, 你马上就要为他生儿子了. " 莹雪浑身不自在, 碟子里还剩的半个春卷也没有心思吃了, " 要是换上我, 我一辈在都不会来她的 餐馆, 她给我的菜会不会......"   "会不会放毒? " 罗霞哈哈大笑起来.   莹雪也笑了. 这时候, 她们点的"牛肉炒河粉"被老板娘端上了桌.老板娘大 大方方, 从从容容, 对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 又转过身去, 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 人 -- 她的眼中只有顾客和餐馆.   寒假故事(47)   吃完了饭, 罗霞又让老板娘做了两杯泰国奶茶端来. 两个人饮着茶, 继续聊 天. 大概是心里记挂着云青, 莹雪已经坐立不安, 但罗霞一肚子的报怨才刚刚打 开:   "人活着可真累啊. "   "当人确实累. 下辈子投胎乾脆做一棵树得了. " 莹雪淡淡地掠了她一眼.   "那不更累, 不是日晒就是雨淋, 还会被人砍了当材烧. " 罗霞忽然坐直了 身子, 定定地看着莹雪, " 我正经问你一句话, 你觉得你离开了纪林真的值得吗? "   "无所谓值得不值得,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 莹雪半垂着眼帘, 神思在半 空中飘浮.   罗霞哼了一声, 她对莹雪这种模拟两可的态度很是反感, 她"哒"的一下把吸 管从玻璃杯中抽出来, 扔在桌面上, 雪白的桌布上顿时有了两三滴深褐色的茶渍, "说白了, 如果换一个人来追你, 你也不会离开纪林. "   莹雪头一抬, 眼睛一睁, "你这是什么意思? "   "我说话一贯直来直去, 你也不要生气, " 罗霞仰起下巴笑了笑, "如果花眼 镜来追你, 你会离开纪林吗? 人其实都是向着高处奔. "   "听你的口气, 你一定是看上刘麻子的万贯家产, 才离开了鲁明阳. " 莹雪 毫不留情地回了过去.   "当然, 如果刘麻子一文不值, 不是公民, 又没有房子, 我肯定不会看他一眼, 我就是被鲁明阳打死, 我也不会去投奔他. "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 " 莹雪的眉心跳了一下. "别嫌难听, 真话都难 听, 天下的女人和男人都差不多, 大家互相利用, 彼此都是虚伪, 自私, 贪婪无 度, 只不过程度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如果我不漂亮, 又像方亭那般大的年龄, 刘麻子会来找我吗? 同样道理, 如果刘麻子没钱没身份, 就凭他那张老公鸡 脸, 我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 莹雪沉下一口气来, 轻轻地饮了一口茶, "你都是快当 妈的人了, 别一山望着一山高, 身在福中不知福. "   "你放心, 我知道其中的利害, " 罗霞慢慢朝外吐了一口气, " 关键时候我 不会犯病冒傻的, 我只是心里闷得慌, 想对你说一些话, 我平时都说不出口的. " 她的声音渐渐柔和了, "你不知道, 今天我见了你, 又忍不住想起去年夏天我 们四个人去海边......"   去年夏天, 海和天都蓝得莹澈, 莹雪和纪林, 罗霞和鲁明阳, 结伴去海边捉 螃蟹. 记忆中的一角, 海鸥伴着晚霞, 浪花扑向沙滩, 欢笑声声已经留在远方, 不复再来, 又何必去怀念空无的过去? 莹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喉咙有些干涩, 她岔开了话: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 没什么朋友往来? "   "有一些新朋友, 都是餐馆的老板和老板娘, 平时大家常聚在一起搓麻. 都 是干餐馆的, 是些什么素质, 你也清楚, 唉, 我和他们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 我 还是常想起那一年, 和你们......"   " 别想了, 我们四个......" 莹雪摇了摇头, 苦笑道: "已经是各守一方了. 我知道, 人是恋旧的动物, 所以才会矛盾和痛苦. 我说罗霞, 我们都别说过去的 旧事了. 你给我讲讲你最近听来的新闻. "   "方亭前几天来了我家, 她说......" 罗霞有点吞吞吐吐.   "她说什么? " 莹雪精神略微一振, 她问: "是关于鲁明阳他们的事吧. "   "你怎么知道? " 罗霞奇怪地问.   "这有什么奇怪, 我知道方亭和鲁明阳, 黄樱子他们是ROOMMATE, 她说出来 的新闻肯定也和他们有关. "   "方亭说......黄樱子可能要和鲁明阳结婚, 你相信吗? " 罗霞作出了一个 半信半疑的表情.   "我不信! " 莹雪断然否决: "黄樱子这个人, 我心里有底. "   " 我也不太信, 可是方亭说, 她半夜一觉醒来, 发现黄樱子的床是空的. "   "她的床是空的, 难道就证明她在鲁明阳的床上? 莹雪忍不住笑起来, "万一 她去上厕所, 万一她去厨房喝水. "   "莹雪, 你总是把人往好处想, 你不知道黄樱子这个人, 她背着你, 不知说 了多少难听的话. "   "她要说就让她去说吧, " 莹雪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我对不起她. "   "你怎么对不起她? "   "当初我明知宋云青不喜欢她, 还是把她介绍给了宋云青. 我当时的心态到 现在也说不清楚. 她自尊心特别强, 肯定受了伤害, 可能还认为我故意在戏弄她. "   "结果你反和宋云青好了, 她心里当然有气. " 罗霞点了点头, 忽然浅浅地 笑起来, 眼角的笑纹现出些忧伤阴森的暗影, "她如果是处女, 鲁明阳肯定会娶她. 尽管鲁明阳不喜欢小个子的女人."   莹雪默然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奶茶 -- 浓稠稠的, 看不透, 愣了一会儿, 方 才惘然一笑道: "时间不早了, 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   罗霞于是去前台结账, 莹雪在桌上留下了四块钱的小费 -- 在美国, 这好像 是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如果一方在外请客, 那么另一方就会主动支付小费.   "能不能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莹雪." 两个人上了车, 罗霞问.   "你问吧, 你今天问了我不少的私人问题. " 莹雪倒也爽快.   "你和纪林离婚, 你们的钱是打算怎么分的. "   "平分. 请徐律师帮我们办理花了一千多块. 一切手续都由他代办."   "你们也是找的徐律师? " 罗霞笑道: "我和鲁明阳也是找的他, 这儿中国人 的事儿他可以全包了, 就是不接洋人的案件, 他也有足够的业务. "   "我和纪林, 你和鲁明阳, 我们都是和平解决, 没有小孩, 也没有争议, 他 找不了多少钱. " 莹雪平静地说.   "我们案件是最清楚简单的, 律师当然找不了什么钱. " 罗霞笑道: "但是小 李和小文, 你知道的,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打得个头破血流, 又是出庭, 又是查 证据, 双方都请了律师, 前后拖了两年, 花了一两万块钱才解决的. 我说这两个 人又是何苦呢, 这个钱大家平分了不是好好的吗? 为什么要奉献给了律师. 还有 方亭和赵伟, 更麻烦, 一个在国内, 一个在国外. "   "他们会有什么麻烦? " 莹雪诧异地问: " 赵伟不是先前说得好好的吗, 只 要方亭同意离婚, 他一个铜板都不要, 所有的存款全归方亭. "   "屁个不要! 人为财死, 是个正常的人都喜欢钱, " 罗霞鼻子轻哼了一声: " 赵伟变了主意, 他想要回属于他的那部份, 他的理由也正当, 他当年的奖学金不 低, 凭什么要全部给了方亭, 更何况在国内的儿子还归他抚养. "   "如果这个样儿, 方亭肯定不同意, 赵伟他休想离婚. " 莹雪是了解方亭的 个性. 方亭当初为婚变伤心欲绝的情形, 又在莹雪的脑子里快速走了一遍, 仿佛 放了一场旧日的电影, 底子昏黄模糊.   "你想不道吧, 方亭同意了, 她希望尽快离婚. "   "真的吗? " 莹雪心中暗想, 这世界和人都变化得太快, 甚至包括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 " 罗霞神秘地一笑, 低声对莹雪说: " 你可别告诉人家, 这都是徐律师给她出的主意. "   "徐律师? 他?"   "方亭说徐律师在她生日的时候, 还给她送了一大束的玫瑰花..... "   莹雪听出了一些朦胧的暧昧, 但又不好多言, 她知道话一出口, 罗霞可能会 把它吹到方亭的耳朵里, 她微扭过头望着窗外, 轻轻说了一句: "但愿方亭有好运. "   "你说徐律师真会看上方亭吗? " 罗霞看莹雪没有反应, 嘴角朝上牵了牵, " 徐律师虽说上了年纪, 但看起来还是很儒雅乾净的一个人, 他的两个孩子都已经 大学毕业, 在外州找到了工作. 自从三年前他太太得了癌症去世后, 给他作媒的 人, 主动追求他的人, 不计其数, 听说还有他们律师楼的老美妞. 徐律师目前一 个人住在东湖区的一栋大房子里, 他的房子我去过, 至少也得四十万...... "   罗霞琐琐碎碎地念叨个不休, 颠来复去的叙述, 也就是想表明人的本质都是 虚伪可憎, 追逐荣华富贵的. 莹雪的耳朵很快起了茧, 她忍不住想提醒她: "你 还是应该给自己找一些事情, 比如去学校拿个学位. " 话已经到了舌头尖上, 最 后还是缩了回来.只听罗霞突然急切地喊:   "我真糊涂, 等送了你回家, 我还得去趟'东方红' , 否则要出事了."   "听你的口气, 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 " 莹雪吃惊地问: "不就是一个外卖店 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 "   "我当然不放心, 自从来了那个小骚货. "   "你指的是纪...... 钟 - 纪 - 美. "   "除了她还会有谁, 自从她去了'东方红' 打工, 一天到晚调唆起刘二跟我们 斗, 成天闹着要分家, 一家子骨肉好好的, 干吗要四分五裂, 不团结! 现在美国 大多数的广东店为什么斗不过福州店, 就是因为喜欢窝里斗. 刘二要想分家, 门 都没有! "   罗霞的话着实让莹雪吃了一惊 -- 这是在美国, 可不是在旧社会的封建家庭.   "可是, 刘二早已经是成人了, 非要把他拴在一起, 恐怕......" 莹雪说, 她心里明白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本不想多言人家的闲事, 只是有些听不惯罗霞盛 气凌人, 狂妄傲慢的口吻.   "莹雪, 我给你抛心里话, 是因为我知道你跟那个小骚货已经不是姑嫂了. " 罗霞顿了一下, 有些不屑地说: " 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想来蒙我的账, 别吃错了药! "   "她怎么可能蒙你的账, 你们的CHECK BOOK上不是都有编号和金额吗? "   "你真傻, 莹雪, CHECK BOOK上的东西有个屁用, 就算我天天有精力去查, 他们如果有意隐瞒, 客人ORDER的时候, 可以不在CHECK BOOK上纪录. 我是感觉 不对劲, 最近在家里粗略核算了一下, '东方红' 每个月进货所花的钱跟过去差 不多, 但是营业额平均少了四五千. "   莹雪心里一阵暗惊, 但没有吭声, 听罗霞继续讲下去:   "我知道四五千的营业额, 对一个生意极好的外卖店而言也不算什么, 因为 他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 比如'东方红' 厨房聘的全是老墨, 老墨流动 性太大. 人工费是餐馆最大的一个支出, 付 给工人的工资都是由刘二说了算,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DOCUMENTS 上的数字. 我总觉得我老公给刘二的权力太大, 才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不过我已经想出一个法子把他们管起来."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既然如此, 你还不如放了刘二, 让他自立门户得了. " 莹雪劝道: "你也好省省心, 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   "如果是刘二我也罢了, 我只是看不惯那个目中无人的小骚货. 刘二原先对 我们都是恭恭敬敬, 自从遇上了她......" 罗霞冷笑了一声, 又说: "我知道他 们两个人早就有了一腿, 她不过是看上了刘二美国公民的身份, 就浑身骚气, 急 吼吼地松了裤子上了床, 呸, 这个小贱人, 还自以为是'东方红'的老板娘, 不要 脸! "   莹雪听得嘴皮子发冷, 连牙齿都寒飕飕地被冻成了薄冰. 女人咒女人, 一系 列声撕力竭的恶语毒言, 不外乎是淫荡和滥货的同义词, 总之跟性有关, 跟床有 关; 殊不知在痛快淋漓诅咒别人的同时, 自己也被人 以同样的方式诅咒 . 谁人 背后无人说, 谁人背后不说人, 只不过耳不听不烦. 由彼及己, 想得阴毒一点, 这人与人的关系和交往大抵如此, 只不过深度和范围不同而已.   寒假故事(48)   莹雪回了家, 一想起罗霞那一句: "如果花眼镜来追你, 你会离开纪林吗? 人其实都是向着高处奔. " 总觉得浑身闷闷的不舒服, 有什么浊气堵在胸口, 憋 得难受, 她望了望眼前的云青, 明白罗霞的潜台词: 因为宋云青有前途, 你才离 开了纪林, 投奔了他! 是这么一回事吗? 她心里纵然一万个不服, 可是人们就是 认死了这个理, 她百口难辨. 但是扪心自问: 如果换成花眼镜, 他再怎么追你爱 你, 你可能对他有一点喜欢吗?   莹雪怔怔地看着云青, 又想起罗霞的那句话和她一张不停翻动的小嘴, " 天 下的女人和男人都差不多, 大家互相利用, 彼此都是虚伪, 自私, 贪婪无度, 只 不过程度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   "是不是从罗霞那里又听到什么谣言. " 云青察言观色, 发现了她回来后神 色一直不对劲, 忙说道: "你们女人在一起, 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 以后少和 她出去就行了. "   "还会有以后吗? " 莹雪回过神来, 硬邦邦地把话掷过去: "我们这一走就是 一去不复返. "   "你难道心里还在留恋谁? " 他酸溜溜地问.   "我还会留恋谁? " 莹雪低头叹了一口气, "除了肖云. "   "哦, 是肖云, 我都给忘了, 你同罗霞出门的时候, 肖云给你来过电话. "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 她忽然觉得心跳加快, 脸也麻了, 仿佛干了什么难 堪的事, 提不得.   "她口口声声要找你, 声音带着哭腔, 但就是不肯告诉我. " 他拍了拍她的 后背, " 肖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快给她挂电话. "   "不能马上给她挂. " 她断然急促地说.   "为什么? "   "莫非是出事了? " 她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 迷芒地自问,   "什么事? "   她长叹了一口气, 无奈摇了摇头, "这世界乱套了, 没一个好人. "   "我不是好人吗? "他伸出一只手臂, 把她揽入怀里, 看着墙上的钟说: " 又 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们出去吃吧. "   "我不想出去吃, " 莹雪不乐道: "今天中午才在外面吃了, 那菜里味精放得 太多, 当时吃着好吃, 但现在喉咙都干得难受. 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   "后天就要出发了, 家里根本就没有买菜, 要不我们去吃美国餐. "   "美国餐更不能吃, 家里还有方便面吗? " 她心烦意乱地双手捧头, 好像犯 了头疼的毛病.   " 那我现在就去厨房烧开水. "   莹雪懒懒地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出神看着他一个人在炉前忙碌的背影, 心想: "云青会是一个好老公的, 他待我确实是一片真心. " 可是罗霞白天说过的话断 断续续从她耳边飘过, 惹得她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 又忍不想起了姗丽亚, 还有 那鲜红的长指甲, 她心里开始发急发紧, 暗暗假想: " 云青是对我一个人好呢, 还是对所有的女人都好呢, 如果是后者, 那么他的这份殷勤和体贴又值得多珍贵? "   隔了一会儿, 云青走过来, 把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汤面端到她的面前, "莹雪,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一下给忘了, 是...... 肖云出事了? "   "我只是在猜. " 她闷闷地接过碗来, 也没有道声谢.   "到底怎么了? " 他好奇地问.   "文霁光......他......说不定在外面有人了, " 莹雪喝了一口汤, 心乱地说: "很可能被肖云知道了. "   "谁啊? 那女的是谁啊? " 宋云青的脸上顿时荡漾起一圈幸灾乐祸的笑, "哟, 不是人人都在夸他是个好男人吗? 对了, 你也亲口夸过他, 想不到他背地尽耍阴 招. 这种人啊, 最毒, 肖云这次只有认栽了."   "你就少损人家几句吧, 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 莹雪哼了一声: "你别当我不 知道, 你是阴招阳招都玩的人. "   "好好的, 怎么又朝我身上扯. " 云青不乐地用筷子朝碗上敲了一下, 又突 然抬起头来, 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 "快说, 那女的是谁. "   "我在为肖云担心, 你却关心那女的是谁, 怎么了, 是不是你和她也有一手啊. "   "她到底是谁啊? " 他紧追不舍, 忽略了她不安的表情.   "莫非真和你有一手. " 莹雪心里一震, 吞下去的面条差点咽进了气管.   "哎呀, 你倒是回答我正题啊, 少东拉西扯. "   "是薛玉, " 莹雪终于说了: " 有天晚上, 在BARNES & NOBLE 书店门口, 我 见她和文霁光很亲密的样子, 上了同一部车. 但愿是我眼睛看花了吧. 除了你, 我再也不会对其他人说. 我只是担心肖云, 或许她知道一些风声, 如果她来问我, 我该怎样......"   "我的妈啊, 你说什么, 是薛玉......" 云青一叠连声地打断了莹雪还没有 讲完的话, "太恐怖了, 薛玉, 薛玉, 我还真当她纯洁得如雪似玉, 大贞女一个, 结果居然去偷偷摸摸当人家的小蜜糖, 是不是偷来的更甜, 可惜了, 可惜了. "   "可惜你什么? " 她听出了他言辞里的暧昧, 几股酸气并列成行直朝她胸口 处射, 完全忘记了对肖云的担忧挂虑, 她冷笑道: "她当人家的小蜜糖关你什么事, 你激动什么, 莫非你和她也有故事. "   "我和她的故事, 我给你明说吧, 莫过就是刚来美国的时候我请她看过一场 电影. " 云青满不在乎地说.   莹雪刚要发作, 却看见他光明磊落, 坦然无惧的样子, 同提及姗丽亚时的慌 张躲闪完全判若两人, 知道他和她是没事的, 也就熄了火. 这时候, 只听见云青 一阵哈哈大笑:   "莹雪, 你大概不知道吧, 小张伟和花眼镜都追过薛玉的, 费力, 费钱, 费 时间, 使出了浑身的解术, 全都无功而返. 小张伟垂头丧气也就认输罢了, 花眼 镜气不过, 你知道他说什么......" 云青笑岔了气, 他的话语和笑声黏在一起, 在空气里一阵乱滚, 莹雪哪分辨得清, 她又是好奇又是着急, 忙喊道: " 你倒是 别笑了, 好好说话行不行. "   "不行, 不行, 我不能告诉你, 女士不宜. " 云青笑得前仰后俯, 又是摇头 又是摆手, 他身子一倾, 手一晃, 一碗面差点儿翻倒过来.   "你今儿必须告诉我. " 莹雪见他笑得变了形, 越发感到希奇, 她走过去, 笑着揪住他的衣领, "你快说, 快说啊, 无论你说了什么. 我赦你无罪. "   "是的, 女皇, 有你这句话, 我就放心了. " 云青好容易控制住了笑, 他说: "有一次, 花眼镜请薛玉出去过周末, 又是看电影, 又是意大利大餐, 那一个晚 上的开销足足抵得了他两个星期的生活费, 结果呢, 一点油水也没有捞着, 回来 后气得口吐白沫乱骂道: '妈的, 那地儿闲着也是闲着, 也不给同胞阿哥插一插. ' "   "呸! " 莹雪啐了一口, 把云青朝后一推, 调过头来, 也忍不住笑起来, 忽 然又感到恶心难忍, 不觉止了笑, 她发现自己活的越来越恶俗, 竟然会为这种侮 辱女性的毒语歹句而笑, 她愤慨地说: "该杀千刀的花眼镜, 简直就是一只下水 道里跑出来的臭老鼠. "   "好了, 莹雪, 别生气了. "他把她拥入怀里, 拍了拍她的后背, "男人寂寞 的时候, 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动物, 没有人淫就只好意淫, 舔一舔口水的瘾, 否则 怎么打发枯燥的日子. "   "那你承认你和花眼镜一样的无聊, 一样的坏. " 莹雪气乎乎地说, 心里暗想, 纪林就不会有如此可恶的言行.   他抓住她的手,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 但我不会行骗. 我心头有了你, 就 不会再有其他人, 不像文霁光, 里面一个, 外面一个, 还人模人样的装好人. "   她甩开他的手, "他是人模人样的装好人, 你是大张旗鼓的当坏人. 唉! "她 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肖云提起这件事, 我该不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   "明明白白告诉她, 如果你还是她的真哥们, 这种事情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   "这种事情当然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 莹雪说: "但是肖云现在又不是一 个人, 她还有个孩子, 她还没有完成学位, 她还......不行, 绝对不能告诉她, 否则不是成全了那个姓薛的, 她可能求之不得. 但是, 我又不能欺骗她, 不行, 我得好好想想......"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响得莹雪心一阵乱跳, " 如果是肖云, 告诉我不在家. "   但是晚了, 云青脸色沉重地说了一声: "她在. " 毫不迟疑地把话筒塞在莹 雪的手头.   肖云一直在哭, 啜泣声断断续续, 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莹雪只觉得自 己的耳中已经充满了汪洋般的泪水. 一声又一声的" 莹雪......莹雪.....莹 雪......" 就挣扎在这泪水之中.   寒假故事(49)   "肖云, 我知道你在电话里不好说, 你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 莹雪大声问.   "你......你过来吧, 过来吧. " 肖云的声音已经哭涩了.   二十分钟后, 莹雪进了肖云的家. 一切水落石出, 原来并不是莹雪一直提心 吊胆的心事. 肖云刚接到国内爸爸和姑姑的电话, 她的爷爷去世了, 为了不让远 在美国的亲人受惊担心, 国内的亲人把丧事办妥后才告诉她的. 爷爷的去世太突 然了! 在这之前任何预兆都没有, 爷爷前一天晚上还在跟奶奶说笑打逗, 第二天 再也没有醒过来 --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了, 脸上还挂着满足和欣慰的微笑. 爷 爷一走, 奶奶也垮了, 整日瘫在床上, 所有的老毛病一起涌来......   肖云是今天下午接到的这个噩耗. 她身子一下子空了, 跟着天旋地转, 差点 儿晕倒在地. 她四岁的时候, 父母离婚, 各自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 爷爷和奶 奶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养大成人. 肖云上了大学, 找到了工作, 又来到了美国, 她和表哥武华也曾经多次希望把两位老人接到美国, 看看玩玩. 无奈老人上了年 纪, 不喜长途旅行, 更担心来美后语言不通, 没有朋友, 既给孙辈们添麻烦, 自 己过得又不舒服自在, 常说: "美国嘛, 有什么好的, 那自由女神和白宫我们在 电视里也瞧见了, 比不过我们的长城和天安门. " 老人家平素更看不惯美国的横 行霸道-- 自己的屁股都没揩乾净, 还去干涉人家, 一提起它就烦, 不去, 不 去......种种原因加在一起, 于是谢绝了孙女和外孙的多次邀请. 肖云做梦也没 有想到, 在北京机场与爷爷一别, 竟然成了永别!   "别哭伤了身体, 肖云. " 莹雪劝道.   肖云心悲意恸, 好几次仰起脸来, 一串串的泪珠撒的满面都是, 莹雪触景生 情, 想起自己不在人世的父母, 眼睛也含满了泪, 她忍住了即将一泻而出的伤情, 轻轻拍了拍肖云的肩, 平静地劝道: "生老病死都是生命的过程, 自然的规律是 难以违抗的. 你爷爷无疾而终, 安祥去世, 也是他的福气. "   "可是, 我奶奶, 我奶奶怎么办? 不行, 我明天一定要回北京去照顾她. " 肖云已经哭得昏天黑地, 脑子都糊涂了.   "对了, 文霁光去哪儿了? " 莹雪这才反应过来.   "他前天飞的D.C, 去国家实验室完成一个新项目. "   "什么项目? " 莹雪抬起了头, 警惕地睁大了眼.   "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工作, 他晚上会给我来电话的. " 肖云抬起手背, 揩了 揩脸上的泪痕.   "武教授呢, 汪容呢, 他们当哥嫂的在哪儿, 他们应该知道你爷爷的事吧, 你怎么没同他们在一起商量呢? "   "我哥还不知道这事儿, 我嫂子希望我先暂时瞒着他. "   "为什么? "   "前些天, 我哥胸口痛的毛病又犯了, 我嫂子陪他去医院挂了急诊, 后来经 过检查, 医生说是肠癌......"   莹雪忍不住"啊"了一声.   "幸好是良性的, 医生说开刀切除后, 休息几个星期就没事了. " 肖云顿了顿, 眼神有些发呆, 停了半晌, 方说:"所以我嫂子不愿意这件事让我哥雪上加霜. "   "真是祸不单行. " 莹雪深深叹了一口气.   "莹雪, 我想马上回国, 我爸爸说自从我爷爷走了后, 我奶奶也快不行了, 我无论如何也得去尽尽孝道."   "可是, 你能带着壮壮走吗? "   肖云脸色昏黄, 死死地咬着嘴唇, 心乱如麻, 下巴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 她颤声道: "或许霁光能照看壮壮, 不行, 他的工作那么忙!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 过来, " 她的两根眉毛几乎扭曲交错在了一起, 她自言道: "那么把壮壮送DAY CARE (幼儿园)? " 她双手支着茶几站了起来, "不行, 那更不行, 壮壮一睁开眼 睛就要我. " 她摇了摇头, 又断然否决了自己, 朦胧的泪眼里浮动着无尽的彷徨 和酸楚, "可是奶奶......" 她身子一晃, 脚发软, 几乎朝莹雪扑了过去, "莹雪, 你说我该怎么办? "   "如果我是你, 肖云, " 莹雪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会回国, 我会更加小 心照顾好我的丈夫和孩子. "   "但是我奶奶, 她这个时候肯定想见到我. " 她低低地喊道: "如果她有什么 三长两短, 我这辈子都会活得不安宁. "   "你奶奶已经走完了人生的大半辈子, " 莹雪委婉地劝道: " 可是你的路还 有那么长, 你和文霁光共同要走的路. 他现在越是忙, 你越不能离开他. " 她的 心在微微地乱跳, 她已经预感到了不祥, "你刚才说什么, 文霁光去了D.C 的国 家生化实验室? 你现在马上给他挂电话, 叫他立刻回家, 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应该在你身边. 没得的为了搞工作, 儿子和老婆都不管了. "   "你冤枉他了, 莹雪, 他会给我挂电话的, 在晚上十点左右, 他一直都是个 好老公." 肖云含泪说道, 唯恐莹雪误解了他.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给他挂电话? 出了事, 你想到的是我而不是他, 他到底 是什么好老公."   "他在工作, 我怎么能打扰他. "   "他把实验室的电话给你了吗?   肖云两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 楞了一下.   "如果没有实验室的电话, 你现在应该打他的手机. " 莹雪急促地说.   "莹雪, 你这是怎么了? " 肖云奇怪地看着她, 像看一个火星上的来客, " 你在暗示什么, 要我去怀疑我的老公? "   "当妻子的总该弄清楚老公在什么地方吧, 你真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 她的 声音像刀片.   "他在什么地方管你什么事, 他在天涯海角我也相信他, " 肖云的脸色慢慢 暗了, 像起暴风雨前昏黄的天边, 她说: "莹雪, 你变了, 你再也不像从前那样 温柔善良, 善解人意, 你变得咄咄逼人, 怀疑一切, 我理解你, 我知道你的感情 生活一直不顺. 或许......或许宋云青待你还不如纪林."   莹雪定了定神, 猛然想起刚才说话确实过火躁急, 明处是为肖云好, 其实内 心还是携带着一股子想发泄的幽怨, 她笑了笑, 说: "是我的不是, 我向你道歉, 好不? 我再不管你的私事了. 只是......"   "只是什么? " 肖云忙问.   莹雪左手的指甲使着劲, 在掐右手的掌心,指甲被掐得惨白, 是不是该涂上 一层鲜亮的指甲油? 不要, 红红的像血, 姗丽亚的长指甲......" 你刚才说, 或 许宋云青待我还不如纪林, 你怎么会想到这一层呢? "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宋云青这个人太花心, 你应该知道吧? "   "都过去了, 我也犯不着计较. "   "可是......" 肖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你说! " 莹雪激动地提高了音量.   "他们让我看过一张网上的相片, 宋云青抱着一个混血儿正在亲热, 那女的 还在摸他的屁股. "   "我知道他荒唐过, 那些过去了的东西, 我不愿意再想. " 莹雪的喉咙沙哑了.   "可是那张相片并不是过去的, 是上个月的事. " 肖云咬了咬牙, 仿佛下定 了决心, 她说: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怕你伤心, 可是大家既然是好朋友, 我 也不想隐瞒你. 你不妨自己去看看, 那相片上有拍摄时自动显出的日期, 是放在 花眼镜计算机系里的网页里. "   计算机系给了每个注册学生的网页空间, 很多学生都有自己的WEBPAGE, 不 仅把自己的PROJECT 和RESUME放上去, 也装载了自己喜欢的图片和相片. 莹雪清 楚, 只要在系里网址的后面打上一个" ~ " 的符号 , 再输入花眼镜的名字, 就 可以进入花眼镜的网页.   "进入了他的网页后, 有个LINK 叫 FUNNY PICTURE, 你打开就是了. " 肖云 神色严肃, 一本正经地告诉莹雪, 表明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 莹雪的脸先是一灰, 而后异常的宁静.   "我说过, 我们是好朋友, 所以我不瞒你. " 肖云似笑非笑地说, 目光避开 了莹雪.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不准备瞒你了. " 她也笑道.   "你说吧, 我洗耳恭听. " 肖云两只手臂相围抱在胸前, 微笑着看她.   莹雪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电话铃响了, 肖云心有灵犀, 扑了过去, 随即 喊道: "霁光, 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来电话? "   她拿起话筒, 说爷爷去世了, 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嚎啕大哭, 渐渐地, 情 绪平静了下来, 声柔语细, 而后又是一阵旁若无人的撒娇泼痴, 就当莹雪不在她 的眼跟前. 莹雪只觉一种无缘无故的尴尬, 她恍惚小时候在外婆家, 无意掀错了 一道门的帘子, 看见舅舅和他的女友抱在一起......她站起身来, 有些沉不住气 了, 只得打断了她:   "对不起, 肖云, 我要回家了. "   "那你回家吧, 我要跟老公说话, 不能送你了. " 她连眼皮也没有抬.   莹雪大步朝前走到门边, 拉开了门, 又扭头回看, 她看不清肖云的脸, 只觉 得眼前骤然发晕, 房中的一切都在水雾中荡来漾去.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室外风寒, 淌出来的泪很快就冰凉了, 风干了, 她 抬起手背揉擦了一下面, 又哆哆嗦嗦从小包里拿出车钥匙, 打开了车门.   汽车前方的两道灯束, 刺破了黑夜的静寂, 把昏沉沉的小路, 照成了明亮的 一段隧洞, 却照不透前方无限的黑暗, 而她的车正向无限的黑暗滑去.   寒假故事(50)   宋云青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就这样成了冤大头 -- 在系大楼停车场被人突袭, 被人抓了屁股, 恰好又被人抓入了镜头. 铁证如山, 他对天发誓没有用, 对地赌 咒也不见效, 他觉得他比窦娥还冤, 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是越洗越黄.   "我再不多解释了, 反正你也不相信我, " 云青无力地说: "你想怎么办, 莹 雪, 明说吧. "   "我们分手吧. " 她平静地说.   今晚她一直都很平静, 异常的平静, 从她走回家门, 再到打开电脑, 上网, 进入花眼镜的HOMEPAGE, 找到那张相片, 居然笑着对云青招呼道: "你快过来, 和我一起欣赏这张相片. " ...... 她始终不温不火, 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有.   "我们后天就要出发了, 莹雪, 你不能这样待我! " 最后, 他急得快跳起身来, 一张脸一会儿发红, 一会儿发白.   "可你是怎样待我? " 她温柔地一笑, "你能告诉我那相片上的日期是人为设 置的吗? 是有人故意暗算你吗? "   "我杀了这帮兔崽子! " 他双手攥紧成拳, "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   "你杀了他们, 也毁不掉你的罪证! 再说了, 如果你行得端, 站得直, 就是 小人想有意害你, 也是无机可乘, 无隙可觅! "   她不慌不忙, 滴水不漏, 回驳了他的每一句话. 后来, 他们彼此都没有话了, 她一直站在他的面前, 双手交叠搁在胸口, 脸上呈现出一派凝重的端庄, 他不是 在怀念她那份大家闺秀的恬淡柔雅吗? 如今回来了, 她眉目间的幽娴贞静, 嘴角 温柔的笑, 可她的心呢? 他分明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 正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 一只手捂住了脸, -- 那扑面而来的寒和刺痛!   "莹雪, 你这次只要退后一点点, 放我一马, 我一辈子都会感想你的. " 他 希望她又哭又闹, 泼天泼地, 他或许还有可能希望挽回一线生机, 她的心平气和 令他窒息. 他知道, 哀莫大于心死, 她绝望了, 麻木了, 所以已经没有痛苦. 他 明知再多的口舌也是徒劳无用, 就当作最后的挣扎, 他说:   "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 其实男人的本质都差不多, 花心是他们共同的性格. 有的男人, 表面上看很正派, 从没有花过坏过, 那是因为他没有特定的环境和机 会. 文霁光是个好男人吧, 我常听你说肖云有福气有福气, 结果呢, 是福是祸谁 说得清; 花眼镜这个小王八蛋羔子, 我就不必多言了; 大张伟你是知道的, 他老 婆梅霜, 考过了CUSPEA 的大才女, 够聪明能干, 也够温柔贤慧, 不仅在家做饭, 还要帮大张伟做作业, 大张伟上课听不懂, 就带个录音机, 磁带拿回家让梅霜听, 梅霜听懂了后, 才耐心讲给他听. 这么好的老婆, 人人都说五百年不出一个, 可 也没见他珍惜来着, 背着他的老婆还不是乱来, 有个学期梅霜去欧洲讲学, 他偷 偷摸摸地跟一个香港女生鬼混了两个月......"   "还有吗? " 莹雪"嗤"了一声说. "还有...... " 他忙不迭地补充道: " 小 魏的那个老公, 是个什么官来着, 对了, 学生会的主席, 陆主席, 在老婆面前一 贯甜言蜜语, 殷勤小心, 是出了名的模范老公, 对不对? 上次在LAB, 因为全是 男生, 他在那里大放厥词, 这是他自个儿的原话: ' 男人有时候真苦啊, 生活的 压力那么重. 回到家, 女人那张黄脸早就看腻了眼, 生了小孩, 肚皮上的肥肉像 母猪的膘, 脸上也斑斑点点的洗不乾净, 如果不是出于责任感, 老早就一脚把她 踢开找新鲜水灵的去了. 还是古时候的制度伟大啊, 可以有一妻一妾, 这是从保 护男人的身心健康出发, 也是从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出发......" "够了! 你还 想说什么, " 莹雪声音如剑, 锋锐而有力, 齐刷刷地砍断了他的话, " 别要用人 家的故事去掩盖你自己的丑恶, 也不是个个男人都像你说的那么丑陋不堪, 纪 林...... 纪林他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做那种恬不知耻的恶心事 ! " 她清楚地喊 出了"纪林"的名字, 而且重复了两遍, 她从不在他的面前提及"纪林", 她唯恐他 多心, 但是这次她却提了, 清晰明白的, 她难道还真在怀恋他 -- 那个曾经冷待 她, 让她寒透了心的男人? 云青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 莹雪已经不再在乎他的感 觉. 纪林是令她寒心, 而他是令她恶心, 无论是寒心还是恶心, 都伤了莹雪的心 !   "你如果非要离开我, 我是不想活了. " 他咬牙切齿地喷出一句话,   "你是在威胁我吗? 她微微抬起眼皮, 不紧不慢地掠了他一眼, 冷笑道: " 别让我瞧不起你! "   "你如果非要走, 明天再走好不好. " 他放弃了, 不再苦苦哀求, 那不是他 的性格, "我把卧室留给你, 我去睡客厅. " 他的声音在发抖, 她看见他的两个 拳头一会儿捏紧, 一会儿松开, 她抬头看他的脸, 只见他的嘴皮子泛青, 眼睛里 闪动着杀气腾腾的光.   她一点也不畏惧他, 就是他提起一拳朝她打来, 她也不会躲闪. 她冷冷地看 着他, 平缓地说: " 那就这样吧, 过了今晚, 我明天就走. "   他道了声"晚安" 后抽身离去, 临走还没有忘记将房门轻轻掩上. 她灭了灯, 和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 什么也不愿想, 只求尽快沉睡, 又何尝入得了寐! 脑 子里好像安了一个万花筒, 不停地摇啊, 转啊, 全是支离破碎的图案, 眩晕的变 幻, 白日喧嚣的景儿也杂揉了进去, 染上了一层暗红和阴紫.   也不知过了多久, 门被悄悄推开了, 她知道是他进来了, 她没有吭声, 也懒 得吭声, 他靠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 他的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胸口处, 非常的小 心, 像是怕碰坏了一件易碎的玉器, "莹雪, 我知道你也睡不着觉, 你还爱我吗? "   她静默无言, 似乎她该说的话已经说尽.   "我明白, 人活在这个世上, 所干的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后果, 后果来了, 干 的人必须去承受, 无论是好还是坏. "   她还是没有吭声. 他的手抚在她胸部上 , 她丝一般光滑的肌肤...... 一半 是水一半是火 , 是水的时候, 是春天丰盈的泉水, 一蓬蓬从他的手掌心中哗哗 流过; 是火的时候, 是雷霆后的 电火 , 急遽而燃, 恨不得把两个人焚成同一块 焦炭 --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 已经远去了, 还可能回来吗? 记得那时刚过期末, 寒假正好开始, 如今寒假就要结束, 他们的爱和激情也跟着要结束? 不到三十天 的日和夜, 他怔了一下, 他手中的肉体, 一寸寸都是冰凉的, 死滞的, 没有一丁 点人的热力和激情. 不管他怎样吻她, 爱抚她, 触摸她的敏感区, 她已经乾涸了, 麻木了, 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 他感到如果自己再继续下去, 无疑就是在奸尸, 有气无力的奸尸.   他猛地停了下来, 绝望了, 人和心一起往下坠, 坠到一个深黑的底, 再也回 不到亮处. 他最后吻了她一下, 在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似的, "莹雪, 我去了, 你多保重. "   她的眼睛潮乎乎地热, 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回应他. 她太了解自 己的心了, 就是现在感激了, 心动了, 对他说一句: "我原谅你, 我们重新开始吧. " 她又怎能摆脱记忆中重重叠叠的阴影, 又怎能容忍他往返重复的不忠. 她因为 爱上了一个鲜丽的苹果, 而欣然接受了苹果上的几个虫眼, 但是她心爱的苹果削 皮后, 全是密密麻麻的虫眼, 她还能无缘无故的全盘接受吗? 她的心, 可怜的心, 迟早有一天也会因愤怒至了极点而崩溃的.   床面晃动了两下, 她听见他翻身下地的声音, 然后是床头柜的抽屉"豁"地一 下打开了, 随着唏唏嗦嗦一阵乱响, 他像是拿走了什么东西, 最后他离去了, 黑 沉沉的屋子又归于一片死寂, 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没一会儿, 她听见窗外汽车发动的轰鸣声, 然后是一道雪亮的灯光在窗帘一 晃而过. "大概是帕垂和突拉达又出去夜游了吧, " 她迷迷糊糊地想: "这是他们 的习惯. "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像是睡了, 又像是醒着, 混混沌沌, 世界半黑半 白, 朦朦胧胧听见远处的火车轰鸣而来, 两三声汽笛, 悠长而响亮, 渐渐远去了, 怎么又回来了, 一声比一声尖锐而急促.   莹雪"当"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彻底醒了, 她死死地睁大了眼睛, 双手捂 住胸口, 听见远处有警车呼啸而来, 她惊了一下, 随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拉亮了 灯, 心急火撩掀开床头柜抽屉, 枪! 她知道里面有一把枪, SMITH & WESSON , STAINLESS STEEL , 357 MAGNUM, 姗丽亚说过的, 用红布包着, 她的心在疯跳, 她的手在狂抖, 可是没有了, 只剩下包枪的红布, 红布从她的手中掉落到地上, 窗外的警笛恍惚还在继续狂鸣, 在她的幻觉中, 刺耳的尖音, 在静夜里四下飞射, 愈加响烈, 她觉得有一粒子弹已经射进了她的胸口.   "云 -- 青! " 她失声惊呼, 蓦然想起他的那句: "莹雪, 我去了, 你多保重. "   "SNOW, 你快出来, 外面有警察, 他们要和你谈谈. " 帕垂正用力敲她的门, 已经敲了好长一阵了: "砰砰, 砰砰......" 每一下, 都在撕她的脑神经.   "一定是云青拿枪杀人了, 一定是他杀了花眼镜...... " 她胡乱地笼了一件 外衣, 一脸的惨白, 神色寞然地走了出来.   这时候, 她听见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寒假的最后一天过去了 .   寒假完了, 故事肯定还没有完.   (全文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