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梦中的童年 ─谨将此文献给中国的环保,使中国绿起来 周方舟 童年时的天空,我记得比现在蓝得多,多蓝呀,云也是那么白,一朵一朵的,象绣 在蔚蓝色丝绸上的白玉兰。大雨过后,空气特别清新,蓝天上还会出现一道彩虹。 最美的是夏日的黄昏,晚霞中,成群的蜻蜓纷飞漫舞,它们可以不停地飞好久好久 ,也不知道累,有时两只蜻蜓的身体缠在一起飞舞着在平静的水面上打着一个一个 的逗点;燕子在黄昏里翻飞掠过池塘的水面,起舞弄着清影;鲤鱼不时打挺跃出水 面,青蛙也不甘寂寞地从水里跃上荷叶,观赏斗彩的荷花,并张开大嘴放声歌唱, 耳边还鼓起两个大大的白色泡泡;成群的蝌蚪和小鱼儿在水里漫游,远处林子里雀 儿的叫声连成一片,蝉儿争着在黑夜来临之前最后地放歌一曲,蟋蟀已等不及黑夜 的来临,在凉爽的草丛里打斗弹琴,蝙蝠也趁机出来比翼。 月亮爬上枝头后,你可以数得清天上眨着眼的星星,灿烂的星光,象天庭撒下的碎 银,象银河吹笙飘下的雪花,有时还看得见拉着长尾巴转瞬即逝的流星。温柔宁静 的夏夜里,夏虫的歌唱是天然的笙箫,它们的春歌恋舞是赞美大自然的谐音。 夏天的晚上可好玩了,你看那树林子里的萤火连成一片,就象从天上掉下来的一粒 粒水晶般的星星,一眨一闪的,随手就可以抓到一个,放在瓶子里,黑夜里一瓶子 闪烁的萤火就像是一瓶发光的钻石,如果现在的情人们用餐时能有幸用一瓶萤火虫 代替蜡烛,却不知要浪漫多少呢。据说萤火虫只能活两个星期,在这短短的两个星 期里,它们把生命中最绚烂的光彩留给了这美丽夏天的夜晚。 你还可以打着手电筒在草丛和破砖瓦下抓蟋蟀,你知道吗,抓蟋蟀要用两个手掌象 捧水一样,否则就会伤着它,然后慢慢地把它移到一只掌中,再拿只事先用纸折好 的小纸筒,小纸筒的一头是封住的,一头是洞开的,用洞开的这头对着手掌慢慢张 开的一个小洞,蟋蟀就会乖乖地钻进小纸筒,然后把洞开的小纸筒这边封住,回家 放在瓦罐里,这样才算抓住一个蟋蟀,记住一定要下面放了泥巴的瓦罐,别忘了再 在瓦罐里放一片红辣椒,蟋蟀儿吃了红辣椒就有想革命造反的冲动,就想打架斗殴 。你知道吗,要抓两尾的蟋蟀才会打架,两尾的,两尾蟋蟀是雄性,三尾蟋蟀是雌 性,永远都不会打架。两个雄性蟋蟀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尤其当你用一根毛毛草杆 来回掭一掭两只雄性蟋蟀的尾巴,它们大概会感到痒痒的,就会打得更凶,简直就 像斗红了眼的公鸡,一边打一边扇动着翅膀“曲曲”地叫,所以呢蟋蟀又叫蛐蛐儿。 唉,打输了的蛐蛐儿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所谓成则王,败则寇。打输了的蛐蛐儿总 是被它们无情的主人扔出瓦罐,在周围围观斗殴的鸡婆们早就等着这顿美餐不耐烦 了,争先恐后地追着斗败而被主人遗弃又拼命逃命的蛐蛐儿,可伶的蛐蛐儿们啊, 你们哪里知道你们一旦失去了给主人带来欢乐的价值就只有死路一条;吃你们的鸡 婆们啊,你们也别得意张扬得太早,主人们还不是想让你们多生几只蛋,一旦你们 生光了肚里的蛋,就会成为主人桌上餐。 蜻蜓真美,蜻蜓的颜色虽然没有蝴蝶那么绚丽多彩,但那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 、青色的和老虎斑色的蜻蜓飞起来又平又稳,它们可以飞得快如闪电,也可以在原 地旋舞。青色和老虎斑色的蜻蜓个子比普通的蜻蜓大一倍,它们从来都不在低矮的 地方栖息,它们永远都把高傲的头向上身体垂直向下地吊挂在大树的最高处,所以 我们就叫它们“青吊”和“虎吊”,你是永远都抓不到它们的。最容易抓的是蓝白 色的蜻蜓,我们称之为“瘌痢头”,它们总是随便找个低矮的草丛树枝甚至地面歇 息,这种蜻蜓傻头傻脑,永远都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它们可能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 美好了。我们用一块棉花糖,没有棉花糖就用一块自行车的内胎,剪碎放在一个药 瓶的铁盖里,放在火上将其熔化后,就变成了很粘的胶,然后把胶放在竹竿的尖上, 用这根竹竿就可以很容易地粘到好多蜻蜓和蝉儿。我们从来就不抓红色的蜻蜓,不 忍心,因为它们实在太美了,只有天边的晚霞才红得那么鲜艳,那么灿烂,红蜻蜓 飞起来也挺优雅文静,就像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公主。 那时的麻雀也比现在多得多,飞起来连成一片,现在连麻雀都不知到哪儿去了,偶 然看到也是形影孤单的,挺凄凉的;好象那时的麻雀也比现在的聪明。那时的麻雀 很会搭巢,一到春天,他们就忙着在屋檐瓦下到处筑巢,一两个星期后就会听到小 雀儿的嫩叫。大雀儿整天忙着捉虫喂小雀儿,盼望它们快点长大。麻雀绝对不是害 鸟,我看见他们嘴里叼着的从来就是小虫儿,怎么可能是害鸟呢。如果你要掏雀巢 抓小雀儿,可把那两只大雀儿急得呀“叽叽喳喳”团团转,飞上飞下,大雀儿眼睁 睁地看着顽童们把它们的儿女抢走;唉,我现在想起来,被抢走儿女的大雀儿该多 么伤心啊,人家能不急吗,你这恶人抢人家的儿女,做父母的能不着急吗,人家的 心也是肉长的呀,如果有人抢我的儿女,我不急得发疯啊!那些被我们捉来的小雀 儿们,从来就没有在我们的喂养下长大,没几天就夭折了,你能有它们的妈妈爸爸 那么精心地抚养吗,离开了它们的妈妈爸爸,它们能健康地成长吗?雀儿们啊,你 们快点飞回来吧,现在的孩子们整天都呆在学校用功,再也没有心思和闲功夫去逮 你们的儿女了,回来吧。 我记得小时候有首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什么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真美丽。”不知现在的孩子们还唱不唱这首儿歌呢,唱了有几 个见过这些从遥远的南方飞来的黑白色的小精灵呢。燕子绝对是鸟类中的美人儿, 身材儿美,飞起来舞姿轻盈,燕子的飞行是曲线的,简直就是鸟类中的舞神。我从 来没有见过燕子栖息在树上,它们总是静静地站在电线上展现它们那优雅轻盈曲线 美的体态,也不象麻雀儿那样跳来跳去,而是安静得象处女;有时电线上歇着一排 的燕子,特好看,就象五线谱上的一个个音符。燕子特会建巢,它们真聪明,总是 把巢建在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下,它们的巢是用泥做的,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它们到 底是怎样建巢的。它们的记性真好,每年春天它们会准确地飞回到它们去年建好的 巢穴里来生儿育女,我真不明白它们是怎么找到回来的路。我常想它们这一年都飞 到哪里去了呢,都见到了什么了呢,它们在南方是不是还有一个家呢,有的话又在 哪儿呢?小孩子们是从来不敢掏燕巢抓乳燕的,因为大人们说,燕子在谁家建巢会 给谁家带来吉利,谁动了它们的巢穴抓了乳燕,谁就会倒霉的。燕子比麻雀可幸运 多了,从来就没有人去打搅它们,所以年年都会见到春燕游堂。现在怎么也不见燕 子回来了呢?嗨,这里的春天不再美丽了。 夏天雨后的小河沟里鱼儿特多,人们用“过江之鲫”来形容。几个小玩童跳进小河 沟,站成一排在水里摸鱼,另一个小玩童站在河的另一段用竹竿向这边赶鱼,一会 儿功夫就可以摸几斤鱼,几个人一平分,回家煲成鲫鱼汤,白白的,鲜甜鲜甜的。 有时还能摸到小乌龟,拿回家养起来,乌龟可以很多天不吃不喝。乌龟最喜欢吃鸡 肠子,有时两只乌龟抢吃一根鸡肠子,肠子两边一边一个乌龟,两个乌龟一边抢吃 一边拔河,真是逗死了。捉鳝鱼也容易,用一根自行车轮的钢丝,钢丝有螺纹的一 端磨尖,弯成钩,钩上挂上蚯蚓,然后在小河沟边找鳝鱼洞,把挂有蚯蚓一端的弯 钩伸进洞里,一会儿就拉出长长的鳝鱼。有的人捉鳝鱼会下篓子,那篓子只有一个 很小的喇叭状的洞口,篓子里放着蚯蚓和鸡肠子,鳝鱼一旦从喇叭口爬进了篓子就 再也爬不出来了;下篓子的人总是偷偷地一个人行动,生怕有人跟着知道了他下篓 子的地点。下篓子的人在晚上把篓子放进河沟里,做上只有他才知道的记号,第二 天天还没有亮就踏着露水去起篓子,总是满载而归。 江南三更夜雨后,蛙声一片如潮。捉青蛙最容易,随便找一根绳子系在竹竿上,再 系上蚯蚓或者一个棉花球都行,在河沟边的草丛里上下抖动几下,就很容易把青蛙 从草丛里吊出来,青蛙真是笨死了,咬住猎物就不松口,这样不就很容易被捉住咯 。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菜地里捉青蛙最容易,强光照到青蛙,它们的眼睛就花了,趴 着一动不动,束手就擒。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什么肉类比蛙肉更鲜美了。 夏天的清晨,草上的露水特大,水牛最喜欢吃饱含鲜露的嫩草。你对水牛说,“低 角,低角”,水牛会很乖地低下头,你站在它的两只角上,牛一仰脖子就把你送上 牛背,像一幅“老子倒骑水牛”图。水牛在一起时,有时会打架,打得两只眼睛通 红,两对牛角对撞发出“咣咣”的响声,谁也不服谁,只有牛的主人才能把它们扯 开。牛撒尿的时间特长,拉屎时会把尾巴翘起,拉出一大堆牛粪,现在也很难见到 水牛了。 喧闹的夏天快过去了,蝉儿们争抢着最后的机会“知了知了”地比赛它们的歌喉, 所以蝉儿又叫知了。夏夜里,打着手电筒往树边的地上一照,就可以看到蝉儿奋力 的从泥土里破土而出,向它们向往已久的树上爬去,据说就为了这一刻的搏击,它 们要在泥土里孕育七个春秋。它们刚刚爬出时,身上有一层褐色的壳,像个铁甲武 士,当它们爬到树上一半时,就会脱去这层甲壳,开始呼吸夜的气息,等待着天明 仰望蓝天长啸了,呆在泥土里的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蝉儿会利用短暂夏天最后的 时光,尽情地歌唱,会叫的蝉儿是雄性的,它们的胸部有两个音箱,它们要用歌声 引来爱的伴侣,充分地享受生命的短暂光阴,赶在明月如霜,秋露寒凉之前,完成 生儿与育女。他们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也要美丽一回呀! 现在只能在梦中听到青蛙的欢唱,蟋蟀的弹琴和纺织娘的哀鸣,绕梁春燕的呢喃; 只能在梦中见到蜻蜓点水和点点的飞萤,还有那突然从田间窜出高飞鸣叫追赶天边 白云的云雀,那水中漫游的蝌蚪,那列队南飞的大雁;在梦中斗蟋蟀,下河摸鱼, 上树抓鸟;童年的蓝天白云不见了,树林、菜地、小河沟不见了;萤火虫和蜻蜓消 失了;春燕北飞和秋雁南回再也见不到了,蛙唱鸟鸣和秋虫晚唱也听不见了,蟋蟀 再也不打斗了,可爱的小蝌蚪也不知游到哪里去了,想听那童年最讨厌的秋蝉的长 鸣都听不到了,你们都去了哪儿呢,我童年的伙伴和小精灵们?难道是谁把你们都 偷走了吗? 童年梦中的未来很美好,到底怎么好,我也不知道。童年虽然离我很遥远了,但我 在梦中常常回到童年美丽的大自然;童年的梦虽然就在现在,但它不再出现在我的 梦里。如果现在就是童年的梦,我宁愿不要童年的梦,而要梦中的童年,我宁愿用 一百个童年的梦换一个梦中的童年,因为我有童年的乐趣。现在的孩子们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了健康的大自然和在大自然中的情趣。 梦中童年的一草一木,蓝天白云,蜻蜓蟋蟀,青蛙蝌蚪,春燕秋蝉,那健康大自然 中的小精灵们,你们也曾是宇宙间和时间长河中神圣生命的流动,再永远永远不会 回来了,只会依稀出现在我梦中童年的江南。我对童年曾经做过的伤害你们生命尊 严的行为,表示深深的内疚和真诚的忏悔;但愿你们生命的流动解化为宇宙间的彩 虹和永恒的谐和。 2002年3月于美国波士顿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