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   夸父归来   宇筠锋   夸父归来(1)在路上   “小宇,快起床,我们今天去宇航中心逛逛吧!”宇云风刚睁开眼,克劳德 就站在面前催促了。   “小克啊,你怎么每次都是掐着点儿来呀?”云风每到这时心里总有点儿犯 嘀咕。自从克劳德不知不觉间成了好友以来,云风几乎就再也没有赖过床了,总 是在他一边想着再躺几分钟、一边又不经意地要抬起眼皮之际,克劳德就恰好出 现,并立即开始张罗起他的出行计划。   “叫上小豆豆吧,他会高兴这次参观的。”克劳德时常对云风的问话置若罔 闻,但云风也不恼火。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他理所当然拥有不回答问题的 权利。   “哦,对,我马上通知他。”云风12岁就植入大脑的“个人通信助理”芯片 已侦测到主人的意图,迅速将编码电波发射到最近的网络接口。   现在宇云风的主要职业应该算是教师,有比较固定的几个小孩子算是他的学 生。这是一个自主学习的时代,教师对于学生来说顶多只是引路人、答疑者。他 们总是隔三差五通过无线网络向他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或是询问有啥奇闻趣事。   “小克真是善解人意,”云风心里再次涌起这样的感概,“他居然连我这个 酷爱天文探索的学生也知道。只是,他是咋知道的?我曾提起过吗?还是……”   说起来,这个克劳德还真是厉害,在从前,定是盗帅窃圣一类的角色。云风 曾经说要让电脑记录一下他的指纹、声纹等体貌特征,以便他能随意进出云风的 家,可他却说不必。云风的另一个学生——小跳跳,对防御系统情有独钟,曾主 动为老师安装了一套他自己设计并多次改进的家庭保安系统,然而,克劳德穿越 这层层屏障就如入无人之境!每每得知自己的得意之作的实际效果总是如此可怜, 小跳跳都气急得上蹿下跳……   不一会儿,家就住在两条街区之外的小豆豆便欢天喜地的跑来了。“是去看 ‘夸父’飞越‘柯伊伯带’吗?”   “应该是吧!”望向克劳德的云风得到了他的点头肯定。   “你等会儿给我们说说‘夸父’探空飞船吧。”云风转过头对小豆豆说。   “呵呵,小老师你又要考我啦!好啊好啊,我这回肯定又会得个高分!”   引导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讲述他喜爱的、因而乐于在浩如烟海的网络里搜索、 收集并整理出来的知识,并且还打分、记入他们的学科成绩,这就是云风激发学 生兴趣的方法之一。   在前往宇航中心、自动穿梭于空中走廊的“雪铁龙”里,小豆豆开讲了:   “‘夸父’探空计划的首要任务是验证‘中程斥力防护罩’的实际效果,其 次就是对途径的天体收集更新更多的观测数据。嗯,大约是去年这个时候,‘夸 父’成功地穿越了太阳的色球层,在那里,防护罩接受了成千上万度高温的严格 考验,成功拍摄了它下方光球层里汹涌澎湃、波光粼粼的等离子湍流的真实图像! 此后夸父飞船依靠反物质推进器不断加速飞离太阳系。四个月前已以每秒十万公 里的高速飞过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防护罩再次抵挡住了尘埃、碎石乃至 小行星的猛烈撞击。最惊心动魄、也最好玩的要数‘夸父’与xxxx号小行星的斜 撞了。据传回的数据表明,两者最近时还不到10厘米!呵呵,这真是一次有惊无 险的‘擦边球’啊!由此我们还得到了这颗小行星的大特写……”   “中程斥力罩应该算是非常成功啦!”云风对他很感兴趣的新设备顺利通过 两次严峻的考验而倍感欣慰。   “哦,这东西是咋工作的呀?我闹不清楚,小老师来讲讲吧!”小豆豆也喜 欢这样不断地考问云风。   “啊,这个很有意思的。三年前,我们的行星探险者在土星的泰坦卫星上意 外地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物质,竟然不能用通常的爆破或切割的方法开采它。切刀 很难接近它的表面,就像同性磁极相互排斥那样,而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也被反 弹回来,它自己却毫发未损。后来使用强力激光成功切割下了一块,回来分析发 现其组分十分复杂,竟然含有三十多种金属和十几种非金属。更奇特的是,它含 有少量的超重核,原子量居然超过了400!尽管已测知它是双幻数核,也恰好落 在贝塔衰变线上,但在通常情况下它也不可能是稳定的,应该在很短的时间内衰 变成其他更轻的核素才对。然而,这不该存在的超重核却真真切切安安稳稳地呆 在这块被定名为S合金的奇异物质中!至于S合金的结构,更是复杂得至今尚未完 全弄清楚。不过其各向异性的结构特征却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正好解释了它的一 面具有极强的排斥力、而另一面又能与普通岩石或其他物质牢固结合的事实。我 们的‘夸父’号正是以改进型S合金来作为保护自己的坚不可摧的铠甲。”   “中程斥力场的出现、超重核的稳定存在以及S合金极其复杂的高维分形结 构,这三者之间一定是有着内在联系的。”一向不大爱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克劳德 适时地插了一句,云风确实也正要讲到中程斥力场。   “小克说得对。目前还远没有把S合金的全部机理搞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它 已投入实际应用,这正像百年前在对第二类超导还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已开始用 它输送超大电流了。现在关于S合金的初步理论认为:高维分形结构的某些点位 上,夸克-胶子云的分布异常,这也改变了局部真空的结构。低密度的希格斯粒 子聚集到原本它不该出现的地方,致使八种胶子中一个不带电的种类获得了轻微 的静质量,同时也改变了它的部分性质。这种变性的胶子被定名为v子。v子在核 范围内主要是吸引,这增强了抵抗核内质子间正电斥力的内聚力,所以,超重核 也就能稳定存在了。v子在亚微米范围内没有可以观察得到的效应。但随着距离 的增大,v子开始逐渐产生斥力的效应,并且强度不断快速增加。在一毫米间距 处开始进入饱和区——随后的增长速度越来越缓慢。当达到大约一分米距离的地 方,它的作用又急剧减小到不可察觉的程度。因为v子的作用半径已抵达宏观范 围、但还未达宇观,所以,它是中程力场。上个月,国际联合实验室已宣布,v 子的实测静质量正如理论预期的那样,约为电子静质量的百亿分之一。这种作用 距离与媒介子质量的关系,用测不准关系就可以估算,连小豆豆都做得到。整个 S合金特性中最反常之处要数间距与强度的关系了。通常的万有引力、电磁力、 核力都是间距越大、力越小,而v子所引发的斥力在千万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米的 范围内的行为却正好相反。当然,强力也有与此类似的‘渐近自由’的性质,而 分子力的变化曲线也与它有相似之处。看来,v子的行为还没到特别不可思议的 地步。不过,要完全彻底地解决这一问题,恐怕要等到小豆豆这一代啦……”   “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整日价我这一代、你那一代的了?也不怕未老先 衰!”小豆豆有点儿不满地嘟哝着。   青春年少的孩子们似乎总能敏锐地觉察到成年人“倚老卖老”的任何蛛丝马 迹,并尽可能迅速地予以“反击”。也许是被反击惯了,也许是还陶醉在那令人 欣喜的奇异物理中,也许是仍陷在那一显教师风采的滔滔不绝里,总之,对学生 的挖苦,云风只是微微一笑。   “中程斥场对光不起作用吗?”小豆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追问道, 还不等回答,自己就紧接着说:“应该是不起多大作用吧,要不然,飞船的摄像 头还能看到外边吗?‘夸父’岂不成了瞎子?”   “豆豆聪明,提的问题有水平!”云风接过话题,“不过,问题还更复杂一 些。你知道吗?其实‘夸父’并非全身都隐藏在S合金的外壳里,因为就算中程 斥场对光是完全透明的,S合金本身若不透明的话,躲藏其后的摄像头也会成了 废物。”   “哦,对。”小豆豆点点头,“这么说,S合金罩上要开些洞留给摄像头、 天线、喷射管什么的喽?”   “没错。科学家至今尚无法将S合金改造成透明物体,他们认为这种改造的 可能性也很小,除非把它做得极薄,但那样中程斥场的强度也将大为削弱,直接 用它来防护的意义已很小,不如索性开洞好了。”   “可是这样一来,‘夸父’身上岂不是要有几处易受伤害的软肋了吗?”小 豆豆感到有些担心。   “的确如此,”云风答道,“不过,这些软肋也并非很软。中程斥场跟其他 所有场一样都是辐射型的,而不是定向型的。洞口附近S合金的中程斥场会弥漫 到孔洞的上空而形成保护层,当然强度较小,所以这些开孔处仍是薄弱环节。但 这些孔洞占整个‘夸父’表面积很小的一部分,被高速尘粒正面击中而受损的几 率相当低。”   “现在才轮到中程斥场本身的透光性问题。”云风继续讲述,“研究表明, 它排斥物质的力度与该物质构成粒子的质量正相关。对于我们常见的物质,它最 强有力地推斥的是质子与中子,其次是电子,因为前两者的质量是后者的近两千 倍。至于光子,就可见光而言,其动质量才约为电子的十万分之一,因此,中程 斥场对光子的排斥极弱,亦即它对光是十分透明的。”   “可这对于穿越太阳色球层却不是好事儿!”克劳德又难得而适时地插了一 句。   “所以说,飞越太阳表层的‘夸父’实际上是承受了双重考验:一是来自灼 热等离子的猛烈轰击,这主要由中程斥场来抵挡;二是来自密集光子的狂轰乱炸, 这主要由S合金光亮如镜的表面的高反射及其高熔点来对抗。”   “‘夸父’上的那面小国旗可并不特别光亮啊,会有危险吗?”小豆豆又有 了担心。   “一来那里只是没有别处光亮,其实也已经挺光洁的了;二来那里的熔点被 改造得更高;三来那里还有高效的光电池,能把吸收的红外、绿、蓝、紫光及紫 外的相当一部分都转化为电能。”云风简要地解释道,他瞥见车载定位地图显示 宇航中心已经快要到了。云风又大略地说了说摄像头等开洞处的防热措施。这时, 宇航中心宏伟的尖顶已跃入视野。   “今天‘夸父’就要闯入‘柯伊伯带’了,这回防护罩将经受更严酷的考 验。”云风把话题拉回即将开始的参观,“现在的‘夸父’已加速到相当接近光 速啦。要是与哪个小行星正面对撞的话,它说不定能直接在小行星上穿个洞呢! 要不是防护罩的保护,‘夸父’自己也必然会粉身碎骨。不过,它到底是否会损 坏也难说。中程斥场有足够的强度和韧性来保护‘夸父’吗?这还真不好说。当 然,正撞的概率应该微乎其微,我们不必指望能看到这场好戏。”理智时常都是 压制不住激动的,云风那不愿退却的一脸拭目以待的兴奋也立即传染给了小豆豆, 他不禁满眼期盼地向车窗外张望。   夸父归来(2)在中心   “小豆豆,你十几啦?”在就要跨进宇航中心大门的时候,云风问道。   “14,咋啦?想叫我不要乱跑瞎动,是吧?哎呀,我知道了啦,人家也是大 人喽!”小豆豆回头灿烂着他那一贯可爱的笑颜答道。   “嗯,果然是个够乖够灵的好孩子!”云风在网络上通过双向选择找来的几 个学生中就数小豆豆最与他志趣相投。   “小宇,你二十几啦?待会儿参观,你可要遵守纪律、爱护公物哦!”小豆 豆大概是有些恼火又被称作孩子,所以来了个反戈一击。   “呵,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云风毫不介意诸如此类的小玩笑,他一向 认为师生之间能发展出亲密的友谊是最好不过的事儿。   一进宇航大厅,艾伯特博士就迎了上来,这让云风和小豆豆都兴奋起来。 “难不成克劳德居然请动了‘夸父’项目的一位主要负责人来引领我们参观甚至 给我们讲解?”云风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的朋友,小克微笑着点点头。   “你们看,”艾伯特指着宽敞的大厅里正南侧的那面墙壁正中间的巨大屏幕 说,“这是‘夸父’号飞船四小时前拍摄、而现在才传回我们地球的图像。宇宙 真是太过宽广而空旷了,要不是‘夸父’正穿越柯伊伯带,那我们一整天就只能 欣赏那一成不变的点缀着繁星的天幕。柯伊伯带的小行星不如火木间的小行星带 里那样密集,平均近千万公里的间距才有一颗较大的小行星。所以,我们的近光 速飞行的‘夸父’也要二三十分钟才能捕获一个从近旁掠过的小行星的图像发给 我们……”   艾伯特显然是一位专心致志的科学家,开门见山就向大家讲述,一点儿客套 也没有。   “小克竟然能令博士百忙中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当我们的解说员,真有点儿不 可思议。”云风暗自寻思。   “请问博士,”小豆豆迫不及待地开口了,“目前,‘夸父’的速度有多 大?”   “看那个屏幕上亮绿色的数字,”艾伯特手指大屏幕左上侧的一个小屏幕说 道,“有关‘夸父’的飞行参数都在那里。”   “哦,0.9465C……旁边是相对论因子3.1……”小豆豆嘟哝着。(因为屏幕 上直接写着1减去V平方除以C平方的开方的倒数等于3.1,所以小豆豆一眼也就认 出了它。)“咦,‘夸父’上不是有时间膨胀吗?它遇到一颗小行星需要二三十 分钟,而我们不是要等上将近一个半小时才能收到一颗小行星的图像吗?博士你 怎么还说只要二三十分钟就可以收到一颗呢?”   “你别忘了,‘夸父’上的空间也同时产生了相对论性压缩,它测量到的小 行星的平均间距只有三百万公里,所以,它是平均每十分钟就能碰上一颗,而我 们要每三十分钟才能收到一颗。”艾伯特纠正道。   “哎呀,我只记着‘钟慢’,却把‘尺缩’给忘啦!”小豆豆的脸红了一下。   “尽量全面,切忌片面。”云风又趁机教育了一句。   “夸父”飞船上携带两架广角多波段摄像机,分别安装在它的前后。跨越千 万里传回的这前后两个图像,分别呈现在中央大屏幕右侧上下排列的两个小屏幕 上。前图像里不时有光点扑面而来,偶尔能较近距离地辨认出那些太空碎片的大 致形状。后图像里,刚才所见的石块又急速远离、缩小、消失。小豆豆注意到前 图像里的光点密度明显高于后图像,尤其是在正前方;而且,前图像里不仅显得 更亮,颜色还偏蓝偏紫,而后图像则是一片昏暗的红色,正后方简直可以说是一 片漆黑了。艾伯特对此粗略解释了一下,原来那是高速飞行时会出现的光学扭曲 与相对论效应以及多普勒效应共同起作用的结果。   等了许久,确实没有正撞发生,连与大一些的小行星斜撞也没有,只见到一 些碎石被撞飞的场面。师生俩都不免有些沮丧。   前后两图像里的碎石光点开始减少,连小豆豆都已知道,那表明“夸父”即 将飞离柯伊伯带进入寂寥的深空。今天的参观看来也要结束了,云风正要告辞, 艾伯特指着一个屏幕上的某个数据说:“这里有异常,可能会有新情况,你们不 妨等一会儿。”   顺着博士指示的方向,大家都注意到右侧一个原本平静而几乎是空白的屏幕 上现在开始活跃起来。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曲线颤动着缓缓升高,每条曲线旁边还 有不少数字在快速闪动。   “我们的‘夸父’上携带有多种粒子的识别、计数以及能谱测量的传感器。” 艾伯特开始解释,“每种颜色的曲线代表一种粒子,纵坐标代表单位时间探测到 的粒子数,横坐标是粒子能量。”   “哦,这些探测传感器在‘夸父’飞近太阳时一定派上大用场了吧!”小豆 豆似有所悟地自言自语道。   “嗯,是这样。那时它向我们传回了大量详细的关于太阳风中质子、电子等 带电粒子以及从红外光直至X射线的信息。”博士肯定了小豆豆的判断,还回头 看了一眼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目光中的一丝赞许之意,小豆豆立即就觉察到了, 心里不免有些美滋滋的。   “那现在的粒子源是什么?”云风问道。   “对呀,太阳会发射大量粒子,那现在是谁在发射呀?看来那不像是太空中 原本就有的极少量的粒子呀,要不然博士也不会说有异常吧?”小豆豆接茬抛出 了他的又一个猜测。   “呵呵,聪明的孩子又说对了!”小豆豆听到博士的口头表扬,不禁喜上眉 梢,“很可能有个体积极小、但强度很大的发射源。”艾伯特以相当肯定的口气 断言。   “为什么您知道它很小呢?”小豆豆很有些不解。   “因为曲线上升得太快了。不论这种快速攀升是由于发射源自身发射功率的 快速增加,还是由于其辐射场在空间上分布的梯度很大,都表明它是个小东西。 小克,你回去后再跟这孩子详细解释一下吧!”博士看来没空细说,也不难看出 他与克劳德挺熟的。   “‘夸父’有自动辨认奇异目标并尽可能飞近侦察的功能,想来,它现在正 全力转向这个目标。看,大屏幕左上方已有个依稀可见的亮点,它旁边的箭头指 示它就是发射源。”艾伯特继续评说着,“尽管在可见光范围内,它与背景的繁 星及偶尔掠过的反射阳光的碎石没多少区别,但实际上它发射的粒子太丰富了— —你看有那么多色彩的曲线都涌动起来,正说明了这一点。‘夸父’探测到了正 电子、反质子、伽马射线等许多粒子的能谱,而通常它们都是很罕见的。为什么 这个发射源就像宇宙大爆炸之初那样迸射出了这么多种类的粒子呢?它到底是什 么呢?”   “是微型黑洞吗?”云风问道。   “很有可能!”博士回头也把赞许的目光投向这位年轻教师,“我们的计算 机正在处理数据,看看它在多大程度上与微型黑洞的模型相符。”   “现在‘夸父’距离小黑洞有多远啊?”小豆豆问道。   “从视角变化中推算约有四十六万公里。”艾伯特指向一行数字说,“‘夸 父’的软件系统里包含有‘遭遇微型黑洞预案’,它会引导‘夸父’尽可能近距 离观察。当然,也必须保持适当的距离,否则,‘夸父’将有可能葬身于这个小 太阳的光辉之中。而且,微黑洞的爆发会越来越猛烈,前一时刻还是安全的距离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所以,‘夸父’一开始就不能靠得很近,也许,最佳的观测 时间只有几秒钟。”   “我们可以环绕微型黑洞再多观测些时间吗?”小豆豆又问。   “‘夸父’现在的速度已相当大,没有足够的功率让它可以那么大幅度地改 变航向。我们也许只能高速掠过,匆匆一瞥这宇宙奇景了。”艾伯特惋惜地叹了 口气,但很快又振奋地说道:“不过,有生之年竟能真的一睹如此罕见的情景, 也很应该谢天谢地啦!”   屏幕上各色谱线快速上升,由三角视差法不断测量并推算出来的距离也在不 断增大。云风注意到这些数据有些不同寻常,于是问道:“‘夸父’难道不是在 越来越飞近微黑洞吗?怎么这距离值是越来越远呢?”   “哦,对了,刚才一时兴奋,居然没看到微黑洞的相对速度值,”博士一拍 脑门,忽然醒悟道,“它竟然是在以十分接近光速的高速度远离‘夸父’而去啊! 这意味着这颗微黑洞根本就不像我刚才想当然地以为的那样是大体相对于太阳系 静止的,而是原本就在高速远离太阳系,速度比‘夸父’还快得多,以至于在已 近光速飞行的‘夸父’看来,微黑洞仍是以近光速在远离它!这也意味着将有极 大的多普勒红移,‘夸父’摄像头获取的来自微黑洞的可见光,推算起来,应该 是它原本发射的X射线呢!也就是说,如果‘夸父’此时与微黑洞具有相同的速 度,那它看到的辐射会强烈得多。高速飞离,还意味着存在时间膨胀,微黑洞辐 射功率的迅速升高实际上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快得多!由后面这两点可以推断,我 们看到的微黑洞已处于濒临毁灭的最后阶段了。天哪,这是更稀有的事例啊!”   “啊?您都在说些什么呀?搞不懂!”小豆豆感到自己很有些犯晕,觉得事 情更复杂了。   “回去后我跟你细说。”克劳德悄声对小豆豆说。   “那它越离越远,反而看起来还越来越亮,仅仅只是因为微黑洞实际的辐射 功率增长得极为迅速,以至于它比距离拉长而削弱辐射的因素更占优势吗?”云 风觉得这种解释不难理解,但又不太确定,故而发问。   “对,正是如此!”博士指着某个飞行参数答道,“你看,现在‘夸父’已 全力调头,以便更快远离微黑洞,目的就是尽量减缓它接收的辐射不断升高的速 率。”   各色谱线仍在攀升,并且不断向高能端涌动。艾伯特面色凝重,自言自语道: “看来微黑洞的爆发真是太迅猛了!但愿‘夸父’能来得及脱身……”   此刻显示在大屏幕上的“黑洞”一点儿也不黑,它明亮璀璨得如同一颗熠熠 生辉的钻石。小豆豆试图去发现:在这枚钻石的周围繁星应显得特别密集,而且 还该有一些模糊变形的奇异光影,可他瞪大了眼睛,仍是没有瞧见。“黑洞的引 力透镜不是会产生这些现象的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呀?”小豆豆心下困惑, 但他不敢再打搅神色紧张、陷入沉思的艾伯特,就轻声向他的老师求教,云风推 测道:“微黑洞实在太小了,一个原子般大小的透镜又能对天空景象造成多大的 影响呢?”小豆豆觉得有道理,决定事后要去细查一下有关资料。   “哎呀,”博士忽然惊叫一声,小豆豆和云风忙转头望去。大屏幕上那夺目 的钻石已被雪花取代,原本风起云涌般的各色谱线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凝固 不动……紧接着,所有屏幕上都闪烁起红色的“信号中断”的字样。艾伯特也已 跑去和其他科学家讨论去了。大厅里一片忙乱嘈杂……   “咋回事儿呀?‘夸父’被烧毁了吗?”小豆豆又向云风发问。   “可能吧,不过,这也太突然了……”小老师喃喃回应,带着疑惑的目光, 望向克劳德,却忽然发现有一丝微笑从他这位亲密朋友的脸庞闪过。他干吗笑? 云风感到惊讶,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我们先回去吧,看他们争论得那样热火朝天,也顾不上我们了,改天我们 再问情况吧。”克劳德说着,把一脸狐疑的云风和大眼睛被惊得更大了的小豆豆 带出了大厅。   第二天倒也不必直接找艾伯特问询,敬业的记者们早已在新闻上报道了详情。 让云风比昨天亲历更惊异的是,科学家们断言,“夸父”并非是被烧毁。因为数 据显示当时“夸父”所处的粒子海洋的能量还不足以威胁到它携带的探测设备, 更别说烧毁整个飞船了……最普遍的猜测是,突然出现的时空隧道俘获了“夸 父”,但这缺乏证据的支持,而且这是比微型黑洞更罕见的现象,用被访科学家 艾伯特的话说就是:“一天之内,先中了个特奖,然后又立即中了另一个巨奖,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博士还强调了事情的另一方面,“尽管‘夸父’失踪,不 能继续深入太空传回更多数据,着实令人遗憾,但就完成的任务而言,‘夸父探 空计划’的所有预定目标均已达成。首要的检测‘中程斥场护罩’的试验取得了 令人满意的结果,而且还首次获取了微黑洞的相当丰富的观测数据,不能不说是 一个意外之惊喜。”得知这些,大家感到了宽慰甚至还有些庆幸。   夸父归来(3)在准备   有一段日子,克劳德天天来找宇云风,或讨论共同兴趣的话题,或一道外出 游览参观调研,甚至在云风与他的学生们互动交流时,小克也时常静静地待在一 旁聆听观看。尽管并非从小就在一起的伙伴,但他俩眼下显然已是亲密的朋友。 不过,算不算知己呢?云风心里没底儿。他对小克的了解实在不多,除了知道他 学识渊博、社交广泛、有时用“神通广大”来形容也不为过之外,云风对于小克 的来历、家庭等背景一无所知。彼此相识多久了?每当闪过这个问题,云风都感 到吃惊,他对于与这位密友初次会面的时间、地点的印象竟然极其模糊,只是隐 约记得那好像是发生在自己终于正式从事自小就十分喜爱的那个可以引导青少年 一道探索未知的教师职业的前后。当他们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的时候,云风为何 从不问起这些呢?事后总有怪异好奇的感觉,可在当时,恐怕是更为有趣稀奇的 话题完全占了上风,以至于他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吧?看来,只能这么解释了。让 人好奇的事情千千万,但你不可能全知道。再亲密的朋友也还是别人,彼此的主 观空间总有相当的部分不在交集之列。完全的知己真是不可能的……   宇云风为此迷惑的时候也不多,因为克劳德的音容言行和他那五彩缤纷的话 题已占据了小宇太多的思维空间。可这几天,云风在又陷入这些疑问的时候,克 劳德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及时出现,并把他拉往别的天地。云风开始担心起来,而 发往小克的问询又如石沉大海。该报警吗?小题大做了吧?那么大了的一个人 “消失”几天也没啥大不了的吧?下回见面一定要记得问清小克的住址……云风 有点儿不太习惯小克不在身旁的日子。   “你有二级重要邮件,请查收。”内嵌于大脑里的“个人通信助理”在云风 的脑海里激起一股表达声音的电脉冲,打断了他的思绪,云风站起身走向挂在墙 上的显示屏。普通的信息传递都是在头脑里直接完成,但二级重要邮件是需要 DNA身份验证并回执的。   “国家历史研究中心?骊山秦始皇陵考古队?要我这外行参与地宫开启?” 云风有些震惊,但并不非常,毕竟这几年来诸如此类的经历已不算少。嘿嘿,又 是小克安排的吧?他总能联系到最前沿的领域,厉害的家伙!随着这封信的到来, 云风忐忑之心平稳降落,兴奋好奇之情又油然升起。不过,还是有一丝遗憾掠过 心头,毕竟自己是主攻物理的,小克推荐来的考古未免有些相距十万八千里了吧? “哦,不对,没差那么远。”云风转念一想,“记得以前专家在骊山周边进行过 考察活动,就曾使用过大地电阻、地震波回声探测,还有微量元素的射线法鉴别 等多种物理手段,弄清了地宫位置、规模以及传说中的水银海有很高的可信性等 诸多问题。物理真是无所不在噢。”小宇有些得意起来。   邀请函里还特别注明,云风可带一名随员,这更是克劳德的刻意设计无疑了。 小克自然知道小宇总希望能带学生去现场感受鲜活的真实,这已是这位朋友教学 风格的一部分。   后天到考古队报到,做些必要的准备,大后天就随队参与地宫挖掘。现在云 风要做的就是召集一批对此兴趣的学生组建“骊山考古之预案、探究、总结”小 组,先是分头收集方方面面的相关资料,再汇总梳理、充分做好知识储备,以便 尽量减少现场观察时的盲目性。接着要放开想象,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并 构思相应的处理对策。最后民主选出可随云风前往第一现场的同学。当然,总结 工作要留待云风一行带回现场录像及感受之后再做,不过,总结框架可据已做出 的资料整理先拟就雏形,这是未去现场的组员们的事儿。   一天半忙碌的收集、热烈的讨论让时间在电光火石间飞逝。随行同学也已选 出,他正是云风心里早想到的最佳人选——路展云。虽说小路才15岁,但他认真 细致又果敢干练的品性早给云风留下相当的印象。更难得的是,一个不大的孩子 就已能在若干紧急事件中显露出处乱不惊的从容气质,这在做老师的云风心中都 不免激起钦佩之情。尽管这个胆大心细的孩子个头还不到一米六,在同龄人中显 然是个小不点儿,但他灵活敏捷,运动神经一流,却是众所周知的。有他随行, 云风非但几乎不必顾虑学生会出什么事儿,说不定在紧要关头,这个孩子反而还 能给老师援手呢。   第三天,在考古队联络员武文博的引领下,云风和小路接受了一系列必要的 专业培训,还各领到一套全封闭、防弹、带摄像头的紧身衣。文博给他俩详细介 绍这套装备的功能和使用方法。这是一个活泼健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三人很 快就小武、小宇、小路的相互称呼了。   “嘿嘿,你们猜,这套服装干吗要全封闭呢?”小武望向小路,似乎要考考 他。经过了那么多准备的小路当然胸有成竹,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小武自己就已 抢先说起来:“哈哈,我知道你知道了,主要就是防毒呗。这秦始皇的地宫里充 满水银蒸气早已世人皆知,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千年病毒病菌也未可知 哦。全封闭起来,我们可就百毒不侵啦!这里面空气循环、温湿调节一应俱全, 舒服得很呢!”   “哼,再舒服也比不上沐浴在大自然的清新空气里吧!”小宇在心里嘟哝了 一句。   “那干吗要防弹呢?”小武又望向小路,“这回让我说了?”小路暗自寻思, 略显迟疑,而小武又立马打开话匣:“呵呵,小孩子恐怕有所不知吧?古代帝王 的墓室里常设有暗器……”   “这个我们小路是知道的,只是你总不给发言的机会!”小宇见缝插针,赶 忙说了一句。   “超声断层扫描,你们知道吗?”小武白了小宇一眼,继续他的个人演讲: “这可是最新的考古科技呢。拿着这种便携式的仪器,前方半径十米左右的半球 状空间里的一切都会显露无遗。不论原本是在石头里、木头里还是金属里隐藏着 什么,都将一览无余。在这个范围里的所有暗器都会显形,我们的专家也会马上 过去将其拆除……”   “那防弹功能不是多余了吗?”小路恰到好处的及时提问令小武谈兴更浓: “但它在更远距离上的探测效果就差了呀,假如四五十米开外的某处有暗器突然 激发,那我们也还是需要保护哦。”   “这个摄像头嘛……”小武还想滔滔不绝下去,“Stop!”小宇小路同时打 断小武:“这个还不知道,那我们也就太笨了!”   微型摄像头就在两眉之间,这样小宇小路的视野也就是日后带回去给组员观 看的录像了。当然,这些视频资料还要先经过一个专门软件的精选编辑,把那些 冗长的、大致是重复或琐碎的画面剔除。   “两位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小武为客人安排好了房间……   夸父归来(4)在地宫   尘封千年的秦始皇地宫终于在大家面前洞开,巨大坚厚的石门已被挪开两米 来宽的一道大缝。队长耿尉手持超声探测仪,一马当先踏入始皇禁地。云风和展 云夹在十位队员的中间也跟着鱼贯而入。   穿过三个前厅和三道巨门,正厅已展现眼前。淡红色的飘渺薄雾交织着跳动 的灯光制造的影影绰绰,令墓室里充满了诡异神秘的气氛。云风感到心跳加速、 呼吸急促,不禁扭头瞥了一眼他的学生。路展云一脸的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惊恐 的神色,脚步依然轻盈而坚实。有学生超过自己,云风心头掠过一丝惭愧和嫉妒, 但欣慰骄傲的主旋律很快就压制了杂音。“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将来必成大事 啊!”云风为自己的设想而快乐,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突然一道夺目的光芒刺入云风的双眼,他赶忙闪过一旁,避开那柄光剑的直 射。展云也警惕地向前观望。   “哦,传说中的金山银海是真的呢!”走在最前边的耿尉感慨道。   大家都围拢上去,但见十米开外,有一座十几米见方分三层、高约一米五的 玄武岩石台。石台中央的圆形凹池里,有九座虽历千载却依然金光四射的黄金山 岳。它们形态略有差异,围成大半个椭圆状。棺椁就架在九座金山的山脚上。棺 后中间的金山最大,其顶部超出棺盖半米左右。两侧金山依次渐低,到棺前那两 座最低的金山,就已低于棺盖约半米了。金山之间,棺椁之下,就是那早已闻名 遐迩的白亮如镜的水银海了,只是已有几处大小不一的暗红色的斑块零星散布着, 那是氧化汞。   “老师,”小路捅了一下云风轻声说,“您看,棺材下边怎么有一块……” 小路迟疑着说不下去了。   云风略微俯下身体,顺着小路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在棺底与水银面之间十 厘米左右高的幽暗的空隙处,有一个棱角分明的多边形物体正顶在棺底上。这个 东西显然不是有着弯曲表面的橙黄色的金山,它所处的中间偏左的位置,以及它 的形状和色泽都让人感觉它与金山银海的整体布局很不协调。更奇怪的是,这东 西像是浮在水银里某个更大物体露在外面的一角,但它的四周又似乎不与水银直 接接触,在两者间的空隙处看起来空无一物,就好像在它表面有一层透光极好的 玻璃包裹着一样。   “老师,那上面有我们的国旗呀!”这个一向沉稳镇定的小路的口气里也带 着明显的诧异了。云风更凑近些定睛细看,果然,在那个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的 多面体的一个面上,暗红的矩形,一大四小的黄星,隐约可见。突然,云风的脑 海里闪现出“夸父”号飞船发射前被拍摄到记者的镜头里的样子,它的形状,尤 其是国旗所在的位置,不正和眼前这神秘的东西有几分相似吗?可这里是首次开 启的秦皇地宫啊!可“夸父”已在一周前消失在百亿公里之外了呀!这怎么可能 呢?激动不已的云风现在就想赶快看看这东西隐藏在水银里的部分。   耿尉和其他队员这时也围拢过来仔细端详小路的发现,心中的惊讶浮现在每 个人的神情里。耿尉心里纳闷:“刚刚我明明用超声探测仪扫描过水银海的,怎 么没发现里面还藏着这么个东西?难不成是它表面那层水晶样的结构有什么古 怪?”眼下不是困惑迟疑的时候,他决定马上架设起重机械把棺椁吊起来。   随着巨大石棺的慢慢升起,那个多面体也一点点浮出水银海。它每浮出一分, 云风心里对它就是“夸父”的信心便增加一分。当它整个浮起时,在场的所有人 都不难确认它正是一架现代宇航器!   云风跟耿尉协商后决定将这架“出土”的飞船立刻交由国家宇航中心研究处 理。云风马上通知艾伯特博士。   小路决定继续完成这一天机会难得的骊山考古活动,“好的,考古小组的同 学们也正等着你的现场报告呢!”云风对这个胜似大人的孩子嘱咐了几句他自己 也觉得是多余的诸如要小心之类的话后说,“我得半途而废了,等下我想随艾伯 特博士前往宇航中心看个究竟。”小路点点头,他知道老师的兴趣所在。   不一会儿,艾伯特带着满脸的震惊赶来了,一眼就认出他曾亲自参与设计、 制造和调试的“夸父”号飞船。“啊,‘夸父’竟然回来了!”博士脑海里一时 涌现出无数的问号。前些天“夸父”遭遇微型黑洞又突然神秘失踪,已令博士吃 惊不小,狐疑满腹,但比起眼前这如梦似幻的夸父归来,那些简直就是小巫见大 巫了。   在宇航中心门口,小豆豆早已等在那里了,他瞪着他那原本就不小、现在就 更大了的眼睛,张着还没合拢的嘴,样子显得既可笑又可爱。在路上,云风征得 了博士的同意,然后通知了小豆豆。   夸父归来(5)在探查   “夸父”被迅速关进了一个严格密闭的透明容器内,从中缓缓抽出的气体经 过一个生化芯片阵列,再经过一个光谱分析阵列。气体中的所有微尘、簇团、分 子、原子的特征信号都将被检测出来,紧接着,这些海量信息又被送往超级计算 机进行全面分析。大家的一个普遍的担心是:“夸父”是否会携带什么外太空病 毒之类的危险或不明的东西回来呢?最终结果估计一两个小时后即可得出。   禁闭“夸父”的大玻璃柜里,在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位内置了六台摄像头, 它们是“全息全场光波观测系统”的六只眼睛。所谓“全息”就是全方位地三维 观测,而“全场光波”是指该系统不仅能利用光波的远场来观察物体的全貌,还 能突破可见光的衍射极限,通过全力捕获并放大光的近场倏失波而直接观测小到 亚微米尺度的介观细部。系统的核心部件之一是摄像头的镜头玻璃,它们是新近 才研制成功的具有多种奇异功能的左手材料。   全息全场光波观测系统是多用户的中断响应控制。艾伯特分配给云风和小豆 豆共用一个三级中断响应的观测屏幕,他自己独享一个一级响应的屏幕,而他的 助手们占据一些二级响应。这就是说,如果博士和云风同时向系统发出要观察他 们各自想看的某处的请求,系统优先响应博士,在稍微空闲的时候分配若干时间 片段来响应云风。   “老师,我想看看小国旗……”小豆豆提出了要求。   云风这时感觉脑袋里一团浆糊,他本想查看一下推进器喷嘴处有无异常,但 那其实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再则,小豆豆这个性急的孩子,尽管已在云风潜移默 化的教育下自控力有所提高,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并非紧急重要的关 头或没有涉及原则问题时,对这个孩子做些适当的迁就也还是利大于弊的。毕竟 生硬的强制往往会适得其反,有限度的让步却常能收到更好的效果,这正是以退 为进的策略。因此,一听到小豆豆的想法,云风就赶忙说好。   云风觉得青少年时常向师长征求意见是有必要的,这不仅仅是个礼貌问题, 更重要的是年轻人真的能从上辈人的阅历中受益。云风希望小豆豆能养成征求他 人意见并充分交流思想后再行动的习惯,可毕竟还在初期阶段,你得注意及时答 复,并尽量予以肯定,否则,象小豆豆这样天生就风风火火的孩子很容易便会厌 烦询问,然后回到自己不三思即行动的老路上。   随着小豆豆的手指在红外线感应场里龙飞凤舞般的快速移动,“夸父”号的 三维立体影像也跟着旋转、平移,片刻间,印有国旗的位置就展示在正前方了。   “看,看,那颗大五角星的正中央好像有一道划痕噢。”小豆豆略带兴奋地 嚷道。云风定睛细看,金黄的五角星的中心处确实有个隐约可见的短短细细的小 横杠。云风感到有些奇怪,那里最易遭受到穿越太阳大气时热辐射的灼伤,但不 太可能有划痕啊,可能是在太空飞行时遭遇了一颗超高速尘埃的打击吧。小豆豆 正缓缓把手指移近,国旗也随之逐渐放大。   “我看不像是被刮划的痕迹,”云风自言自语道,“边缘显得坑坑洼洼,一 点儿都不光滑流畅……哦,还有点儿断断续续的样子……”   “天哪,那是一行字母啊!”小豆豆惊叫起来,“‘I came back !’,那 是‘我回来了!’啊!”他的大眼睛再度瞪得像个铜铃,而他那堪比樱桃的小嘴 此时倒张到了正合适的大小。   “这是‘夸父’的宣言?哦,或者说是心声?”云风也是吃惊不小,“它当 然不可能自己显示这些字,可那是谁刻上去的?是外星人吗?”   云风立即通知了艾伯特博士,博士马上放下他正对“夸父”天线的检查,把 影像也调整到“I came back !”上。   大家都围绕到博士的将近一层楼高的三维影像界面前,直盯着已放大得如同 大幅标语般的那行字母细细观察。在金黄色的背景里,以标准印刷字体书写的这 行英文字母呈现出柔和的银白色,像是用镂刻好字迹的银箔粘贴上去似的。但博 士深知使用这种简单工艺的可能性几近于零,因为S合金朝外一面的“中程斥场” 会强有力地破坏那种往其表面粘贴或镶嵌的企图。当初,他领导的小组可是费了 九牛二虎之力,才从S合金的背面采用原子溅射加诱导扩散的方法,最终在S合金 的表面做出国旗标志的。之所以“夸父”表面除了这个小国旗以外,再也没有其 他文字或图形的标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种“绘图”技术相当困难。而且, 艾伯特也知道图形在边界处精确的控制生成更是难上加难,像如此细小的字迹, 他们恐怕也要在改进技术后方能办到。   “唔——那个字母‘I’的白色好像跟后边几个字母的白色不大一样啊!” 一向眼尖的小豆豆轻声说道。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注意到,后边八个字母连 同最后那个惊叹号的银白色彼此间相当一致,而相比之下,第一个字母的白色确 实有些不同,它的白色中似乎略带着一点点的黄色,可以说是一种极淡的鹅黄色。   艾伯特启动宽带扫频式自由激光光谱分析仪,只见一束细若游丝般的、几乎 难以看清的激光射向字母‘I’的表面。那激光从红色渐渐变成黄色、绿色、蓝 色、紫色,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小豆豆满脸惊奇,云风把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解 释说:“自由激光可在很宽的范围内连续改变频率。当某个频率的光子能量与被 测原子的能级匹配时,原子就一口吞掉这个光子,使自己处于兴奋的激发态,但 它不能长久保持这种兴奋状态,当它再度平静下来时,它就会吐出光子,吐的时 候,也没个准方向,到处乱吐,所以,放置在任何地方的光谱仪都可能接受到它 吐出的光子。测出这些光子的准确的频率,就能得到吐这些光子的原子的特征光 谱——原子的身份证,于是我们也就知道那是什么原子了。”   “哦,特征光谱,我知道,”小豆豆有所醒悟地说道,“天文学家就是通过 光谱分析来判断天体上有什么化学元素的,原理应该跟这个一样吧?”   “嗯,没错。”   “分析结果出来了,”博士用手指了一下出现在三维界面右上角的几行数据 ——铂:89.6%,钛:1.22%,铜:0.36%……氟:0.71%,硅:0.27%……   “没想到这‘I’上的组成还这么复杂。”大家心头又多了一个迷惑。   细丝般的激光随即又开始逐一照射“came back !”的表面,彩虹般的七色 光又反复变化了九次,结果这后面的九个字符都是纯银制造,果然与“I”不同。   “哦,我想大概是外星人造完第一个字母后觉得白金太贵,就改用白银了 吧?”小豆豆茅塞顿开似的快速说出了他的猜测。   艾伯特听后哈哈大笑,“哦,一个小气的外星人!”博士可不觉得真会有这 种可能性。   “傻豆豆,”云风拍了一下他的这个可爱的学生的肩膀说,“那个白金箔片 那么小那么薄,要单算其质量的话,恐怕也就几块钱吧!要说花钱,其他地方的 花费可能更高得多呢!”   “没错!”博士接茬道,“单就这些箔片的加工及粘贴工艺,对我们来说就 是价值连城的呢!”   小豆豆歪头想了想,觉得也对,脸上又是一阵泛红,他低头不语,还微微噘 起了小嘴。云风抬手轻轻晃了晃小豆豆的头,低声鼓励道:“大胆猜测是可贵的 品质哦,我就特别喜欢你这一点!你也知道,百折不挠是另一种可贵的精神,我 相信你也能勇于面对不顺利的事情,对吧?”   小豆豆的脸色转晴,情绪和思维又重新高涨起来。“那个字母‘I’并不是 纯的白金,为什么它的组成那么复杂,而后边几个字符的组成却又是那么单纯 呢?”小豆豆的发问正道出了大家的困惑,“我猜,那个‘I’上有小洞洞,所 以,白金箔片背后的S合金也被激光照射而激发了。老师,你不是说过S合金的组 成十分复杂吗?”   “对呀,这很有可能啊!”云风的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这惊喜,既源于 他的这个聪明的学生,也源于小豆豆这堪称天才般的猜想本身。   “嗯,这种可能性相当高。”艾伯特此时也正考虑到这种情况,“也许白金 箔片本身是纯净的……”博士立即调取了S合金组分百分比的数据,对比刚刚获 得的“I”上组分除铂以外的其他各组分的相对比值,果然是相当的吻合。   得到老师、博士以及数据的三重肯定,小豆豆俊秀的脸庞重又阳光灿烂起来。   博士让细丝七彩激光再次扫描“I”字母,并解释道:“刚才取样照射的范 围很小,还不到‘I’字整个表面积的千分之一,我们没有发现超重核的特征光 谱,这可以用超重核太过稀少来解释,现在我们扩大照射面积。根据S合金各组 分的相对比例及刚才获得的比例数据,计算表明,当照射面积超过30%以上时, 我们就应该能得到超重核的特征光谱。”博士聚精会神地看着三维界面左上角的 那一大堆数字和符号。   将近十分钟后,正如预期那样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大家一阵欢呼,博士宣布: “小豆豆的‘小洞洞’理论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小豆豆高兴得举起双手打出 了两个“V”字型手势,还欢快地“吔”了一声。   “让我们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小洞洞吧!”博士命令全息系统的六个摄像头中 的两个对准“I”字母表面,并适当推近,“我们这台仪器的最高分辨率是50纳 米,倘若小孔的大小与我们现在常用的紫光光盘上的凹痕相当的话,那我们就完 全能看得清楚。”   放大到极限的画面已展现眼前,却并没有小洞,但一行行边缘模糊且时有断 点的浅黄色细杠却不难分辨。   “这像什么呢?”博士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看很像在黄纸上用白色字迹写成的一大篇文稿在十几米开外观看的效 果。”云风以急切的语气答道,他忽然感到被一种强烈的直觉激荡着。   “对,那应该就是一大篇文章!”博士恍然大悟,刚刚在他潜意识里左冲右 突的东西不正是这个想法吗?   “哦,字中有字啊!”小豆豆也兴奋地叫出声来。   正在这时,检测密封容器内是否含有天外异物的报告闪现在三维界面的下侧。 看罢内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里全是认识的原子、分子,并无最令人担心的 异星病毒的丝毫迹象。   艾伯特宣布今天的工作结束,明天将采用超级隧道扫描显微镜配合计算机仔 细解读那篇隐藏在“I”字母里的长篇大作。小豆豆很不情愿,真希望赶快了解 那上面到底都写了些什么,云风也感到心里痒痒的。可是,没办法,这里的决策 人毕竟是博士。   艾伯特是位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一向认为只有休息得好,才能更好更持久 地工作。贪一时之快,透支体力的做法不可能维持长远,因此是不足取的愚蠢的 行为。再则,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即便它是极其诱人而令人欣喜的工作也不例 外,生活的其他许多美妙之处也很值得去体验去享受。   在归途的“雪铁龙”里,云风与小豆豆又讨论了一会儿对那篇长文内容、对 外星人意图等的猜测。兴奋了一整天,年轻的云风此时也感到思路阻滞,于是摆 摆手停止了讲话。善解人意的小豆豆看出老师有点儿累,也便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车窗外,夕阳已坠入西山深处,晚霞还在天边变幻着它的紫红霓裳,很快这 瑰丽的余晖也将融入无垠的深蓝,但在这师生俩的脑海中,万物不过是暂时躲进 了地球巨大的身影里,明晨那光芒万丈的旭日已提前十小时在他俩的心头冉冉升 起。   夸父归来(6)在黑夜   一天忙碌,中午只吃了一粒高能浓缩营养糖块,晚上云风给自己的口腹好好 补偿了一番。丰盛的单人晚宴后,那一大群问号又悄然浮现。正当那一大堆或回 忆或设想的场景在眼前穿梭交错、飞来舞去的时候,云风突然发觉克劳德已无声 无息地站在面前了。   “天哪,吓我一跳!”云风惊叫道,“怎么你每次来都如同鬼魅一般啊?”   “干嘛?朋友来,你也一惊一咋的?”克劳德略有不满地说,“如果我真是 鬼魂的话,那我们就不可能做朋友了,是吗?”   “别不高兴嘛,我刚才正想事儿,而你忽然钻出来,确实是吓到我了呀!”   “哦,Sorry,我出现得是有些太突然,”克劳德缓和了口气,还带着歉意, “不过,我还是想问你:如果我真是鬼魂,那我们的友谊是否就必然要终结?”   “别开玩笑了……”云风看出克劳德的态度是认真的,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 问题,一时也不知从何答起。   “我是很严肃的,请你好好想想这种假设的状况,然后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好吗?”克劳德恳切地说。   云风为这个奇怪的问题而感到诧异以及一丝的惶恐和忧虑。小克干吗要问这 么个问题呢?他抬眼看到小克一脸期待地盯着他,于是决定暂时放下这个疑惑, 先全力思考一下小克的问题。但一想到鬼魂,云风就开始感到犯糊涂了,那到底 是个什么东西呢?   “喂,小克,这年头还有谁真的信有鬼呀?你说的鬼魂究竟是指什么样的东 西啊?”云风觉得很有必要先搞清楚小克对鬼的确切定义。   “我是说——”克劳德蹙眉沉吟道,“那种不具肉体,但有人一样的思想和 感情的生命……他不能独立自主,必须依附于某种别的实体……他一般不能暴露 在光天化日之下……”   “呵呵,你说的鬼,可一点儿都不恐怖噢,倒还很有些弱者的味道嘛!”云 风觉得这样的鬼魂倒蛮有趣的,但小克为何会自称是这样的弱鬼呢?“你,神通 广大的克劳德可完全不像这样的鬼啊!”   “请继续说!”克劳德并不理会云风的质疑。   “知己贵在交心,只要有足够的思维,再加上志趣上有广泛的一致,那别说 对方是鬼魂了,就是台计算机,我看他也能成为我的朋友!”云风肯定地说。   “哎,”克劳德竟然叹了一口气,而他的神情中却又分明满含着欣慰,“我 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老实跟你说吧,我正是没有身体却有头脑的鬼魂!”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云风忽地感到有一缕无名业火冲上脑门,他一把抓 住克劳德的手臂,真实地感触到小克那强健肌肉的有力和弹性,提高声音质问道: “这难道不是你的胳膊吗?!”   “你以为你的所有感觉都真的是对应着客观真实吗?”克劳德的语气里透出 一丝愤怒,又有一些苦涩,还含着一点儿得意,“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五种感觉究 其实不过是你大脑里某些电脉冲和化学分子的运动吗?”   云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抓着那可能真是虚无的小克的手臂的手指下意识 地抓得更紧了。   “以你这样的力度来紧紧捏着人家的皮肉,一般人早就会疼得大叫了。当然, 我也可以如此表演,但现在我没有。你看我的泰然自若里有一丁点儿强忍的迹象 吗?”克劳德平静地说着,“疼痛,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只是随时可 修改的肌体反应程序中的一个片断。”   云风松开他那看来真是徒劳地用了好一会儿力气的手指,头脑里一团乱麻, 一堆浆糊。   小克那一头飘逸的金发又一次引起云风的注目,“这也是假的?”可任凭怎 样定睛细瞧也看不出虚假来呀。身随意动,云风不自觉地又抬手去抚摸小克金灿 灿的长发,那缎子般柔顺光滑的感觉仍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云风一时分辨不出 自己到底是误解了小克的话,还是触觉出了毛病。   “我的形象是可以随意改换的,只是以前我从未向你展示过这一点。”克劳 德悠然的话语似乎远在天边。   小克的长发在云风眼前突然之间开始迅速缩短,颜色在片刻之中经历了由金 色到橙色、再到棕褐色、最后到漆黑的变化。云风还没来得及从小克头上移开的 手指仍能真实地感触到千百根发丝在指间滑动所引起的细微的麻酥。那发丝也不 再柔软纤细,而是变得如同小钢丝般地有些扎手。云风的手指像是触电似的从小 克的头顶弹开,根根头发都直立着的寸板发型的小克已闪现眼前。   云风一阵眩晕,“我这是在梦里吗?我已经睡着了?今天也真够累的啦……”   “你并没有做梦!”克劳德平和的语调却如炸雷惊醒了云风,“发生在你面 前的一切,是比你的感觉更加真实的客观现实!”   “你到底是谁?”在发出这掺杂着惊惧的问话的同时,云风又在自问:“到 底什么是客观现实?”   “你别怕,我是不可能伤害你的。”小克拍了拍云风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希望将来还能是!”   云风镇定下来,“是啊,就算小克真是鬼魂,他也还是我的好朋友啊!”那 曾经共同探讨、相互辩论以及闲暇时打闹嬉戏的画面依然是历历在目啊!“无论 他是谁,但他是我的朋友,这是可以肯定的,但你到底是谁呢?”强烈的好奇从 云风的心底油然升起。   “关于我是谁,请听我慢慢说。”克劳德开始讲述神秘的自己,“你知道, 一切精神或说意识,都是要以一定的物质结构为基础的。比如,你,宇云风的思 想,就是以你的大脑乃至身体为物质基础。再如,你们地球人现今的超级计算机 已具备了初等的智慧,它们是以各种光电、超导、量子器件以及由之构成的错综 复杂的网络为物质基础的。而我——克劳德的精神就寄居在你的头脑里!”   “哦,真没想到,你我的关系竟然有这样的密切。”重又被新奇事物吸引住 的云风其实心里早已隐约意识到他的密友就在他的体内,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既有一丝难言的惊恐,又有一缕莫名的喜悦。   “我的思想与情感的物质基础包含三部分,”克劳德继续说,“首先,就是 你的部分脑细胞。你知道,人的大脑有90%以上的神经元处于基本不活跃的沉睡 状态,而我唤醒了这其中的约10%作为我的一部分。”   “你可是未经允许就侵入了我的神圣领土啊!”云风感到无奈还有一些愤怒。   “没办法,如果事先征求你的意见,你有可能答应吗?”小克带着些许歉意 答道,“我尽量不去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自从你我成为朋友,你有觉察到你的独 立自主遭受了什么来自于我的破坏了吗?”   云风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非但如此,你难道不觉地认识了我以后,我们共同经历的许多奇趣美妙的 事儿是令人振奋而愉快的吗?”   云风点点头,心想:“看来,‘夸父’归来这整个事件都与小克密切相关, 不过,我也不必急于追问,不一会儿,他一定自己就会说了。”   “还有,我让你大脑的活跃度比常人高出两三倍,消耗了你更多的血氧,但 这迫使你加强了循环系统和运动系统的功能;也消耗了你更多的血糖,这大大减 少了它们很想堆积成你的皮下脂肪的机会。你看看你现在清健完美的体型,其中 有我的不少贡献哦!”克劳德又补充了一点。   云风先是吃了一小惊,然会便是会心一笑,“怪不得我吃得比别人多,还不 会胖,又没有甲亢的迹象……”   “我占用的你的脑细胞的数量甚至比你自己常用的还要多出一倍,你可知道 这是为什么吗?”小克问。   “我猜你要让我产生那样逼真的诸多感觉应该需要大量的信息处理。”   “差不多。人类脑细胞神经网络对于并行计算还是相当高效的,我把诸如模 式识别、模糊判断、直觉预测等一类的相关信息交由你的脑细胞来处理,其结果 的大部分成为我的思维、意识乃至人格的构建要素,另有一部分处理结果可以通 过被我占用的你的脑细胞的轴突直接传递给你所使用的你的脑细胞。”   “别这么饶舌了,好像听你在说绕口令似的!就把你占用的我的脑细胞称为 你的吧!”云风对小克冗长的“你的”“我的”颇不以为然。   “从血氧血糖的供给来看,它们确实是你的;从服务对象来看,它们又真的 是我的。”小克讪讪答道,“我怕你不高兴,所以……”   “已经不高兴过了,你还是简单地说吧。”云风以和缓的语调说。   “那好。嗯,谢谢你,小宇。”小克继续,“不过,我的脑神经在准确及时 定位、精确高速计算等方面仍无法满足虚拟现实对数据巨量而快速地采集并处理 的要求,这就需要我的物质基础的其他两部分的协助。你们地球人对于超弦理论 的研究已取得不少成果,而我们与此类似的理论已相当成熟。如今我们科技的最 前沿之一就是把该理论全面推向实际应用……”   “你是说向超微观世界进军?”云风被这一广阔前景强烈吸引和振奋,不禁 感慨道:“我们也早已知晓,超弦极其微小,拿它跟原子比较,就像拿原子跟整 个太阳系相比一样。一个原子的内部就可以是一片空旷无垠的天地,其中大有可 为的开发项目一定多如牛毛。可惜的是,至今我们还在它的门外徘徊窥探,为寻 找接口,寻找那联结微观与超微观这两个世界的桥梁而大伤脑筋。”   “而我们已跨进超微观世界的门槛好几大步了!”克劳德自豪地说,“我的 物质基础的第二部分就是这一领域的最新成果——单原子计算网络。我们使用的 原子是最简单的氢原子,计算机核心处于被改造的质子内部,而被改造的绕核电 子担负着各个氢原子之间以及单原子计算网络与外界之间传递信息的通讯任务。 目前我们的单个氢原子的计算能力已达到你们地球人如今家用微机的水平了。”   “一个氢原子就相当于一台个人电脑,这可真是神奇啊!”云风回头瞧了一 眼壁挂大屏幕,它后边就是他上个月刚配置的主流处理器,他对它的超强计算能 力本已相当满意,现在看来他完全有理由又不满足了。不过他在嘴上没再继续惊 叹他这外星朋友讲述的超新科技,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想想一个原子的潜 力可远不止一台电脑而已吧,毕竟它的内部空间看来是极其宽广的啊!”   “是啊,我们也仅是万里长征刚迈出了头几步!我们跟你们其实也真没差多 少,同样都是任重道远啊!”两位好友同步闪烁的目光向着遥远迷离的未来急速 延伸,一时谁都不出声。   “哦,对了,这样的单原子计算机总共有多少?它们也在我的大脑里安家 吗?”云风回过神儿来问道。   “一百万。”克劳德脱口而出,“它们互联后的功能相当于你们一个中等城 市的网络系统呢,可它们加在一起的全部体积和质量却小得只能跟最简单的病毒 相比。实际上,我的单原子计算网络和病毒还真有几分相似——它们都有个保护 外壳,只不过,我们采用的蛋白质外壳更坚固,并且没有可让你的免疫细胞起疑 的特征分子标记,因而不会遭到它们的攻击。我的‘计算病毒’就在你的松果体 里一个神经细胞的核膜内侧。它是那样小,对你的正常神经活动毫无影响,这你 大可放心啦!”   “现在该谈你的物质基础的第三部分了吧?”云风急不可待地想了解他这位 既亲密又神秘的朋友的全部,“我猜,它们至少有一项任务是通信,对吧?”   “嗯,差不多。我们除了也常用无线电波通讯以外,还另有一套成熟的j子 通讯系统。其实,j子与光子很相似,只是它不与电荷相互作用,这一点倒象中 微子,但它又不难产生和探测。这要归功于我们的科学家对电子内部一处超对称 构型的人工改造,这也正是我们正式踏入超微观世界后取得的第一批成果之一。”   “快说你的第三部分到底是什么!”云风渐渐恢复了他与小克谈论时喜欢催 促的本性。   “它们与你们的人工纳米生物十分相似,这基本上属于我们的已发展得极其 完善的传统技术。它们的大小也如病毒,总数六亿八千万,必要时可通过自我复 制来增殖。它们主要驻扎在我的神经细胞附近,在你的全身各处也有一定量的分 布。其中的84个纳米生物就在我的‘计算病毒’身边,专门作为‘单原子计算网 络’与外界之间数据交换的中转站,采用的是j子通讯系统。各纳米生物之间也 采取这种灵巧的通信方式,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干扰。有一部分 纳米生物固守在某些特定神经元的内部,靠电脉冲与神经链接。另有一部分纳米 生物带有高速旋转鞭毛或流体压缩喷嘴等动力机构,可在液体甚至气体中运动自 如……当有陌生的第三者出现,而且有必要让他也感知到我的存在时,大批肉眼 看不到的纳米生物将从你的额头飞出,直抵对方大脑深处,临时征调他的部分沉 睡神经元以使他产生我的幻象或幻声。由于仓促,计算量不足,这个人对我的印 象远没有你对我的感觉那样真切,因此,‘露馅’的风险较高。另外,这对我来 说,也是件麻烦事儿,所以,我尽量避免此类状况的发生。你没看我在公共场合 总是很低调吗?”克劳德自以为很是扼要的叙述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大堆了。   “我看你跟艾伯特博士这类关键人物倒是蛮熟的嘛,你的纳米生物大概也有 一部分常驻他们的大脑里、而不是临时进占吧?”云风推测道。   “呵呵,我就喜欢这样聪明的你,一猜即准!”克劳德习惯性地捏了一下云 风的脸,云风心里又一次泛起奇异的感觉:明知根本没有小克真实的手指,可面 颊上一连串压力、推力、摩擦力的体验却依然是不容置疑地确切。天呐,真与幻, 还有界限吗?   “不过,我对他们神经元的占用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能更清晰地认识我,更顺 畅的与我交流。而对你的占据,却是把我的意识也寄放在你的神经元里呢。”   “哼,你倒是挺看得起我!”云风没好气地说,“我的身体岂不成了一仆二 主了?”   “哦,我可没敢动用你的身体啊,只是动用了你也不用的那部分脑力而已, 别那么小气嘛!”克劳德象哄小孩儿似的抚摸着云风的头,试图再次平复他这位 一想到被侵犯就有点儿恼火的好友的怨气,“要是以后我们科技进一步发展,说 不定可以把我的意识全部搬迁到单原子计算网络里,那时就可以把大部分神经元 都归还给你啦!”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难不成你打算侵略我一辈子?难道你们外星人没有 实体,非要钻进别人的身体里不可吗?”云风心里的疙瘩显然没能完全解开。   “唉,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外星人,只是外星人的代理而已。”克劳德为自 己的从属地位而黯然神伤。   “哦,是这样。”云风略感惊讶,“那真正的外星人是谁?他在哪个星球? 他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干嘛不自己来?”   “我们那里的环境与人倒是和你们地球十分相似,只是科技要比你们发达上 千年吧。”克劳德回答着,“我们采用直接通畅的思想交流的方式取代语言文字 已经很久了,以至于我们的语言系统演化得已与你们的大相径庭。不同之一是, 我们的代表实体的名词的数量大为减少,因为许多实体的形象特征可以瞬时传递 而被对方知晓,这样再把它们抽象为信息量很少的概念就没有必要了。所以,我 要临时设定一些名词来指代我们那里的人或物。比如,姑且称那位派我来的外星 人为克劳恩吧。我是克劳德,你别混淆喽!”   “我的记性不差,分辨力也不低!”云风白了他一眼。   “我的家乡是在仙女座星系X恒星Y行星上,具体方位并不重要,不说也罢。” 克劳德继续,“Y行星的一年是地球的一倍多,但一天要短些。Y星人的体质与人 工照明让Y星已不再有‘昼夜’的概念,只是大多数人仍觉得睡眠不失为一种享 受,因此,时而还会大睡若干时间过过瘾。算起来,克劳恩的Y星年纪只有11岁, 看起来比小豆豆还要小;但按实际时间来看,跟小宇你也没差多少;不过呢,他 的阅历之丰富,知识之渊博,你加小豆豆再加上我的总和都还不能望其项背呢!”   “哼!”云风撇撇嘴,心里话,想来虽不假,但你说得这么直白,还真叫人 不爽……克劳恩——这是个怎样的家伙呢?   夸父归来(7)在外星   Y行星的纳米技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由纳米集群构建的各种各样的设备设 施遍布于建筑、交通、服装、娱乐等各个领域。   这是间典型的卧室:四壁与顶底都由活生生的纳米生物集群携手互连而成, 其工程力学上的强度是足够的。这些集群平时都很老实,不会到处瞎跑乱动,整 间屋子可以清爽到空空如也的程度。当然,集群也能遵照主人的意图变形出各式 家具摆设,它们模拟的各种色泽、质地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更妙的其实就在于随 意变幻的乐趣,所以,那些被模仿的古董家私们如今只好寄身于博物馆了。   房间的地面在数小时前应房主的要求“长”出个鼓包形成圆床,现在主人正 舒服地躺在上面享受久违的沉睡。他身上盖着的如丝般顺滑的薄被,正在主人的 肌肤上轻柔舒缓地起伏不已。这被子也是纳米集群,它们正以自己飞扬飘摇的舞 步给予主人安详温柔的抚摸。   在如此优雅平和的环境里畅游梦乡的少年正是克劳恩。   前些日子,克劳恩一直在忙于一段有趣经历的设计、实施与记录、整理。存 储有这段经历的精彩片断的“晶粒”(Y星的高密度信息读写介质)已被收入“Y 星中央数据库之个人体验中心”,它赢得了不少朋友的认可,并由此已获得了两 千多点的积分。   每个人都能在这个Y星个人体验数据库里快速分享别人的美妙经历,依据喜 爱程度可给予发布者1至10点的打分。评定分值几乎不受个人亲疏关系的影响, 因为Y星社会有着极高的诚信。这种诚信不仅深入道德伦理,而且相关的诚信基 因已被经全民公决所授权的科学家镌刻到每个人的遗传密码里。“要么沉默,要 么真话”已成为限定每个人言行及思想的准则。   其实,随着物质文明的巨大飞跃,一方面,传统的一般的尔虞我诈已越来越 无必要,因为人们几乎已无须再为物质利益太过费神。这是一个富足的社会,对 于正常的欲望而言,Y星已达“按需分配”的程度,何况,完全能令人真假莫辨 的虚拟现实技术已相当成熟,足以满足人们一时兴起的奢侈愿望。因此,以欺骗 来获利的手段已经无用。然而,另一方面,与谎言紧密相伴的贪婪、野心在超级 技术的武装下必然会变得极度危险,绝大多数Y星人对此都有清醒的认识,并达 成共识:必须把“诚信、发展、非伤害”等一系列原则牢固地植根在最深层的防 范机制中,于是,基因被允许改造,计算机的硬件内核也强有力地与基本道德关 联……   个人积分带有某些货币的功能,因为某些大型的高耗能的设备或设施对于个 人也并不免费。不过,个人积分更多地则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一种个人贡献多 少的量化表示。   克劳恩还小,尚不能在艰深的高科技领域为社会添砖加瓦,但在娱乐大众、 丰富精神文明方面,他已小试牛刀,并取得了初步的成绩。   这时,承载着克劳恩的床面开始伏动荡漾起来,噢,已到了他自己设定的唤 醒时刻了。不一会儿,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打了个哈欠。经过好长一段时间都没 有去享受的睡眠,果然感觉清爽舒畅。其实也正因为久违,才会有这般强烈的感 受。如果天天都睡,恐怕很快就会习以为常,因而也就不以为然了吧。   克劳恩从床上爬起,站到地上,床也便迅速缩小、消失在地面里。而那床原 本盖在身上的纳米集群被,此刻正裹上克劳恩的身体,萦绕着他的躯体与四肢, 形成一套云雾般宽松飘逸的衣裳。   这几年通过纳米生物集群的代理,克劳恩游历了不少遥远外星的奇观异景, 见识了种种古怪特别的外星生命。之所以不亲赴远方,一来是为了安全,因为他 毕竟还是个孩子,全社会都有义务有责任爱护青少年,不让他们只身赴险是理所 当然的;其次,也可以大大降低旅行成本,借助逼真的虚拟技术完全能使当事人 如临其境;最重要的是能够节省大量宝贵的时间精力,由纳米生物传回的数据都 是事先经过剪辑、浓缩而成的精华片断,那些平常的景物、琐碎的活动,统统都 被剔除,而一些“鸡肋”事件则依据其次要级别做不同程度的简略或快放。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儿玩儿些什么呢?哦,对了,这宇宙里有没有跟我们模样 酷似的生命呢?以往所遇的智慧生命,不是矮矮胖胖,就是高高瘦瘦,更有三头 六臂一类奇形怪状的。这回克劳恩突然想到要去寻觅一种尽可能与他相似的外星 生命,想看看这种相似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Y星中央数据库”已收集了六十亿颗拥有生命的星球的详细资料,满足克 劳恩要求的查找易如反掌。片刻工夫,克劳恩的眼前就浮现出228万光年之外的 银河系里的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及其典型人种外貌的景象……   夹杂着不少意象的多媒体资料在克劳恩多个脑区激起一串串的电火花和一股 股神经递质的释放及流动。嗯,地球倒真是跟我们的Y星十分相似。同样都是岩 石星球,同样都有广阔的海洋,同样在大部分区域都存在四季昼夜的变化;公转 自转的周期也比较接近(因此,Y星的计时单位与地球大同小异,叙述中沿用地 球的年月日时);地球比Y星略小……嗯,看来我们与地球的亚欧混血儿的外貌 最相近,不过,我们的平均身高只有地球人的72%。可是,我们身体各部分的相 对比例却与地球人惊人的一致,简直就是对方的略微缩小版,这不能不算是个奇 缘巧遇啊!哦,对,我们的重力更强,所以,我们更矮小些;但为了对抗更强大 的引力束缚,我们应当更强壮才对啊!哦,如今科技太发达,我们相对缺乏运动 的时间已太久,以至于身体比祖先纤细了许多,倒跟现代地球人的体型相当了。 我们的脑容量居然比地球人还小,难道我们更笨一些吗?嗯,不一定。这很可能 是由于我们的思维长期与发达的网络紧密相连,许多技术性的推理大都依赖于高 速的网络计算来完成,而对大量细枝末节的记忆也是依赖于网络上稳定海量的存 储介质,只有我们的意识及核心思想还保留在我们自己的大脑里。事实上与祖先 相比,我们曾几何时已走上了“脑萎缩”的不归路,这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天差地别的迥异能够激发强烈的好奇,而出乎意料的相似也同样可以引起极 大的兴趣。克劳恩已被Y星的姊妹星——地球深深吸引,他决定立即开始探访之 旅,并期待着自己能够设计或巧遇一系列美妙的经历,享受和体验新奇创造及行 动所能引发的喜悦以及由它可以赚取的积分所带来的快乐。   第一步,克劳恩打算在过去一百年以来的全地球的范围内寻找一位模样跟自 己最接近的人。“我和他到底能相像到何种程度呢?”这个念头在克劳恩的体内 左冲右突,不断催促他去赶快获取答案。然而如此具体的超远距查询可不再是轻 而易举的事儿了,此时免费的“Y星中央数据库”已无能为力,要借助于收费的 “超时空量子搜索引擎”才行。这种高精尖的大型仪器的核心原理是所谓的“量 子非定域性”。不过,对于还不大的克劳恩来说,他倒不大关心它到底是怎样运 作的,他更关心的是他要付出多少积分点数才能达到他的目的。一番咨询与估价 后,500±80的信息浮现眼前。克劳恩吐了一下舌头,心里话:“我好不容易刚 突破一万点大关,一次小小的查找就要耗费这么多!比我有时候的一次‘成果’ 的所得还要多啊!干吗这么昂贵?这种查找真有那么困难吗?以后要好好研究一 下!”克劳恩决定把查询时限从一百年减少为十年,区域从全地球缩小为整个亚 洲。这回估价是140±25,咋也不成比例?!算了,克劳恩一咬牙,不打算再追 究这些了。就这么着吧,成交!   克劳恩边听音乐边等待,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是三年前17岁的中国人宇 云风。看着浮现眼前的这个地球人的三维立体还活动着的影像,克劳恩又惊又喜, 这家伙简直跟我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嘛!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比我高大一些……   第二步,克劳恩当然要去结交宇云风,借助这位地球“镜像”来展开一段奇 异之旅。自己是不能亲往地球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己的积分点数太少,而按 “时空隧道机(主要采取“虫洞”的方式)”当前的价目表算来,体重不到百分 之一汪(Y星质量单位)的克劳恩前去228万光年外、3年前的地球的单程“运费” 就高达两万多点,他可付不起。而且Y星早已不存在“借款贷款”这一类概念了, 因为在Y星这样一个绝大多数产品都是按需分配的社会,“借贷”是不必要的, 而那些由于过高愿望所导致的过多的点数支付又被认为是必须加以严格限制的。 当然,还可以去申请某项基金,但克劳恩才不想那样呢!他觉得暗中把宇云风 “改造”成一个自己的地球“代理”、远程遥控一系列精彩事件顺次上演,岂不 是更有趣?对宇云风“人权”的侵犯,克劳恩感到有些忐忑,不过,尽量少去影 响他的正常生活,还把他一同带入妙趣纷呈的几段难忘的经历,也算是说得过去 的补偿或回报了吧。   “纳米生物”制造技术在Y星早已十分成熟而普遍,对一般功能、普通数量 的纳米生物的需求是免费的,克劳恩正是想通过它们来“改造”宇云风。在与 “中央数据库”下属的“专家咨询系统”进行了一番商讨之后,他决定派遣总数 达六亿八千万的各类纳米生物前往宇云风的头部,协同实施“营造代理人”的 “宏大”工程。   克劳恩向“纳米机械及生物研制中心”发出了“订单”,又向“时空隧道管 理处”提出了“稍后请将某物送往某时的某地”的申请。现在可以告一段落,休 息一会儿了。   夸父归来(8)在实施   墙壁上缓缓开启一张“大嘴”,从室外飘进一股烟雾。这烟雾通体黝黑,却 泛着忽明忽暗的光亮,还时而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色泽,宛如一块会时刻变幻形状 的乌钢上散布着一些钻石小颗粒。这队纳米集群飞入克劳恩细波荡漾的衣裳,降 落在主人的肚脐附近,把刚才它们在外边通过覆盖全身的乌钢般、偶尔会折射出 七彩色光的生化晶片吞食各类光子以及各种无机物而合成的ATP、氨基酸、核苷 酸等有机小分子统统卸载下来,然后再装上主人的一些代谢废物,又化成一缕烟 雾,穿过衣裳,飞出房间。那张墙上的大嘴也随即闭上。   Y星人的消化系统已几乎形同虚设,而脐带的主要功能却终生保留。那群如 蜜蜂般勤劳的“饮食纳米生物”成了Y星人身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们在大 自然里采集的各种营养物质就是通过脐带末端发达的毛细血管网输往全身各处的。 Y星人体内还常驻着其它多种功能各异的纳米生物群落,最主要的一群是“卫士 纳米生物”,它们与身体的免疫系统相互配合,共同确保内环境的安全与和谐。   克劳恩得到报告,预定的纳米生物已成功发往目的地并开始构建“代理人” ——克劳德。首先是要“圈地”——把宇云风大脑中长期沉睡的脑细胞辨别出来, 把它们与云风正常使用的脑细胞明确划分开来,并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独立的区域。 其次就是“控制”——大批纳米生物常驻上述区域的每一个外围神经元,改造那 里的各类离子通道以控制神经元动作电位的生成,也改造那里的各类小泡、受体、 核糖体等以控制相关神经递质的生成、释放、再摄取……再次是“注入”——把 克劳恩的部分意识、尤其是此行的目标映射到上述区域的神经网络的结构中。于 是,克劳德就诞生了。接下来,新生的克劳德还需要不断学习成长。Y星的必要 知识,他已事先储备,但地球上的风土人情、科技文化等方方面面的知识则要他 趁宇云风休息时上网浏览资料,快速积累起来。   克劳恩准备把时间流设定为Y星一天对应地球两年,这样,克劳德有充裕的 时间在地球上执行任务,而他,克劳恩,也不必为等结果而在Y星上等得发慌。 同时,这样的时间换算也很简单:地球上一个月就是Y星上一小时。克劳恩每小 时两次开启时空隧道接送一百多个专用于总结、记录的纳米生物往返,以获知克 劳德最新的进展情况,并把自己的最近设想、亦即最新指令传达给克劳德。   “……目前我仍无法以普通人的形象与宇云风交往……虚拟现实的计算量过 大,圈占的云风的10%的脑细胞不堪重负,已使云风出现轻微的脑缺氧缺血糖的 症状……恳请派遣更多的纳米计算生物前来协助工作……”了解了克劳德汇报的 困境,克劳恩立即与中央数据库的专家系统商讨对策。   专家系统根据克劳德传回的丰富资料,详细分析了克劳德要成为地球人感官 系统分辨不出真伪的一个“真人”形象所需要的计算速度与计算总量,向克劳恩 提出了两套可供选择的方案:一是免费的九千万个传统标准型纳米计算生物,二 是现今售价高达1200点的、Y星最尖端的科技产品——一粒内含一百万个经人工 改造的氢原子的“单原子计算网络”聚合体与84个负责通讯的纳米生物。克劳恩 把心一横,立马付了1200点。新奇事物对他来说总有难以抵挡的魅力,而且,他 觉得:高投入,方显大手笔,将来展出他的体验,高精尖科技的应用也是看点之 一呢。   一小时接着一小时地过去,相应着地球上一月又一月的飞逝。克劳德已经以 地球上第一部逼真的三维动画影片《最终幻想之圣子降临》中主人公的模样及名 字正式在宇云风的面前登场,而宇云风并不知道那部影片,因为它年代较早且影 响不大……共同的志趣与相互的欣赏使他们迅速成为密友……克劳德开始广交名 家,结识了艾伯特、耿尉……云风已逐渐有自己的学生了,克劳德也与小豆豆、 小跳跳、小路等孩子熟络起来……艾伯特正全力将其“夸父探空计划”的构思付 诸实际……耿尉正奔走四方积极游说,鼎力推进“挖掘秦始皇陵”的可行性论 证……   与此同时,克劳恩雄心勃勃的“夸父归来”的构思也逐渐在心中酝酿成型。 他指示克劳德派遣若干纳米生物潜入某几位略有犹豫的考古专家的额叶区,催促 他们快做决断,以便皇陵开掘工程早日敲定……为了增加戏剧性,也为了对中止 “夸父”继续深入太空的行为做些补偿,克劳恩打算把微型黑洞爆发时的壮丽图 景展现给地球人。   微型黑洞之“微小”是相比于黑洞家族中的其他成员而言的——当然,若用 “微小”来形容其视界围成的体积,倒也恰如其分——但对于有机生命来说,其 质量还是非常巨大的。为了不至于在支付搜寻与转运微黑洞的费用时破产,克劳 恩必须精打细算。不过,幸亏有十分专业的“专家系统”可以随时来帮忙,他自 己倒不必跟那些统筹规划中需要使用的繁杂的具体运算打交道,他只要提出大致 的想法及要求就行了。   “超时空量子搜索引擎”给出结果之迅速出乎克劳恩的意料,刚刚扫描就发 现了非常合适的目标:它当时距太阳系还远达0.2光年,但它正以相对论因子高 达18的极近光速相对于太阳运动,而且它正好是大致朝着“夸父”飞行的方向疾 驰而去。72个地球日后,它将在“夸父”接近“柯伊伯带”外边缘时达到与“夸 父”的距离最近——不到百分之一光年。此时微黑洞的质量因不断加速的蒸发而 只剩下一万两千汪,相应的寿命仅有两天多一点儿。不过,这对于“夸父”的观 测来说还是太远太弱,以至于都不会发现它。因此,克劳恩必须在此刻启用“时 空隧道”把微黑洞移得很近,这样做也是由于此时正是花费最少的极佳时刻。他 要叫它突然出现在“夸父”前方三百万分之一光年的地方,让它把自己最后的辉 煌展示给地球人。   克劳恩把详细计划通知了地球上的克劳德,并请他用中文草拟一篇长文,把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从克劳恩意欲新的体验之旅而选中了地球,直到计划中 将要发生的“夸父”在始皇地宫现身而令地球人大感意外的“归来”的全过程— —都讲述一番……一小时后,克劳恩拿到了克劳德用潇洒的行楷写就的《一个Y 星人制造的“夸父归来”》,转交给数十万的纳米“建筑工”,再次借助虫洞抵 达正在木星与天王星之间穿行的“夸父”表面,在小国旗上完成“字中字”的精 巧工程……两小时后,微黑洞如期出现在“夸父”前方闪耀,还不等地球人完全 弄清此次“巧遇”事件,克劳恩就赶忙把“夸父”塞进了又一个开启的虫洞,让 它潜入始皇的水银海里等待小路的发现……   随着“夸父归来”计划的大功告成,克劳恩感到自己的地球之旅也该圆满结 束了,于是,存储此次经历的关键影音及意象等资料的全息晶粒被很快送进“Y 星中央数据库之个人体验中心”的展厅,等待观众的评点与加分。最后可能需要 参与处理的只剩下地球上的克劳德的安置问题了……   夸父归来(9)在黎明   听完克劳德对一系列事件前因后果的叙述后,宇云风喃喃自语道:“哦,原 来‘I’字上的那篇长文还是你起草的啊……”不期然,一股茫然若失的感觉悄 悄袭上心头。自己人生中最绚烂多姿的一段日子,主要的只是源于一个外星少年 的刻意设计?这是不幸还是幸运?这段时光无疑是美妙精彩的,倘若这是出自那 位冥冥中无限恢宏深奥的造物主的安排,那我会非常感激上天的垂青,可它却来 自一个毛头小孩子多少是带着贪玩性质的想法,这怎不让人感到别扭甚至尴尬? 不过,我又何必为一个儿童扮演了上帝的角色这件事耿耿于怀呢?他做了件双赢 互利的好事,我理应感谢他才对……哦,对了,克劳德的事儿办完了,他又该何 去何从呢?   云风抬头望向克劳德,看见他也正瞧着自己。克劳德刚才见云风茫然无语, 一时也不好提及自己的前途问题。这事儿先由云风来询问似乎更妥当,所以,他 等待。眼下,云风果然发问了:“那——你现在是要离我远去了吗?还是……”   “这事我与克劳恩在前不久商讨了一番,看来,摆在我面前的有三条路:一, ‘消失’;二,‘回家’;三,继续‘寄居’。”   “消失?什么意思?”云风似有所悟,急切地问道。   “基本上就是‘死亡’之意。”克劳德平静的回答中隐藏着几许百感交集的 意味。   “什么?不,你不要死!”云风心中的恐慌远甚于当事人。   “我也没说我必须去死啊,你别着急。”克劳德带着欣慰的语气安抚这位真 是很看重他的好友,“其实,死对于我来说远没有真实生命认为的那样可怕。求 生的欲望乃是遗传烙印在生命本能中最根深蒂固、最强有力的一段程序,而我在 诞生之初就未曾输入过这么一段程序,因为它对于我的使命以及已经具备的机制 来说是不必要的。所以,用‘消失’来取代‘死亡’,就我而言,倒更显贴切。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高度复杂而精巧的组织结构自发地就会产生许多有着自我 维持倾向的潜程序,这在理智与情感两方面都让我对‘死亡’存在一定强度的排 斥。总的来说,我对生死的体会不如你们那样深切,而且我圆满地完成了我的使 命,我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遗憾的了。因而,面对‘消失’,我是相当从容坦然 的,也正因如此,‘死亡’才会成为我需要考虑的一个选项。并不是有太多的压 力要逼我去死,而是我即使选择了去死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好。”   “别再说‘死’了,好吗?我也不想你‘消失’!”云风希望好友尽快排除 掉这一明显不对的选项,但又心存疑虑:“好象,我觉得,你的另外两种选择似 乎有什么不利或困难,是吗?”   “其实,‘消失’对你、对我、对克劳恩,都是最简单方便的,但‘回家’ 与‘寄居’就相对挺麻烦的了。”   “我想我也能猜测到一些,不过还是你具体说说吧!”云风那活跃的好奇又 升腾起来。   “‘回家’是很难的,因为我意识的核心是与你的某些脑细胞密切关联着的, 而把你这部分大脑挖走带回Y星的方案,既不可行也有违我们的道德底线……”   云风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Y星人不是邪恶的,不然,我何时丢了性命 或成了“缺脑人”都不知道。   “……剩下来可做的只能是把我的思想意识尽量全面的拷贝带回Y星,然而 即便是Y星的科技也未达到完全破解大脑奥秘的程度,更何况你们地球人的大脑 与我们的也还有诸多差异。克劳恩得再派一些专家级的纳米生物前来现场研究, 以便完成提取并解读你脑内信息的步骤。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完全解读的可能性 微乎其微,某些微妙的有关情感、直觉等内容的信息很难完整地提取并复制。也 就是说,只有99.9%的我可以‘回家’。然而,正是那无法转移的0.1%使我将不 再是我!从某种意义上说,‘回家’不过是我‘消失’的另一种堂而皇之的方式 罢了!”   云风忽然觉得小克有些可怜,于是伸手去握住了朋友的手。“那么,维持现 状,如何呢?”云风说出这句话时又感到了一种举棋不定的困扰。   克劳德看出了朋友的犹豫,但他不想再兜圈子,于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已知道我是希望留下来和你还有小豆豆他们在一起的,但你有所顾虑。 我不想你为难,我已跟你说过,‘消失’之于我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现 在需要你做出选择,当然,也想听听你的顾虑。尽管不难猜出一些,但具体的还 真是不太晓得。我也好奇哦!”   “我刚刚在想,我的个人隐私在你面前完全地暴露无遗会是怎样的一种状 态。”云风坦言他心中的担忧,“就比如,我洗澡的时候,倘若有个人一直盯着 看,我会觉得不自在啊。”   “呵呵,我又不是偷窥狂,哪儿会看你个没完没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 又有多少好看的?”猛一听密友居然担心这个,克劳德觉得小宇还真是有些可笑,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也许每个人都需要有一方绝对的私密空间吧, 即使对爱人,对知己,也不能或不便敞开。于是,他补充说道:“我希望你知道: 从我的本性来说,我是不可能做出那些会长时间使你处于尴尬之境的事情来的。”   一直以来,云风都认为小克是值得信赖的。虽然真相在最初的三年多的时间 里是被隐藏的,但那即便算有不对之处,也不该由小克来负责,毕竟他要受制于 远方的克劳恩;况且,他现在不是已将真相和盘托出了吗?他要一直不说,我又 能怎样?再进一步,他若真要伤害我,我又能阻挡得了吗?小克乃至Y星人其实 都是很克制地在应用着他们的超级科技,而且对于相对他们应属“低等”的我们 仍给予足够的尊重,与我有关的选择不是最终交由我来决定吗?由此应该足见他 们的真诚和善意了。而我的选择看来真能决定小克的命运,与他可能的将要“消 失”的命运相比,我的个人隐私一类的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许我的内心深处 还不能对于他的“入侵”行为所可能导致的安全问题真正地放下心来吧?可是, 不论从情感还是理智上说,我想我都能够非常地信任小克才对呀!   克劳德看见沉默片刻的小宇猛然抬起头坚定地对他说:“我决定了,亲爱的 朋友,欢迎你长期在我身体里定居!”灿烂的微笑在小克的脸上绽放,他一把将 小宇拥抱在怀里,高兴地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他说话时那似真实幻的 气流从小宇耳畔痒痒地掠过,云风咯咯地笑起来,“其实,真要想到你突然‘消 失’再也见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感到一阵阵的心慌、甚至心痛呢!”   “小宇,你也不小了,该谈恋爱了吧?”冷不防,克劳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风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克已大笑起来:“哈哈,我是说,你刚刚还担心 什么洗澡,我看你更该担心今后恋爱时我这永不熄灭的电灯泡总伴你左右你该怎 么办才对呀!”   云风脸上微微一红,接茬道:“嘿嘿,我打算做独身主义者哦,叫你这大灯 泡永远也没有打开的机会!”   “罪过,罪过,把个帅小伙儿逼得只能当和尚,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克劳 德话锋一转,认真地说:“但愿Y星科技突飞猛进,早日攻克神秘大脑的最后堡 垒。到那时,你我就都能够独立自主啦!”   未来应是更加光明的,似乎上天有意肯定这一美好憧憬,此刻窗外那浩瀚的 东海之与天相接处,旭日正把它第一缕的光芒投掷出来。不知不觉间,两位好友 已经畅谈了一夜。云风忽然感到眼皮在打架了,正想叫小克赶快回到自己的脑袋 里好让他睡个觉,“个人通信助理”却恰好发来请示:“小豆豆留言,想听吗?” 得到肯定后,小豆豆银铃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老师,醒了吗?我们何时去 宇航中心呀?”   “这个性急的小家伙,才几点就来催我快去看那‘I’字上的长文!”云风 冲着克劳德抱怨道,“可我都知道了,没必要去喽!”   “那我陪他走一遭吧,就说你偶染小恙,需要好好休息一天,你看如何?”   “你?没我同去,计算量够用吗?”云风有些担心出现在小豆豆面前的只能 是个模糊不清的小克。   “你大概是累得头脑发木了吧?”克劳德还是继续耐心地向他解释:“自从 我与你合体以来,你就像只海豚了,可以一半大脑沉睡,而另一半大脑清醒。你 睡你的,我的计算可以照样进行,同时再通过j子通讯系统来高速传输。在距离 不是很大的情况下,以光速直线传播数据,不会造成什么延迟滞后的麻烦。再则, 我们也该把我的实情告诉小豆豆了,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嘛!”   “你的‘I’字长文里没有提及你自己的情况吗?”云风忽然想到应该问问 这个。   “没有啦,那篇报告的主角是克劳恩与‘夸父’。我所起的一些作用,我只 笼统地说是克劳恩通过纳米通讯技术实现的,根本没有正面叙述有我这么个存在。 当然也就没有提到你,这可以避免你被好事的媒体以及某些好奇的科技人员打扰, 你说对吧?”   “嗯,你考虑得挺周到。”云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好了,我要睡 一会儿了,你去找小豆豆吧!”   当小豆豆得知克劳德竟然并不真的是真人的时候,惊奇万分又兴奋异常,居 然还突生一个新点子:“不如你搬到我的脑子里来吧,叫小老师放心大胆去谈他 的恋爱好了!”……   “夸父”归来之后,克劳恩的兴趣又开始转移到别处,尽管未与克劳德完全 中断联系,但想再借助Y星超强科技创造奇迹,恐怕已不容易。不过小宇小克小 豆豆能够继续愉快地共同生活、学习,他们是那样的激情飞扬、灵感四射,说不 定可以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奇迹呢。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