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啾之年(组诗) 作者:章治萍 《魔力骤然而至》 显然,沉积的太久,魔力骤然而至 这出乎人们的意料,危局过于急迫 我们没有时间放下应该放下的,我们 频频的搏命,没有时间拿起应该拿起的 我们只以我们的良知和良善说服自己 在魔力骤然而至的空间,我们 频频的努力,努力维持我们的呼吸 让看似简单的生活变得深沉,能够容下 足够的仇恨,并不再慢慢生长 这是我幸福的满足,在恐惧之余 微不足道的忠诚,无法拯救愚昧和憨厚 或者,仅仅是,换了一个姓名 《不幸的空间》 从这进来,就只能从这出去。出去 你不要说早就知道如此,在进来之前 你就知道死亡只能从这出去。出去 而从这进来的胜利,我发誓完全是 死亡的附庸,风雅完全是另一回事情 是哀曲中的几个短促的破音,全凭 大家早先的熟识度,莫需说三道四 从这出去后你就会相信,这里 不再需要任何的思念。是出去 还是进来,这已无实际的意义 《青翠欲滴的春》 秋后枯败的一棵棵水杉,竟然焕然一新 久旱逢甘雨者有之,朽木再生者有之 残枝俘仙者有之,继而癫狂者更有之 潇潇洒洒地铺展开去,染自己一身朝气 濡别人一世艳春。于是,我就如此开掘 低畦处昂昂头颅,高垄处缩缩臀尾 风景便应该如此收放自如,时而缤纷 时而沉寂;时而萧条,时而繁盛;时而 不羁如野马,时而灵性如狐兔。我的春 我的春,却在春始时裹足不前 春尽时又悔如经幡 一遍遍惦念,虔诚至极 又一遍遍遗誓,感激至深 《令人恐惧的阴影》 当思想者欲用思想粉碎阴影之前 我看到了恐惧。我认识思想者 这固然也没错,干脆,直接,彻底 但是,我更知道,点亮阴影 或许更使他们感到恐惧,何况 我们都在阴影里长期瑟瑟发抖 在长期的邪恶的嘴脸面前保持立正 却忘记反抗的仁慈。在焚化之后 《等待枯萎的凌晨》 肃杀完背逆的月光之后,开始肃杀 近在咫尺的簌籁的露珠,凡是能够 有点温暖,或者能够反映温暖的物体 都应该肃杀一清。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 一个有预谋的计划,在无形中开展 更在无形中扩大,直到更多的人 在某一天凌晨不再遇到事不关己的猫狗 他才知道此刻发生的微不足道的肃杀 其实,是多么多么多么的重要 《啁啾之日》 幸运往往隐藏在不幸之间,就像此刻 我在不幸的花旁坐下来,我才想起 今天,是个啁啾的周末,求偶的鸟 格外的多。我想,总有成功的一对吧 就像身旁的花海,总有不幸的一朵 我介于幸运与不幸之间,就像此刻 花儿在逐渐凋零,我也是。这是一个 啁啾的周末,求偶的鸟格外的多 《虞美人》 1 虞美人的美藏在剑鞘里,抹开 便是东方一道朝霞 在凄婉的帷幕一角 陨落应该陨落的背景 甚至,在背景里还夹带一些 或许熟悉的民谣 2 或许,她的这种以死亡为目的的歌颂 便是以死亡为传播手段 而流传下来 3 那些隔世的美丽是否一样的美丽 需要统一美丽的标准吗 当我们嗜美如狂之际 美丽总是不够我们挥霍啊 4 我总是想抓紧那么一点被驯化的韵白 在大家退场之后 经验告诉我不可盲动 那是人家千寻万寻的风格 我岂能破坏两千年的风格 那些坐等望断秋水的不朽诗词 还不将我凌乱如蝶的思念 嵌入一阕玉壶水 5 就算她死得其所 我也要怀疑霸王的戟 能否刺穿温柔的春梦。以及 一点点江东的芬芳 《负笈从师》 终于找到准确的成语,来表达 我此时的行为,带给大家的思考 揉在已经结束的故事里吟咏,会不会 呈现全新的故事,从形态到意境 都无法解读。是的,师傅的绝招 必须留下最后一手 《黄金构图法》 1 厉害的角,不坐在中间。总是 漫不经心,一副埋汰自己的样子 据说聪颖便是如此,估计有人会笑 2 如果是纯数字概念,挺好记 也挺好懂。把人往那一放 那人便是那的主子 3 粗暴就是这样来的,勿须人多 在那,有什么就说什么。千万不要 似是而非,弄巧成拙 4 何况,还有数字以外的概念 这与哲学相关。多少不是问题 真假才是关键。这与哲学无关 《极简主义》 1 所以,人们一下子揪准了他 没有任何花哨,往往在黑白之间 就诠释一切,并决定胜负 2 所以,它是我们的孩童 最早的益智游戏。据记载 可追溯到尧帝的时代。那时 我们的孩童都比较愚钝 3 所以,这不是从国外传入国内 而完全是从国内传出国外。我们 藐视自己的时候,洋人 正暗暗得意,发出会心的笑声 4 所以,该结束了。更多的素材 永远,在下一桢。他逃不掉 《污浊不堪的尘埃》 试问,你还有多少闲情逸致可以挥霍 在去除与不去除之间,在湮灭 与不湮灭之间,你挥霍完仁慈与宽容 之后,它们并没有自行清扫。实际上 两旁看似毫不相干的路人,面对你的挥霍 他们更加爱莫能助。实际上,尘埃 落满他们的衣领或者裤脚,不知为什么 他们都全当没有看见,任凭你的挥霍 在尘埃中穿梭,并且装扮成一出出好戏 迷糊地,绚烂地,光荣地,不可替代地 演绎出更多的尘埃,在你挥霍完之后 仁慈与宽容又接踵而来,那些残存的 路人污浊不堪,在他们污浊不堪的道路上 尽是反季的果蔬,以及反季的购买者 《绰绰有余的炸药》 啊,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随着 堡垒中心开花,堡垒外围 很久没有这样芬芳过了,许多的土 那些可以凝聚为地球的东西,被炸上天 我可以在短暂中休息,之后,我必须 短暂地怀疑爆炸的位置,怀疑堡垒外围 有真正的堡垒中心,许多花卉簇拥着 伟大的时刻——有人嘱咐过我:必须 慎用诸如伟大的词汇,因为伟大的他们 往往阉割我们原本善良的品德,而此时 此刻的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无措 啊,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随着 堡垒中心开花,堡垒外围的伟大 越来越遥远,那些原本绰绰有余的品德 《致圆谎者》 你离我太近,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 你离我太近,你只能将你说的让我听清楚 而别人听不到,根本听不到你说的什么 什么能够让你圆了那谎圆了那些谎呢 我看不够,你离我太近,我必须坦诚 你说得够清楚的了,但圆不了那谎圆不了 那些谎啊。你说的,是越来越多的谎 《喧嚣之夜》 好了,外面的喧嚣紧紧追赶着我的不安 我要向黎明诉说的忧伤,不幸的很 它嗅到她泪珠的味道,透过深刻的月光 它一点点爬过时间,跌进罪恶的深渊 好了,我的不安奔跑在深重的喧嚣之夜 却仍然无法摆脱忧伤的恐惧,恨与感概 却始终追赶着我的步履。为什么呢 堵在半夜的热泪滚落而下,我却含泪而上 《卑微者说》 注定的恸哭从我开始,仰望的头颅 淌下屈辱与悲哀,显露永无止尽的沟壑 我在壑边伏低身段,让其他的卑微者 能看到一点朝阳的高度,直至夕阳 我不会告诉高贵者我僵硬了,我死之后 不需要谁跪倒于大地。大地是高贵的 《虫说》 为什么绑我于暌暌之下?让灵动的鸟 随意羞辱我,随心吃掉我。这多么恐怖 与过去发生的恐怖事件一样,令人呕吐 这并非是良善的过程,你们还装得良善 这并非是你们最初的本意,却显然 你们改变了你们最初的本意,不仅如此 你们还将最初支持你们的我们,送上 恐怖的绞架,就如同我现在这样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件,已经发生过的 与即将发生过的,那些竟然也被你们 列为不耻,并叙述着我们一件件的荒唐 可是,我要说——这是我最后的挣扎—— 你们不要再叙述我们,请叙述你们自己 《彰显死亡的经幡》 我喜欢你藐视死亡的存在,并且 我意识到自己的悲悯,通过极限的祈祷 我难以想像,从这端到那端的距离 竟然有这么远的误差。人人都说 他能够读懂圣女的寓言,可是圣女 从未从这端走到过那端,其间 一些连续性的命运,始终无法愈合 你的清醒就显得犹为珍贵,并且 我意识到你对死亡的藐视,你决不悲悯 如我般退缩,在那么远的误差之间 你依然我行我素,不给自己留下空腹 使劲填充,那些原本要写上经幡的文字 我意识到自己的悲悯,误差竟然 如此之遥,仿佛所有的虔诚与尊敬 藏躲到经幡之上,剩下有些见识的风雪 湮灭在自己的躯下。这,并不关键 关键的是孱弱的眼珠,并不绝望 《雪崩之后》 大型定式,一步步亦缓亦紧,一步步 待到按原本排练的那样走完最后一步 竟然无人优势。该苦作的依旧苦作 该吆喝的依旧吆喝,仿佛一切未变 其实,其实一切已经翻天覆海。其实 一切注定在雪崩之前。气度不凡的坐姿 正透过荧屏,盲目地安慰着自己 《陌生的荡漾》 轻率的举动带来不轻率的后果。花蕊 被轻率的啄食,美梦,被夭折在庙旁 离秋收的日子,只差半里之遥。诀别 这些都成为诀别的开始,不论你们彼此 是否真正地彼此拥有,或如苟合的野猫 总在夜深人静之时,寻找父母的粪便 我怀疑,在如此陌生的特定场景 它能否舔对立场。在众目睽睽之下 荡漾着芬芳,也荡漾着陌生的箭簇 《疑惑不止》 这不是爱情。我要跟你谈论现实 谈论生存权利与死的尊严,跟你谈论 虚伪的繁盛与后代的结果。这里面 充满完美的演说,来自狡辩者的头条 看似,布施了你所能布施的全部 却将种种的种种的种种的疑惑绕开 你内心有数,既使带有预知的人命 这又当如何?我要跟你谈论现实 《温柔的陷阱》 残暴的伎俩周旋于陷阱之外,陷阱之内 充满洞天的陷阱撒遍温柔,在下一个 尚未跌落以前,不会有哭泣者 渗透于哀曲中不可替带的首符之间,你们 可以不用排整队伍,向我示好,向我同时喊出 类似于饥饿难耐的话语,实际上 你们或许没有这种权利,虽然白纸黑字 写着温柔,并且实际上给了你们温柔 那么,你们便无权再喊饥饿。饥饿 决不是你们不能克服的枷锁,而是 你们爬出陷阱之前必做的功课。阿门 《平分秋色的楸枰》 楸枰是用楸木做成的,沉重如铁 流行于樱花之岛,据说,那里的楸树 粗壮,有相当的故事,只是现如今 我们再很难洞晓其中的风花雪月 或者与凤凰相关的传说。楸枰很沉 每一个交叉点上都是沉重的星球 更多的过客常常在交叉点上被对手提掉 仓猝之间,没有粲然的光,照亮 彼此眼睛里的谶语。当然,仍有幸运者 重新出现在不幸运的点上,他们 撑持以后的危局,用不同的公式 精确地计算出彼此的得失,计算出 救援的远近,以及局部生与死的考验 废子可弃,棋筋不失,步步如履薄冰 过铁处溅洒鎏火,满枰夜莺飞舞 不知谁是谁家,直至谁拍下时钟 将时间拍碎于内心,内心悬上了胜负 而胜负,在复盘里平分秋色,只有 手中的折扇,飞出濡染岁月的智慧 《走不远的词语》 此刻,我顿然悟醒。走出了你的圈 实际上,我的词语便走出了自由 那些用许多人格担保的词语,甚至 用许多命悍卫的词语。他们彼此温暖 被此照顾,那怕下一秒就被划进 禁忌的名单。我的承认我的词语 并不幸运,当我走出了你的圈 我的词语便七零八落。此刻我在想 那些走远的词语又是什么?他们 又组合成怎样的精粹?此刻我在想 走出你的圈我自由了。这便是全部 《被拆台的庙》 事态足够严重,都知道堤坝坍塌之后 进庙烧香磕头的人太过简便,即使 仍有一些坚贞的石头装扮后守在庙前 那也是装装样子,他们岂能用手中的剑 斩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弟子自己的儿孙 即使斩杀,那也是装装样子。这庙 即使拆得一无所有,那也总归 有饱囊的地方。记住,这不必背着别人 《一步之遥的年关》 香烛将天分成两片,大家走街穿巷 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晴天。我却愚钝 分不清这片天与那片天的区别,年关 一天天逼近,我看到,一群群山雀 啄食着鲜艳的花瓣,一群群水鸥 叼吃着活泼的鱼仔。年关如此惊险 虽是一步之遥,却往往生无可恋 那片阴天依然如故,与晴天对比 阴天缺少色彩,却增添了厚度与广度 翻阅所有相关的唐诗宋词,我找不到 呼应我此刻心境的句子。年关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