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卖牛”   王先鞭   我队施行土地承包制并不复杂,有两个因数起了决定作用:第一个因数是, 人们根本没想到上面会同意土地承包到户,并且会明确规定承包期十五年不变 (见《中共中央关于一九八四年农村工作的通知》);第二个因数是,人们对集 体生产早已厌烦、厌倦。一次大队在公社会议室招开社员大会,针对社员“出工 不出力”问题,提出评大寨式工分。此时田弯队的娄义坤挨我坐,悄悄说:“其 实这些会是多余的,你把土地拿给他,你国家只要你的点(指公粮、统购粮), 你管他朗个做!”他的话实际代表了多数社员、干部的心声。所以,这次划分土 地到户已是水到渠成,并无扯皮(1)事、也无阻碍。   一九七九年,为了提高粮食生产,上面同意生产队规模缩小、同意口粮分配 标准由社员集体讨论确定,即二八开、三七开或四六开,均按社员多数意见确定, 并强调让农业一线的劳力多吃点,生产上自然也允许做计件活儿了。   这之前,生产队还是以做工天为主,农忙时节也做计件,平时社员听“钟” 声上下班。生产队自然没有钟,朱舟有用一截钢轨吊在他家左侧的岩头上,三个 组都听得到“钟” 声,集体买了个双铃马蹄表搁在他家,“钟”由他家小孩敲, 每天记一分。这是“四清运动” 后定下的作息制度,“农业学大寨” 时,尽管 上面强调评“大寨式工分”(2) ,但插秧挞谷季节还是把大寨评工记分那一套 搁在一边。但是,不管做工天还是做计件,人们早已没有初级社时做生产的热情, 尽管这种生产热情是朱舟有逼出来的。一次人们在栗子林当门长丘里挖干田,庙 坝的山歌手贾银安从此路过,他已六十多岁,杵着拐杖停下来便唱他自编的山歌:   “社员站起一排排,你打闹来他掐菜(音:差。掐野菜或捡野葱(3))。   人心不齐地难种,肚皮勒紧也合该!”   人们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多抓工分,也就是山民所谓的:众人 都“恨工分”,包括本人。这里的“恨”, 是“发恨”(4)的“恨”, 恨不 得多抓点工分的意思。并且人们心里都明白一个事实:有的人挣了工分不费力; 有的人是费了力挣不倒工分。我队的劳力大致分三类:   一类是能说会道有靠山(或贫下中农身份)者、或有技术者,都专营到社办 企业或公社什么单位,工分虽然不是很高,但工作轻松,且外加补贴,如陈正祥 兄弟俩、父亲和小弟、郑少珩和刘兴洪、大队退下来的梁隆贵兄弟仨、朱舟杰、 张云海、于显奎等人。这里暂举几例:   早年,陈正祥与父亲(陈东山)分居后,就背点酒(用酒坛背酒)来卖、购 点花生瓜子来卖……土地改革后自然生计不愁了,也娶了老婆,也开始学做农业 生产;合作化后虽然不适应朱舟有“赶鸭上架式生产”,但他已任初级社会计, 不费体力的活已能免去部分辛苦;人民公社时,他已专营当上了公社会计,也就 是体力活全免了;“整社” 被下后又改任了大队会计,“四清运动”因有多吃 多占,就被下为平民,但他马上又“专”到加工房学开钢磨、学开打米机,几年 后来就又“奉调” 去了公社农机厂。总之一句话,就是不愿上农业生产第一线 劳动。   陈正文也是如此,由于休学与年轻人凑在一块闹热原因,他对读书失去了兴 趣。生产队做活年轻人越多越开心,且又有自己的追求,所以凑合干了两年。然 而,毕竟是第一线劳作,重体力活多轻松活少,虽然年轻人多好玩,但婚后已不 比婚前,既然原先的追求已不可能,是避开重体力活、离开年轻人团体的时日了。 由于家庭是“贫下中农”,支援“三线建设”他便首先争取了名额。一些小说在 描写书中人物离开儿时小伙伴时,常常流露了一种双方依念之情。陈正文却不是 这样的人,他把我和张永钦有时对领导的牢骚话当作“亲近”朱舟有、朱舟杰 (陈正文曾对我惋惜讲,朱舟杰去读师范,他曾送三十斤粮票给他饯行,没曾想 “姐夫”没有待上一个月,就打道回府了)的阶梯,以撇清他和我们的区别;另 一点是实情央告——他体力不及人,请求派点轻松活。自从进入人民公社,朱舟 有的独断已随时日掉价,反正轻松活也要人干,不如落得做个人情。所以,他后 来任生产队出纳员(可外出购物或收手扶拖拉机运费)、生产队面房会计、去公 社农机厂是一路绿灯。   据张吉成讲:初级社时在回龙弯挑粪淋玉米苗,朱舟有家的粪坑又大又深, 粪已挑了只剩小半坑,用粪杓快速舀粪须有极大的臂力,且挑粪人是站在粪坑旁 等轮子,且同等劳力挑粪担数也必须相等。那时张永金刚十七岁,且娶了老婆不 久,体力显然不支,张吉成见儿子的空粪桶挑拢便减:“‘灰二’( 张永金乳 名)快些点把粪桶伸过来!”他要为儿子舀粪。张永金的体力不是很好,他同尚 世文都是农中的“老病号”,自然也不想干体力活。从“四清运动”任大队会计 起,现在一直任公社辅导会计。   于显奎是我最先认识的小伙伴,年长我两岁,他跟梁隆华同年出生,一个叫 “于闰”,一个叫“梁闰”。他俩初小未毕业就学做农活儿,见我去农中读书后, 他俩也来报考,但王老师说文化程度太低,未收。一九六三年梁隆华去当兵后, 于显奎也想法做轻松活,生产队面房成立,朱舟有就叫他管面房收麦、收钱、发 挂面,轻松活终于如他所愿。“四清运动”时,查出他“挪用” 了四十多元公 款,但运动结束前他不单入了党还当了贫协代表,也许他承认了年终决算还款。 大队成立卫生站,他又向梁隆贵请求当“赤脚医生”,但卫生站后来精简人员又 必须留下一名女生, 坪上队的朱国明读过“速成卫校”, 也是“四清运动” 入党,且卫校生还小两岁,卫校生会用ABC,于显奎只会用菖蒲、陈艾,但是梁 隆贵却“下朱留于”。“文化革命”期间,“贫下中农进住公社卫生院”, 他 又奉调进院当了“医生”,做管理药品及注射工作,因为全公社卫生站他是唯一 的党员。   分队后我被选为会计,他老婆娄方学自愿负责掏牛粪(5)(集体没牛栏, 喂牛户叫队长派人将牛粪运走),全队只有四条耕牛,集体打的粪坑也离喂牛户 不远,朱舟有给她定每天半天时间。   她说:“人些都在做计件分……”其意思是,那半天工是基本工分。   朱舟有说:“你早晚把牛屎挑了,你那个还不是计件分!”   我想到她家庭四个孩,还有牲畜,于显奎又在卫生院上班,抽空挑牛屎根本 不可能,就说:“那就摊同等劳力平均分算了。”待她走后,我就向朱舟有解释, 记分员不单记工分,也要记工天,因此平均分也不会摊很高,众人才放心了。   她每天(或上午、下午)只须用鸳篼将干牛粪挑了倒进集体粪坑,另外的时 间可以照样做工分,那怕你一堂气挑完,也算数。到了年底决算,我将他老婆的 工分按同等劳力平均工分偏上补齐,于闰却说他老婆的工分少了,并不指名说张 惠芬工分比他老婆高。 张惠芬的工分是全队妇女最高的,比有的男劳力还高, 她一天工也不误,有时夫妇俩一天要做六堂气,虽然要除“忌戊”天(分队后按 朱舟有、张永金、刘胜元等人要求,社员作息改为:不休息星期天,还是按老传 统兴“忌戊”。即按农历甲子“戊”天休息,也就是所谓:忌戊。当然,栽秧插 草、挞谷进仓,可“三戊不忌”。),但工分始终和工天配套记,所以人家工分 高,天数也不少,即四堂气就算一天。还有就是,掏牛粪与喂牛工分相同,每天 都算数,你掏牛粪总不至于比喂牛工分还高吧。如果按他的要求计算,掏牛粪工 分比喂牛工分还高、全年加上已做工分,比其他劳力的总合还高,显然他这个要 求不合理。这类人的特点是,自己不愿在生产队日晒雨淋,工分却想“分摊” (6)人家加班加点的计件分。陈正祥兄弟俩不想上坡,还“情有可原”, 他们 原本就是乡场上的住户,且并未无理由“争工分”;于显奎是地道的“根红苗正” 贫农,也不想做农活儿,并且还无理由“争工分”,这就有些费解了。   二类是有手艺的匠人们,闲时外出挣钱,忙时回家抓计件工分,李沂睿等木 匠、片石匠、土匠、石匠就是例子。   三类是余下的众人,闲时在坡上混天天,忙时大抓其工分。以上三类里还有 两类:一是喂牛工分,朱舟有自家喂一头耕牛,又帮公社畜牧(兽医)站喂一头 种牛(生产队得牛粪),他大女主要工作是割草喂牛,一人抵两个全劳力工分; 二是“大造人” 类:如朱舟有、张永金、郑少珩家庭,每家除男孩外都有五位 千金,人们戏称他们三家是“一万五千斤”。 须知增人就增“基本口粮”, 这 比抓工分还划算。   三妹、四妹未出嫁前,我家除小弟外,是六个劳力挣工分;李永禄家庭除他 小弟、幺妹,也是六个(包括他老婆娄义仙)劳力上坡。年终分配他家是第一进 款户,我家是第二进款户,每家有二、三百元进款。但是,钱到手又立马拿去购 玉米,那时的“黑市” 玉米是0.5元一市斤(集体上交国家统粮按0.114元一市 斤计算),三、二百元也买不了几百斤粮食,何况家庭还有其他开销。补款户却 不用着急,也不怕粮价上涨,有手艺的卖两天“弯子”(7) 就把欠款交了,无 手艺的卖几十斤粮食便解决问题。当时的情况是,家庭人口越多越划算、长期在 公社企办或其他单位工作的劳力划算,最不划算的是农业第一线劳力。   此外,促使集体生产散架,还有两点:一是削弱生产队经济,二是给生产队 出难题。我们公社企业从兴办之日起,都是削弱生产队经济,企业员工每月按二 十六个工天记,即每人每年返回生产队:3100至3300工分,每10分返还生产队 0.4元。如果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即10分)摊0.3元,生产队可赚0.1元;如果象 我们生产队摊0.47元(双河大生产队时,曾经摊过0.7元以上),每个劳动日集 体还要倒贴0.07元。   “出难题”是我的说法,实际是人心已散的行为。朱舟有身为队长,他本身 就在给生产队出难题,掏牛粪工作就是他给集体出的难题,当然他不会发言,刘 胜元等喂牛户会替他出言语,包括大生产队时抬高喂牛工分,因为他们的利益是 一致的。从合作社成立之日起,集体从来就没有修建过牛栏,个人原有的牛栏都 和猪圈配套修建,让猪粪、牛粪混合使用。合作社成立后,如果喂牛户投肥,每 年必须扣除牛粪若干担,因为耕牛是集体花工分饲养的,且这种扣除方法一直沿 用至今。现在我队刚“分家”出来,刘胜元等人却提出,这种扣除喂牛户吃亏了, 要求集体另外修建牛栏,或者把牛粪掏了担开。我问那么牛尿呢,刘树槐(他家 没喂牛)立马“杵”(8)了我一句:“那,你就只有每天拿尿桶来接了!”我 马上明白了,自己“书生气十足”;还明白了自己的“为集体力争”,竟然这样 “没趣”,似乎生产队不是集体的经济,反倒是我李沂睿个人的公司。先前提高 喂牛工分也是他出嘴,什么:“这是生产队的‘土拖拉机’呀……”什么:“人 又拖不起,全靠牛拖田呀……”其实割草喂牛也要分地区,平坝地区荒地、河滩 少,割牛草确实难,喂条耕牛确实不容易;象我们这些山区,我老婆不说的, “见青三把,这有何难!”她是针对我这个不会割牛草的人说的。据岳母讲,过 去岳父就是一个人喂两头大水牛。所以我队提高喂牛工分,是明目张胆的强要工 分行为。现在生产队“分家出来”,刚“兴家立业”,是跟本无资金再修建四间 牛栏房,此刻的我只得强忍了胸中怒气,同意将牛粪掏了担开,仿佛有“缔结口 头城下之盟”之感。   “四清运动”物色干部人选有个“原则”,即精明强干者不要,这类人虽能 干,但“干得也吃得”,且鬼点子也多——欺上瞒下、瞒产私分多是这类人干的; 于是,象王开全这样“老实巴交”、“憨厚老实”的贫农便被提拔为干部了。然 而,人毕竟是人,人既然生有嘴巴便要吃食物填肚皮,所以他不单懂得年终要高 额补贴工分,还懂得加高喂牛工分、安排自家儿子做轻松挣钱活……俗话:人不 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下面一则小故事就是一例:   早年,石鼓坪住一对年轻夫妇,男人叫王二,女人叫陈四姐。因四姐稍年长, 王二尊呼四姐,四姐则叫王二。   陈四姐的父亲是私塾先生,四姐从小耳濡目染,能识文断字,稍懂诗文。到 了婚嫁年龄,由于家境贫寒,父母做主,就嫁给了老实憨厚的王二,   王二不识字,但很会体贴人,地里累活、山坡上重活从不让四姐做。陈四姐 也有自己的能耐,除煮饭喂猪种菜,还会描叶绣花。她绣的帐帘、枕套(过去老 式长条方枕的两头侧面,新媳妇或讲究的都要缝上衬布壳的绣花方布块)都是王 二拿到衔上去卖了换油盐,所以远近闻名。   一次,王二赶青羊市卖绣花枕套,一个穿团花马褂的乡绅走来,取一副枕套 观看,不觉喑喑称奇:那红花绿叶层次分明,好似刚从枝头摘下,再用巧手贴在 布上的。那乡绅不禁问:“此花为谁人所绣?多少钱一副?”   王二答:“老爷,是我家四姐绣的,四百文一副。”   乡绅觉得王二憨厚,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哪里还称老爷。便调侃道:“卖花 客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王二答:“我叫王二,住溪源石鼓坪。”   乡绅笑道:“原来是乡里。王二,这几副枕套我全要了。我们赌个谜,我把 谜写在纸上,到时你把枕套送到我府上,就给你双倍的钱。”   王二说:“我不识字。”   乡绅说:“没关系,想必你家四姐识字,不然绣不出这样的花。”   王二觉得还行,就将枕套包好,接过乡绅在茶馆里写的纸条。   王二回家后将纸条递给四姐,四姐打开一看,是这样几句诗文:“霜降雪落 即冬天,家住山南海中间。当门有棵无桠树,十四十五月团圆。”   四姐沉思:“头句,该人应该姓冷;二句,山南只有冷家坝才是田塝塝—— 房子四周皆水田;三句,没桠树应该是旗杆,该户必定中过老爷;末句的十四或 十五,是送绣花枕套上门的日子。”   王二听了四姐的解说,果然在冷老爷府上拿到双倍的枕套钱。临走时,冷老 爷又笑着将一截拴着红丝线的木炭递与他带回。   陈四姐一看,知道是冷老爷讥笑自己:“好个红花女,嫁个黑火炭。”   一个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天,满山遍野的山桃花、野李花、野梨花以及其他 不知名的各种山花都绽放了,冷老爷以踏青为名,来到石鼓坪王二家。王二和陈 四姐都在家里,见是大主顾,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倒出陈年米酒来款待。冷老 爷看着忙上忙下、一直没有上桌的陈四姐,印证了自己的幻想:果然绣如其人, 人如其花。   借着酒劲,冷老爷又调侃起来:“王二,我们又赌个谜如何?你以四姐做赌 本,我以这身衣裳和兜里的银元做赌本。”   王二说:“冷老爷,我问下四姐。”就起身进灶房去了。   堂屋里的谈话,陈四姐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山歌如是唱:“太阳落土又落岩, 丈夫赶场不回来。惟愿丈夫摔岩死,糠篼跳到米篼来。”   这是陈四姐选择“糠篼”“米篼”的最好时机,何况冷老爷风流倜傥、一表 人才,她自然同意“赌”了。王二从灶房出来,说:“冷老爷,赌谜是可以,但 谜由我出,你猜。”   冷老爷说:“行,你出吧。”   王二说:“什么东西重重叠叠?什么东西稀稀洒洒?什么东西两头尖尖?什 么东西半白半黑?”   冷老爷在堂里走来踱去,半天没有猜出来。此时,只听陈四姐在灶房里喊: “王二,去担挑水来。”   冷老爷见王二走了,忙踅进灶房,过会又出来,王二也把水挑拢了。冷老爷 就说:“王二,你出的谜我猜着了。你先把水倒了来听。”   待王二把水倒了出来,冷老爷就说:“王二,你的谜底是:重重叠叠是牛屎, 稀稀洒洒是羊屎,两头尖尖是耗子屎,半白半黑是鸡屎,对不对?!”   王二说:“冷老爷!你是才高九斗(9),吃饱了饭没得事念诗书的人!你 啷个一肚皮的“屎”哟?!重重叠叠本是经,稀稀洒洒满天星,两头尖尖是梭子 (织布梭),半白半黑是眼睛。冷老爷,快点把衣服脱下来!”   冷老爷羞红了脸,只好脱下衣服,将兜里的银元掏出搁在桌上,然后灰溜溜 地走了。   讲完故事的刘树槐问:“你们说哪个老厚?”——他这故事传播的信息是: 世间上没有老厚人;世间上的所谓老厚人都是伪装的,他们也懂得思考、也懂得 吃饭、也懂得哄堂客开心……从而也否定了“四清工作队”的“根红苗正”用人 观点。   现在,政策允许生产队规模缩小,人们满以为会解决上述问题,所以都拥护 分队,毕竟原来的队与队之间也存在着耕地差距。其实分队就是分家,“合家” 时各队拥有的耕地、各队应该上交的国家征、购粮还得各还各,这是“分家” 的先决条件,不然何须散伙?但是合并已这么多年,我队的朱舟杰、尚世文已迁 居到前丰队;大龙洞队的卫淑珍、梁正书也迁居至前丰队。为了“自立锅灶”, 这些只能算“鸡毛蒜皮” 的小事,也难不了原队的队(社)长们,毕竟,只要 是“人”都是讲道理的,红旗、大龙洞划拨耕地与前丰就行了——朱舟杰、尚世 文、梁正书必须带“土地改革” 时的“原股”, 各队的“外来户” 归各队自 行负责。   其次是房屋、机器设备折价,然后按现有人口均摊。“四清运动” 合队前, 只有红旗建有晒谷房,合队后先建了前丰晒谷房,后来为了方便收粮食,又将大 龙洞庙拆毁修了间晒谷房。红旗的晒谷房前后是私人住宅,早已不适宜晒集体粮 食,先是大队在下河面接了间拖拉机停车房,后来生产队买了手扶拖拉机,也并 排接了间停车房,但正房却“空了没用”。 于是召开社员会讨论将房出售,问 题是房子在陈正祥“卧榻” 边,谁又愿去争,这样,晒谷房便卖给了陈正祥。 后来大队不经营拖拉机运输(即便是手扶拖拉机,山区的陡峭梯田也不适宜机耕) 了,也将停车房卖给了陈正祥。   现在集体除加工房、缝纫店外,只剩两处晒谷房,原则上房子在谁队地盘上 便归谁队所有,要散伙,红旗只能重建晒谷房。   余下是拖拉机、电动机、打米机、钢磨、缝纫机等折价,然后按人口均摊, 不愿要机器设备的用现款补平。   此时各队已选出新领导班子,我队的班子成员是:队长朱舟有,会计李沂睿, 出纳张昌森(张永金长子),保管员李光洁(陈正文老婆),记分员陈维珍(陈 正祥女儿),队名也更名为:新桥。因为公社在我社原晒谷房旁新修建了一座大 石拱桥,生产队已将公路修到前丰晒谷房,今后大龙洞、田弯以及庙坝皆可通公 路。   按以上约定,我队就划拨了朱舟杰、尚世文的土地给前丰,所谓划拨,不过 是用手指下而已,土某处某处,田某丘某丘,双方都没有很认真。我队分的房子 是缝纫店、停车房;机器是手扶拖拉机一台、缝纫机两部、电动机一台。经营拖 拉机运输,可以说我队是独占鳌头(前丰无机手),全大队只有前丰和新桥通公 路,其他队连机耕道也没有。   因为各队会计须经公社统一培训,紧接着我便参加了培训班,现在已放暑假, 培训会计的教室就定在学校,由张永金讲课。全公社的大小队会计共有几十名, 有的是农中同学,有的我不认识,有的是老会计。张永金主要讲复式记帐中的收 付记帐方法,只要具备初中文化,学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反倒是那些记惯流水帐 的老会计,很使张永金头疼。   因为秋收就要晒粮食、堆红苕,我队晒谷房须立马修建,会计培训未结束, 我便同朱舟有将房址定在偏迁屋后的横路边,这也是猪行、大坝下河赶场的大路 边,各户来此分粮、开会很方便,并且四周近处没有私人住宅。此时我队田里、 土里的二道草早已薅完,我们商量,先按排几个人打石头腾地盘,并叫二弟先砌 晒坝边石坎,培训一完便砌房子。房址是喀斯特地貌,岩石打来砌墙、砌晒坝边 石坎绰绰有余。   会计培训定的一周,结束后梁栋才就通知三个队的会计去接帐,前丰队的会 计是李永元(李锡云的四子),大龙洞队的会计是梁正顺(梁栋才的三子),梁 正顺在家等候,我同永元进刺竹沟。梁栋才早已在硫铁矿厂任会计,生产队会计 只是兼任。他的分队帐目早已做好,并复写了三份,只等我们去拿。   我回家搁好帐册便去了工地,帐目可以晚上建,房子却不可能晚上砌。我同 朱舟有先“角好地盘”,然后撒上石灰线便叫几人来挖基槽。此时全队的大部分 劳力都集中在此,砌晒坝边坎子、平整晒坝,都有活干,且晒坝不用夯筑,坑、 洼填平便可打“三合土”。 第二天我就同朱舟有分工,他同刘树槐带几个劳力 去山上伐树、运料,我和二弟加两个新手砌墙,余下劳力不论男女,除了打杂、 合灰,都去河的公路边背石灰到偏迁。我把此时人们的干劲和信心取名叫:“分 家心理,”或“自立门户心理”。 如此这样干来,秋收晒包谷、稻子已不成问 题。   晒谷房不久便竣工,接着就是秋收,秋收工作自然是做计件,但秋播工作人 们依旧是混天天了,分队时的兴奋热情也早已过去。   鉴于此情形,朱舟有专门召开了队委会,议题主要是讨论农活做计件的事情。 我队队委成员共五名,即朱舟有、刘胜元、娄方学、张惠芬和我,是分队时就选 出的,因为于显奎去了大队任 “赤脚医生”、 梁隆福随兄去了硫铁矿厂、张承 模每天开拖拉跑运输(先跟大队开,后跟本队开),所以队委除娄方学外,都不 是共产党员。虽然我队干部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但讨论起生产上 的各项工作、农活上的怠工,还是讲来切中要害,总之,大家一致同意做计件活。   这样,朱舟有就指定刘胜元、张永钦、张昌森、张惠芬和我丈量、估算全队 田土亩分,并按小地名登记造册,以便做计件活使用。譬如,反背这坡土,石头 占几成,土又占几成,丈量、估算出亩分,然后标明:挖土若干分、播种(分玉 米和小麦)若干分、施肥(分施化肥和淋人畜粪)若干分、薅头道二道草各若干 分、收割若干分。田里亩分更易丈量精准,犁耙一道各若干分、田坎田壁铲草多 少分、挞田坎10分若干丈、插秧若干分、薅秧两道各若干分、挞谷若干分;挖干 田若干分、“欠”(10)干田若干分、播种小麦若干分、施肥(分施化肥和淋人 畜粪)若干分、锄麦苗若干分、收割若干分。总之,全队除少量农活可临时安排 外,主要农活都实行做计件,田、土明细分册造好后,记分员与会计处各留一份, 社员可联合做活,也可家庭成员单做,记分员检查该项工序质量后,再将工分分 摊在人头上就行。这种记工看起来烦琐,但比起过去混天天来还是进了一大步。   不久,所有生产队都更名为合作社,大队、公社也改叫村、乡(镇)。但是, 即便更名、即便生产规模缩小、即便每天做计件活不用听钟声上下班,人们依旧 是抢抓工分不误、依旧是对地里的粮食产量莫不关心。   六二年土地下户兴起的合并“大家庭”, 如今也早已在岁月流逝的同时豆 剖瓜分,大家庭里亲兄弟尚且七爷子八条心,难以统率,一个合作社的人心就更 难捆绑在一起共同奋斗了。要想提高粮食产量,在我们这样的山区里,既不能使 用机器(械)犁、耙梯田、栽插收割,又不能齐心协力用人工加汗水交换粮食, 施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是必然。   一九八三年冬天,朱舟有叫我们原先丈量、估算土地的几人,重新将全队所 有的田土面积复核一遍,这次复核还要评定田土肥瘦,并定出等级,譬如田分上、 中、下三等,龙洞丘,3.8亩,上等一级;朝天嘴大丘,16.5亩,上等二级;黄 秧塝大丘,12.8亩,中等一级;娄家坪新田,4.5亩,中等三级……我队没有下 等田。土也分上、中、下三等,土却有下等,如,灯草窝、娄家坪这些靠近山林 边的土。   一天陈正文碰到我,问:“田土丈量完了吗?硬是要搞土地下户吗?”   我说:“还在青龙岗量,可能还要量几天。搞不搞得下去,顺其自然。”我 心想,我象你那样每天坐办公室,每天10分照记、每月“外快” 照领,我都愿 意维持现状。陈正文六一年回乡后,虽然也在坡上做活,但犁田、耙田、整干田 的活,他从未干过。奇怪的是,强悍的朱舟有从不安排他做这类“苦差”活。他 结婚前,家人曾请媒人去回龙弯提亲,朱舟明是朱志成唯一的女儿,朱舟明不置 可否,朱志成则回答:“您提这件事嘛,是好事!不过,我们高攀不起,谢谢您 老个跑了趟空路!”嗣后老头子放言:“在干石巴巴上座起,我惹不起你,还躲 不起你!”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一不学点手艺,又不学做农活,难不成辈辈代 代都靠“敲壳”(11) 过日子?   后来,陈东山才请把兄娄恒智提谈(音:炭)的李光洁。但是,他婚后做活 仍没上过“正圻”, 似乎老天非常看顾,使他终生免却了“苦差”。 那时,只 要一有“外差” 活, 他势必想方设法弄到手,如“支援三线建设” 等外差。 后来公社兴办企业,他又设法去了公社农机厂。他就是这样幸运!   我们复核、评定完毕,朱舟有就召开社员大会再审定,并非审定田土的亩分, 凭皮尺丈量的面积众人信得过。主要是审定土地的肥度、耐旱度,一般泥土都耐 旱,林边的页岩沙土,两、三天“火杆太阳”(12)就将禾苗烤蔫了;田要分河 堰田和“凭天水” 田,自然也要看泥色,如河滩上的寡河沙田,即便水源很好, 粮食产量也不出众; 泥色好的田,不用施肥,每年凭自身肥力便可获高产。   田土经过众人逐丘逐块三轮审(评)定,全队耕地的亩分、等级明细表便例 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讨论定田、土产量,即田上等一级亩产若干斤、二级亩产若 干斤……依次确定;土亦如此确定,将所有丈量时评定、审定的等级亩产都确定 下来后,就可计算出全队田土总产量。据说有的生产队还搞了三等九级,我队的 定产也搞了三次,可以说是反复讨论、反复修改。只要总产量一确定下来,我就 好办了,这是做加减乘除的算术,用总人口分摊田、土总产量,就会得出人平: 田若干斤、土若干斤。然后再按各户现有人口,便能计算出各户应承包的田、土 多少了。   这里有一个问题,如何搭配的问题:是按每户都搭配点上、中、下等田土呢, 还是直截按各户应承包的产量离住房近搭配?就象杀一条猪来若干人分,是按肥、 瘦、肝、腰、心、舌每人都切点呢,还是肥、瘦肉各定各的价,按价分配?显然 “按价” 分配要合理、方便得多,也就是要肥田的面积少点、要瘦田的面积多 点。如果将一块好田(或瘦田)划做几块,人人都不好耕种,也不用费工、费时 去评产、定级了。   据说我乡“土地改革” 就是这样办的,南方山区不同于北方平原,北方平 原只须用皮尺丈量就行,土地肥瘦差别也不是很大。我乡如碾场塝塝、栗子林塝 塝的梯田,只要你每年做到四犁四耙,田坎、田壁铲下的杂草加上稻桩腐烂,田 土自生肥力就满够种来年庄稼,可以说是“一碗泥巴一碗谷” 的良田。象那些 林边(或河滩)的寡沙或黄泥田,肥力就要差若干倍, 所以当年“土地改革” 也是先评产,后分田地。大坝村的贫协主席是刘四和,由他带领三、五人评定了 全村的田土产量。所谓评产,就是估产,土改工作组交待,评得多就分得多。开 初估产已是十月,刘四和的工作不单做得很细,还很武断,田是逐丘逐块估产, 据说产量估得极高,因为全村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到了十二月,人们终于爬上二 磴岩,此时已不可能到坡上去估产了,人们每天便坐在火堂边象下盲棋似的“估 盲产”:某处某岗那一坡土,收得倒五升包谷;某处某弯那一塝田,收得到几斗 谷子,通通都记下,回家再造表册。如此一来,田土的真实产量便被抹煞了,换 来的结果是,不管产量评高评低,田土全部都分给当地山民——土改工作队不敢 徇私舞弊,没私下带走一块田。刘四和家庭自然也分享了他自己的“武断”。 据朱舟有讲,分田时某丘田分给他家,他不要。工作组王排长很生气,扇了他一 个耳光,说:“你自己评的产,你都不要哪个要?!”就这样,全乡评的产大坝 村最高,自然大坝大队的农税也最高。直到几十年后通过“卫星测定”, 才把 农税调准确,但此时离国家宣布免征农业税已经不远了。   朱舟有在会上讲这件往事,就是要我们把产量定准确,虽然我队的农税不会 增减,但每户的承包地必须调整合理,不然,上交公粮、统购粮社员就要扯皮。   一天傍晚我去回龙弯朱舟有家,主要是想问田土如何搭配的问题。待我走拢, 见张永金已在他家,他们正在谈话,张永金看了我一眼并不回避话题。他继续讲: “……公粮朗个办?统购粮朗个办?提留(统筹款)朗个提?挨家挨户收吗?哪 个去收?这些问题很具体!还是就搞‘小包干’ 便宜些……”我知趣地退了出 来,去了朱舟生家,让他们把话讲完。   此时张惠芬正在煮晚饭,朱舟生坐在烧火的女儿傍边烧烟。他们也是两个孩 子的小家庭,但比我家的孩子年长些。张惠芬问:“土地倒底朗个搭?”   我也挨朱舟生坐下,说:“我也想来讨个主意,‘灰二’正向‘水生’(朱 舟有小名)交待政策,我不走开,难不成讨没趣?”   “还想‘箍倒’ 一起做(13),就是不得行!”   “一家十几人口吃饭,没得人上正圻,尽都想‘梭边边、扭弦弦’(14), 拿‘粑合’工分(15)!”朱舟生悄声道。   其实张永金的话也很有道理,上面又没有正式下文,下面自行搞起来很可能 出现六二年的结果。同时我也不知道征、购粮、提留款如何交(收)。六二年交 (收)征、购粮的事可以说是记忆犹新;杨绍辉带了公安员去田弯队,将手枪往 桌上一拍,大声吼道:“皇粮、国税,谁敢不交?!”也可以说,他的声威、声 誉是家喻户晓,当然也是干部们不得不为之事。   当年我队的情况虽然没有田弯队严重,但朱舟有、张永金仍然怕刘树槐家庭 不交公粮,他家的稻谷晒在小学地坝,待稻谷晒干的那天中午,趁晒场只有刘云 香一个人,朱舟有和张永金便组织了“河的”人些,去将他家应交的征、购粮秤 了。嗣后,刘树槐在坡上做活时出言语:   “皇粮、国税哪个赖得了!老子尺浪长个(16)就晓得上粮!老子不晓得自 己交呀!”   人们知道他是丢了面子,正在气头上,都没同他搭话。   听狗咬了两声,我知道“灰二” 已去,便又去了朱舟有家。我问怎么办, “大包干” 还搞不搞?他说:   “朗个不搞!尽都不想上正圻,坡上的活哪个来做?!”   “那,土地朗个搭配呢?”   “其他人又认不倒字,你先同‘娄九’( 张永钦小名)计算了各户产量, 在本纸上搭配个方案试一下。总之,肥的、瘦的每户都搭点。”   “你不参加了?”   “你们先试倒搭,我又算不成,就不参加了。”   我明白他是在推责任,六二年土地下户他受的气确实不少,便告辞下坡。   当晚我就去了一趟“娄九” 家,将朱舟有的安排复述了一遍。张永钦笑了, 说:“这根人历来就怕事,弄好了是他的功劳,扯起皮来不关他的事,上面追究 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我也不怕啥子,充其量会计不当就是了。无事一身轻,好进城去找点活儿 做,管他扣不扣基本口粮!”此时父母早已回城。   我社的田人平:328斤,土人平:265斤,土面积虽然比田面积多,但产量定 得低,所以是这个结果。接下来,我就同张永钦做算术题,即用每户应承包多少 地的和,去投某丘田或某块土的标。田、土搭配或多或少在十几斤内不必找补, 反正每户是按产量计算交农业税,当然也可以田里差土里补、土里差田里补。由 于我社的河堰田多,有家庭将没有干田搭配,我说:“这事朗个办?请示下‘追 山狗’ 吗?”   张永钦笑了,说:“你也太小心了,他既然叫我们搭配,我们实事求是搭配 就是了。我就不怕,全部要上等肥田都行,在朝天嘴大丘划一块就是了。”全部 要上等肥田面积少,增殖率小,一般劳强户会不同意。但是,面积少也有少的好 处,因为相应活儿也少,可腾出手来做其他事(那时打工潮未兴起),有门路、 有手艺者巴不得少种点庄稼。我知道他能找到事干,老婆也可经营缝纫店,农活 少反而对他家庭有好处。但是,我不想授人以柄,背地里说我挑肥拣瘦,所以还 是干田、河堰田都要了点。当然,我也考虑不周,后来我想从事种、养殖业,费 了劲才把土地调整到一块。这是后话。   我听他如此一讲,便把丈量田土时陈正文“关注” 情形讲出来。张永钦说: “这些家庭的人,是不会一门心思在地里刨‘金子’ 的,祖辈就是如此!”   于是,我们就从家庭角度来考虑田土搭配,也就是俗话说的:“照倒靶子 射”。 若某家庭主要人在企办或有其他事干,便多搭上等田土给他家;若象偏 迁那几户,是“狗吃牛屎——图多”(17) 的主儿,便多搭中下等田土,没用 到一天功夫,我们便搭配完毕。   我万没有想到事情竟这样顺利,试搭配的方案一公布,户长们都愿意接受, 且立马就在表册上签字按手印。   接着是耕牛、农具搭配,这事就更容易了。我社只有四头耕牛,自然,肥、 瘦、牙口不等,朱舟有便请田弯队的娄海斌来估价,再按人头儿分摊耕牛价;大 型农具主要是:犁头、耙子、挞斗、喷雾器(说来可怜,当年一头生猪才卖几十 元钱,二十几元一部的手摇喷雾器,人们自然不愿花钱买。),且喷雾器只有两 部,为了使用方便,我建议集体再买两部,同犁、耙、挞斗一样,按几户合用一 部搭配。此外,集体的粮食除种子外,最大一笔是储备粮,这是六十年代按上面 的硬规定,将社员口粮扣一部分而储备,每年二、三月社员无吃的了,须经公社 审批方能动用,且每年都是上半年借下半年还。如今的处理须经乡府吗?搞土地 承包到户就没有经乡府。此时,我已想出个处理储备粮的办法,但我并没有武断 行事,而是将问题提到社委会上讨论,经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一番后,便按我的建 议改为分户保管。我想,即便你乡府要追查,我们并没有将储备粮分配下去,而 是分户保管,且有账可查。   刚开始丈量田土时,张惠芬悄悄告诉我,有人想看我的笑话,并丢下狠话: 放牛娃儿都把牛卖了吗!   然而,我并未费多大劲,就把事情搁平了。如今想来,并非我有什么高明之 处,还是人心所向的结果。正是:   传闻政策欲宽活,南北纷纷尽倒“戈”。   诸匠无心念社籍,一介书生对双河。   秋风暮岭松柏尽,夕照荒峦茅莱多。   寂莫夜台谁吊问,公仆方诵确权歌(18)。   注:   1,扯皮:溪源方言、俚语,即人与人之间发生纠纷,山民就叫发生扯皮事。   2,评“大寨式工分”:社员互评工分等级时,以被评社员思想是否:好、 较好、不好为主要评定标准,当然也要结合技能和实际劳动。这种评工记分方法 看是简便,实是不能准确衡量劳动者所付出的劳动会产生多少收益,所以实施起 来并未提高社员的劳动热情。   3,捡野葱:溪源笑话、歇后语:从前有户农家雇工做活,雇工在厨房吃了 饭挖土,雇主老婆就对雇工说:“某哥哥,横竖都是活儿,你挖到野葱帮我捡点 回来做菜。”雇工吃了饭犁田,雇主老婆又说:“某哥哥,横竖都是活儿,你犁 到慈菇帮我们娃儿捡点回来。”后来男人晓得了大光其火,因为这两件事都耽搁 活儿。所以:挖土捡野葱,犁田捡慈菇——横竖都是活儿——就成了歇后语。   4,发恨:溪源俚语,发奋(愤)的意思。   5,掏牛粪:从初级社起,至“文革” 结束,集体的耕牛由社员分户饲养, 其牛屎、牛尿自然储到社员粪坑,与社员猪粪相混,社员投肥也是混合粪。年终 决算,合作社根据耕牛大小确定每头牛应产生若干挑粪,会计将每头牛应产粪扣 除,余下才算社员每年总投肥若干。喂牛户是特殊群体,要勤劳的贫下中农家庭 方准其喂牛,因喂牛户不单挣额外工分,还要捡牛屎、牛尿这一便宜。现在喂牛 户提出(我队是张永金、朱舟有唆使刘胜元等喂牛户,张永金、朱舟有、刘胜元 均是喂牛户),个人吃亏,一是集体修牛栏、或是将牛粪挑走。我队搞了十几年 集体生产,从未修集体牛栏,目前刚“分家”也无资金,所以只有派人掏牛粪。   6,“摊”:分摊平均数、分摊平均工分的意思。   7,卖弯子:溪源俚语,打工的意思,卖两天“弯子”, 就是打两天工。   8,“杵”:溪源方言、俚语,杵了我一句,即讥讽或抢白我一句的意思。   9,才高九斗:溪源俚语,一般知识分子恭维人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山民不识字,索性跟你加一斗,恭维你的学问更多。   10,“欠” 干田:“欠” 是溪源俚语,水田放水成干田后,一般土质都很 粘,翻地后须将泥土破粹,方能播种小麦,这种用“薅锄” 破粹泥土的工作就 叫“欠”。   11,“敲壳”: 溪源俚语,敲诈、敲竹杠的意思。   12,火杆太阳:溪源俚语,六月三伏天很红火的太阳天。   13,“箍倒” 一起做:“箍倒”, 溪源俚语,上面的政策就象无形的 “箍”, 把众人“箍” 在一起劳作,意思是强迫山民一起劳作。   14,‘梭边边、扭弦弦’:溪源方言、俚语,“梭”,坐在斜坡上滑行的意 思;梭边边,就是溜到地块边沿、或地块旯旮角落,队长眼睛观看不到的地方偷 懒、偷工。“扭”,扭着藤蔓攀爬;“弦弦”,指碗、盆、桶的口沿,当然也指 地块边沿或旯旮;扭弦弦,就是溜到地块边沿、或地块旯旮角落,队长眼睛观看 不到的地方偷懒、偷工。   15,拿‘粑合’工分:溪源方言、俚语,粑合,也是重庆地区方言,有“便 宜”的意思。拿‘粑合’工分,指做活轻松,却拿不轻松活的工分。   16,尺浪长个:溪源方言,一尺长的意思。老子尺浪长个就晓得上粮,意思 是“我很小就知道交粮给老板这件事”。   17,狗吃牛屎——图多:溪源俚语、歇后语、比喻词汇,一泡牛屎比一泡人 屎大许多,狗自然不吃牛屎,如果狗吃牛屎自然是图份量多了。用此歇后语说某 人,是比喻某人贪图份量多、大。   18,这是借吴嘉纪《过史公墓》的韵、样,胡诌、模仿的一首歪诗,见笑。 原诗是:“才闻战马渡滹沱,南北纷纷尽倒戈。诸将无心留社稷,一抔遗恨对山 河。秋风暮岭松篁暗,夕照荒城鼓角多。寂寞夜台谁吊问,蓬蒿满地牧童歌。” 宽活、“戈”、诸匠、松柏尽、确权歌:宽活,即政策放宽、经济搞活;“戈”, 是指山民用的锄头、铁耙等农业手工工具;诸匠,指山村的木匠、石匠、铁匠、 土匠、篾匠、“犁辕匠”等,以“犁辕匠”人数最多,不管男女老少都可卖“弯 子”,即打工,卖“弯子”即是“犁辕匠”;松柏尽,我村耕地、山林承包到户 后,两、三年内,山林几乎被“剃光头”——只要能用的松树、柏树、杉树都被 砍光——山林里就只长茅草、马耳森、刺巴藤。笔者走笔至此(2019年),我队 山林还没有恢复到五八年七月前的样,包括笔者本人山林;确权歌,即指山林确 权,我乡的社员林权证是2005年颁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