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读大师   □卢江良   梵高的“耳朵”   对于梵高的耳朵,是怎么割掉的?至少存在三种版本:一梵高画了一幅自画 像,对画中的耳朵颇不满意,屡经修改而起不到效果,便一气之下割掉了自己的 耳朵;二梵高经历过两次失恋,爱上了一个妓女。两人鱼水之欢后,妓女总爱把 玩他的耳朵。后来,妓女要离开他,梵高为挽回那段爱情,割下耳朵送给她;三 梵高和画家高更是好友,但两人艺术观点不合(也有说为了争一个妓女)经常吵 架。有一次,他俩大打出手,高更失手用剑削掉了他的耳朵。   这几种版本,到底哪种是确凿的?现在,比较倾向于第三种。因为2016年, 英国一位叫“贝尔纳黛特·墨菲”的女作家,用长达七年的深度田野调查,以大 量事发当时的一手资料,建立起15000多位阿尔勒居民档案库,创作了一本名为 《梵高的耳朵》的书,基本上佐证了“高更割掉了梵高耳朵”的说法。   “割耳事件”发生后,据说有四份报纸进行了报道。不过,当时的梵高鲜为 人知,也就是说,只算一个小角色,那些报纸中有两份把他的名字拼错了,还有 一份说他是个波兰人。可是,也算不错了,多少让他出了些名,虽然不是那种好 名声。同时,鉴于他是一名画家,终究与普通人有所区别——至少他会绘画呀, 所以创作了两幅割掉耳朵的自画像,后来成了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而他曾 经的好友高更也制作了一只陶壶——这壶是一个人头的形状,鲜血遮蔽的脸上, 几乎难以辨认——这个头,是没耳朵的。   除了上述那些,在梵高用一把左轮手枪终结生命后的130年间,依然陆续演 绎与他的那只耳朵有关的“事件”。笔者写到这里,随手在网上搜索,跳出来的 就有如下这些:   1996年,一些在西班牙某大学的年轻音乐人组建了一支名为“La Oreja de Van Gogh(梵高的耳朵)”的流行、摇滚乐队。该乐队走的是拉丁民谣以及舞曲 路线,爱情和友情通常是歌曲的主题,至今已发行了4000000张专辑。   2012年,中国发行了一首《梵高的耳朵》的歌,歌中唱道:“不要沉默 梵 高的耳朵/告诉她你听过我受的折磨/也听过很多 她说的承诺/没有实现过只剩下 我在执着/如果爱是没有错 那告诉我做错了甚么/原来所谓结果 是没有结果。”   2014年,德国一家博物馆展出了“梵高耳朵”的复制品。艺术家迪马特·斯 特勒比使用梵高弟弟文森特·德欧的重孙里尤伟·梵高的活细胞,利用3D打印机 制成形似梵高的一只耳朵,由波士顿布莱汉姆妇科医院培植。   2016年,Elmgreen & Dragset团队改造美国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区时,增加 了一个叫“梵高的耳朵”的垂直花园泳池,意为反映了神话与平凡的反差,引发 人们更多好奇和思考。2018年,该雕塑被引进到中国,永久保存于广州。   ……   当然,这仅局限于笔者在网上搜索到的,其他的可能还有很多——在没有网 络之前发生的和没有被传上网络的。于是,有人说,宁愿把130多年前梵高被割 下耳朵,看成是一次超凡的行为艺术,由于没人知道被割的真相,大家争论了一 百多年,使那只耳朵变得无比著名,并不断推高梵高的知名度。   这样的说法,固然有失偏颇,毕竟梵高的举世闻名,依靠的不是那只耳朵, 而是其绘画上的艺术成就,但是也不无关系。在写此文前,我问13岁的儿子: “你知道梵高吗?”他说,知道呀,他是一个疯子画家,画了很多向日葵,还割 掉了自己的耳朵。我又问:“那高更呢?”儿子便茫然地摇摇头。   事实上,也是如此。尽管梵高本人无意于这种“行为艺术”,但“割耳事件” 确实从某种程度上成了他的“标志”。作为后印象派的代表画家,梵高、高更、 塞尚三人,从艺术成就而言,应该说不分伯仲,可论“人气指数”,后两者无疑 难望梵高“项背”。这不能排除是那只耳朵在起作用。   130多年前,高更与梵高这对曾经的好友,因艺术观点不同,或为争夺一个 妓女,从此反目成仇,倘如贝尔纳黛特·墨菲的调查是确凿的,真是高更割掉了 梵高的耳朵,那他等于无形中帮了梵高大忙,假设没有那么一割,或许梵高还享 受不到如今这般“荣耀”。只是相比达利翘翘胡子谋取暴利,这样的代价显然有 些偏高。   达利的“胡子”   每回看到西班牙艺术家达利的肖像,冲眼而入的便是他的胡子。在我们通常 的认知里,大胡子呈瀑布状,小胡子呈八字型,但达利的小胡子,呈倒八字型, 且倔强又挺拔,像两根弯曲的钢针,长长地戳向天空。上述,仅是他的胡子的一 种造型,其他的还有数十种——钓竿型的、时针型的、树枝型的、斜8字型的, 甚至还会在胡子上挂一组照片,抑或在胡梢两端各窜一朵花瓣……   应该说,达利的胡子,是我见过的“胡群”中,形状最为奇特的。据说, 2010年英国一家慈善机构发起过一次投票,评选“世界上最有名的胡子”。结果, 有1/4的英国人投给了他的胡子,让其拔得头筹。更有意思的是,在达利死后28 年,西班牙61岁的皮拉尔?阿贝尔声称是他的私生女,要求进行亲子鉴定,法院 开棺抽取达利的DNA时,发现他的胡子依然高高翘着。   凭借着其奇形怪状,胡子成了达利最经典的标识,同时也像神一般存在着。 美国摄影大师哈尔斯曼被它吸引,前后花费了大约两年时间,与达利合作创作了 一系列作品,取名《达利的胡子》结集出版,其中一幅还入选了《百年摄影佳作 100例》。而日裔美籍先锋艺术家小野洋子,想要收藏一根他的胡须,达利开价1 万美金,她居然答应了,不过最终收到的只是一片干草。   对于自己的招牌胡子,达利曾洋洋得意地宣称:“很多美国人在夏天到西班 牙来探访我,他们是想看我的画吗?其实并非如此,他们只是对我的胡子感兴趣。 人们并不需要一个伟大的画家,他们只需要一对漂亮的胡子。”这确非夸饰之词, 当人们在仰望他的作品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胡子上。在他临 死前,西班牙国王去访问他,还特地看了他那“著名的胡子”。   因为胡子为达利带来了诸多“红利”,他对它也特别“上心”。除了为它拍 了很多“写真”,达利每天早晨用蜂蜡、蜂蜜、匈牙利润发油揉搓它。直到1978 年,哈尔斯曼最后一次为他拍照时,他仍留着两撇倔强的胡子。据说他的一生在 胡子上用过的发胶,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整圈!另外,他还在自画像上玩出了花 样,将自己的脸“复制”到《蒙娜丽莎》当中,取名“《蒙娜达利》”。   或许是达利过于倾心打造自己的胡子,并且还将大量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蚀刻、 雕塑、建筑、摄影、戏剧、电影、文学和珠宝设计等领域,尽管他与毕加索、马 蒂斯一起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有代表性的三位画家,可在绘画上的成就,与其他 两者相比相差甚远,他不仅缺乏开创性——毕加索与马蒂斯分别创立了“立体主 义”和“野兽派”,据说很多作品还是依靠助手替代完成的伪作。   有人说,达利的胡子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作为一名超现实主义大师,他的 前辈杜尚把一个尿兜搬进艺术展,赢得了“现代艺术之父”的尊称;而他那已形 成独特风格的胡子被视为另一个“尿兜”,的确也未尝不可。其实,早在达利在 世时,他的合作者哈尔斯曼就认为:达利的胡子,是现实世界中的超现实的存在; 达利的胡子是他最具野心的梦想,也是他最非凡而古怪的作品。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达利的胡子”的知名度,倒真不低于毕加索的《和平 鸽》、梵高的《向日葵》、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自然还有杜尚的《泉》(即 “尿兜”)。然而,要想成就如此“佳作”,也只有达利这样的天才才行,那需 要“标新立异的思想+疯狂大胆的行为+登峰造极的炒作”,换句话说,要做到 “我同人类的唯一区别,在于我是疯子。我同疯子的唯一区别,在于我不是疯 子。”   行文至此,笔者想到前段时间观看的视频:里面有一些所谓的书画家,要么 把注射器里的墨汁,飙射在布上;要么全身赤裸,端起一盆墨汁,从头顶浇下去; 要么在地上摊开画布,以身体蘸彩,滚地作画……他们以期博得一点名声,终究 被视作了疯子。总结他们的失败经历,在于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因素:达利在摆 弄胡子前,早已名声鹊起,只是那胡子的光芒遮掩了这个事实。   巴尔扎克的“咖啡”   在世界范围内,论创作的产量,巴尔扎克未必榜上有名,他一生很短,只活 到51岁,真正创作的时间并不长,只有20年。但以创作速度而言,想必是名列前 茅的,在19世纪30至40年代,他以惊人的毅力,创作了91部小说,塑造了2472个 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合称《人间喜剧》。   巴尔扎克为何能取得这般“爆炸式”的丰收?答案也许只有一个:就是“咖 啡”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巴尔扎克这位“鹅毛笔和黑墨水的苦役”,平时不抽烟也不喝酒,但不管到 何处去写作,除了纸笔之外,总是带上一把咖啡壶。据说,他每天要喝大约30杯 黑咖啡,有时甚至会喝到50杯。不过,这显然是一种极度夸张的说法。试想一下, 就算是喝白开水,一天也喝不到50杯,况且是咖啡呢!   但是,巴尔扎克嗜“浓黑有力”的咖啡如命,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连他自 己都说“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并且预 言“将死于3万杯咖啡”。除此,他还在自己创作的《司汤达研究》一书封面, 印上了一把咖啡壶以及一句话:“就是这把咖啡壶,支持我一天写16小时,最少 也写12小时的文章。”   可以这么认为,没有咖啡,就没有《人间喜剧》。据相关资料记载,从1829 年起,巴尔扎克每天创作14至16个小时,甚至有时连续36小时,他的《赛查·皮 罗多》是25小时没睡觉写成的,《乡村医生》更是用了72小时一气呵成,就连那 部长达几十万字的世界名著《高老头》也只花了短短4个月时间。很难想象,假 如没有咖啡的“支撑”,他能否完成这么繁重的“任务”?   对此,巴尔扎克也从不隐讳——“咖啡像引擎开动一样推动了他持续不断地 进行写作”,并详尽描述过喝咖啡的生动过程:“咖啡泻到人的胃里,把全身都 动员起来。人的思想列成纵队开路,有如三军的先锋。回忆扛着旗帜,跑步前进, 率领队伍投入战斗。轻骑兵跃马上阵。逻辑犹如炮兵,带着辎重车辆和炮弹,隆 隆而过。高明的见解好似狙击手,参加作战。各色人物,袍笏登场。”   应该说,咖啡成就了作为“19世纪法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巴尔扎 克;可它又是一把双刃剑,也因此过早夺走了他宝贵的生命。因为喝了太多的咖 啡(有人作过统计,大约5万杯),摧毁了巴尔扎克的健康,让他的晚年患了脑 炎、慢性心脏病和支气管炎,到1849年冬季,步入了最后的衰竭期,翌年8月18 日,便带着没完成《人间喜剧》的遗憾,永远离开了人世,将生命定格在了51岁。   成也咖啡,败也咖啡。笔者想,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他是否还会喝那么多 咖啡?但结论,似乎是肯定的。在巴尔扎克全身心投入创作前,曾一度弃文从商, 但均告失败。从商的失败,使他债台高筑,只能通过大量创作赚取稿费,以偿还 累累债务,自然也为了过上奢华的生活。那如何才能确保写作期间长时间清醒? 显然,唯有咖啡。这就如他自己说的,他的每本书都是由“流成了河的咖啡”帮 他最后完成。“用咖啡匙量度生命”(艾略特诗),注定成为他的不二之选。   在巴尔扎克逝世170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的是无数萦绕于他头顶的光环。 然而,通过了解他与咖啡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多少窥见了其“苦逼”的人生。可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一位幸运者, 安徒生曾说:“光荣的荆棘路看起来像环 绕着地球的一条灿烂的光带。只有幸运的人才被送到这条带上行走,才被指定为 建筑那座联接上帝与人间的桥梁的、没有薪水的总工程师。”而毫无疑问,巴尔 扎克就是这么一位“总工程师”。   当然,我们(包括巴尔扎克自己)都需要感谢那5万杯咖啡,虽然它成了 “杀死”巴尔扎克的“罪魁祸首”,但让他为后世留下了一部卷帙浩繁的“法国 社会的百科全书”,使充满浮华的巴黎,增添了一缕类似于咖啡的苦涩、苍凉的 味道;也使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粗俗的巴尔扎克,用手中的笔在世界文学史上树 立了不朽的丰碑,变成了一个创造世界的圣洁的巴尔扎克。   徐渭的“铁钉”   二十年前,笔者在绍兴工作,有次独自参观青藤书屋,碰到一个外地的旅行 团,陪同的导游正向他们讲解,说此书屋主人徐渭,是一位大艺术家,但曾经发 过疯,自杀过好多次,还把继室给杀了。据说,他的继室死后,邻居发现她的耳 朵、脚心、掌心都钉满铁钉……   前段时间,我规划写一系列随笔,想通过某个“事物”,以新的视角,去解 读大师们的人生。譬如,梵高之于“耳朵”、达利之于“胡子”、巴尔扎克之于 “咖啡”。而关于徐渭,联想到的便是“铁钉”,希望通过他杀死继室的“铁 钉”,来解读其悲惨而独特的一生。   然而,笔者在网上收集资料时,发现徐渭除了“病易(癔),杀张下狱”, 没只言片语说凶器是“铁钉”。随后,笔者与对徐渭兴趣颇浓的建筑设计师、作 家周勇先生特地从杭赴越,在当地作家钱科峰先生陪同下造访青藤书屋,以期寻 得相关资料以佐证,可依然无果。   不过,徐渭与“铁钉”的关系倒是建立了起来。据袁宏道《徐文长传》、陶 望龄《山人徐渭传》、沈德符《万历野获篇?徐文长》和《明史?文苑传》等诸多 史料记载,徐渭在自杀的九次当中,有一次用三寸长的铁钉,刺入左耳数寸,然 后又用头撞地,将其撞入耳内。   其实,再往深处思索,笔者认为徐渭之于“铁钉”,不光光撞入耳中那枚, 真要延伸开去,可谓遍及他的整个人生。无论他的“性格”“艺术成就”,无不 呈现出铁钉般的禀性。难怪乎,他连自杀的工具都要选择无人想象得到的铁钉。 这不能不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暗合。   徐渭在担任浙闽军务总督胡宗宪幕僚前,父亲、两母、两兄、爱妻均遭不幸, 加上家产被霸、屡次乡试失败,为了谋生,离乡背井,却徒劳而返,可谓“落魄 人间”!但他有着铁钉般坚强个性,写联自勉:“乐难顿段,得乐时零碎乐些。 苦无尽头,与苦处休言苦极。”   在结束五年幕僚生涯后,徐渭迫于生计流离颠沛多地,但不甘被权贵唤来呼 去,先后与礼部尚书李春芳、左谕德兼侍读张元忭等人交恶,于63岁那年回归家 乡,从此不再离开绍兴。到了晚年,他贫病交加,常至断炊,可狷傲愈甚,始终 不肯见富家贵室,低首乞食。   可是,这么一枚“铁钉”,由于胡宗宪案的牵连,担心自己被构陷,加之受 李春芳的恐吓,惶惶不可终日,最终精神失常,连番实施了九次自杀,并在一次 狂病发作时,杀死了继妻张氏,为此入狱,历时七年,直到万历元年新皇帝即位, 大赦天下,才重新获得自由。   而在此前,徐渭不止饱读诗书,才华非凡,被时人称为“越中十子”,甚至 被同为“越中十子”之一、死后被追赠“光禄寺少卿”的沈炼盛赞:“关起城门, 只有这一个(徐渭)。”还深谙兵法,入幕后献计献策,为平定倭患,立下了汗 马功劳,乃是能文能武的全才。   然则,这又有何用?徐渭出生至发疯的40余年里,正值明世宗朱厚熜执政期 间。对于朱厚熜,有史学家评介其:“将帝制的专横发挥到了极致。”可想而知, 有这样一位皇帝统治,那个时代必定像钢板一样坚硬,徐渭纵然是一枚“铁钉”, 又有什么“抗争”之力呢?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旷世奇才,在长达73年人生苦旅中,除了有过短短 五年的暖色,其余的几乎全是冷色,特别是他的晚年生活,悲苦凄凉,用他自己 的一首《题墨葡萄诗》来概括:“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 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好在,徐渭还算幸运,他劫后余生,创作了一批惊世骇俗的佳作,像一枚枚 铁钉,穿越时空,“钉”进了文艺史册——他的诗,被“公安派”代表人物袁宏 道尊为“明代第一”;他的戏剧,受到明代戏曲家汤显祖极力推崇;他的绘画, 更是开创了中国大写意画派先河。   更具意味的是,那次绍兴之行,当我们穿过一条狭长的弄堂,来到青藤书屋 时,发觉它是那么的冷静而狭小,相对于热闹而偌大的绍兴城,真像一枚铁钉那 样落寞而渺小。不过,转而一想,这样也挺好,正好完美印证了如同“铁钉”一 般存在的徐渭一生的真实写照。   罗丹的“模特”   大凡造型艺术家,总会跟模特发生一些故事,例如:文艺复兴意大利三杰之 一拉斐尔为了寻找最美的模特,走遍了意大利的大街小巷;现代艺术创始人毕加 索为了灵感和作品,游走于众多情人之间;巴洛克艺术之父卡拉瓦乔因钟爱的模 特被提亲,怒不可遏杀了人……而被誉为欧洲雕刻“三大支柱”之首的罗丹,自 然也不例外。   据相关资料记载,在罗丹的那些经典雕塑作品背后,几乎都留下了与模特们 的精彩故事。不过,最广为人知的是与《沉思》《永恒的青春》《法兰西》《黎 明》《再会》等作品的模特卡米尔。因为卡米尔,这位罗丹的助手和模特、他唯 一爱过的女子、他的灵感的唯一源泉,与罗丹之间发生的,不光光是故事,最后 还演变成了“事故”。   为何造成这种结果?外界的推测不外乎三种可能:一卡米尔希望有一个稳定 的家,罗丹闪烁其辞,不愿接受;二罗丹晚年有个女人,叫“施瓦索公爵夫人”, 在中间“搅局”;三音乐家德彪西闯入了卡米尔的生活,让罗丹心生嫉妒。到底 哪一种符合事实?后人已无法悉知,但谈及那段“爱恨情仇”时,舆论的天平总 是偏向卡米尔的。   也许,在常人眼里,卡米尔相对于罗丹,只是一个弱者,特别是跟罗丹决裂 后,她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只吃生的鸡蛋和带皮的土豆,并时常担心罗丹以 及其亲信谋害自己,最终被关进了疯人院……三十多年后,凄凉地死在冰冷的病 房里。而舆论总是同情弱者的,认为是罗丹害惨了这位与自己相处15年的天才女 雕塑家卡米尔。   然而,笔者不以为然。窃以为,卡米尔从一开始介入罗丹的情感生活,本身 就是极不道德的。作为罗丹的助手,她不会不知道他有一位相伴数年的伴侣,虽 然他们未曾结婚,但已生育了一个儿子,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具有了“事实婚 姻”。当然,无庸置疑,罗丹也应负大部分责任,因为他的风流成性,是点燃这 场悲剧的导火索。   除此,卡米尔不羁的个性,也是酿成悲剧的关键成因。她在给弟弟、诗人保 罗的一封信里曾这样写道:“我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师,和男人一样。他因此 嫉妒,害怕,害怕他再也无法控制我,害怕我的才华已经超过并将遮盖他的光 彩。”其实,这无非是卡米尔的臆想。在离开罗丹后,她理应用实力来证明才华, 但到头来鲜有成就。   事实上,从目前留存的资料来判断,罗丹绝非那种“小鸡肚肠”的人,相反 不仅是一位伟大的雕塑家,同时又是一位伟大的老师。他的学生或者助手,哪怕 是仅仅有过交往,都在艺术上深受他的影响。鉴于此,其中出类拔萃者颇多,有 些日后甚至与他齐名,像马约尔和布德尔,就与罗丹一起,被后人誉为“欧洲雕 刻的‘三大支柱’”。   更致命的是,尽管卡米尔跟随罗丹多年,但对他的了解似乎并不透彻。作为 一名艺术大师,他坚信:“艺术即感情”。所以,跟他合作过的模特,除了同性 和那位老交际花,其余的几乎都跟他保持过情人关系,而卡米尔只是其中的一位 而已。这也就是说,在罗丹看来,模特只是模特,与之产生感情,只是艺术需要, 无关乎其他的方面。   由于这桩“情感事故”,罗丹俨然成了“著名负心汉”。可理性思考一下, 这也说明了其专情之处。纵然他出轨众多模特,是花心男人的“标本”,但终究 未曾抛弃伴侣露丝,并在临将就木之际,跟她结成了合法夫妻。站在露丝的角度 上,他何尝不是“浪子回头”的好丈夫?是呀,在同情卡米尔时,我们为何不能 考虑一下露丝的感受?   同时,对于卡米尔这位曾经的模特和助手,罗丹也多少体现出了其“深情”, 虽然他没有与她结成伉俪,随后还相互恶语攻击,但在他离世之前,坚持自己的 展览馆一定要展示卡米尔的作品,希望她的才华能为后世所见。如今,该馆藏有 15件卡米尔作品,让我们了解了这位天才女雕塑家。这何尝不是罗丹对那份情感 的弥补呢?   时光流转,百年后的今天,我们打捞那些往事,也给“第三者”一些警示: 当你插足他人——特别是艺术家的情感生活,注定是一条冒险的旅程,因为对于 他们而言,起伏的情感是最鲜明的特征,当激情退却,遍体鳞伤的往往是你自己, 这一切在毕加索、张大千等身上早得到了印证,而像达利与模特加拉那种忠贞爱 情毕竟是罕见的。   达·芬奇的“绘画”   笔者读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题为《画鸡蛋》的课文,讲的是:著名画家达 ·芬奇刚学绘画时,老师先让他每天画鸡蛋。他觉得画鸡蛋太简单了,便有些不 耐烦。老师告诫道:一千个鸡蛋,形状都不同;就算同一个,不同角度看,形状 也有差异。他让他画鸡蛋,是训练他的眼力和绘画技巧。达·芬奇听从了老师的 教导,不断地用心画鸡蛋,之后无论画什么,都能又快又像。   由于那篇课文的作用,达·芬奇作为一名著名画家,被笔者铭记。随着年岁 的增长,在不同载体上,多次欣赏过他的《最后的晚餐》和《蒙娜丽莎》;也通 过资料了解到,他与艺术家拉斐尔、米开朗基罗齐名,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 之一,并被誉为“整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还看到新闻,说他的 作品在佳士得拍卖行以4.503亿美元的价格刷新世界纪录。   不过,这一切,被一本名为《达·芬奇笔记》的图书给颠覆了。这本图书, 精选了达·芬奇遗留下来的大批原始手稿,涉及绘画、音乐、建筑、数学、几何 学、解剖学、生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天文学、气象学、地质学、地理学、物 理学、光学、力学、发明、土木工程等众多领域。令人吃惊的是,由此发现他在 绘画上所花费的精力,相对于其他领域而言,可谓微不足道。   笔者查阅其生平史料,发现确实如此——童年时代,已成疑案;少年时期, 在作坊学艺,接触绘画;30岁前,一无所成;47岁至64岁,辗转于米兰、曼图亚、 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昂布瓦斯等地,或旅游或居住,主要弹七弦琴、科学 研究、服务于米兰宫廷,甚至于研究魔法;到晚年,更是潜心于科学研究。也就 是说,只有30岁至47岁才在从事艺术,且还不局限于绘画。   达·芬奇从事绘画的时候,似乎也并不上心,他作画时需要画到岩石,就转 身投入地质学研究;刚着手做壁画,就去开发新颜料,后又陷入颜料工艺中…… 所以,他的许多作品都半途而废,遗存下来的尤其少得可怜,只有15幅。连教皇 都恨铁不成钢地埋怨:“唉,这个人绝不会做成任何事,因为还没开始,就在纠 结结果了。”他自己在晚年也悔恨地写道:“我从未完成一项工作!”   事实上,也是如此。尽管达·芬奇在众多领域均有涉猎,今天研究这个、明 天探索那个,并且为此花费了巨大的心血,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笔记本上 绘制、描述一些奇异妙想,并不真的懂材料、力学、结构、数学或任何工程要求, 也从未设计过工程样品来实验或测试它们。客观地说,没有一项已知的、新颖的 科学原理,可以真正归因于他。说难听一点,他无非是在“纸上谈兵”。   然而,达·芬奇是一个幸运儿。他那些看似毫无用途的“设想”,却无意间 将“自然科学”和“艺术”无比紧密地连接了起来,使得他的绘画作品与同时代 艺术家的相比呈现出迥然不同之处。比如,他在绘制《蒙娜丽莎》时,将透视法、 明暗法和晕涂法三大技法融合在一起,前无古人;又如,在他的笔下,人体的肌 肉更精确、更有诗意,符合百年后新古典时期对肌肉美学的理解。   当然,他在绘画上取得的成就,除了“幸运”,还应归功于“天才”。当他 还是儿童时,帮父亲在盾牌上画了一个吐火舌的怪兽,卖给佛罗伦萨的艺术中介, 让他父亲赚了一笔钱;18岁那年,他协助老师韦罗基奥绘制《基督受洗》,只画 了一位跪着的天使,技巧已明显超过了老师。据传,韦罗基奥为此不再作画;而 他非凡的绘画才能,也极受米兰大公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青睐。   北宋思想家张载说:“人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无成。”应该说,达 ·芬奇在绘画上“志趣不远”,甚至“心不在焉”,但没有“学无成”,他那寥 寥无几的绘画作品,被称为欧洲艺术的“拱顶之石”。所以,当我们总结达·芬 奇的成功经验时,无疑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或许,对于他这样的“环球天才” 而言,所有世俗的“套路”,显然都是不适用的。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   杜尚的“小便池”   在笔者了解的艺术大师中,法国的杜尚应该算是最为惊世骇俗的一位。暂且 不说其他,光是他化名“R. Mutt”将一只取名为《泉》的白色陶瓷小便池,肆 无忌禅地搬进一场自己担任评委的艺术展,在遭到主办方——美国独立艺术家协 会严词拒绝后,还据以力争抗议他们的行为与展览的主张不一,并为此愤然退出 了评委会的做法,便足以证明其行为的“超级另类”了。   正是因为杜尚的那些诸如此类的“怪异举止”,引发了后人对其迥然不同的 两种评介:一种认为他是一位严谨认真的艺术家,是20世纪实验艺术的先锋,是 现代艺术的“守护神”;另一种认为他是一个高雅艺术的嘲弄者,是艺术花篮中 的一条毒蛇,是毁灭美的恶魔。但不管是褒是贬,窃以为对于杜尚本人而言,都 无非是凭着自己的个性和想法体现出来的“个人化表达”。   事实上,也是如此。杜尚的一切行为,均显得与众不同。譬如,他去看牙医, 事成后画了一张支票,作为支付医生的报酬。又如,他爱穿上女装拍照,并取了 一个女性名字“罗斯·瑟拉蕾”作笔名。再如,他一生结过两次婚;40岁时结了 又离,只维持了6个月;之后二十几年,有女友却不结婚;直到67岁,和一名年 届50岁的女性再婚,理由是“不用考虑生孩子了”。   杜尚不仅在生活中这般离经叛道,在艺术上尤其标新立异——他的妹妹结婚, 他赠送的礼物是一件名为《不幸的现成品》的作品:用绳系着一本数学书,悬挂 于妹妹家阳台上,任风吹雨打,最后毁于一场台风;有一位慕名而来的收藏家要 购买他的作品,他去商店买了一只鸟笼,里面放了几块方石头和一支温度计;他 用铅笔给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画上了山羊胡子……   由于杜尚在艺术表现上的极其“出格”,一贯来颇受艺术界的质疑和排斥: 他的《下楼梯的裸女》曾被立体主义者们拒绝展出,并受到未来主义者们以“恶 心与乏味”等字眼抨击;他的《L.H.O.O.Q》(为蒙娜丽莎画胡子)更是遭 到了传统艺术捍卫者们的围攻。他自己也承认:“我做的东西从来不是马上被人 接受。”但又坚持认为:“艺术可以非艺术,也可以不美。”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杜尚离世半世纪之久的今天,艺术界依然有不少人 对其存在偏见,说他那轰动一时的“小便池事件”,只是一个艺术行为而已,并 非什么伟大的艺术;他所有的艺术活动,都不过是一种浮躁的行为、一种卖弄无 知的表现。甚至有人认为,他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从艺经历,彻底误导了后人,把 艺术推向了迷茫的深渊,使得当前诸多从艺者浮躁至极。   然而,这显然是对杜尚的误读。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杜尚,我们便不难发现: 他绝非哗众取宠之辈,更非投机钻营之流,他的生活单纯,很少看流行小说,对 新浪潮一无所知,和功利主义、机会主义绝缘,不介意消失于公众视线里。有差 不多20年时间,他因迷上下棋,基本退出了艺术圈。而他之所以那样对待艺术, 用他的话说:“从本质上说,我对改变有一种狂热。”   当然,那只是他的谦虚之词。其实,对于艺术,他有着一套无比独特的理论: “对象的选择本身,也是一种创造性行为;通过取消对象的‘有用’功能,它就 变成了艺术;对象的呈现和添加标题,可赋予它‘新思想’。”正是出于这套理 论的有力支撑,他以一个“艺术破坏者”的形象,彻底颠覆和解禁了传统观念和 艺术创作模式,于无形中实现了对艺术价值的再认定。   美国当代美学家乔治?迪基曾这样评介道:“杜尚的‘现成物’,作为艺术 品价值并不高,但作为艺术的范例,对艺术的理论极有价值。”杜尚通过“质疑” 重新界定了艺术,并以此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荷兰籍美国画家德?库宁也 曾由衷叹服:“杜尚一个人发起了一场运动,这是一个真正的现代运动……”艺 术界普遍认为,他的横空出世改变了西方现代艺术的进程。   确实,杜尚能将一只普通的小便池,添加上新的标题后,转化成了一件艺术 品,这不要说在无数普通人中间,就算在众多艺术家里面,也无人具备这样的创 意和勇气。所以,在杜尚逝世后的半世纪里,尽管涌现了大量现代艺术作品,但 没一件的影响力能与“小便池”媲美。可以说,杜尚的成功不可复制,他在整个 现代艺术界,像神一样存在,只能被模仿,无法被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