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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符号的茶

刘晖

阳光照不进院子 黑夜如潮水汹涌
父母去开会 弃我于家中
四岁女孩在恐惧中哭泣
我还孤单得不够么

白菜堆在窗前 腌菜缸边浮着一圈霉花
萝卜干苍黄了一家人的面色
蔬菜像瓦片刮着八岁的胃
我还素淡得不够么

注目枯藤 与老树为伴
听黄昏里乌鸦刺耳的嘎声
十二岁在宋词里看遍秋景
我还清淡得不够么

不打扮不娱乐 跃入书海寻找真理
收获的是冻疮、咳嗽和神经衰弱
十六岁的生活在远方 地图已经丢失
我还寡淡得不够么

在长江边仰望天空 江风吹冷裸露的脖颈
时鲜的文字像劣质粉底遮不住生活的粗粝
二十岁的才华被物质碾碎
我还扯淡得不够么

所以 我不需要你
茶 你回到符号里去吧
这一体系如此庞大混杂
充斥着阴谋、误解和附庸风雅

无视果实的丰美和花的热情
将新鲜的汁液抽吸干净
将蓬勃的绿色烘烤成枯干
变形的叶片囚禁在杯中
如同我没有安放好的青春

一杯茶让我血液变冷
激情从皮肤蒸发殆尽
我不是提早进入暮年
而是一出生就衰老不堪
（在一个奇怪的、只接受老人的家族）
低俯的头颅如何羽化
被缚的双臂如何生风
负重的脊背如何向天空抒怀
我尝遍各式各样的苦
转苦为甘只是幻觉
为了将生活变成习惯
我已经努力了多少年
我将自己遮光密封
侵蚀却无处不在 

人被置于草木之间
因为我还不够无情
我被困于草木之间
因为有人视我如芥
——“茶”字里有多少优美
就有多少陷阱
有多少赞歌
就有多少阴谋

我不相信一撮叶片的浮沉可以对应人生
我不相信死于早春的嫩芽会催生诗意
我不相信布满舌面的苦味可以抵消烦忧
我不相信让胃部虚弱的液体可以刺激思考
我不相信若有若无的香可以清除基因里的毒
我不相信众口一词的欢呼真有价值

当茶被文化加冕 成为高雅的别名
我愧对那些让我温暖和快乐的食品
当味觉被人为设计和置换
我只愿走遍山川大地
寻找云雾深处的隐者：真相


                               201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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