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皮子、手腕子、刀把子 　　周宏 　　据《荀子》、《史记》、《汉书》、《孔子家语》等书记载，孔子曾经因为 说不过少正卯，气急败坏之下，乘自己爬上代理宰相职位之机，胡乱捏了几个罪 名，就把人家杀了。 　　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是：少正卯“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 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但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证明这些罗列的罪 名有一条成立。唯一的事实是少正卯聚众讲学，使得“孔子之门三盈三虚”！ 　　孔子是什么人？说穿了不就是一个教书的么，靠学生吃饭呢，学生跑到人家 课堂上去了，当老师的不恼火么？你抢我饭碗，我就砍你脑袋。 　　跑掉的学生一看，乖乖龙的洞，还是孔老师牛啊，他上嘴皮下嘴皮就那么一 磕，卯老师就掉了头，不服不行，所以一个个又低着头弯着腰曲着膝钻到孔府檐 下。 　　孔老师的嘴皮子功夫其实并不差。他五十六岁那年，由大司寇代理国相事务， 美梦成真的他有点喜形于色，门下弟子就提醒他说：“听说君子祸患降临不恐惧， 福运到来不喜悦。”孔老师马上辩解说：“是有这样的话。但不是还有‘身居高 位礼贤下土而自得其乐’的话吗？” 　　他途经蒲邑，遇到卫国大夫公孙氏占据蒲邑反叛，蒲邑人扣留他，要他立盟 发誓不去卫都，才放他走。孔老师就和他们立了盟誓，人家刚将他放出东门。他 就直奔卫都。他的学生子贡很惊讶问：“盟誓难道可以背弃吗？”他说：“这是 要挟订立的盟誓，神是不会理睬的。” 　　赵简子领兵攻打范氏、中行氏，进攻中牟。中牟邑宰佛肸反叛赵简子，派人 召请孔老师。孔老师就打算前往助叛，学生子路反对：“我听您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会去加入的。’如今佛肸自己占据中牟反 叛，您却打算前往，怎么解释呢？”孔老师说：“我是说过这句话。但不是说坚 硬吗，再磨砺也不会变薄；不是说洁白吗，再污染也不会变黑。我哪能是匏瓜呢， 怎么可以挂在那里而不能食用？” 　　这么好的嘴皮子怎么会输给少正卯？很可能少正卯没有像孔老师那样过于依 赖耍嘴皮子，在鞭挞虚仁假义时列举了大量事实，不是有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吗？ 借助事实的力量，少正卯的课上得无比生动，具有很强的说服力，把孔门弟子都 吸引过去了。 　　孔老师给少正卯安的罪名之一叫“记丑而博”，表明孔老师崇拜嘴皮子，蔑 视客观事实。但是光靠耍嘴皮子是肯定要吃败仗的，所以孔老师急需另一种元素 来恶补自己的贫血，这就是铁手腕！ 　　孔老师在杀少正卯之前，就显示过他的铁手腕！他五十二岁那年，鲁国与齐 国和好，两国国君在夹谷友好会见，孔老师担任盟会司仪。为增添热烈气氛，齐 景公献上夷人之舞。谁知孔老师认为夷人之舞格调太低，不符合两国君主友好盟 会的礼仪，就一步一级台阶登坛而上，离坛顶还有一级台阶时，才庄严立定，挥 举长袖说：“我们两国的君主举行友好盟会，夷狄的舞乐为何在此！请命令有关 官员下令撤走。”左右的人都看着晏子（就是那个拒绝从侧门入城而把要结盟的 楚国骂成狗国的猛人）和齐景公（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把门牙都磕掉了的那个慈 父）呢，心话：什么人这么牛逼哄哄，敢贬低人家一国之君的欣赏水平？做老师 的习惯了用严肃的神情吓唬学生，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之类的话教训学生， 加上孔老师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又把脸拉得老长，还真有点叫人害怕。齐景公 不知不觉就感到自己也变成了孔老师的学生似的，心里直发虚，赶紧让莱夷乐人 退下。 　　接下来孔老师得寸进尺，给齐景公上了一盘血淋淋的恐怖大餐。齐景公的欣 赏爱好可能跟孔老师有很大距离，夷人之舞退下了，又献上来一台侏儒戏，这个 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相声小品滑稽戏之类的，那齐景公正张着嘴傻呵呵的乐着呢， 孰料这些快餐文化很不对孔老师的口味，于是孔老师像刚才制止“夷人之舞”那 样，用一步一级台阶，却止步于最后一级的方式，正儿八经地再次演示了“规矩 方圆”，声厉色严地说：“百姓胆敢蛊惑诸侯，罪该诛杀！请命令有关官员执 行！”这次有关官员也不等齐景公表态就施刑了，可怜那些艺人侏儒都被处以腰 斩，望着那些刚刚与身体分离的手足还在血泊中乱动，齐景公神经病都吓上来了， 回国后就赶紧把过去侵占鲁国的郓、汶阳、龟阴归还给了鲁国。这桩冤案一直沉 在太史公的记载里头，没让郭德刚发掘出来，否则郭大师非把孔老二的祖宗八代 刨出来鞭笞不可。 　　孔老师的铁手腕和另一个要素相关，没有它再铁也是胳膊扭大腿。这个就是 刀把子。孔老师在抓到刀把子之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免像那些侏儒艺人 被人家莫名其妙地一刀斩为两段。在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有一次他去参 加豪强大户季氏的宴会，遭到一个叫阳虎的强人羞辱。阳虎说：“季氏宴请的是 士人，没敢请你啊。”孔子吭都没吭，调头就走。心底的惶恐可想而知，所以他 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抓到刀把子。为了抓到刀把子，他几乎到了饥不择食的 地步。 　　鲁定公九年，孔老师五十岁。公山不狃利用费邑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老师。 孔老师就说：“周文王、周武王起于丰、镐之地而称王天下，如今费邑尽管小， 但或许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不高兴，就阻止他。孔老师心有不甘地说： “他们召请我，岂能徒劳无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将在东方复兴周道！”多亏子 路阻挠，他才没有参加成反叛。此后，鲁定公任命他为中都宰，由中都宰升任司 空，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就在他由大司寇代理国相事务期间，一吐舌头吃掉了 争夺其生源抢夺其饭碗的少正卯。 　　两千五百年后一个伟人讲“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受孔 大圣人“刀把子底下出真理”实践的启发。但是几百年后一统六国的嬴政焚书坑 儒肯定是继承和发扬了圣人之道的精华。后世儒生均认定嬴政此举是受了法家的 蛊惑，全然不顾荀子师出孔门的声明，将这位所谓的法家之鼻祖逐出孔府。其实 这法家、儒家就像长江、黄河一样，都是世界屋脊上滴下来的水，要寻找它们的 源头，还真可以直追到孔老师那儿。此后一切尾大的圣贤，都和孔老师一样被做 成泥塑木雕来唬人，无论给他们涂上多么绚丽的色彩，调出这些颜色的都是这三 种原色：嘴皮子、手腕子、刀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