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阔少 作者:陈昌国   叮铃!叮铃!叮铃!闹钟清晨六点准时起闹,惊醒了胡耀祖的美梦。他咕噜 两句,伸手一拍,把闹钟停了,翻身又睡。正在厨房忙碌的妈妈王玉芬也听到了 铃声,她立刻蹑手蹑脚地走进儿子房间,见他还在睡,就轻轻推了他一下,说∶ “儿子,该起床了,今天是你高考的第一天啊。” 耀祖没吭声,继续睡。 她 离开房,急忙去里面房间把老伴推醒,对他说∶“星汉快去叫儿子起床,他今天 高考呀!” 胡星汉一骨碌起床,冲到儿子床边大声说∶“耀祖快起床!我昨晚 给你定了闹钟,你今天高考!” 耀祖慢慢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看钟说∶“早着 呢,急什么?”   洗漱完毕,耀祖打开冰箱。“妈,我的椰奶和萝莎面包在哪?”玉芬微震了 一下说∶“啊,昨天我下班很晚,没来得及去买。不巧,冰箱里的被你吃光了。 这不,我一早就做了你最爱吃的麻辣面。” 说着她就把面端到了桌子上。耀祖 眼一横,“谁在早上吃那东西!你不知道我早上只吃萝莎面包,喝椰奶吗?” 耀祖生气地端起面冲进厨房把它倒进下水池里。玉芬赶忙跟过去,“儿子,干嘛 倒掉呢?你不吃,我和你爸还可以吃呀。”她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将面从下水池 捡回碗里。看着儿子气冲冲地拿着学生证和准考证往外走,胡星汉急忙赶上去, 拖住了儿子,“你没吃早餐怎么行?我们去打个的,顺路去萝莎店买吃的,好 吗?”见耀祖停了下来,星汉大叫“玉芬,快一点,和儿子一起赶考去!”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叫了一辆出租车,买了吃的喝的,赶到了人山人海的湘 潭市一中考场外。胡星汉和王玉芬,与其他家长们一样,在炽热的阳光下,焦急 等待照料着子女,熬过了三天高考。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耀祖在房间里 大声地放着音乐,尽情地唱着“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我们要唱就要唱得 最痛快!”暑假放了,高考过了,是轻松愉快玩新鲜的时候了。耀祖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他问也不问一声,打开他妈妈放钱的衣柜,拿出两千多元。 微 信约了几个朋友去餐馆狂吃海喝,然后又去歌厅唱歌跳舞,全部他买单。两千多 元两个晚上花得精光。他亳不犹豫,又拿了他妈妈两千多元。这一次,他不邀很 多朋友了,他单独邀了一个对他很钟情,早两天在歌厅陪他跳了好几个舞的女孩。 他们俩在湘江边上一家餐馆开设的蒙古包中共进晚餐,灌了两瓶酒,又去歌厅包 厢泡了几个小时。然后就在歌厅的宾馆开了房。女孩与他同年级不同班,长得很 秀气,学校女子跳高多次得第一。 他对她倾慕已久。女孩也早就喜欢这个身高 一米七五,浓眉大眼的多次短跑夺冠的帅哥。两人在房间里,干柴遇烈火,亲吻 拥抱,巫山云雨,通宵达旦。耀祖飘飘若仙,那种温柔,奇妙和极度爽快的初夜, 让他感觉到好像征服了世界。一连多少天,他就这样不停地从家里拿钱去与那女 孩花天酒地。事情终于被玉芬发现了,一万多元不见了。玉芬悄悄地将此事告诉 了星汉。星汉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再去取点钱,放在柜子里,让他拿。他在 等高考录取通知,心理压力大,让他轻松愉快一下。” 就这样,柜子里的钱, 有有无无,多多少少,持续了两个多星期。耀祖也和那个女孩亲密到了高峰。但 是,一个意外的事情来得那么突然。有一天,他去女孩家玩,大门没关,他就随 意走了进去,一推房门,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孩正和一个他认识的学校歌舞队的 男孩睡在一起。耀祖火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冲进房,一把掀开了他们的床单, 对着赤身裸体的男孩连击几拳。打得那男孩鼻血直流,两颗门牙也打落下来,满 口鲜血往外吐。男孩拔腿想往外逃,被耀祖追上去,猛击他背部,把那男孩打倒 在地。女孩吓得大喊救命,她隔壁的邻居闻讯跑了过来,制止了耀祖继续行凶, 并拨打了110报警。很快,警察赶到,调查取证以后,当场逮捕了耀祖。   星汉和玉芬先后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他俩匆匆赶到公安局,交纳罰款后, 请求放人。警察说∶“人暂时不能放。要在拘留所待几天,要看被打的男孩和他 的家长是否向法庭起诉。” 星汉急得捶胸顿足,玉芬伤心得眼泪汪汪。正在这 焦头烂额的时候,星汉的妺妹星云过来帮忙,说她认识被打的男孩的妈妈,她们 很要好,经常在一起打牌。三人回家商量了一阵,决定要星云先去被打的男孩家 赔礼道歉并请求被害方不予起诉,胡家愿意赔钱私了。星云买了很多吃的喝的到 了被打的男孩家,见了那个男孩的妈。星云说明她只是先来替侄儿赔礼道歉,耀 祖的父母很快就会过来负荆请罪。“我哥嫂愿赔偿一切损失,请看在我俩朋友的 份上,接受赔偿,不予起诉。” 经过反复磨嘴皮,被打男孩的妈妈松了口说∶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不起诉凶手,但他父母至少要赔五万元,一分钱也 不能少!” 星汉和玉芬听了星云的消息以后,赶紧带了五万元,买了很多礼品 赶到了被打的男孩家,低声下气地恳请原谅,只差一点没下跪了。这场风波总算 平了。耀祖在拘留所关了三天以后,被他父母接回了家。   回家以后,一连几天,耀祖茶不思,饭不想,很多天闷闷不乐。星汉为了哄 他开心,递过去三千块钱,要他拿着出去玩。被耀祖一把甩在地上,倒头便睡。 星云好意向哥嫂提建议说∶“小孩暑假没事做,容易空虚,要他到外面去打打工, 可能会好些。” 玉芬听了直摇头,回答说“那怎么能让孩子吃这个苦呢?我们 当家长的以前吃这些苦吃够了,决不能让孩子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胡家的 邻居知道了耀祖闯禍的事也提出过与星云类似的劝说和建议,但他们都听不进去, 还认为邻居多管闲事。   炎天暑热中,终于吹来一丝凉风。玉芬收到了上海育才大学的信,打开一看 竟是耀祖的录取通知书!他考上了上海育才大学生物系。玉芬问,“育才大学是 个好大学吗?”,星汉抢答,“那当然。比湖南大学和湖南师范大学都要好。” 耀祖的心情也明显好转。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大家 再仔细读来信。信中要求家长准备每年学费五千元,每年住宿费一千二百元,书 籍費二百至三百元。生活费全部自理,每月大约要600-1000元。随信付上了一张 “学思卡”,家长可到当地任何一家銀行汇款到“学思卡”上。学校还说明,如 果家长有困难,可以让学生来校报到注册后再申请贷款,申请勤工俭学。玉芬和 星汉当着耀祖的面说,钱不成问题。家里拿得出来。不要贷款,不要去打工受苦, 只要把时间和精力百分之一百放在学习上就行了。   只有几天就要去上海了。耀祖开始了制装行动。他开了一个清单:苹果八手 机一部,十三英寸苹果迈克手提电脑一台,汤米衬衫几件,丽外牛仔裤几条,汤 米春秋衫几件,伦敦棉袄一件,耐克、阿迪达斯鞋几双,瑞克行李箱一个等等。 又是一家三口,跑遍了湘潭几家大超市,买齐了所有东西。高铁火车票也买好了。 该汇的款也汇到了“学思卡”上。完事以后,玉芬有点心虚地问星汉∶“银行存 款还剩多少钱?” 星汉打了一下顿,不耐烦地说∶“別急,还有六万多。临走 再给儿子一万元,管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耀祖到大学的第一天,报名以后, 他就一个人溜了出去,买了一张上海全景一日游的票,把环球金融中心,中国国 家馆,观光隧道,魔幻趣味展,外滩,城隍庙和南京路游了一个遍。还特地从城 隍庙带回一些小吃,分给同寝室和班组的同学。得意洋洋地把看到的景色描述了 一番。生物系的学生大概有50%来自农村。他们看着耀祖的穿着打扮,听他的口 气,还真以为耀祖是个富家子弟。耀祖的吃喝也与众不同。清早,他不在学生食 堂买馒头稀饭。他要去学校附近一个叫爱丽思的糕点店吃比萝莎更有味的面包、 甜点当早餐,唱更香更美的椰奶。 午餐和晚餐,他虽然在学校食堂吃,他总要 比别人多买一、两个菜。   在爱丽思糕点店匆匆吃早餐的顾客中,耀祖发现了一个与他一样慢条斯理, 悠然品味的女孩。她穿着入时,举止文雅,时不时也朝耀祖坐的地方看过来,流 露丝丝笑意。耀祖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和那女孩打招呼。真巧,原来她也是育 才大学的新生,是中文系的,还是湖南长沙人,叫宋小英。两人互认了湖南老乡, 套了近乎,慢慢地熟悉起来,有了感情。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耀祖越看宋小英, 就越觉得她可爱。笑容甜,眼神迷,身材窈窕,风情万种。加上她是学中文的, 出口诗啊、词啊什么的,很美很吸引人。但有一点,每次一起吃饭,玩,她从不 主动买单,也从不提AA制。耀祖每次都抢着买单,心想,谁叫她那么美呢?   耀祖和宋小英开始了正式约会,谈恋爱。一到周末,他们俩就离开学校到商 场釆购,到外面宾馆开房,过得像小两口一样甜蜜。耀祖放流水一样地花钱,很 快就将所带的一万多元花光了。他开始催促父母寄钱。开始他还用微信写一两句 话∶爸妈,沒钱了,赶快汇款。很快,四五千元就汇进了“学思卡”。 有一次 吃饭闲聊,耀祖问宋小英怎么向父母要钱。宋小英说∶“很容易。 我只要说生 病了,就有大把的钱汇过来。你呢?有什么办法?” 耀祖回答∶“我的办法是 挤。父母的钱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去挤,总会有的。”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 哈哈大笑。   可是没过多久,耀祖“挤”钱的方法不灵了。每次只能“挤”到一两百元。 耀祖每次微信催钱的话也越来越短促∶“寄钱!” “快寄钱!” “钱!钱! 钱!”终于,耀祖的妈妈回话了∶“儿子,家里没钱了。你自己想办法找学校帮 忙去银行贷款,或者找同学借一点钱应急吧。我们正在想办法借,借到以后会给 你汇过来。”耀祖鼓起勇气把家里暂时无法寄钱的消息告诉了女友宋小英,并开 口向她借了三百元。由于没有节俭的习惯,这三百元不到一个星期就花光了。耀 祖只好再向宋小英借。宋小英很不乐意地说“这次三百加上次借的总共六百元, 你写好借条再拿钱!”又紧巴巴地过了一星期,当耀祖厚着脸皮第三次开口借钱 的时候,宋小英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厉声地说∶“哪有像你这样,每星期都借 钱,却从不还钱的?你必须十天之内归还所欠六百元。从今天起,我们分手,各 走各的路!”   耀祖失恋了,耀祖贫困潦倒了。他无精打彩地在教室听课,考试也不及格。 天天索然无味地在食堂啃着干馒头,吃米饭加咸菜萝卜干。 真可谓∶富贵不知 省俭,贫穷难耐饥寒。 同学们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都觉得怪怪的,不可思议。 班上的指导员找了他,告诉他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可以安排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 可是,耀祖坚决拒绝说∶“丢不起那个人。” 最后,耀祖实在熬不下去了,他 买了一张火车票,什么行李也没带,毅然回到了湘潭市。   一进门,耀祖就看见母亲正脱掉棉袄在擦窗户。玉芬见儿子回来了又喜又惊 讶地迎过去说∶“儿子,你回来怎么不先打个招呼,我们好去接你呀。” 耀祖 一脸铁青,一言不发,从身上掏出一把水果刀,朝他妈妈的肚子上狠狠地捅了一 刀。玉芬大叫一声,忍痛捂着肚子问∶“儿子,你怎么啦?别人欺负你了吗?” 耀祖嘴唇裂了一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们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毁了 我!” 接着又捅了他妈妈两刀。 然后就直朝里屋走去。玉芬血流如注,她摇 晃着,颤抖地说∶“你爸爸有...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耀祖根本没听见 她倒地以前最后吐出的三个字“有...癌症”。 如果他听见了,可能更大的惨 剧也就不会继续发生。可是他没有听到。他撞开门,冲进了父母的卧室。 星汉 正躺在床上,见了儿子,笑着赶紧扶着床沿要爬起来。却被耀祖当头一拳打垮下 去。耀祖大吼一声“为什么不给我寄钱?!”,话音刚落,他一刀捅向星汉的胸 部。星汉“哎哟!”了一声,捂着伤口痛苦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纸包断断续续 地说∶“儿子,你…,你看,我刚…刚从你妈手上…抢过来的,正准…准…。” 剧烈的疼痛让星汉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说不出话来。 可是,耀祖杀红了眼, 他连瞧都不瞧一眼那个纸包,又接连捅了他爸好几刀。星汉鲜血直喷,挣扎着, 绝望地看着耀祖,喊了最后一句∶“儿...儿子”,便昏死过去。   邻居在门口发现了玉芬倒在血泊中,赶紧打了110和120报警、找救护车。很 快,耀祖被警察逮捕。 玉芬和星汉被送往医院抢救。不幸的是,星汉受伤太重, 不治身亡。玉芬有生命危险,在重症监护室治疗。   这种弑父杀母的凶案,震惊了市领导、电台和报社。星汉的妹妹胡星云成了 主要了解和釆访的对象。原来,星汉两个月以前就检查出来得了肝癌,而且是晚 期。必须马上动手术或者等待肝脏移植。这都必需大量的经费。屋漏恰逢连夜雨, 星汉所工作的私人装修公司,多发了星汉两个月工资以后,就把他辞退了。 王 玉芬操劳照顾星汉,躭误了工作,商场的雇主也将玉芬营业员的工作解雇了。这 些不幸的事情,家里都一直瞒着耀祖,怕他因此担心,影响学习。玉芬取出了所 有的存款,还借了一些钱准备送星汉住院,可是星汉坚决不肯住院,抢了这两万 多元,写了一张纸条,把钱包住,准备要他妹妹尽快汇款给耀祖。星汉的妹妹热 泪盈眶拿着那血迹斑斑的纸条出示记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星云,快!快给我 儿子寄款!不要管我的肝病!”   玉芬终于出院了。出院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去参加法庭对儿子的判决。由 于她多次拒绝作为原告起诉耀祖,法庭安排她坐在听众席上。星云铁了心要为亲 哥哥报仇,勇敢起诉当原告,几次开庭她都有声有泪有铁证。法庭安排星云坐在 原告席上。耀祖搭拉着脑袋坐在被告席上。原告和被告都有律师陪同。法官见陪 审团和其他人员都已到齐,便按时开庭。法官庄重宣布∶ 胡耀祖,男,十九岁, 湘潭市人。因持刀刺伤母亲,犯有故意伤害罪,依刑法判处二十年徒刑。胡耀祖 有意持刀杀害他父亲,犯谋害人命致死罪, 依刑法判处死刑...法官话还没说完, 只听到听众席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儿啊!”接着台下一阵混乱,人们发 现玉芬脸色惨白,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