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摸

　　张干木

　　很多人以为这只是一首曲子，其实它还是一种牌技。——题记

　　一
　　民国时期的大上海十六铺码头，是个鱼龙混杂的所在，这里三教九流，五方
杂处，天南地北人的不知道聚集了多少，都在这里讨生活。
　　这千千万万的人中，就有从小在北京天桥长大的废五儿。那废五儿既然是在
北京天桥长大的，又怎么会在上海的十六铺码头呢？
　　原来这废五儿姓费，行五，本名费大同，人都叫他费五，十分的好赌，家里
是在天桥开茶馆的，家境虽不富裕，但还算殷实，他妈没的早，全是他爹吞苦咽
辛慢慢将他拉扯大的。
　　这费掌柜虽说就此一个独子，但并不溺爱，从小就让他在茶馆里打杂，泡茶
倒水，擦桌扫地，劈柴烧火，洗洗涮涮的和其他伙计一样使唤。
　　费掌柜想着自己百年身后，让这小儿继承这茶馆，祖业得继，儿孙有食，也
算此生功德圆满了，哪知道这费五不好吃喝嫖，却专好了赌。
　　二
　　费掌柜起先不知道费五沾染了这坏毛病，只见他一天天的在茶馆里待的时间
越来越少，就起了疑心，有一次就偷偷跟着他，竟发现他尽是跑出去滥赌，费掌
柜气个半死，痛打了费五一顿，但是哪里能管的住，这费五早已是邪毒上脑，自
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六神五体了。
　　于是乎费五玩的越来越大，终于是把自家的茶馆都输出去了，费掌柜看人带
着赌账本上门来收自己的茶馆，又恼又急又气，当街噗了一口浓血就死了，费五
都没有回家来料理后事，还是他家邻居和几个老茶客看不过眼，合着买了口薄白
皮棺材发送的。
　　不成想费五虽然输了个罄尽，但还是狗性难改，依旧的滥赌，不久又欠了一
大笔赌债，旧债不清，新债不添，还不上钱谁都不和他赌了，他就整天在天桥瞎
逛，坑蒙拐骗偷，人们就都叫他废五儿了。
　　眼见废五儿还不上钱，几个债主就扬言要把他剁碎了喂护城河里的王八，吓
的废五儿连夜逃到了天津，还觉得不安心，就跑到了这上海十六铺码头。
　　三
　　初来十六铺码头，废五儿只是给来来往往的商船扛货挣口饭吃，时间久了，
人也熟了，手里也有积蓄了几个闲钱了，再看到聚赌的人堆就挤进去，又大赌特
赌的过瘾。
　　但他做苦力得来的那几个小钱够他几回挥霍的，不久又是欠了一屁股赌债，
这地方可杂，帮派林立，下手可黑，比北京的混混更没王法，痛打了废五儿几次，
要把他头敲碎扔到江里，吓的废五儿跪下求爷爷告奶奶，饶他一条烂命，钱肯定
还上，半分钱也不会少。
　　打手领头独眼的胖子呸了废五儿一口，骂着说:
　　“这些年来杀的人也不算少了，今天就算老子给自己积份德，你这钱要是还
不上，到时候老子把你拆零碎了卖！”
　　废五儿千恩万谢咚咚的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这一下也算是输了胆，于是就
安心干了大半年的活，还清了赌债，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发誓再也不赌了。
　　四
　　时间也算过的快，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了，一天废五儿扛完货，刚得了几个
钱正想好好吃一顿去，走着走着就听见前面的人堆里爆发出一声惊叹:
　　“啊呀呀，又赢了！！”
　　废五儿听了止不住心痒，但还是快步的走了，没过去看。从这以后，废五儿
隔三差五的下工回来就能听到那人堆里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哎呀！……又赢了……！！”
　　那天废五儿出去没寻着活，就在码头街上乱转，转着转着就转到那群赌钱的
人堆跟前，又是听到了那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嘿呀！……又赢了……！！”
　　废五儿听着虽说不是很想赌，但心里痒的不行，终于忍不住好奇，就挤进了
人堆去看，到底是哪一位神圣这么赢了又赢。
　　废五儿费了好大力气从人堆外面钻挤进了里面，但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干瘦
老头坐在四方木板的一边和几个人在耍牌九，老头儿穿一件洗旧了的白色汗褂，
一条双膝打补丁的土灰粗布裤，头顶的头发已经脱光，但是周围一圈的头发披的
很长，与同是白色的胡子连成一片，咋一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五
　　这老头儿平时半眯着眼睛，只在开牌的一瞬猛的睁开，炯炯有神，如虎如鹰
一般，好像能把牌看透了似的。那几个跟他赌牌的人满脸流汗，像是又渴又上火，
瞪着如同血里捞出来的红眼，想把输了的钱赢回来，但是看那样子并没有多少信
心和把握。
　　废五儿没有看钱也没有看牌，一个劲儿的盯着老头看，他看老头如何抓牌如
何摸牌如何看牌都无常人无异，但是却又连着赢了五把，废五儿的眼就看呆了，
正看的入迷，牌局中的一人突然放声大哭:
　　“没了！都输光了！俺娘的看病钱也没了……！没钱耍了，捞不回本
了……！”
　　老头听到哭声睁大了眼，细细的看着那个输钱输哭的人，看了好一会，从自
己赢来的那堆钱里捡了几个大子儿，把剩下的钱都推给那人，说了句:
　　“既然是救你妈的钱，那别耽误了，拿上钱赶紧去。”
　　说完站起身拍拍屁股出人群走了，围着的人都“啧啧称叹”，废五儿傻了半
天赶紧起身偷偷跟着老头，老头晃晃悠悠在街上逛着，吃了碗猪杂面，慢慢走回
家去了。
　　六
　　废五儿一直跟了一路，看老头进了家就要关门房，赶紧窜上去扑通跪在了老
头门前，喊了一声:
　　“请老神仙收我为徒，教教我！！”
　　谁知那老头就像没看见似的，还是不紧不慢的闭上了门，安歇睡觉去了。
　　也算废五儿有点心，见老头没搭理他，愣是一言不吭，一动不动的跪了一夜。
　　晨起老头开门出来漱口，还当废五儿不在那里跪着一样视而不见，漱完了口
老头洗了把脸就出去了，废五儿赶紧跟上，像一条尾巴狗一样不远不近的跟着。
　　老头又来到昨天赌钱的地方，众人看见他都纷纷惊喜的说:
　　“看！看！赌神又来了！”
　　然后给他让开一条道，老头又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原先玩的两个人退了出去，
显然是怕输钱，可是空开的座位马上又有两个后生坐了上去，一脸不服不忿，大
概是想看看这干瘪老头到底有什么能耐。
　　七
　　老头没有理会，照样半闭着眼，四个人玩牌九，废五儿左眼右眼倒着班一下
不漏的看着老头耍牌，看看他到底是真的赌技好还是在出老千，可是老头摸牌看
牌摊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废五儿眼睛都看花看酸了也没有看出个破绽来，老头赌了二十六局，只输了
五局，那几个对赌的人钱纷纷输光了，老头就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废五儿打心
底被折服，越琢磨越觉的这老头是个神人。
　　看着老头走了，废五儿赶紧跟上，一直又是跟到家，这次废五儿没喊没叫，
一声不吭的跪在老头门前，老头还把他当成空气，就像没看见。
　　八
　　废五儿从此除了吃饭睡觉扛大包就是到老头门口跪着去，王八吃钉铁了心要
学老头的能耐。这一跪不要紧，一下就连着跪了三个月，就如同上夜班似的，但
这小子也没傻瓷实，半夜看老头睡踏实了也躺下睡会，早上一听见鸡叫就赶紧又
跪好。
　　一天早上，废五儿听见了头遍鸡叫，赶紧揉揉眼爬起来跪好，却看见老头坐
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喝茶，那时晨光微亮，废五儿只看老头一个黑黑的身影，就
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等老头喝完了茶，起身进屋的时候在废五儿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说道:
　　“小子，进来。”
　　废五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又听的那么真切，于是赶紧站起来跟着老头进
了屋。
　　九
　　进了屋里，桌子上的灯亮着，废五儿打量了一下这屋子，不大，但是干净利
落，有点淡淡的檀香味，老头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指着另一张椅子说:
　　“坐。”
　　废五儿没敢坐，说了句:
　　“我站着就行！”
　　老头又说了句:
　　“坐。”
　　废五儿就赶紧坐下了。
　　老头开始说话了:
　　“我让你进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看着咱爷俩还算有缘分，当然，我也能
看的出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看你还有点灵性，实话不瞒你，我各处去赌不
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寻个徒弟，把我这一身绝技传授出去，有个继承，到了那
边对祖师爷也好有个交代，你听明白了么？”
　　废五儿连忙脑袋捣蒜似的点头，嘴里反复回道:
　　“明白！！明白！！”
　　老头对废五儿点点头又继续说:
　　“你跟着我跑也有些日子了，老夫我之所以这么能赢钱，就是因为老夫会一
条绝技，这绝技就叫做‘十八摸’！”
　　十
　　废五儿听了差点噗呲笑出声来，但脸上还是一副初见丈母娘的认真模样，一
丝不苟，心里却说:
　　“这老光棍儿是拿我开涮呢吧？！‘十八摸’我听着长大的，倒着我都能唱
出来，要会唱这么个小黄曲儿就能赢钱，那北京城早都是我的了！！”
　　老头像是看透了废五儿在想些什么，笑了一声对废五儿说:
　　“怎么？想女人身上去了？不知道吧小子，今天老夫就告诉你，天下还有一
个独门秘技也叫‘十八摸’！”
　　废五儿被老头的话说的心里一震，赶紧回道:
　　“小辈孤陋寡闻，愚钝无知，还请您老人家多多见教！”
　　废五儿霎时把两年间私塾先生教的那点儿东西全记起来了。
　　老头就说:
　　“这也难怪，自从这门绝技诞出之日起，就一直是单脉相传，这一个师门之
中只有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全世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它。”
　　十一
　　废五儿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对老头频频点头，且看这老头怎么说下去。
　　老头说:
　　“若问此绝技起源于何时，我师傅也不曾告诉过我，故而我也并不知晓，不
过大概自有赌术之日起，此技就已有之。
　　‘十八摸’者:抚、揩、捏、夹、带，握、抓、侧、底、从，拨、推、掩、
扬，掂、擦、拍、挥者是也。可解骨牌、玉牌、金牌、木牌诸多之局，世间赌具
赌法莫不能破，若果真熟通此术，胜算常八九，负败只二三。”
　　废五儿被老头的这番话震住了，嘴张的老大，眼睛直直的望着老头，过了好
一会，终于咽了口唾沫，毕恭毕敬的对老头说:
　　“晚辈折服了！您能把那十八个字诀细细的讲讲吗？！”
　　十二
　　老头却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个黑布袋，扔到废五儿跟前，说:
　　“这里面有一副骨牌，从今夜起你就用它自己和自己赌牌，什么时候把我画
出来的那条细边磨没了，你自然就会了，字诀我日后一点一点的教你。”
　　废五儿把手伸进袋里随意抓出一副牌，只见那黑黑的长方形骨牌边上用刀具
划刻出一个小长方形，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小边，但是要磨完它谁知道会是在什
么时候。
　　看到废五儿面露难色，老头说:
　　“你若觉得艰难，可以即刻就从这门里出去，再也不要回来，只当你我二人
未曾见过。”
　　十三
　　废五儿一听慌了神，急忙给老头下跪说道:
　　“老人家哪里话！晚辈就是披肝沥胆五内俱焚也要把这绝技学会！既然老先
生肯教我，那晚辈就此拜老先生为师吧！”
　　说着废五儿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不料老头却将他一把扶起，哈哈笑道:
　　“不忙不忙！等你学会那日再拜我为师也不迟。”
　　废五儿没敢强迫，只好又坐下，老头说:
　　“从此之后，你不必出去做工了，安心在家学练此技，吃喝用度自有老夫料
理，老夫钱多的是，饿不了你的，也渴不了你的，只管勤勉专研就是。
　　还有，学会此技有几个禁忌，你一定要谨记，若是冒犯，轻则祖师爷怪罪，
重则要遭天谴！其一：贫弱之人不赢，只赢富而有余，富而不仁之人；其二：赢
不可过多，足够当日食用住行即可；其三：积财有余时要做慈善，不可独惠自身；
其四：此技未成之日不可近赌，否则老夫去你手脚，盲你双目，你可记住了？！”
　　废五儿又是扑通跪下，连连磕头，边磕边说道：
　　“记住了！！记住了！！”
　　十四
　　废五儿心想，我花五年十年二十年不信把那薄边摸不完，把这绝技学不会，
到时候我还年轻，管他什么祖师爷什么天谴，吃完这些闷苦，荣华富贵，纸醉金
迷还不是捻手就来？！
　　废五儿头在地上磕着，脸上微微斜笑着，等抬起头的一瞬，那笑一擦而过。
　　废五于是就开始了艰苦的训练，老头刚开始几个月告诉他怎么去摸牌，告诉
他每个字诀的含义及用法，然后不断的纠正，过了半年，似乎觉得废五儿上道了，
就让他自己练，慢慢的就不每天盯着他了。
　　有好几次废五儿都想问问老头他那会儿学的时候，把这薄边摸完是用了多长
时间，但又怕老头说他不踏实，不好好学，就没敢问。
　　老头慢慢的又告诉他，这十八个字诀看似多，其实总结下来只有“质”、
“音”、“重”三个要点。
　　十五
　　“质”者，每张牌表面质感不同，每种牌质地不同，玩摸久了自然能感觉出
来。
　　“音”者，不同材质的牌拍打的音色自然不同，而相同材质的牌，又因为每
张牌的坑点不一样，拍打在桌上时的声音也略有差异，让他边练也边听每张牌的
声音有何不同，时间久了，废五儿似乎还真听出了一些门道。
　　“重”者，即使是同样质地的牌，其实重量还是略有差异，慢慢练习就能感
觉出来。
　　老头告诉废五儿，这其实练的就是一个对牌的感觉，虽然也无非就是这些个
常见的动作，但却要有纲有领有计划的练，方法要得当，不然就是练了也是白练。
　　就这样，废五儿把‘十八摸’的十八个字诀反复练习揣摩，并把老头交代他
的要领烂熟于心。
　　十六
　　要说这废五儿还真不是个废物，虽然各方面奇差，但却有一条好恒心，就这
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练就是八年，废五儿练到真的是一摸牌不睁眼就能知
道哪张牌是哪张牌，可以说是把牌摸到骨髓里去了。
　　经过八年时间的积淀，废五儿也显得更为老成持重，沉稳大气了，那老头也
更加老了，但依然还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双眼还是炯炯放光，一眼看透表里。
　　那天，老头走进废五儿的屋里，默默的喝完一碗茶，然后定定的看着窗外，
突然大喝一句：
　　“成了！！”
　　然后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废五儿，又对他说：
　　“小子，你成了！今天就拿这袋钱出去试试吧！”
　　说完往废五儿的桌上扔来一袋沉甸甸的钱，起身出门去了。
　　废五儿望着早就被自己抓摸的变了形了骨牌，仰天一口长叹，无声的笑了，
又无声的哭了，眼泪扑棱棱如同断开线的珠子一般落湿自己的胸襟，好一会，废
五儿擦干眼泪，望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抓起钱袋出门走了。
　　废五儿走在街上想，既然是成名的第一战，那就找个名气大一点的赌场去，
赢他个盆满钵满，从此就扬名立万，出人头地了。
　　废五儿这么想着，不由得又邪笑了起来，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直奔上海外
滩最好的赌场而去。
　　十七
　　到了灯红酒绿的豪华大赌场，废五儿不慌不忙的走进去，换好筹码，到一张
牌九桌前坐下，他留了个心眼，怕这招不灵，就先拿五分之一的筹码赌第一局，
他装着要自己洗一下牌，把那副牌全摸了一遍，然后胸有成竹的扔出筹码，开牌
的时候，输了！
　　第二局又是只投了剩下的四分之一筹码，废五努力去想老头教给他的诀窍，
不仅要摸牌，还要听，记，但是第二局还是输了！
　　第三局废五儿有点慌了，老头教他的那些字诀要领全在脑子里乱了，那牌摸
在手里全无感觉，第三局又输了，接着第四局第五局全都输了。
　　废五儿两眼冒血，咬牙切齿的对发牌和一块对赌的人说：
　　“我不会输的！你们出千！！”
　　同桌上坐的一个戴眼镜，模样富态的人哼了一声说：
　　“要输不起就别赌，这么大的场子，能诈你一个穷鬼的这点钱？！”
　　废五儿看看自己身上破旧衣裳，一声大喝：
　　“你们就是出千！我是不会输的！！”
　　说着废五儿就把桌子掀了，赌场里四处游荡压场子的打手看见有人闹事，就
都跑过去，刚才戴眼镜的那人说：
　　“快！快！！扔出去，哪来这么一个疯子！”
　　几个打手上去抓住废五儿，废五拼命挣扎，还要扑着上去打那些人，嘴里大
喊：
　　“你们出千！我是不会输的！！”
　　几个打手一看情况不对，就生拉硬拽把废五儿拖到门外，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将废五儿暴揍了一顿，打了半死，边打边唾的骂他：
　　“活腻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废五儿叫打的走不了路，在那赌场门口躺了一夜，第二天又让几个打手扔到
了不远的一个街角，嫌他躺在那里影响生意。
　　废五儿在那街角蜷缩着，过往的人不知道底细，只当他是个叫花子，就纷纷
的给他扔钱，到了天黑的时候，废五儿勉强能站起，把扔给他的钱收拾到一块，
拦了一辆黄包车，回老头那里去了。
　　十八
　　黄包车把废五儿拉到老头家门口，废五儿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进了屋，东找
西找，却发现老头不在了，最后在桌上看到一封信，废五儿拿起来看，上面写道：
　　“世侄，你父曾有恩于我，当年我流落到北京天桥，差点冻饿而死，是你父
亲大发善心，给我吃住，还留我在你家茶馆打杂过活，后来我误伤人命，不得已
远走天涯，躲避官司，那时你还尚未出生。
　　事隔许久，风声已过，我那年回北京去探望恩人，却不料得知你竟将茶馆败
尽，把你父活活气死。
　　我有心替他报仇，又不好把你杀死，于是设此计谋，当时我之所以能赢钱，
是因为那些输钱之人都是我雇的帮托而已。然后我又编了这‘十八摸’绝技的假
话，骗你安心在家，养你八年，不再让你出去胡作非为，也算报了你父的恩。
　　家中这副牌局，你之所以能渐渐猜中，实在是因为孰能生巧，然而换一副牌
则就会全然不灵。
　　此番让你出去赌钱，我看你脾性，料知你必遭凶险，然不论如何，只为给你
个教训，为你父出一口气。
　　世侄，天下赌博之术，最是误人害人，那世间牌局千万变化，我等常人再是
玩耍习练，又怎能尽知？！十赌者九输，若真有此绝技，世间无穷汉矣！
　　经此一事，我望你从此收心务正，好好做人，日后或许尚有可为！”
　　废五儿看完信，大吼了一声，扑倒在桌上，晕死过去，等醒来之后就疯了，
见人就说他会十八摸，他要赢遍上海滩，买下北京城，那些个地痞无赖听了就说：
　　“十八摸我也会，但跟耍钱有半毛关系？！”
　　这疯子废五儿就在十六铺码头出名了，看见他的人都叫他唱十八摸，他却不
唱，只要和别人赌钱，但谁又会跟一个疯子赌钱。
　　后来听说废五儿又流落回北京去了，再后来北京沦陷，让日本人占领，就再
也没有人听说过废五儿的下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