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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村

作者：画寂

    骂村是我给我们村子里的一种现象取的名字，与骂街近义。
    过年之前的一段日子，某个大清早，刚放寒假还不习惯早起的我会被一阵女
人的声音吵醒，那就是骂村的声音。
    那女人往往是一个不是很老的老太婆。嗓门是非常大的，骂起来还有特别的
音调和韵律，是平常说话的时候听不到的。在我们村子里，除了一群围坐起来的
老太婆的念佛和某些老太婆的哭丧从来就被我认为有韵律之外，这个骂村也算得
村子里有“音乐美感”的声音。
    不曾在村子里听闻有老人在艺术上有所追求，这对声音的天赋却在这骂村和
念佛中保留了下来。
    等我醒过来穿戴洗漱，声音会渐行渐远，大多数骂出来的话实在听不清。等
她从村头骂到村尾，再从村尾回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嗓门仍没有罢休的意
思。我对她为何要如此恶毒地咒骂某个人偶尔是好奇，又常兴趣不大。
    路边上会有几个悠闲的人。有一个大概是了解情况的，也有些是听懂了骂声
的，有些是和我一样不懂的，讨论起来大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昨天夜
里她家院子里的一只鸡找不到了，被偷走了。
    她骂回家里去的路上会碰到我的邻居，一个端着稀饭到门口享用的中年男人。
骂村者会压低声音和他打招呼，之后闲聊几句。我的邻居会说：“肯定是外地人
干的，前几天某某家晒在走廊上的几条很大的鱼干也被偷走了，要过年了，外地
人偷东西的么佬佬（很多）。”
    骂村者也会表示默认或者干脆同意，因为别人骂村的时候，她也一定会说：
“肯定不是本地人干的。”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是外地人干的，也不曾见过有哪个外地人偷
东西被他们逮着过。但是他们就是那么肯定。我想了想，这着实是一种很好的说
法，外地人偷的，那么本地人也就没有必要花力气帮她找小偷了，因为根本找不
到，早就跑到外地去了。不仅如此，肯定是外地人偷的，那么也就是肯定了所有
本地人的品格，有哪个本地人会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呢？
    如果不是过年的时候，而是丰收的季节，某个庄稼人悉心照料的一个老南瓜
被人偷了，同样会有骂村现象出现。这时有人会说是别的村子的人偷的，肯定不
是自己村里人偷的。想必这时再用外地人偷的说法就荒谬了，南瓜不值钱，又重
的很。但是这一个老南瓜是融入了庄稼人心血的，所以也就值得她从村头到村尾，
再从村尾到村头，再到自己家里，用最恶毒的方言咒骂那个窃贼。而鲜有人会把
邻近几个村子都骂过来的，不知她们心里究竟是怀疑本村人，想用咒骂来震慑呢，
还是只图一个骂得痛快。
    当然，这骂完之后很快就会风平浪静。没有人会想要去抓小偷，都认为抓不
到，以后自家的东西小心点就是。
    不过我真的为那骂村者不值，她喊破喉咙来回把全村骂遍，最后还是灰溜溜
回家。幸好大伙还是理解她的，不光理解，还会安慰她：“肯定是外地人偷的。”

(XYS2015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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