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美国东北角 心系武汉热干面   作者:小易子   在下来美近二十年,期间辗转各地许多地方,最终落脚美国东北部的一个小 镇村庄,在一个小小的高校抄起了教鞭。这个地方的饮食清淡、海鲜丰美。什么 各种各样的大虾小贝就甭说了,单提那个波士顿龙虾,据说出口到祖国大陆的一 些大城市,都成了高档抢手货。每每朋友故旧造访俺的蜗居之地,都指名道姓地 钦点这种龙虾,说什么如此便宜的东东,在这里饕餮N次大餐,其花销也仅够国 内撮上一顿。每当这个时候,俺总是局促不安、肠胃十分的不爽:心疼银子不说, 那剥壳掏肉的技巧,对俺来说,比做个博士论文还难;况且,俺打心眼里,从来 都没有觉得这个龙虾有什么特别的美味。好在朋友们都知道俺至今仍然是穷光蛋 一个,非常婉转巧妙地恭维,说难得有个美国大学的教授给他们当导游及司机, 要好好地回请在下。当然啦,俺就借坡下驴欣然接受。   一到餐馆,还没坐下,朋友们便开始做深呼吸,纷纷感叹道:真是TMD,这 里的蟹虾发出的气味与国内的都不一样。他们对着玻璃水缸里的鱼虾指指点点、 品头评足、眉飞色舞。等到服务员端上龙虾,他们一下子却悄然无声了,手指娴 熟地掰扯虾钳掏肉捣壳、忙的不亦乐乎。看着他们馋涎欲滴有滋有味地大快朵颐, 我一下子想起了我那心爱的武汉热干面。   在美国的这么多年,每个月,俺都要做几次面条。经过多年的研究实验,终 于摸索出具有本人专利权的武汉热干面的易记美国版本—— “易记热干面”。 其原料包括:一种意大利面条(用作武汉热干面面条替代品)、芝麻油、花生酱 (用来替代芝麻酱)、自制的辣椒油、自种的香葱、及某些作料(恕不奉告)。 每次都花上两三小时做上一大盆热干面,大概近两磅,准备吃上五天。其实,要 是俺放开肚量,不考虑健康因素的话,俺一天之内,可以将它全部消灭掉!您要 是不信,请看看在下曾经有过的吃热干面的赫赫战绩。   话说上个世纪的一九八六年春末夏初,俺怀揣着大红大紫的硕士研究生文凭 从四川的一个高校毕业,雄心勃勃意气风发地回到家乡省城、来到武汉的一个央 企上班了。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全国人民中也许有不知道武汉是在哪里,但是 没有不知道研究生是个什么东东、有多大分量的。可是过了没几天,俺的情绪却 变得非常低落。原因何在?即使我不明说,您大致也可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要 在四川呆过几年后离开的,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四川的小吃,什么 担担面啊、夫妻肺片啊、麻婆豆腐啊,等等,等等。甭说了!写到这里,我的嘴 里的口水都流到键盘上了,俺得赶紧按住不表。   好在不到两个星期,在尝遍十来种不同的武汉小吃后,俺终于眉开眼笑了— —我迷上了武汉的热干面。武汉热干面的制作过程大致如下:先将面条煮好、沥 出、晾干,再喷一些香油;等到要吃的时候,快速的在开水中浸涮一下捞出,再 在面条上面放上调料,由食客自己将面条与作料搅拌调匀。这热干面制作的诀窍 除了面条及调料的选取外,主要就是煮面条时火候的掌握。   那时候,武汉的热干面分成二两、三两一碗。二两的是壹角壹分一碗;三两 的大概是壹角六分。一碗热干面外加一碗米酒或蛋酒,是许多武汉人的早餐。如 果起床的时间稍早,我一般买两份二两一碗的热干面,外加一碗蛋酒——这是俺 花了N个月观察计算实验的最适合胃口最经济划算的早餐。如果起床晚了,就只 吃一碗三两的热干面了事。   俺吃热干面的速度,各位可能是想象不到有何等的快速!在下举个俺当时通 常的早上上班模式:8点上班报到,俺7点50分起床;一分钟洗刷;骑自行车上班 路上要花三、五分钟;中途在某个早餐摊子停下,不下自行车,点一碗热干面 (肯定是三两一碗的),坐在自行车上用脚撑地迅速地解决。要知道,这面条还 是摊主现卖现做的——真正消灭这一大碗面条,俺用时不到两分钟!   有一个同办公室的哥们,见我这么喜欢热干面并且吃速惊人,有点不服气, 因为他也喜欢热干面,但是天生的沉稳,没有我吃得快。结果,我们两个对上了, 互相不服气。怎么办?那时武打小说电视流行,高手需要比输赢的话,比划一下 打斗一场就行了。对我俩来说,要分高下就更简单了:看谁吃得多,当然啦,输 者买单,赢者白吃。   那时候,星期六还得上班。我们就选了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来到一个较大的 早餐餐馆。这哥们说,作为开始,每人三碗三两的热干面吧。我说,好事凑双, 每人四碗计一斤二两!这哥们硬气的回答:好主意!我俩选了一个靠角落的桌子, 相对而坐,每人前面四大碗热干面。每碗都冒着热气,每碗的面条上面都堆着热 干面调料。俺为了在心理上先占胜机,对那哥们说:这两碗我不用调料!这可是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吃法:吃热干面不用调料,比吃白米饭不吃菜要难上百倍。 这哥们说,我们打赌可没有这个规定啊。我说,你随便。结果,我的四碗热干面 全部下肚,这哥们才吃了两碗。这时候,我的肚子已经满负荷超标了,为了将他 完全摧毁碾压,我像喝醉了的酒鬼对他说,要不要帮忙?!他当即承认认输,说, 哥们,帮个忙。我只好鼓起勇气不计后果帮他吃了半碗。   从此以后,只要是有吃有喝的聚会,这哥们都离我远远的坐着。俺也得了一 个“易篓子” 的绰号:说俺的肚子像个装垃圾的篓子,什么都可以放进去,而 且容量巨大。如果遇到某个不服气的主,俺就表演干吃两大碗热干面,不放调料, 不喝任何液质饮料或羹汤。   那时候,在众多的武汉热干面面馆中,最有名的要数汉口江汉路上的蔡林记。 从我的单位到那里,坐公共交通来回要花三角钱,大致等价于两大碗热干面。专 门去一趟蔡林记,额外花销一顿早餐的钱去过早,对俺这样“生在红旗下,长在 苦水里”的幸福一代,是一件非常浪费、不可容忍的败家的事情。不过“上有所 好,下必趋之” ,俺得寻找突破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不了多久,俺就发现了切入点。武汉汉口的江汉路是个 商业区,一百多年来一直都是武汉乃至中南五省的最繁华地带。什么时髦的衣服, 不管正牌的还是伪造的或者不知名的,到处都是,对这些,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离蔡林记面馆不远,有一个书店!这下我有救了:俺是个书生,自诩才子 一个,不可能不读书吧?何况,新书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贵,俺的微薄收入哪能 负担得起买书的费用?去书店假装买书实则占点便宜看看书,总比“窃书”要高 尚的多。这样,每个月至少两三回,俺都到那个书店去装模作样地挑选图书。当 然啦,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页书稿不假,俺的心里却神思不定惴惴不安七上八 下,像有千条虫子在里面折腾捣乱。我勉勉强强在书店里硬撑了半个小时,就归 心似箭地向蔡林记面馆冲去。   这个面馆提供很多种类的热干面:有加牛肉的,有加腊猪肉的,有加虾米的, 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不胜枚举。对这些,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它们的价格翻 了一倍不说,还冲淡了传统热干面的原汁原味。当然啦,一个堂堂的硕士、央企 工程师,在这里用餐,肯定要举止高雅落落大方,表现出与之相匹配的儒士风度 。这是俺从上次吃热干面比赛后取得的经验教训:我永永远远也忘不了当时餐厅 工作人员及其他顾客瞅着我吃面条时的眼神!   对俺来说,吃热干面最惬意的份量是三大碗计九两。据我的观察,没有人一 次购买三碗并且在现场吃掉的;吃两碗的,在书生模样的食客中,也从来没有看 到过。怎么办?对我这个读了十几年书的楚地才子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您 看看俺是怎么操作的:先买两碗热干面,一碗三两的原味面,一碗二两的加了什 么东东的升级版,借以表明俺是位文质彬彬的后生,只是欣赏贵店的不同风味的 面食。找个靠近角落的桌子,不慌不忙慢嚼细咽地灭掉它们,让大脑记下每一口 面食的味觉感受。将这两碗面条消灭后,慢悠悠地起身离开蔡林记,踱到书店里 面呆上二十分钟,再返回热干面馆,买一碗三两的原味热干面。这八两热干面下 肚,俺不禁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精神倍增,比过唐玄宗在安史之乱后梦到杨贵妃, 爽的不得了!你看,江汉路上人流如潮,店里也是热闹非凡,谁还会记得俺是刚 刚来过、已经消灭了两碗热干面的饕餮之徒贪吃顾主?!万岁!!乌拉!!!   …… ……   写到这里,俺早已口水满腔、胃汁盈腹;脑中的武汉热干面,历历在目,香 气充鼻,令人情不自禁、叹息连连。在这远离武汉的美国东北乡下,俺立个狠誓: 下次回到武汉,不管你是比爹妈还亲的亲朋好友、还是比国家主席还大的高官显 爵,如果与我一起吃饭,必须要有热干面至少两碗,并且,严格限制菜肴数量, 最多两份。要不然,不要怪我拉下脸面,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