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   人猪狗   陈家麦   陈村的人大多姓陈,多数男人进城打工或做小生意。陈仓满三十开外,人称 阿满,却留守下来,认了养猪的命,当年养猪当年卖,有猪贩上门专收他养的猪, 因为猪吃的多半是水草拌粗粮——自种的番薯、洋芋等。家猪自然比饲料猪价高。 每年开春阿满养五六头猪仔,过年前卖了,只余一头,宰了,半爿猪肉换油盐酱 醋酒,余下的肉自家吃不完,老婆照莲一块大石头把肉压到缸底腌了,隔时割肉 吃,小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到了2015年年初,阿满开养六头猪仔,排名为猪大猪二猪三猪四猪五猪六。 养了猪,主人既害怕偷猪贼,又害怕猪跑了,好在养了一条高大威猛的半是狼狗 血统的壮狗,叫大力,看家护院。女儿小桃六岁,抱养了一条雪白的小宠狗,叫 雪雪,有鱼肉的狗食小桃先是给雪雪,再是轮到大力,大力气打不过,隐忍已久。 有次,趁小桃进屋给雪雪续肉汤,大力将雪雪狠狠地咬了,被阿满一脚踢了狗头。 小桃花容失色,操起窗前叉棒要狠抽大力,只抽了一下,给她爹拦腰抱了:“阿 囡,大力对咱家有功!”   小桃呜呜地哭着,用冷水轻擦雪雪嘴上的伤口,朝她爹身后的大力瞪眼吐口 水:“呸呸呸……”   早上,仓满背了篓子去割猪草。看护了一夜的大力顾不上打盹,也要跟着去。 仓满赶了多次,它才回来。仓满一步三回头,呵呵地笑,夸道:“还是家狗忠 啊!”   也许是吃多了杂粮,仓满家养的六头猪个个肥硕,半年光景已有成年猪样了。 这六头猪不像饲料猪吃饱了白天也睡,似乎全是夜猫子,晚上也相互拱来拱去的, 爱玩爱追逐,仿佛还通点灵性,特别是那头大耳朵猪大,遇到人说话会停食,抬 起头冷眼瞧人,似乎会听懂一些人话。有一天,老婆照莲喂猪草——从河边捞的 水浮莲,她站在猪栏外瞅着猪圈里角的猪大:“喂,猪大!”猪大忽地从五个猪 弟身后钻出来,屁颠屁颠来到猪栏前,还向女主人拱蹄作揖,照莲哈哈大笑: “真是讨人疼爱的猪老大啊!”   猪大先是因为六猪之中出生最早,再是因为女主人恩赐之名。老话说:“嫁 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挑着走”,那照莲自从嫁了养猪的阿满,日子久了, 似乎通猪性了,感知猪言狗语,她身材出挑,只是眼白多,眼神有点飘,说自己 能在黑地里看到游魂野鬼。她还爱将猪狗的话翻译给仓满听,弄得他反搂了她身 激起一阵浪笑:“你不但长了一副人脑,还是懂畜牲的半仙。”   然而,猪大似乎不是省油的灯——   一天,仓满跟管农业的乡干部去外县参观养猪大户,得两三天才回。照莲喂 了猪食,带小桃上乡街买针线针脑,又被女儿缠着买图画买糖宝玩具,好不容易 娘女俩吃了午饭,回到家,这才傻了:“糟了,误事了!……”后院披屋的猪栏 杠给顶开了,歪靠在半堵墙头,圈里的六头猪全不见了。她满地里喊着找,小桃 声嘶力竭跟着呼喊:“雪雪——雪雪——”。   远远听见大力在叫,还有雪雪也跟着娇嘀嘀地叫。照莲顾自噔噔地追到溪滩, 正往哗哗流水中的一字形石丁过。远远看到坡地,六头猪把隔壁阿三家的一亩半 番薯地逐个弄得底朝天。五头猪跟在大摇大摆的猪大身后,那猪大像是猪王,正 在上演六猪与两狗论剑。   “咄,你们这些狗,过着寄生虫的生活,要知道,吃的是拿我们肉换来的狗 粮。你们还成天管天管地管起猪大爷来!”猪大提起两前蹄,像正欲驰骋而去的 骏马。其它五猪也仿着老大的动作,发出噜噜的叫声,附和着。   “嘿,世上最劣等的猪听着,别以为主人不在,你们就可以胡来了。你们成 天无所事事,饱食终日,不劳而获,我们日夜站岗放哨,无论刮风下雨。主人不 在,自会有我们来管!”说完,大力张嘴追着猪。猪三边逃边反击道:“没有我 们卖肉你喝西北风去?”五头猪面对呲牙咧嘴的大力退缩不前,唯有猪大迎面而 上,露出锃亮的钢牙:“老子本想越狱用的,半夜里暗暗磨牙,磨了多少断石残 瓦,这回总算派上用场了,看刀!”猪大用尖刀一样发亮的前门牙将大力的脸面 捅得血流如注,而那雪雪吓得像雪地里穿单衣——瑟瑟发抖。   “停手!”照莲有如会轻功的女侠,从块块石丁上奔跳,飞似的到了猪与狗 对决的中间地带,做了让两边的猪狗静音的姿势,一手指向狗另一手指向猪,顿 时静得只听见从山谷中掠过的风声鸟声。   大力嘴巴流血夹着尾巴,跑到女主人面前,朝着猪大叫,告发谁是主犯。   女主人顺手从棚架上抽出一支小竹鞭,将每头猪抽了一下。只是象征性的惩 罚,连猪大也领了一鞭。小桃人未到声音先到了,等她到时,六猪都站好了,像 仪仗队站在主人挥鞭的身后。小桃抱起雪雪一番安抚,正要从娘手上夺鞭教训猪 们,被她娘夺了回来:“好了好了,娘已教训过这些畜牲了,你不要再添乱了。 这些猪才是咱们家的大本钱。当然,狗——也是功劳大大的!”   六头猪被主人赶回猪圈。开始抱怨猪大闯了祸,害得众猪受牵连。五头猪想 联手把猪大整一整,猪大不服气:“连狗都瞧不起咱们这些猪猡,你们倒好,还 窝里斗,哼!”说得五头猪服软下来,觉得猪大反击家狗是为猪族争了面子。   果然,之后大力虽仍紧看家院,只在院门口趴着或走动着,以前爱到猪栏前 挑衅猪,从此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如此祥和的气氛,女主人心领神会,等到仓满 回家将猪圈情报向他吹枕头风。   仓满兴奋过后,迷糊中说体己话:“这回参观,有位养猪大王介绍,给每个 猪圈安装立体声扩音器,有时段的,特选在猪饭后放舞曲,如今,连杀猪场都给 猪洗温水浴,放轻音乐,让猪临终前放松神经,这样的猪肉松软松软的,不会硬 邦邦的……”   又是一天,猪圈里的六头猪听到舞曲响了,是《小苹果》,六头猪兴奋地打 转转,扭起屁股秀一把,开心地咧着大嘴巴露出大牙呵呵地笑。六头猪不仅胃口 好了,心情好了,也长精肉了。   自此,猪们不外逃了。那看家狗只对陌生的气息吼叫了。   仓满的家猪名气大了,价更高了。   2015年9月30日下午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