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春与梅   作者:阜峰文笔   我要讲的故事如同很多故事一样,有着美伦美奂的场景和不幸的遭遇。   回忆是辨证的生活方式。   现在回忆起那些过往际遇的人和事,依然能让我在这个新年之初的下午莫名 的感动。窗外下着小雨交织着节日礼炮,让人倍感节日气氛的惨淡,让人费解的 是雨总伴随着一些美丽的画面,让故事凄美的很抽离。一阵冷风从微开的窗户吹 进来,我裹紧衣服,加紧阅读、写作。我喜欢书,但并不总喜欢看;只是喜欢书 本身这种物体,她总让我有种踏实感。所以,我的包里总是会装上几本书,如同 女人包里总会装着化妆品,她不会让你恐慌。   如果要不是这次的突发事件。我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与父母相见。   现在120急救车闪耀着警示灯搭载着李伟全的母亲,从开发区医院像市人民 医院转进。母亲突发脑溢血在开发区医院滞留了一日,面如死色,命悬一线。车 一路颠簸,整个短短的十几分钟车程,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鬼使神差地躺在临 时病床上的母亲的手突然蠕动了几下。我看见父亲倏地转过脸去,手在脸上揩了 几下,那动作如同在赶几只虫子。而正好几束阳光斜视车窗照了进来,空气中微 小尘埃清晰可见。而父亲和母亲在逆光中仿佛成了一对躺着和坐着的雕像。透过 父亲浆白胡渣上的一滴泪珠,我看见窗外车水马龙。猝不及防的我反复告诫自己, 要是母亲能挺过这一关,我一定要振作起来,我将不再是我,我连同这救护车一 同埋葬在的马路上。我愿做四百年前筚路蓝缕的古人。   2002年,十七岁的我如同我们那个小城镇上许多青年一样,总梦想以某种方 式与家庭决裂。街头小混、偷窃滋事成为青春浪漫史。时间如同镜片似的清晰可 见。当期考最后一节铃声响时,我、狗子、老黑、妲己、杨壑巴正潜伏在一间游 戏厅,激烈奋战的是街头霸王。掀开脏兮兮的门帘整个逼仄的小屋,由中间空出 一条走廊,左右两侧摆放着二十几台游戏机。十几名热血青年抽着芒果牌的香烟 飞扬着。当最后一块硬币被吸附了,我们感到情况不秒。   “该怎么办。”我说   “我操,你怕你回去。”狗子劈头一句   “我怕什么,干就干。”   夜幕之下,由狗子带头我们惊惊慌慌去撬开了一杂货店。只可惜钱不多,只 好卷走了一大包食品,窜近一辆停在马路边跑县城的长途班车。现在,依然能感 到那夜的自由与喜悦,零食洒满整个车厢,嬉戏与欢笑犹言在耳。第二天早上被 跑早班车的司机当场擒获,赔了钱,被各自的父母领回家。在父母威严压抑的氛 下,我又开始想逃跑。在父母好言相劝回校无果后,母亲抽泣起来抽打我。“你 不好好上学将来有什么用啊。”在那时我也觉得上学也不一定有用,独立、自由 的生活才更有趣味,现在看来啊,自由的没有内在的力量作支持,只会让人更虚 无。之所以对那一夜的情景记忆犹新,是因为我母亲的病又犯了。在抽打我我也 倔着不动后,母亲也开始对我彻底的绝望。当我躺在床上想着下一步的行动时, 母亲却一头载到在地,头拼命的撞墙,头痛又犯了。我和父亲惊恐的将她绑在床 上,立筷子、烧冥纸祛邪,等她慢慢平息。也许,那时就已为今天的生活埋下伏 笔。   我虽然说我们那的男孩子总想以某种方式与父母决裂,但也是有条件允许我 们这么做的,那便就是外出务工,追随农民工大潮。或许,从那时起“农民工” 一词开始火热起来的吧,而且一持续就是很多年。   市人民医院,青年文明号。充满无限光辉、俊美的汉语修辞,却跟这阴森诡 异的独立建筑物关联上。神经外科705室5号床,像初来乍到新兵入伍排号列序, 有着母鹿般温驯眼神的护士接待我们。“有没医保,医疗费怎么缴,你要知道到 这里就像你在外面吃饭一样,经济基础厚实,你就可以吃的好点,经济条件不好, 你就只能吃馒头喝粥”。主治医师文雅的告知我们规章制度。这是一座历史名城, 徜徉在别具风格的老建筑之间,仿佛置身上世纪老上海。据说,上海最早的四大 百货“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就有着中山人发迹史,远古的经商之道 也让这座小城热闹起来。行走在古朴的街道,无处不感到此地人对历史的挖掘态 度,街头随处可见的历史名人的简介画框、雕像,以实物和复制实景的香山商业 文化博物馆、中山博物馆、中国收音机博物馆,在机智风趣的场景中梳理了先辈 们的生活概貌;收音机博物馆更是囊括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在我国本土生产的 第一代收音机到八十年代的产品。最有名的就莫过于孙文路了,孙中山的幼童时 代就在这度过的,而孙中山纪念堂有就坐落在此,与市人民医院遥相呼应。   李伟全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经历了中国最动荡、狂热、奋进的年代, 也活到了最好的年代。年初,搭乘火车穿越几个省来到中国工业最密集的城市— 广东,寻找人生的第二春。如果李伟全的母亲要不是这次在工地上病情突发,他 都不愿意来见他们。难道,长时间的周游在外,就连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疏离产生 隔膜了吗?   护士推着护服车像条鱼,在整个病人与家属间敏锐的穿行,并在间隙帮病人 换好药。而李伟全和他的父亲如同两只木头人样对峙的守候在床的左右,就像乡 下家里贴在大正门上的两个守门神,没有片言之语。就算有时因拿东西偶然的相 遇也都会有礼貌的闪开让对方过去。而现在,横亘在病床上待苏醒的母亲—母性 的光辉是牵连他们存在的线。“现在,要对病人进行卫生护理,家属请出去。” 他们这才被迫要单独相处,而他们也只是在假装对别人的生活感兴趣,各自在走 廊里转悠,不时的作对别的病房探望状,那表情就像在乡下误闯入人家的山羊。 最后,勉强的在摆在走廊通道里的空病床上坐下来打开话题。   “好几年没回家了吧,怎么做事也都没成功。”   “谁说做事一定要成功呢?”   “没钱,我看你这次怎么跟你妈看病。”   “那我有什么办法啊”。   仿佛,两个陌生人为了一些自身的小利益争执。“你妈个尻B,养你也白养 了。”为转移目光尴尬的相撞,我将目光移向电视,电视新闻正播报:“本市的 女市长因经济问题被捕。”   夜更深了,心也宁帖了。医院黛绿色幽暗的走廊,空旷阴森的延伸着,偶尔 一位值夜班的护士敏捷的穿过。父亲坐在病床一侧的椅子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隔床的一女孩病家属,在床头灯一小片晕黄色的灯光下,身披一件毛绒毯子匍匐 在床檐小憩,就成了传说中的睡美人,好美,好静。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奋,想 就这么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扑倒在她身旁,无奈,我还是缺少冲破禁忌的力量。 我起身抽走一本《神谕之夜》,打开病房门。连接神经内科的自动们无声的敞开 着,头顶的日光灯依序排列延伸地照明着 。我出了门,下了楼梯,在候诊等候 区找了个位子,我想今夜我就在此度过吧。   初次离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时值深秋,菱藕飘香,稻菽低垂。梯田如织, 一大片一大片的金穗子,随风浪翻滚,宛如金色的海浪,呼啦呼啦的左右叠层。 有一次,我们同年级的同学,打完驾人游戏,所谓的驾人游戏,也就是模仿古代 战争,由一人背着一人各具一方,直到把对方打下方为胜。之后,我和同村的小 芳沿着阡陌纵横的小田梗一路玩着玻璃球嬉戏着往回家走,整个差不多跟我们齐 高的稻穗将我们淹没之中。突然我们灵光乍现,拨开稻穗向稻田的中央迈进,不 由的想到刚从语文老师那学到的一词,真是荆棘丛生,不断的被稻杆绊倒,引得 蚱蜢四处横飞。我在小芳的身后,满怀恶意的推了她一把,她就倒下了,压倒了 一片稻穗,她也不甘示弱,嘴里咒骂着:“李伟全,我跟你没完”。又来拉扯我, 我们齐齐倒在稻穗中,稻穗被压倒的面积不断的扩大。当我们累了,就仰面躺着, 像两只井底之蛙透过被压倒的稻穗形成的不规则形状仰望着天空,天蓝蓝的,白 云像蘑菇朵一样游移着。“快看,小芳,孙悟空来了。”“才不信呢?”“难道 你看不见那朵白云上面就是孙悟空吗?”“来小芳就让我也驾着白云带你回家。” 我们吃吃的笑着,乘她不注意我触过去亲了她一下,“讨厌,你不要脸。”就追 上来驱打我。如果透过远景,一定可以发现金黄色大波浪下,一小块小波纹正逆 浪涟漪着。   在上学路中途没落了后,追随一远房亲戚外出闯荡。天蒙蒙亮,母亲就开始 帮我收拾东西、做饭、煮鸡蛋、备水果在路上吃,也不停的叨絮着:“在外面要 听话,要注意身体,太辛苦做不了就回来,”诸如此类的。发往火车站的长途班 车在门外鸣笛,父母帮我将行李拿出装上班车的顶部,车顶部太多的东西,就用 一拉网拉上,严防物品的脱落,班车在行驶中,整个班车顶部就像是降落伞。装 好物品后,父母就和远房亲戚叮嘱一些事,又透过车窗叮嘱我。车发动了,天色 昏暗,通过后视镜我发现母亲在招手,而在她傍边就是一个在乡下储存粪便的厕 所,后视镜里的影像由近景向远景拉伸,母亲的身影也逐渐成小黑点到不见。班 车一路滑行,天青色,道路两旁光秃秃的像哨兵的树干,直挺挺的拉着像五线谱 电线的电线杆,刷着大幅广告,比如像五羊摩托的红砖头墙,在车窗外狭小的视 野中,不断的向后隐退。偶尔一辆江淮牌的货车平行的滑过。在班车快达到火车 站时,远远的我就听见火车这长龙怪兽的嘶鸣声,我满心的雀跃,急问远房亲戚 到了没,“快坐好,等下就到了。”   火车站,此时天还未完全亮,人头攒动,吵杂沸腾,我背紧我的背包,左手 抓着蛇皮袋紧跟着远房亲戚像月台涌去。形形色色的人:戴白色棒球帽的时尚美 女,盘髻发的孕妇,肩挎吉他留长发的英俊青年,脚穿解放牌球鞋满身污垢的农 民工,各种小商小贩,你都不知他们都奔扑怎样的未来。最吸引我注意的还是停 留在站台里看不到尾的火车,“像一个厨房拖着一个村庄”,我想起这个好玩的 比喻。“前往**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已进站,请开始检票上车”。顿时人流开始 活跃了,你推我挤,好不容易进了这绿色铁皮的车厢,找好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铁边框的玻璃窗户外,拖着行李箱大步奔走的人流穿越而过。等到人都安顿下来 了,在站长的绿旗一挥,火车开始咯咚咯咚发动了,我看着我熟悉的地方开始跟 我拉开距离,我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列车广播里播 放的是《走四方》,“走四方,水迢迢,路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庄”。   “喂,起来了,不能睡了”,医院保安。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起身上楼去 了。早上六点多钟,医院又早早的开始活跃了,医院几颗大榕树下住院的老大爷、 老大妈开始晨练,舒腰伸肢。初生的太阳穿透密实的榕树叶直射到地上一片光怪 陆离的暗影,一阵微风吹来,凉爽又清新,树影随风摇曳而婀娜多姿。几个中年 男人或女人坐在条形石凳上打牌或看报纸。病房里,父亲正在为母亲擦洗身子, 翻身,换衣服。隔床的梁凤仪,70多岁,据说以前是歌舞团的,正用右手左右摇 摆打着手势,唱着《东方红》。整个房间里大家爽朗的笑着,跟着打节拍。“来, 梁凤仪,甜蜜蜜,你笑得的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有人起头,她又跟 着唱了。   “你等会去工地去看看,找下吴会计,看能不能再给点钱,治疗费要十多万, 我们出不起啊。”父亲说。   “你去啊,那是你工作的单位啊,我去怎么好说,”我反驳到。   “我不会说啊。我要是会说,要你去干吗。”   “你都活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连这个也处理不好。”   争执趋向白热化,父亲抽起鞋板劈头给了我一鞋板。   “这要不是我妈我才不管呢,我早就走了”我说。   “那到算你说了句实话”   我扭头出了病房。其实,李伟全之所以跟父亲的关系这么冷淡,也是事出有 因的:李伟全现在的父亲跟他也不是真正的血缘嫡系关系,按常理应称谓为“后 爸”,多么具有现代语境下的单词。从小到大父子两的感情也都是模棱两可的, 中间也形成了自属的套路,称呼他为“佬”,而不是“爸”,所以“爸”一词在 李伟全现有的生命里一直是缺席的。加之生父的离世,跟叔辈之间的关系也暧昧 不清了。不知因什么病因,李伟全的生父在他一初生就撒手人寰了,李伟全也没 机会一睹生父的尊容。而母亲以及所有人也都从来没提及关于生父的事迹。李伟 全的现任父亲是由偏远一点的一个村的铁匠上门来的。至今家里还摆着冶炼的工 具 ,风箱、铁炉、铁锤。在李伟全的印象中,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活的很孤立, 加上人憨厚老实,经常受挫,夜晚母亲就在家哭泣,教导我们要努力,好好上学, 将来要争气。事情演的最烈的一次就是祖太太离世的那年:祖太太是典型的深受 封建毒瘤的农村妇女,姑娘时代就被包了脚,五个脚趾头聚拢到了一起,一辈子 穿三角型的布鞋,这也应该算是从辛亥革命爆发,终结一千多年封建历史的最后 产物吧.但人却精干手巧,绣的一手好刺绣和编制各种小动物。在我们的童年时 代就各自得到过,诸如毛线绳编制的展翅欲飞的各种小鸟,惟妙惟肖的小狗小猫, 每当她有作品出来我们一大帮子孙就去哄抢。而母亲的手巧和善良自然也就和祖 太太走的最亲密,记得在祖太太的葬礼上,母亲几此哭晕倒。而对于我们来说, 却还不知道祖太太已经离开人世,看她安详的穿着寿衣睡躺棺材里,我们一度认 为她还会起来,还会给我们编制小玩具。因爷爷和奶奶跟小叔同住,葬礼就在小 叔家主办。各路子孙从不同的地方赶回来,送祖太太最后一程,如果不是乘这次 机会,可能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相见,直到现在有些亲戚的模糊印象也还是停留 在那次葬礼上。葬礼按我们乡下特有的风俗主办,逝者要在家安置三天,以供后 人完成一套肃穆庄严的仪式。堂屋正中设灵位以供人叩拜,冥纸盆摆在当中,冥 纸灰横飞、烟气熏得人眼红肿。堂屋门口两侧各设乐队和账铺,乐队主要也就是 拉锁、笙、锣在一张八仙桌上,几个年老的乡下乐师操纵着。院子以及门口都拉 上帆布蓬,摆满方木桌和条木凳以设酒席。所有人都忙碌着或哀恸,我们几个年 幼点的可不理会,穿着白孝衣,戴着有尖顶的白孝帽在鞭炮燃放地和冥纸灰中找 未燃放的哑炮来玩。在生命的长河中,对于三天来说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很快三天过去了,出殡的日子到了,父辈几个人抬着棺材,由后人和乡亲邻里组 成的的纵队蜿蜒一两里路,浩浩荡荡像山上行进,火药铳咚的一声升上半天啪的 炸开一声巨响,炸得树上的小鸟惊恐万分振翅横飞。人在葬礼结束后如潮水班分 流开了,只剩下本家人为葬礼的费用作清理,而在一些问题上出了分歧在争辩着, “你可以一分钱都不出,只要你把你那套老房子退了,以后我妈的事就在也不用 你家管了”大伯怒不可遏的对母亲说。夜晚回到家母亲又开始对我们哭诉。到现 在也如此。李伟全的母亲就是那种贤惠勤劳的农村妇女,有什么委屈就往肚子里 吞,到现在也如此。每逢有亲人来看她,她因语言神经问题无法说话,就无声的 哭。   人民医院—健康花城工地,1路公交车。我们将看到李伟全上了1路车,在投 了两快钱硬币后车缓缓的开动了。   至于李伟全外出后又有着怎样的生活轨迹,只好让我们来追随那年播放着 《走四方》歌曲的列车。   2   我生活在城市,之前周转了几座城市。“害羞,怕黑暗老做令我身心俱损的 恶梦。每天强制要求自己像木匠那样工作,以拼搏精神和誓当一位杰出作家的强 烈愿望,学习如何写作。”马尔克斯描写自己曾经的一段岁月。而我的感觉是, 我像蟑螂一样,一惊一乍的生活。城市的生活让我向往,而他们衣着光鲜,非凡 的谈吐,优雅的举止又让我自惭形秽。每天挤在闪着鬼火一样电梯指示灯的电梯 里,让我感到恐惧,在楼层与楼层间迷失方向。   现在是北京。北京是一座奇怪的城市,藏龙卧虎,很多偏远山村来的人在这 里扎根扬名立万,奇迹和创造力不断的诞生,粉刷人的眼球.   幽深的地铁通道里两道昏黄的光束伴随着轱辘轱辘的铁轨声由远及近。墙上 巨型的广告明亮、刺眼的闪耀着。现在正是傍晚七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残染着 城市的街头。地下通道里没落的艺人弹吉他卖唱,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人流如织 鱼贯而过。列车刚刚停稳,不等下车的下上车就拥挤着往上挤,不时有人咒骂着, “你丫的,别挤我”,“你以为我他妈的想挤你啊”,“你她妈的没教养的东西, 真是泼妇”,“你他妈的才泼妇”,“想怎么着,想怎么着”。也有比较风趣的, “别挤,在挤都快相片了。”我们看到李伟全也夹缝在人流中,像一滴水融入在 一片海洋中被淹没掉。   辗转几趟地铁,到万寿路下,在换乘一趟公交,在步行二十分钟就可到达我 住的斗室了   亲爱的人儿,我想我是病了,我头痛欲裂,色彩飞旋 。在刚刚回来的地铁 上,咯噔一声巨响差点脱轨,跌落我手中的水。近来发生的高铁事故和地铁站事 故依然让我心有余悸。一小女孩帮我捡起来递给我,我都忘了谢谢她。今天是情 人节,看见我傍边的女孩手捧着玫瑰花幸福的依偎在男友身旁,让我想起了你, 你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有人送花给你。今天我上司又骂我了, 让我以为我身上有种屎的基因味道招人嫌恶。你知道那混蛋平日里气焰嚣张、目 空一切,就像上帝一样主宰人的命运,随意打碎、混合、塑造你;而对他的上司 就像小狗一样摇摆着小尾巴,憨态可掬。可我并不怪他,他和我一样只是被灌醉 的小丑。而我不能容忍的是今天的一件事,公司新来的女孩,因开错一张单据他 居然骂他吃白饭的猪脑,我气不打一处出,我想冲上去杀了他。我喜欢那女孩, 她有着和你一样的名字:春梅。我猜想她身上大概也有着和我一样屎的基因味道 吧!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了,在这工作的唯一目标就是离开这。   还记得和你在食堂的第一次约会吗?那个剃着光头的兵佬,大喊着“那个妹 妹的BB给我的鸡巴吃下”,大盯着你的胸脯看。我气急败坏,浑身解数,就像小 时候妈妈拿着捶衣棒追打着奋力奔跑的我和他厮打起来。我当时真想有着武侠小 说世界中的神功来对他进行一次完美的结尾。看着一旁眼泪在打转,焦急的你, 我大笑起来。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都喜欢哭啊”。我说   “对,我就是要做你妈,免得你老犯错。”你说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被抹上了一笔可笑的色彩。你的第一次也就是在那 晚给了我,如果现在你在我身边,可能又要骂我个没正经。我真喜欢看你被我惹 急的样子,撅着嘴,白我一眼,扭头走掉。   那是个夏日的夜晚,凉风阵阵赶走燥热,头颅获得飞翔般的清爽感。人民商 场的女职员也下班了,正等着骑摩托的男友来接送,双腿一跃跳上后座,动作就 像体操运动员鞍上的优美动作,满脸幸福紧紧搂着男友,摩托尾灯忽明忽暗的闪 着,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在餐馆中点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鲤鱼、糖醋排骨,我也 绞尽脑汁讲了很多笑话都你开心,“大象和蚂蚁闹离婚,法官问他们原因,‘能 不离吗?’蚂蚁气氛的说,‘接个吻还得爬二十分钟’,大象更气愤的说,‘是 啊,接个吻还得拿放大镜,还不能喘气’。你却怎么都不笑。   夜来香旅馆,昏暗的灯光,发黄的白床单,一床叠的菱角分明的床被,当我 退去你衣服最后一件时,你抱着我咬住我的耳朵轻声的说:“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倍感幸福的暖流袭击,为能掌握你第一次的秘密。刚进去抽动几下,你就大声 的惨叫几声,“不行,好痛,出血了”。我找来纸巾为你擦净下身和床单上的血 迹,之后,我们又开始,这一次,我小心翼翼,比第一次好多了,我紧紧抱着你, 你轻轻的喘息着,却怎么也有一中抱不住的柔软。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现在在北京了 ,抽屉里车票显示的时间是2011年3月 2号,16;48开,广州至北京 西。在火车上我为一个在北京读书的女孩搬行李, 她温柔又客气的对我说:“谢谢”。其间我们几乎没什么交谈,我看我的小说, 她打她的电话聊天,评价着哪个老师的课怎么样。除了偶尔上厕所在走道里侧身 微笑一下。只可惜我没有《致命伴侣》里男主角的命运。列车即将到达北京西站 我异常兴奋,专注的盯着窗外的景物,光秃秃的树,荒凉的小村落群,几只老乌 鸦呱呱的在光树枝之绕匝。说来也怪,树应算我在北京的见证,现在,日历上的 日期刚刚立秋,树叶由繁茂即将走向衰落。如有人问我对北京的第一印象,我会 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我怎么也忘不了柳絮飘飞的春天北京城。当你乘坐公交车, 而公交车被卡在某个十字路口,明亮的阳光辉映着每一个浮动的小柳絮晶莹通透, 仿佛整个北京城都陷入了一种梦幻、童话的王国。也就是在卡的某个瞬间,我突 然想起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每次想起你我都有一种抽离的幸福感。 有一次,我和你乘车去圭峰山玩,在车上你突然诗性大发,又是蹦又是跳的,说 你有一个灵感想写首诗,你几乎脱口而出,我赶紧找来纸将它记录了下来:   公车兜悠转,   灵感迸发出。   人在旅途中,   心在阴阳界。   人流穿梭过,   唯我独快乐。   而此刻我可没你那种悠然自得的独自乐。   出了北京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多,我将行李寄存在车站,扛着背包开始 去找住处,穿过公交站和的士站,我还是放弃了乘车的想法,对于一个完全陌生 的城市,你该如何跟司机描述你都不知道的地名。来到裸露的大街沿着右手方向 往前走,第一个红绿灯穿过马路沿小街小巷走,看见有出租信息就去盘问,但大 都不合适,价格昂贵。傍晚六点多钟,连续的赶路以使我精疲力尽,在沙窝桥一 带肮脏的公共电话亭上看到一则出租信息,没想到居然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住 处吧,京铁花园的地下室,也只好先住下来再说。   未来的生活像画卷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展开,只是我还没找到如何踏进去的第 一步,也许,沿着地图所标示的方向开始游离,也算是开展生活的一部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早早起床,去看升国旗、天安门,北大,清华,史铁生 的地坛。挂在天安门上的毛泽东头像跟我小时候在故乡看到的挂在土坯房正堂上 的毛泽东头像有什么不同呢?挂在天安门上的毛泽东头像属于中国历史的红色见 证,而挂在儿时家乡的毛泽东头像才更像是毛泽东的吧。每天步入稠密的人流间 隙,让人有一种步入海洋波浪上的顺势而流。   我现在又工作了,在位于BTV与CCTV之间的一家印刷店工作,工作乏闷繁重, 黑白颠倒,这样持久耐力的工作,使人麻木机械得如同机器上的一个轴,连对生 活的基本敏锐度也打磨平了。之前,有几次想换工作也都没能遂愿。在许多个枯 燥难捱的日子里,我又开始做了些思今怀古的飘渺之想。   夜晚,夜晚,对,就是现在,夜晚。我背着,坐着,立着,卧着,想你们, 想他们,从一个梦乡堕入另一个梦乡,这又是我轴生活的延伸啊 !翻阅着亨利 ·詹姆斯的《螺丝在拧紧》,假如你是位女老师,应该就是此篇小说中的女老师, 被两个孩子折腾的要死。伴随你松子体香的想象,不久,我便坠入了梦乡。半夜 里,被一种莫名的决堤冲动惊醒,我起身换掉内裤,擦洗身上粘稠的精液。之后, 睡意全无,我起床,决定去平安大道逛逛。   3   窗外下着小雨,整个屋宇苍穹都变的开阔起来,雨丝滴在一个个水洼里激起 一个个小螺纹状的小花纹,树叶也变得清新,可爱,柔和多了。月光斜映着雨丝 飘落到我的床上,雨丝映着月晕迷蒙别致,你一丝不挂的站在我的床前,地上的 雨水已淹没你的脚,你的乳房也总是那样坚挺,好看。在广东江门这座小城的10 平方米的小斗室里,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我睡着了吗?你怎么不摇醒我,在梦中 你总以这样的形象出现,而紧接着就是梦精。广东江门是一座怎样的城市,有小 鸟天堂,碉楼,很多的华侨,不管,总之,有你就好。   现在差不多是新年了,我由于一些杂七杂八的原因不想回家,或者说,我就 压根不想回,我也不想去投奔那些无所谓的亲戚吧,就一个人过吧。新年是属于 故乡,家庭,父母的,哦,故乡!这么多年来越来越偏离她,她反而越来越清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新一年的伊始,晨的寂静,红色的鞭炮屑散落在白雪上, 父母开始为之新一年的第一天的忙碌。祭拜祖先,制作佳肴,菜式必定有:鱼, 年年有余,肠,常吃常有,豆腐,做人要一清二白,甜酒,日子幸福甜满。一家 人围着方木桌,方条板凳乐呵呵的吃。一个人的新年就无所谓,既然无所谓,那 就无所谓的过,睡觉,看书。   私房茶西餐厅,位于胜利路,毗邻地王广场与长提。每当雨季来临,长提就 混杂着杂草、赃物混浊而过。河边有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饰品、成人性用品, 夜晚,人们就在这一带游乐。熟悉的理查德的《right here waiting》缭绕的盘 旋着,我开始为一天的工作做准备,咖啡杯、玻璃杯,柠檬水,装点盘上   “嘿,在那的课程怎么样?”   “还好啊”   “过几天,我也想去报名学习,”   “可以啊 ,我可以先帮你看看,”   “就是手绘比较难,最近在学石膏几何体素描,透视我总画不好”   你站在收款机前,带着小围兜,头发剪得很好看,两只小耳朵清新、可爱的 从乱发丛中探出来,“我要了一杯圣·詹姆斯甜酒,当我抬起头或者当我用铅笔 刀削铅笔,卷曲的削屑落入茶托,我便注视着她,一个头发黑的像乌鸦翅膀,剪 成锐角斜掠在两颊的美丽女郎。我见了你,美人,此刻你属于我,整个巴黎属于 我,我属于这个笔记本和这支铅笔,”海明威留在咖啡馆的这段话跳入我的脑海, 看着你,此刻你应该属于我吧!   “今天剪发了啊,”   “是啊,感觉怎么样?”   “你今天很漂亮”   “我觉得我昨天更漂亮”   “我觉得你天天都漂亮”   “少贫啊,今年春节回家吗?”   “为什么要回家啊 ”   “你从来都不回家的吗”   “对啊,野生的啊 ”   “无药可救”   当时钟的钟摆垂头丧气成一条线时,我就要开始去赶往我的课程。在课上, 老师要求我们去捡一片树叶,蘸上颜色映在白纸上,画它的纹路,还有就是调色 环。用圆规画一个大圆,内置一个小圆成光盘状,均等分成十几小块,调黑、白、 灰,从百分之百到零,再调黄、蓝、红等等到混色,等调完色盘,两只手就像戏 上小丑的脸。这要多加练习,强化训练你们对色彩的理解和把握。课程结束了, 我和一位叫李美桃的离婚了的女人一起走,我们讨论着色彩,或对她前夫,或生 活的评论。路过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她要我陪她一起进去,   “陪我帮我女儿挑几幅字帖,过几天,我去看她。”   “你女儿?”   “对,她跟我前夫一起生活,法院判的,我没有好的工作,没有固定的收入, 不过,这样也好,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更轻便。”   我不只怎么安慰她,最后,跳了几本庞中华字帖出了便利店。风吹着婀娜婆 娑的树叶倒映在柏油马路上,似鬼魅一样伸展摇摆着,我们踩在上面就这样走着。 路过范罗岗她的家,她邀我上去坐坐,她的居室位于范罗岗商业街一栋三层小楼 的一室,房间不是很宽敞,但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一套组合柜上摆 放着电视机、DVD机。书桌上摆放着知音、读者之类的杂志以及一本小开本的烫 金的圣经。   “来罐啤酒”   “好的”   “就你一人住啊”   “是啊,现在也只能一人住了,   “你的家人呢?我是指你的父母”   “我娘家啊,没人了”   “你怎么还看圣经啊,你是教徒?”   “也不算,只是周六日没事,附和着人群一起去参加祷告,你知道那都是生 活的例行的仪式,让破碎的生活看起来整规点,其实,那都是骗人的把戏,上帝 是救世主,可他什么也救不了,来教堂的那些人都是些缺乏生活能力,没有归属 感,来找点慰藉罢了,看着他们我就像看见一群群的孤魂野鬼似的,什么人死如 灯灭,灯灭了,可灯还在啊 !”   听着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我害怕她这样叨絮下去,赶紧转移了话题。   “哎,不说那些,以后再聊”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先前有过,不过分了,青春期的爱情就像脸上的痘痘,都会过时的”   “不如,说来看看”   在我们家乡,一年一度的元宵节都有一次大的聚会,有舞龙,舞狮,撑旱船, 唱戏,地点都是在一个大的打谷场。用竹竿做支柱,上面用竹篾编制成的各种各 样灯笼状的灯,里面插一根蜡烛围一个大圆场,由笙、锣、鼓、唢呐组成一个乐 团。附近几个村的人聚在一起玩。远远的我就看见她跟着鼓点舞蹈着,手臂绕过 头,手指或伸或屈的作花朵盛开状。我按捺不住就上前去跟她搭讪,   “你是哪个村的,怎么从没见过你啊!”   “我也没见过你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如果想知道的话”   “你舞跳的真好,以前学过的吧!”   “我在高中时是舞蹈队的”   “那也算是个文艺女生啊”   “也就是跳舞,玩,课程落下了很多,最后分数不理想就辍学了”   “你在哪座高中”   “一高啊”   “我也是,怎么没见过你”   “你是那届的”   “1997”   “1997年,那年香港回国,电视、广播、整日整夜的播放着激动人心的消息, 我还熬夜看了国旗的升降交接仪式,那年我刚转过去,可能你就不在了”   “下星期,我和朋友骑车去独山玩,据说以前山半腰中有个山洞,里面住着 个土匪头子,后来,共产党围剿他 ,对峙了几天,在逃到个泥田里被撼住了, 才将他打死,据说,那山洞里还残留着弹壳和千疮百孔的弹孔”   “我不去了,我没时间”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另外一个村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我和朋友就经常绕道去买 东西,就这样你来我往,我们也就确认了一种默认的恋爱关系。   我们第一次做爱就是在一次露天电影放映会上,那天,刚好在他们村放电影, 放的好像是《新龙门客栈》。晚上七点多,吃了晚饭,村里人就开始板着小板凳 去赶场,我也去了,顺道去找她。电影放映也是在一个露天打谷场,人头攒动, 不时有人站起来在放映机前穿过,将整个人头倒映在电影上。在人流中每个不远 处都有一个瓜子摊,一块钱一搪瓷缸,边嗑边看。电影放到一半,我们就溜出了 人群,在两个稻草垛之间的一堆稻草上相拥、亲吻,笨手笨脚做了我们的第一次。   其实,那时也不算是爱情,只是一种情迷意乱下的产物,就像水跟水流到一 起一样自然,后来分开也像水一样分流自然。   “那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现在也有好几年没回家了,大概她也结婚生子了吧!”   “是啊,年轻时的爱情简单、纯粹,今晚,听你的故事挺有意思。”   “下次,希望多听你讲些。”   “好啊,下次也希望听听你的故事”   “不过,今晚太晚了,我看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   “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吧!”   我坚持她也就不在送了,她送我到楼下,道了“早点休息”后,各自离开了, 路面的店铺很多都已开始大洋、关门了,我跑步回家。   4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开始起床、刷牙准备去上班。 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给自己的话:这是一个新的一天。刚一开门就感觉一股热浪 袭来,银盘似的太阳挂在高空照的人影拖长地走,这夏日的天真是热的要死。人 被晒得像一条蚯蚓。公共汽车也像个大闷罐子,闷的人喘不过气,到五邑城站裹 挟着人流下了车,还站稳,车就开动了。现在才8点多,银行前已排起了长长的 队,过了这个十字路口穿到对面就是私房茶了。远远的我就看见李翠在焦急的转 动卷卷闸门的钥匙,怎么了,好像门锁坏了,   “我看下,好像是被卡到了,来,帮忙下,我往下按,你转动钥匙,然后在 用力往上提。”   “行吗?开始转吧。”   她费力的转了几次没反应,我抬起头看见她耳朵上的木耳椎   “来吧,再来一次。”   我用力按下,将钥匙插进,再用力往下按,然后猛的往上一拉,门就哗啦啦 的开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你怎么了,没睡好啊,眼睛都是浮肿的”   “没有啊,昨晚去朋友家玩了,睡晚了。”   我的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在人流高峰期,帮客人点单。   “你好,请问还要喝点什么。”   “咖啡是加糖加奶。”   “牛扒要几成熟。”   然后像条蛇一样穿梭过人流将餐送到客人餐桌上。到了空闲期间,大家也有 各自打发时间的方法,有的跑到休息区打盹,有的用手机看电影,有的看小说, 有的背英文单词,而我就开始背菜单:隔山肉串、得利肉串、烤羊肝、欧非黎卡 巴、伊朗卡巴、蔬菜炒米饭、羊肉炒西红柿、卡丹空心粉、波拉奶兹空心粉、炸 卡宝、大宾姆、玛利亚......   可今天出了点差错,在像客人送两杯冰咖啡时,不小心打了一个趔趄跌翻了 两杯咖啡,咖啡溢满整张桌子,溅到客人一身,我惊慌失措,慌忙找来餐桌布擦 桌子,道歉,值班经理闻声赶过来,向客人道歉,并问起我。   “今天什么状况啊 !”   “要是不行,今天就休息。”   “行,我会注意的”   中午过后,天气开始转变了,刮起了强劲的风,吹的树叶哗哗响,人行一条 一条的在风中弯曲。楼下的新开的文华书店在搞促销活动。下班后,我顺道去看 看,也为躲避这大风,书店里竟夸张的举行了“书店婚礼”,说一男一女某日因 一本书结缘在书店,故选择这书店作为婚礼地,痴男怨女们瞪着大眼挤满整个书 店,看他们在书店周游,现在的商家正是费尽心思。我在一排排幽深的书架前驻 看,每次来书店都让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整个书的海洋,你都不知道要选择一本 什么样的书,干脆就不选,闭上眼,手指搭在书架边缘往前走,跟随心里的意念 说停就停,不管什么书,横竖一看,这一次,竟是一本德国小说《杀心萌动的那 一年》,好犀利的书名。   5   我想我的生活一定是某些地方出了状况,整日感觉脑袋空空,一整天的感觉 不顺,有时就莫名的恐慌,   我想这大概从我那一年初中辍学就开始埋下的命运的种子吧!   生活缺乏主线性的东西   自从追随一个远房亲戚踏上信阳小火车站台至今未归,对故乡的记忆也就之 残存在一座复式结构,前一座平房,后三间瓦房的小屋。我这颗风筝的线早已脱 离线轴,那就让我像个蒲公英一样,风停而起,风停而落。   之前,我也跟几个亲戚在广东的一些城市打工。在我小的时候,帮母亲一起 拉着架子车去粮局交粮,所谓的架子车就是那种用两个连在一起的大轮,上面一 块大木板做的车身,前面一条肩绳,人像一头牛一样扛着肩绳在前走,诸葛亮当 初为了运军粮而设计一种车,叫牛头车,两者如出一辙,我跟在后面推。时常听 到的也是某家的姑娘、某家的男人在广东打工了,发财了。   后来我也随这一拨民工潮外出了。在东莞的一些工厂里,上班到深夜12点, 穿灰色的工作服,吃着像饥荒时期一样的餐食,大街上随处可见像我种青春逼人 脸色腊黄的年轻人,盗版的武侠小说、流行音乐磁带充斥他们的生活。无法释放 他们的青春、蒙昧、性欲、激情,下班后就成群结对的去喝酒,在溜冰厂滋事打 架,在工厂集体宿舍隔着一块布帘做爱。我就曾目睹一女孩因怀孕而男友被吓的 逃之夭夭,女孩在宿舍诞下一男婴的惨状。最后他们有的沦落为小偷、妓女,有 的蹲了监狱。   我也清晰记得在湛江一个工地平房里透过墙壁缝隙看见一个洗澡女孩裸体时 流下的一滴精液。   在佛山三水一家卫浴陶瓷厂里,在高温的注浆车间,因要保证泥浆在注入模 体内能够完好的脱产,而必须要将温度升到令人窒息的程度,整个车间灰蒙蒙, 飞舞、弥漫着石灰粉、泥灰,嘴里、鼻孔里注满了灰泥。像往常一样注完浆,脱 产出现裂角现象,班长在一旁责骂,我低头用泥块修补,修补了几个,我就感到 烦躁不安,一怒之下将整个胚体砸烂,在石板上写下颜渊记事录与《西北有高楼》 的最后两句诗:不知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当晚就收 拾了行李逃离到三水汽车站,开始了我野生的生活。现在想来大概当时能像托尔 斯泰一样死在某个小车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只是当时车站潜伏着大量的小 偷和贩子,让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宿。   第二天清早,我买了最早一趟5点的班车,在售票窗口我犹豫徘徊了很久, 去往何处,抬头看见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的行车信息,最早一班江门,于是便对有 母鹿一般温驯眼神的售票小姐买了一张江门直达的班车。在等车发车的时间,不 断有小贩上来兜售软色情杂志和小报信息,我买了一张小报,望着车外的人拖着 行李来回的走,我不知道他们要奔赴哪里?有没有跟我是同类人。车上的爱情男 女亲密的搂抱着,让我黯然神伤,如果有哪位女孩能在我这暗淡、落败的生活上 抹上浓墨的一笔,我将爱她爱到死。我在心里隐隐的想着,谁要是关注我的未来, 我就将未来倾注在谁身上,汽车发动了,不久便坠入了梦乡。   在迷迷朦朦中,我和儿时的伙伴狗子、老黑、妲己、杨壑巴在黑暗中骑着毛 驴,仗着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向独山进发,毛驴一颠一颠的,我们挥舞着手臂大 声呵叱着:   前进,前进,不必为谁负责,谁也不必为我担忧。   前进,前进,我们将在这里开垦土地,我们将在这里展现生活。   山上有可供差遣的兵卒,我们将在这里据山为王。   在车上我也为即将到来的生活作了些畅想,我将再不需要工作,如有必要可 去汽车站卖报纸,其余时间都将在图书馆度过,博览群书,就像远古被贬谪的文 人,或生活不断被折磨的作家、诗人,忍着痛苦前进,一直到写出惊人的作品一 鸣惊人。在三水时,我就曾尾随一个人,太阳帽、拉杂的胡须、黑色的背包、灰 色的运动裤在太阳的炙烤下不断的延着柏油马路走,不时停下在马路边用粉笔写 下X、Y、次方、立次、写入电脑之类的字句。这大概就是他的生活密码,没人能 破解。   车在8点多到达江门,我在工人文化宫附近找了间20元一天的旅店住下。   6   夜晚李翠打来电话说有话跟我说“我在东湖公园等你”,我只好放下手头的 事,乘车去找她,公园的喷水池伴随音乐节奏一浪高过一浪,李翠落寞的蹲在护 栏边上,我绕过几个滑旱冰的孩子来到她身旁。   “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想你了呗。”   “今天周末,你陪我。”   “走吧,我们去喝酒。”   她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们在公园附近的一家烧烤店点了几串烧烤,一盘花生,几只青岛啤酒。   “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没事,周期性的心理忧伤,就像身理周期一样每月来一次。”   “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没问题,帮你问过了,过几天带你去报名。”   “你怎么想到要去学平面课程呢?”她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让生活正常规律一点吧,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适合干 什么,本来是想成为一名小说写手,但每次拿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来。”   “写小说?”她惊悚的问   “像写《复活》那个作者,外国人的名字总是很长记不住。”   “那可是大作家”   “不过,我现在不怎么看小说,好像那些文人都挺穷酸潦倒的。”   “也不是啊,文字这东西又不像有实用价值的商品可以拿去热卖。”   “算了吧,如果肚子都饿了,还玩那破文字游戏又有什么意思?”   “算了,不如说说我们俩吧。”   “我们结婚吧!”   “你疯了吧!”   “对了,我就是疯了,疯了也比死了好。”   “你知道吗?我经常做公交车来上班,坐在公交车上,有时不知不觉就会陷 入浑迷,上次,感冒来上班,我就想要是我就这样死了,有没谁知道,如果,我 们结婚了,我就像物品一样有了属性,属于某个人,那样我就有了归属感。”   马路边上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一只可乐罐被风吹着咕噜咕噜地沿着坡 度往下滚,在一颗树桩上撞停了。   夜晚12点,人流渐稀,树影憧憧,我们相互搀扶着往我的住处走,我一路上 反胃,躲在马路边干呕了几声,但没吐出来,她一路大叫着,像一头发情的牝马。   “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所以,今晚我决定去你家睡。”   “我可不收留你这种疯女人啊”我说   “去你他妈的收留”   到了我家,她讥屑风趣的说:“先生,这可不像人住的啊!这就像个箱子。” 我也回复她:“小姐,这就是关押两只宠物的箱子。”开了门,我们四脚朝天扑 咚扑咚倒在床上睡着了,就像儿时的伙伴。   过几日,我带她去学校报了名,插班到我们班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 课、上下班、一起回家了,渐渐的她的故事也就全盘的倒到我这里。   她的父母都是美籍华侨,文革中相依为命,后来阴差阳错的机会做了出口贸 易生意,全家移民到美国,在曼哈顿有一处公寓。   “我爸爸说,美国民主自由,他说他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我爸爸说,每当想起红卫兵搜巡和在饥饿中吃谷糠的岁月就不寒而栗。”   “而美国在我的印象中也就只有自由女神像”   后来移民到美国,情况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而爸爸与曼哈顿的一位本地 女性的关系使他很快安顿、发展起来。   我经常看看我母亲在中央公园里默默的流泪,我母亲明白生活就必须与某些 东西达成共识、妥协。后来母亲不堪忍受,就带着我回到国内,然而阔别了多年 的家,人际关系,地理面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又像回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母 亲和我就开了一间日用百货店混沌度日,几年前,母亲患病去世了。   在足球操场边有一个座椅我建议我们去坐一会,舒缓下她的情绪,头顶的树 叶时不时的掉落在我们身上,球场上一帮学生在踢球。   母亲去世后,爸爸从曼哈顿回来,他要我跟他一起回曼哈顿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母亲。”   爸爸泪流满面的和我抱在一起说:“女儿,生活就是选择,我们不应因一人 的离去而过度伤悲,因为我们很快也就要离去了。”   最后,他一人回美国了。   对,他的话没错,生活还得继续,我变卖了小店,决定走出来。   “那你对生活有什么打算?”我说   “如果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就去美国了。”   “如果我去美国,你跟我一起去,生活没什么比现在跟遭的了。”   “对我而言,这些都无所谓,美国只是个地名。”   下周的课,老师讲到关于空间构造的问题,要求同学们多准备一些鸡蛋壳, 到时来玩,我和李翠就计划着,开始在餐厅的后厨里收集鸡蛋壳,装进一个个装 鸭梨的纸箱里,后厨的大厨嘲笑我们是捡破烂的,我们才不管他呢。   到了周日,已有整整十多箱鸡蛋壳了,我们叫来同学一起运到学校,在红色 砖墙的实验楼的五层楼顶,我们将鸡蛋壳一个个串联起来,一直延伸到楼底不能 断,从五个窗口有足足五条长蛇一样的东西在风中飘动,五个窗口各探出几个小 黑头,像是这条长蛇的头。   夜晚,我们约了李美桃去圭峰山去烧烤,我们一路乘车,李翠开心的又蹦又 跳的像个孩子。   “桃姐,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在学校做了个实验可好玩了,那老师可有趣了, 奇思妙想的。”   “是吗?可能你们年轻人都够奇思妙想的。”桃姐说   “到了圭峰山底,李翠突然说她有个灵感想写首诗,我惊讶的噔着眼,还是 找笔记下了它。   公车兜悠转,   灵感迸发出。   人在旅途中,   心在阴阳界。   人流穿梭过,   唯我独快乐   我们喝着扎啤,吃着烤串,一边聊天,刚开始李美桃聊的也挺兴奋,到后来, 她神色逐渐暗淡下去,李翠问她怎么了,她也就吐露了实情。   “我是一个罪人,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得到宽恕了。”桃姐说   我们拨弄着炭火,听她讲述着。   那是在河南一个小山村,物质极度贫乏,生活异常艰难,有时连盐米都要借 着吃,冬天,屋外北风呼呼的响,屋内的身心咯咚的得瑟。我从少女时代就开始 梦想着有一天的生活会美好,在过完青春期嫁给邻村的李安后,我的生活逐渐陷 入平静的绝望中。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日子一天天的虚度着,直到儿子五岁的那 年,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春季,农田刚刚开始插秧,我拿了他藏 在墙洞里的钱,丢下两个儿子就走了。我现在依然能想象的到,他当时正埋头在 田里插秧,等老婆来送饭,换来的却是一个人大声的喊着:“李安,你还插什么 秧啊,你老婆跑了,拿了 你藏在墙洞里钱,你快回去看看,你那两个儿子还在 哭呢。”他抬起头,怔怔的站了一会,然后继续低下头插秧去了。   我虽然离开了那个小村,但却也一直打听、关注着他一家的生活。他变得越 来越沉默,对两个儿子也照顾不到,后来同村的另一女人跟了他,跟他一起去北 京捡破烂为生。两个儿子从童年开始就过着没爹没妈的生活,勉强在村委会的帮 助下读完了初中。在年间破土坯房里他们拆下两扇木门作床,在没门的房子外, 你路过那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没门的门框,就像窑砖厂的窑门,正中还 糊着毛主席的头像,泛黄、惨淡。在初中毕业考试时,他们两带领其他几个同学 扛着蛇皮袋去别人菜园里偷了蒜头去集市上卖了,交了学费。从没人问他们的生 活,他们也从不向人说起生活。   后来,他爸妈妈在十多年后回到了家,在这十多年间也存下了一些钱,从新 盖了房,他们的生活也有了样,至于他爸妈在这十多年间对他们不闻不问,我不 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我猜想的是的,对于生活你必须狠下心来篡改,那怕对 两个孩子放任自流。现在那两个孩子也都结婚成家了。   我现在都这种田步都是活该自找的,你们谁都别管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 是重要的,最后,我们都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最终化为灰烬。   前几天,我听说他得心脏病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   说着,说着,桃姐就泣不成声,炭火照着我们的脸红通通的。   李翠也大有同感,“不管这世界怎么变,我们这三人永远不变,相互关爱, 就像《三国》里刘、关、张的桃园结义,直到一个个战死。”   下了圭峰山,我们一起乘车去了李美桃家,他们睡卧室,我睡沙发。   7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一起上下班,一起上下课,如胶似漆, 夜晚像两条蛇一样的做爱。尽管生活不幸,我们还是将生活过的有滋味。跟她在 一起后又燃起了我对小说的热情,我又开始试着写小说,晚上她为我读小说,我 为她读诗,我们在图书馆抄下所有杂志的投稿信箱《星星》、《诗刊》、《收 获》、《人民文学》、《青年文学》、《江门文艺》、《广州文艺》、《佛山文 艺》,投去的文章也都如同石牛入海。   为了减轻生活的压力,我们将原来的房又换到一个小一点的房间,尽管还是 被房东半夜敲得房门咚咚响来催房租。我们仍然认为关掉房门,我们就是整个世 界,我们点上蜡烛依偎在一起,我们读书、写字、讨论着生活。   “今天,我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要我去美国,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 现在也不那么恨他了,他也老了。”   后来我母亲突发脑溢血,我们变卖了所有东西,退了房,她跟我在医院陪了 我几天,之后将从广州白云机场搭乘飞机去美国,我之后也将去北京。在走的那 晚,我们去了桃姐家跟她告了别,各劝慰要好好生活,并要时常电话联系。   在去白云机场的路上,我们为了缅怀这一段时光,我们互相赠言,我希望她 以后的生活能像梅一样苦尽芳香来,她希望我像春一样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8   在医院推着轮椅去帮母亲去做语言训练以及为出院作准备。小佬从佛山赶来。   “医院里的钱结了没,明天我去找两车人来给你妈抬到工地上,看他给不 给。”   母亲坐在轮椅上说不出话忙摇手作否定式   “那看你怎么让人家给钱。”小佬说   “靠感情”父亲说   我和小佬被这句话气的怒不可遏。   “好,你靠感觉,我看你靠什么感情。”   在语言训练室里,医师指着碗、筷子、苹果。问这是什么,把筷子给我,把 碗给我之类,或拿着用拼音标音的汉字跟着读。   隔床的几个患者陆续转出了医院了,包括梁凤仪,整个房间一下冷清下来了, 但是床位是一刻也不得停闲下来的 ,床位如同学位一样紧缺,很快就被填满。 其中一个青年,当晚两点多钟一大帮留着奇怪的发型与纹身的青年人将他送到医 院,一帮人站在走廊里抽烟,主治医师气愤的走过来,   “医院里不准抽烟。”医师说,没一人里理会   “怎么受伤的”医师说   “打架”众人回答   “好啊,打架,留他在医院其他人先回去,不要在这里吵吵闹闹。”   一帮人气冲冲的将烟掐在手里围着医师进了办公室。看着他们这些小街痞, 放佛看到我的过往青春在他们身上复活了。   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了,出院的日子也差不多了,父亲隔三差五的去工地周旋, 在工头老乡的帮助下,写了封感谢信,感谢老板对我们的仁慈、帮助,才算付了 一部分钱。   而作为出院回家申报的资料之一,居然还要开暂住证明,在母亲意识模糊的 状态下,我们趁上午护士查完房,借故推母亲去吐吐气为由,而将母亲搬上人力 车到医院不远处的“东方红”照相馆照了相。   在派出所里被办暂住证的姑娘痛怒一声“来这么久也不办,知道现在要用了 才来办。”   “我不知道啊”我低着头说   “那现在怎么知道了”   “办一年的吧”   “我们都走了,办一年的没用了。”   “我说的话你就是不听是不是”   “听,听,那就办一年的。”我忙说。   在填完表,拿着证明走了,在医院里父亲收拾行李,我去买了两张火车票, 一切准备就绪。在送父母走的那天,居然又下起了雨,该死的雨,我真想从整篇 里将它抽离出去,让它滚蛋。在广州流花车站下了车,过天桥时突然的雨如瓢泼 一般将我与母亲淋个落汤鸡,父亲背的被子也被全部淋湿,父亲在一旁抱怨“要 是你母亲被这么一淋,病又发了可怎么好。”看着母亲淋得满脸湿,我不知道这 是雨还是泪。将他们安顿好,父亲叮嘱我:“别老看那些没用的书,想办法多挣 些钱。”我下了车,眼怔怔看着火车走远。   出了火车站,我将包里的几本书狠狠的摔在地上。   现在,我住在青年路了,生活就像这条路的名字一样。 ◇◇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