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板房情变(中篇小说)   帅士象   1   陈芙蓉从江苏海边一个造船厂离开,坐了两天的火车,终于回到了四川安县 花荄镇。她在车站一下了车,四川腊月间浓烈的空气就拂着她的脸——空中充满 着蒜苗子炒回锅肉的香气,这熟悉的川味让她兴奋不已。   一切真好。她在心里这样感觉。八级大地震是2008年5月份在这里发生的, 她离开这有一年多的时间,刚好躲过。听说这里距离震中汶川县直径只有一百多 公里,安县是第七极重灾县,厉害!今天回来,想着马上就能见着魂牵梦萦的女 儿小梅,她对三轮车工人说:“师傅,再快点,好想马上回到家哟。”   三轮车工人的屁股便在她前面上下左右剧烈地飞舞了起来。   她已经在江苏的造船厂做了四年工,过去回家都是回到老街最热闹地方的十 字口,那里的一座五层老楼,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家。大地震已经把那房子的所有 楼梯震塌了,政府封了楼。这些都是老公马信诚告诉他的。马信诚地震前也和她 一起在江苏打工,地震后就回来了。因为他们十岁的女儿,显然不能靠一个已经 八十的父亲照顾。加之地震后政府有许多补贴,他家里还要享受许多政策,他必 须回来。就是说,两人分开了大半年。   陈芙蓉在前进村地段下了车。她真不敢相信,城外的前进村,过去不是长着 小麦就是长着稻谷的大片良田,现在变成了望不到边的板房区。马信诚早就在电 话告诉她了,他们现在就住在前进村的板房区,河南援建的,住着三四千人。整 个城外有近十个这样的板房区,有河南人援建的,也有对口支援省辽宁援建的。 为啥?开始说安县是河南援建,所以河南人在安县内修了近二万多套板房。后来 最终确定是辽宁援建安县,河南改成援建江油市——李白的故乡,所以又有辽宁 人援建的板房。   陈芙蓉提着大包,边走边看板房区,真是新鲜。当中一条大道,两边全挂着 将要过年的大红灯笼;板房的墙上贴着政府发放棉衣棉被的公示栏;两边就是板 房区,板房与板间的间隔小巷,不超过两米。她听马信诚说,每间板房不超过20 平方,除门外,板房前后只有一个窗;板房的上面是平的,绝对没有屋檐什么的。 她在心里想,热天不知道有好热!   她在E6的巷道处停了下来,朝里喊:“马信诚!马信诚!小梅!小梅!”   一声欢呼,马信诚和小梅从板房的灯光里跑了出来。十岁的小梅几乎是尖叫 着扑进了陈芙蓉的怀里。她丢了包,一下抱起女儿在空中转。这时,她咬死女儿 的心都有!八十的公公马大军,将削瘦的身材从板房里移了出来,笑着看着归来 的媳妇陈芙蓉说:“回来了?”他为儿子高兴,从心里松了一口气。   马信诚笑得合不拢嘴,他说:“就是在等你,好出去吃火锅。我马上喊老 左。”老左一家,是他们的好朋友。老左是他十几年的酒友了,马信诚没他陪着 喝酒,总感觉不爽似的。喝酒必须要有酒友陪着才快乐,这好像是四川酒客的一 大坏习惯。其结果就是男人边喝边吹牛皮,爽得不得了;女人心里却是一百个不 舒服,恨不得将残汤剩菜的盘子在男人头上砸得粉碎!   陈芙蓉说:“好,我请客。”   她的包里有七八千现金,存折上还有二万多块钱。在那边,给船上油漆,虽 然苦,但每天都有一百多元的工资。马信诚走时没结帐,她现在带回的是他们两 人的钱。   杨肥肠火锅店在四川可能有上百家连锁店,相当有名,而且价格低廉。在花 荄镇杨肥肠那里吃完火锅,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一点过。小梅原来是与马信诚 睡的,白天他就给她在爷爷的板房里铺了小床。小梅懂事,当然没吵着要与他们 睡在一起。   熄灯上床,马信诚借着酒兴,像新郎那时般猴急地扑上了陈芙蓉的身子。一 番纵横下来,他很是舒服。然后,他在迷迷糊糊睡去的那一时刻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感觉陈芙蓉对作爱,并不像他那样冲动那样需要,他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具 有年轻公猫母猫的激情,应该是很急的。他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绝对不好说些 什么,浓重的睡意将他的头一扭,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马信诚将几个好朋友的一家,都请到板房里喝酒。去船厂打 工以前,他们在花荄镇上做小生意做了近十年,总是没挣着钱,钱不够用。若不 是一些要好的朋友接济,日子不知道如何过。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有几万元现金 了,应该请朋友们来家喝喝酒,答谢一下。马信诚好酒,朋友们在一起闹酒,那 才是他最开心的事。   一向吝啬的陈芙蓉也爽快地说:“就是,应该的。”   马信诚炒得一手好菜,只要她把东西采购回来,其他的事,她完全可以不做, 而中午保证桌上有十几个好菜等着大家品尝。   这样的酒席连续了三天。   第三天中午,席至大半的时候,马信诚对陈芙蓉说:“你去厨房把那个土豆 丝炒好,我切好了的,泡在盆子里。少放点盐,一定要放蒜,不要放酱油,不然 炒出来既不好吃,也不好看。听见没有?”   陈芙蓉一动不动地在盘子里夹菜,却半天也没有夹起。马信诚大声喊她的时 候,她才一惊:“你说啥?”   对于她这分神,马信诚非常不快。她这时没与任何人说话,只在夹菜,还夹 不起来?还不知道他对她说些什么!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分神的?马信诚没有说出 他心里所想的,只得把喊她吵土豆丝的事,再说一遍。   陈芙蓉说:“好,我马上去炒。”   但是快半个小时了,陈芙蓉还没有从厨房出来。老左的女人小戴问他:“你 老婆跑河南了?炒个土豆丝,要不了五分钟时间,现在都啥时间了,还没有炒出 来?”   马信诚说:“不晓得她龟儿子在做啥,我去看看。”   马信诚去了二十米外的公用厨房,看她为什么还没炒好。板房区的公用厨房, 供几家人公用煮饭。水电都是政府给钱,大家心里十分舒服。他走进去一看,土 豆丝还是生的放在那,陈芙蓉正在手机上叮叮地忙着输字发短信。他说:“你在 搞啥?”   陈芙蓉一惊,笑道:“江苏船厂的朋友在给我发短信,我在给他们回呢。”   马信诚脸一黑,不高兴地说:“大家在等着土豆丝呢。”   陈芙蓉连忙收了手机,说:“五分钟后我就炒出来。”   马信诚出来,心中非常不快。发什么短信?你不是回来了吗?你不是在这吗? 我在这,还有什么人值得你发短信?   马信诚回来,虽然满脸是笑,请兄弟们干一个再一个,但是他的内心,充满 了许多疑惑。他觉得,现在的陈芙蓉,好像与他在船厂时一起的陈芙蓉,味道有 点不对。   星期天,大姐马英和姐夫从市上回到了小镇。陈芙蓉一年多才回来,他们不 回来看看她,似乎说不过去。   但马英见着马信诚,仍然有些害怕。   事情起因于前年的11月(现在已经是国历的2009年1月)。他们的母亲去世 了,埋在离花荄镇十几里的一个村上,马信诚表哥的松林里。安葬母亲的那天晚 上,一家人都在表哥家里,没有回来。马英不知道是因为母亲去世的悲痛,还是 她一贯的婆婆嘴,开始骂人了。几十年来,马英因为挣钱厉害,对外人永远是笑 咪咪的,但对家里的任何人都看不惯,都骂,连自己的母亲也敢骂,真不知道天 下怎么会有这种人。骂了一大圈人后,她开始骂马信诚,他没有吱声,喝他的闷 酒。马英越骂越口滑,竟然骂到了陈芙蓉和马小梅身上。   马信诚很气,对她说:“大姐,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陈芙蓉,更不能骂我 女子。她那么小,哪里惹着你了?”   马英几十年都看不起马信诚,总觉得他无能,挣不到钱,还把祖上传的房子 卖了做生意,而且赔光了,那本也有她的一份呢,所以她更大声地说:“就是要 骂,就是要骂。骂了你那两个卖B的、嫁千嫁的又如何?”   马信诚一听,怒不可遏,跳了起来。原来马信诚也有个可怕之处:喝酒前, 他像绵羊,十分温柔,什么好像都可以忍受。但是他不能酒醉,一旦他醉了,他 就成要吃人的狗豹子。从来都是把陈芙蓉与马小梅放在心尖尖上的马信诚,哪听 得这些?他冲进厨房,拖了一把菜刀出来,就要杀大姐。   一向能说会道的马英,一看马信诚砍向她的菜刀,傻眼了,竟然吓得呆在那 里动弹不得。幸好农村蹬三轮车的表哥眼疾手快,一下跳上去把马信诚扑倒在地。 不然,那一刀下去,马英是死是活,真的没人知道。死了不可怕,就怕一刀把马 英砍成了永远的歪嘴子。   于是,埋葬母亲的那天晚上,在别人的家里,姐弟吵翻了天。   今天,马英回来的理由非常堂皇,看一下爸爸身体如何。她当着马信诚的面, 给了爸爸二百块钱。马信诚看见了,眼皮闪了闪,头都没向那边偏一下。   马信诚对大姐的回来,心里是厌恶的。这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一辈子都不愿 意打交道,他真的有十年没上她家了,节日从来都是她开回来吃他。但人家回来 了,总不可能赶人家走?他心里早就想好了,你回来,我接待;你不回来,我永 远也不会上你家。   饭总是要吃的,所以马信诚喊陈芙蓉去街上买菜。   陈芙蓉回来的时候,马信诚身上已经是弹尽粮绝。说真的,她不回来,他都 没钱过年。他们家的经济大权一直控制在陈芙蓉手里,在江苏那边也是,他就是 一个干活的人。陈芙蓉十几年来都把钱抓得紧,一般不会给他钱。这次她回来, 虽然她带了不少钱回来,但是没有给马信诚拿一百元钱。天天的吃喝,她去买。   马信诚看陈芙蓉不在,喊:“陈芙蓉!陈芙蓉!”   板房区,找人不好找,但是声音还是传得远。没有人应。   他给她打电话,她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   他打了几次电话,前后半个多小时,陈芙蓉的电话还一直在通话中,他就有 些生气,去找她。给谁打电话?有什么说不完的?何况中午将近,再不去买菜, 两点钟怕也未必吃得成午饭。   他出去找陈芙蓉。   他在板房区转了许久,朋友们家都去了,没有她。而且,她的电话,还一直 在通话中。他走到板房警务区,问在里面值班的协警张小成,他们在一个楼上住 了几十年。“看见我老婆子没有?”   他说:“一早看见的。”   “你看她去哪了?”   “她好像走到对面的车后去了。”   板房区的前面,是一条高速公路。公路的对面,是市上开到这个县城的15路 车站。所谓车站,不过是个大的停车坪,地震后几乎没用了。车站的坝子里,停 了一辆很长的大客车,坏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马信诚就往车子那里走去。他想,难道她在客车后打电话?   陈芙蓉这次回来,身上有许多可疑的地方。床上的味道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她经常走神,她时时藏在一边发短消息,都让他不爽。但她绝对不会相信她在外 边有人了,因为她长相实在一般,他把她当成仙女,在其他人的眼里,她绝对没 有动人之处。她有些胖,屁股有些大,面目也说不上清秀,白是她的特点。他觉 得只有他才会那么喜欢她,其他人对她这“三放心”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兴趣。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客车的这一边,悄悄一听,陈芙蓉果然在车那边打电话。   车的那边是农田,这边又是没用的车站,这里打电话,绝对是一个清静的地 方。“打啥见不得人的电话?”他在心里想。   马信诚心里很不快,甚至内心有些痛。他没喊她,想听一下,她说了些什么, 怎么打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   下面是陈芙蓉说的话——   “你别劝了,你劝了这么久,没用。”“我铁了心了,真的不想跟他过。爱 喝个烂酒,一喝酒,大话连篇,天下一切都不在他眼中,可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我真的觉得你好,真的。好什么?我觉得你好可爱哟,哈哈哈!”“你就是好, 所以我想先自由了,然后等你。”“没关系,我等你一年两年,三五年都没关系。 现在,我们反正也在一起。我喜欢实际的东西。”“你还想劝我?我问你,你是 不是不喜欢我?怕姐姐比你大将近十岁?”“喜欢就好,那我为了你离婚,是值 得的。”“说真的,我好想为你生个我们的孩子!”   马信诚听到这里,差点想吐血,人差点晕倒在地上。他没有打断陈芙蓉的电 话,而是悄悄地离开了客车,回到了板房。   他觉得世界都变天了。晴天一下变成了雨天,天上简直在下着刀子。   他把那大半瓶酒从地上抓起来,喝了几大口,靠在墙上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来。还煮什么饭?他觉得家庭在这一刹那间已经毁了,他根本没有心思煮饭。   他把头埋在他细长的大腿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他的招牌动作,每当 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就用双腿夹住自己的头。看似深思,实则无思、绝望。   半小时后,陈芙蓉才回来。她回来时与大家说话笑嘻嘻的,好像啥丑事也没 发生。但马信诚现在看她,丑恶极了。有多少阴谋家知道自己对世人笑着一张灿 烂的脸,而他知道许多世人把他这笑脸当成一对乌青的臭屁股。马信诚对她大声 说:“今天中午不煮饭了,我们请大姐去城里最好的地方吃火锅。”   陈芙蓉说:“那太贵了,我去买菜,多买点,吃得还好些。”   马英也说:“就在家里煮,免得浪费。”   马信诚声音带着愤怒地看着陈芙蓉说:“我今天不想煮。怎么,我说吃顿火 锅都不行?”   陈芙蓉看着马信诚与过去不同的异样眼光,心里有些发虚,说:“那好。大 姐难得来一次,我们今天去操顿火锅。钱挣着就是用的。”   火锅店里,让陈芙蓉没有想到的,才喝了三杯酒,马信诚就打电话,把他们 所有的朋友都喊了来,来了四家人。开始的一桌,变成了三桌。想着钱,她心里 痛,脸便像过去一样黑下来。马信诚看着她脸黑,心里反而十分高兴,不停地与 兄弟伙干杯,兴致一下比一下高起来。他想,这是他这个家庭与大家的告别宴了。   这顿饭吃到下午四点才结束,马信诚喝得大醉,回去就在床上睡了过去。   马信诚醒来的时候,四下一片黑。他一看时间,晚上三点过。陈芙蓉在一旁 睡着,打着鼾声。这是她的特点,一旦睡过去,很熟,鼾声响亮,雷也打不醒她。   马信诚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悄悄地去摸她的枕头,她的手机果然在下边。他 轻轻起床,出了门,假装去厕所。厕所离这里有一百米远,很不方便。   他走向厕所,但是并没有去厕所。他躲到板房区的一个角落里,打开了陈芙 蓉的手机。他看了她手机里的短消息收发,在众多的短消息里,有一个手机号最 多。   他记下了这个手机号,再看她接电话与打电话的记录。不错,也是这个号最 多。   马信诚从小爱好无线电,所以他爱玩手机,对手机的各种功能都熟。当下他 把陈芙蓉的手机卡取了出来,安在自己的手机卡中。这样的好处是,收发的短消 息,在她的手机上没有记录。   他给那个陌生的手机号发了个短消息过去:“睡不着,在上厕所的路上想起 了你。想你!”   五分钟后,对方回了短信:“我也想你,姐姐!”   马信诚一看,又气又喜。气的是这话难听,喜的是对方竟然夜里没关手机, 这时可以通过发短消息的方式,诱出情况。   他又写了一条短消息:“我今天的电话让你不高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为 了我们。”   对方马上回了短消息:“姐姐,我还是反对你为了我离婚。我们现在这样已 经很好。你为什么不能力(离)婚,因为你有女儿,他(她)不能没有你。为了 女儿,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马信诚感觉牙齿都咬出了血,再写了一条短消息:“我发觉你不爱我了。”   回:“我真的很爱你。你们四川人长得漂亮,在床上,你让我好舒服,我这 时都很想要你。我这一辈子怎么亡(忘)得了你?”   马信诚差点砸了手机,写了一条短信:“你这个王八蛋!”   回:“姐姐,你怎么骂我?”   马信诚没有再发短消息,那样的话,他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受。   他把卡又放回了她的手机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板房。她仍然打着鼾。 他看着黑暗中的她,知道在他离开江苏的时候,她已经与另外的男人睡在了一起, 他心好痛,他觉得她好丑恶。他真想扑上去掐死她,烂女人,亏老子那么争她, 还拖菜刀想杀大姐呢!   第二天早晨,早饭没吃,他就骑车到了十里外的一个村上找小蒋。小蒋是他 在江苏船厂打工时的酒友,两人关系非常不错。小蒋比陈芙蓉先一个月回来。他 想,他走后,她的一切,小蒋应该非常清楚。   他对小蒋说:“我们是不是兄弟?”   “是。”   “那好,你实话告诉我,我走后,陈女子在那边是不是与其他的男人好了?”   小蒋看着他,半天不说话,然后道:“你怎么问这些?腊月间的。”   “是不是?实话告诉我。”   “我建议你不要说这些,年关说些吉利的话。”   “你不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小蒋倒有些吃惊。   马信诚便把他昨夜在手机上获得的短信,交给他看。   小蒋看了,摇摇头,便对马信诚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马信诚和陈芙蓉在江苏那边的村上租了一个房子住,船厂离村子有十几里路, 船厂里数百打工的人,差不多都租住在这个村子里。   小蒋也住在这个村子里。   小蒋的老婆在七年前就悄悄离开了他,婚也没离,让他成了个结婚却没女人 的男人。他好口酒,好口斗地主。这天晚上,他下班回来,十点不到,想找人斗 地主,差一个人。他想到了陈芙蓉,因为她在这里斗地主是出了名的厉害。小蒋 打她电话,关机。他骂道,这么早就睡了?于是他想去踢陈芙蓉的门,因为他们 相隔不过三百米。   当他兴致勃勃地走到她门前想踢门叫人的时候,却踢不动了,他听见屋里有 响声。他一下贴在门边听,原来里面是男女作爱的声音,女人的叫床声虽然是尽 力在压抑,但还是非常狼。   他刚想喊马信诚,但想马信诚不是早就回四川老家了吗?   他细细一听,果然是另外男人和陈芙蓉的声音。   小蒋对朋友是非常哥们的。他不叫她斗地主了,而是悄悄退到了不远处的地 方躲了起来。他想看一看,一会儿是哪一个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通宵。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才从她的屋里出来。小蒋却认得他,也是 在船厂打工的陕西仔邬白脸。小蒋心中简直难以相信,她三十多岁,陕西仔至少 小她十岁!她这老牛,是如何吃到这口嫩草的?   小蒋在心里闷了许久,才悄悄把他发现的告诉了身边的朋友,花荄镇在那个 船厂打工的有十几个人。朋友一听,呵呵大笑,对他说:“满世界都知道陈芙蓉 和一个陕西仔睡在了一起,两人甚至经常一起在菜市场买菜,像夫妻一样,你今 天才知道?”   小蒋就搭下了脑袋。这世界怎么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告诉远在四川的马信诚这事,这关他们什么事?说真的, 人家的老婆偷人,他们还高兴,有话下酒了呵!   小蒋回来后与马信诚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当然不敢给他说。只是建议他年后 带着陈芙蓉,他们换一个地方,去上海打工。   小蒋中午留马信诚吃饭,烧了两只鸭子。马信诚要喝白酒,小蒋坚决不干, 和他一起喝的是啤酒。他怕马信诚喝白酒喝得失去理智,那样今天可能就要出横 事凶事!   马信诚怒火中烧地回到了板房。他想,要是陈芙蓉在这些铁证面前还不承认 她背叛了他的话,他要把她打死!臭婆娘!   然而让马信诚泄气的是,他把短消息和陕西仔的事一说出来,陈芙蓉就非常 耿直地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问。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们结婚十几年,你对我不好。你算一算,我们打了多少架?你打得我住 了几次医院?”   “我只记得你一个婆娘家,用刀砍伤了我的腿肚子,让我跛了几个月。”   “这些年,你为我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元的衣服么?”   “你也没为我买过。”   “算了,我们的家,哪像个家,地震前租着一个三十平方的房子住,现在更 好,成了板房。现在房子这么贵,我们拿什么钱去修房子?”   “你们两个,谁先找谁?”   “这些事,有女人家主动的么?”   “他比你小那么多,他看上了你哪一点?”   “这个我怎么知道?”   “不说了。我们离婚。”   “好,离婚。这事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陈芙蓉心里松了一口大气,她 这次回家,主要目的就是离婚,她以为会好难,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老 实说是一件好事。   “女子呢?哪个要?”他问。   “你不要我要。”   “你别妄想!她是我马家的种,我要她以后与你断绝一切关系。”   “那我每个月给她四百块抚养费!”她真是喜出望外,她最不想要的也是女 儿,尽管她的确爱她——把她带到江苏,不方便呀。没想到,这个傻瓜男人这么 顺她心意。   “家里的财产呢?”   “你说。”   “家具你要要的可以拿走。”   “我不要,全给你。”她想,她离婚后马上要去江苏,要家具做什么?何况, 家里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那个老式的冰箱,是家里最好的,修了快十回了。   “钱呢?我们家的钱你一直在管,我在江苏打工的帐,你也在结。你再不拿 也要给我一万元。”   “我这里哪有钱?”她开始叫苦,并一笔笔给他算帐。算到最后,她身上果 然没有钱,应该还欠外面好多钱。   “就是说,你不给我和女子钱?这马上要过年了!”马信诚说出这话的时候, 牙齿咬得有些响,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只拿得出二千元。”   “那好,你就给我五千。这事是你对不起我。你偷得起人,就应该给得起 钱。”他的心一硬,心想应该让那陕西仔出点血。   “要得,五千。我身上不够,三天之内借够给你。”   马信诚呸了一口在地上,走了出去。说真的,他在心里真的看不起她。这臭 女人,你身上分明有钱,还这么装。悄悄隐藏着钱,这她十几年来的坏习惯,马 信诚早知道这一点。按理,你偷了人,应该对男人和女儿有所补偿的,还是这么 贪、黑、狠!呸!这种臭婆娘,无情无义,离了也好。   白天在县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陈芙蓉并没有走,晚上还是回到板房,要上 马信诚的床。他很奇怪,说:“好像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你应该去找你的陕 西帅哥?”   她说:“我在你这过了年再走。”   “为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哼!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才是为了我好。”他内心真的有种发呕 的感觉。   “我们是悄悄离婚的,女子不知道。万一女子知道我们离了婚,我走了,你 说,这一个年,她不是天天都会哭?”   他心中一软,搭下了脑袋,他最心痛女儿。   “要是爸爸知道我们离了婚,他一个八十的人,妈前年才走,他受得了这个 打击?万一急起来,住进了医院,这个年我看你怎么过?”   她的这两板斧,一下砍翻了他。奇怪的是,他由此一下感觉到了她的一点好, 一下拉了灯,将她按在床上,扑到了她的身上。现在,她已经不是自己的女人了, 以为日不着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现在,不日白不日,日一回少一回,他 想。   她其实也无处可去。现在是回不了江苏船厂的,因为那里的人都回家过年了, 特别是包工的老板,她一个人在那去做什么?她更不敢回娘家,她的老家在北川 的老山上,两个哥哥都喜欢马信诚,是非常好的酒友。要是知道了她因为有了陕 西仔而离了婚,那么这个年,不打得她死去活来才怪。最好的就是在这住着,初 几大家出四川打工时,她也好回江苏。那时,陕西仔也回船厂了。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是马信诚离婚后最快乐的日子。他白天纵酒,晚上则在 陈芙蓉身上纵欲。他内心有些痛,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现在为什么对她还有日的兴 趣。他感觉有些奇怪,过去整陈芙蓉,没有现在这样快乐。过去她是自己的老婆, 现在她不是自己的老婆,另外的男人想着她,她也想着另外的男人。整这样的女 人,她也让自己整,也知道她心里不一定愿意让自己整,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 愉快。   他日得舒服了,还想打她。   头一晚上,打她一耳光,她不还手,他感觉很愉快。   第二天晚上,他多打了她几耳光。   她还是不还手。她想,他打她是对的,因为,毕竟是他背叛了他。她爱女儿, 他是女儿的父亲呵。   马信诚见打她不还手,越打越愉快。到了快过年的前几天,他不但可以在日 了她后骑在她身上打,还可以把她踢到床下,再扑在她身上打。   她也不还手。   打爽了,再日,更爽。   这样的生活,他感觉真是愉快无比。   此时,他感觉她就像一条温驯的母牛一样,他不但可以骑在它的背上,拚命 地压它,抽它,让它驮着自己狂奔,感觉奔跑的快乐;而且,他还可以跳下来用 各种东西揍它,最好揍得它一身鲜血淋漓。它要哀叫,他心里才快乐呢。   他想,对于一条好母牛来说,应该爱惜,应该给它吃最好的草。但对于一条 卑鄙肮脏的母牛来说,就是要狠狠地折磨它,死了也无所谓。   离婚后的一个星期之内,陈芙蓉数了数自己身上的大小伤,不下百处。这些 伤包括掐伤、抓伤、咬伤、拧伤、打伤。她来到了同住花荄镇的马信诚的二姐马 丽莲处。   她来到了二姐处,把她拉到了卧室,然后脱了衣服,给她看了身上四处的伤。   二姐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她说:“你劝一下马信诚,别再打我了。”   “他疯了?他为什么这么狠地打你?”   她不吱声。她绝对不会对二姐说,他们离婚了,以及他们离婚的原因。   “真是吃饱了!疯了!”她这么说,把男人唐哥喊了回来。男人在一个局里 上班,经常在官场上混,很明白些事理。他听妻子一说,也说:“他回来耍了大 半年基本没做啥事,经常看他悄悄在家看三级片,看来是变态了!”   陈芙蓉还是不吱声。   姐夫说:“老婆子,下午去买些菜,晚上多做几个菜,把他喊过来。我这个 姐夫这回真的要好好说说他。”   陈芙蓉说:“姐哥,你也别对他说那么多,只喊他别再把我往死地打就行 了。”   姐夫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什么男人,打老婆这么凶。变态!”   晚上的菜弄得多。姐夫把最好的酒拿了出来,陪马信诚喝。马信诚痛快地喝 着,醉意很快就上来了。他只与姐姐与姐夫说话,仿佛陈芙蓉在身边不是人似的。   快吃完饭的时候,姐夫在他耳边悄悄说:“要过年了,好好过。今后别再打 陈芙蓉了。她今天给你二姐看过,身上有一百多处伤呢。你说你过去是一个那么 争老婆的人,为老婆差点用菜刀砍大姐,怎么现在这么黑起心打她?要打着才愉 快?别学那些变态的东西。你看我与你二姐结婚十几年了,无数次她有被男人揍 得住省级医院的错,我气得咬碎了牙,也没打过她呢。”   马信诚开心地笑着,直点头。   姐夫将他们送出门,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十二点过后,马丽莲的电话突然响了。她在电话里听见 陈芙蓉喊:“二姐,快过来救我的命!”马丽莲还没有发问,就关了机。她听见 里面全是嘈杂声,有打骂声,甚至还有警报声。   她连忙起床,出门打的往板房区赶过来。听陈芙蓉的声音,马信诚好像又在 打她,而且,打得可能比任何一次都厉害!   原来,马信诚在告别姐夫时的嘿嘿笑声中,已经产生今天晚上要把陈芙蓉往 死里打的想法。妈的,离婚你给了我那么几个钱,我在江苏还挣少了吗?几万元 也有呢。你还敢对外人把一身脱了数伤,有一百多处。这种贱女人,打死都活该。   他们回去的时候,爸爸和女儿都睡了。他一关了门,便给她一耳光,骂道: “臭女人,你还敢跑到二姐那去告状。你现在有资格告状么?”然后,狠狠一脚 踢在她的下身。   她抱着下身,青着脸对他说:“马哥,我求求你,别再打我了。我过了年, 初一就走!”   “老子想打就打,打死你也活该。打死你,就像打死只野猫。”他又是几脚。   痛不可忍的陈芙蓉说:“你再打我就要还手了。”   他大怒:“你还呵,老子就等你还手。”又是一拳朝脸上打了过去。   所有的愤怒一下涌上了陈芙蓉的脑门,她失去了理智,一下操起板房门后的 一根钢管,朝马信诚的下身打了过来。马信诚一看她在下毒手,大怒,一把夺过 钢管,你说女人的力气哪有男人大呢?他一横扫,就打在了她的腰上。她终于尖 叫了出来!   她的这一尖叫,叫醒了马大爷和女儿,也叫醒了四周的邻居。马信诚在板房 内对她的暴力,终于让大家知道了。   马信诚见她尖叫起来,更恨。借着酒兴,在她身上狠命地打。他认为,你个 臭婆娘偷了人,我打你,你永远也不应该吭一声才对。陈芙蓉的尖叫一声比一声 厉害。在邻居们还没有撞开马信诚的门时,陈芙蓉已经掏出电话打了110。   马丽莲赶到的时候,警察早到了那里,围观的人有几百,大慨几千人的板房 区,能起来的人都起来看热闹了。   马信诚被警察铐在了一边。   马丽莲在陈芙蓉的哭诉声中,终于知道,他们早就离婚了。这一个事实,让 她如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但是一切都是真的。看热闹的几百人,这时也才知道他 们原来离了婚,都说马信诚不对。身上四处是伤的陈芙蓉,这时反而成了大家同 情的弱者。   警察要把借着酒兴还在发疯的马信诚带回去,马丽莲再三求情,说家里还有 八十的父亲与小女儿。最后,陈芙蓉出面求情,警察才打开马信诚的铐子。警察 说:“你再打她,绝对拘留,让你不能在家过年。”   马信诚歪着脑袋站在那里,没有吱声。好在酒这东西也是有脑袋有智慧的, 他这时没有顺手几脚踢在警察的身上。   马丽莲把他们拉回了板房,大家才散去。陈芙蓉哭着对她说:“二姐,今天 晚上我如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住了,我要出去。”   “那上我家住,我们好好谈一谈。”她知道他们离了婚,她第一个想法就是 想让他们和好。上有八十的父亲,下有十岁的女儿,马信诚一个人没有工作没有 钱,能供出来么?   她说:“不。现在我都这样了,我怎么好再住进你们家?我去住旅馆。”   “那怎么要得?住我们家一样的。”   陈芙蓉整死不上她家。没办法,她只好陪着她,在外找了一个旅馆,开了个 单间让她住了下来。   天还没亮,马丽莲就去了旅馆,想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好好谈谈。但是,当 她去的时候,旅馆已经没有了人。   她给陈芙蓉打电话,关机。   打了几次都是关机。   下午四点,马丽莲收到了陈芙蓉发来的短信。她说她已经在去江苏的火车上 了。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往回赶,她却往外赶,好心酸。她说,她对不起马信诚, 马信诚更对不起她,他们这一辈子的缘,算是尽了。她请二姐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经常去看她!   马丽莲读到了她的泪。她也流了泪,为弟弟。你说这一切怪谁呢?还不是与 该死的大地震有关?   许多人都恨这场让八万多人失去了生命的大地震,连作家聂作平恨地震都恨 得失去了正常的水准,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写文章这样骂地震:地震,我日你妈!   她听他男人说的。   打跑了陈芙蓉的马信诚突然变了个人。他和女子在街上连续采购了两天,把 女子打扮得非常漂亮;自己也一身新,仿佛成了个新郎倌,胯上还挎了个小皮包, 老板似的。他精神很好,一个人在板房的公用厨房煮饭时都唱着歌。   老左看着他,对妻子说:“这只又穷又瘦的老鸡公,想找鸡婆了!”   2   陈芙蓉在江苏的船厂里过了个孤单的年。要不是她天天与陕西仔通几条短信 的话,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熬。   她也给马丽莲打过电话,主要是问问女儿的事。而马丽莲对她打过来的电话 非常热情。唐哥骂她:“这种女人你还对她那么热情,莫名其妙。”原来她想将 他们挽回复婚。唐哥大笑几声,就走了开去,觉得连与她讨论这件事的价值都没 有。   春节过后,陕西仔回到了船厂。现在,他们是公开住在一起了,像夫妻一样 生活。但是没有一个月,陕西就消失了,而且永远没有回来。   陕西仔愿意与大他那么多岁数的陈芙蓉住在一起,实在是他觉得她漂亮。他 在家照顾母亲的老婆,虽然也比陈芙蓉小十多岁,但他不管如何看她,都比陈芙 蓉老。北方的风沙大,加之水土的缘故,又在非常偏僻的高原乡村,那里的女人 虽然年轻轻的,却一个比一个老。即使是二十多岁的姑娘,看上去也像中年妇女。 陈芙蓉是四川人,生存的地方气候好,食物丰富,人一个比一个显年轻、水灵。 在四川成都或者其他城市里,母亲与女儿一起在大街上走,大家总有是她们是一 对姊妹的感觉。   陕西仔的彻底消失,与陈芙蓉的逼婚有关。理由是,她都为他离婚了,他为 什么不离婚?   “我真的想为你生个我们的儿子呢。”她说,她真的想儿子。   “姐,让我再想一下法子好不好?”他说。过去他对她说,他乡村的老婆家 对他有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他至今还欠她家几万元钱呢,男人不能 忘恩负义,他必须要还清她家这笔债。   但他的心里不是这么想。   他在这船厂打工,与她睡睡觉,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她要逼他离婚,那 是绝对不可能的。母亲在家瘫痪,老婆要照顾。如果他与她离了婚,谁照顾母亲? 陈芙蓉去照顾母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去照顾母亲?不!他现在生存的最大 理由就是挣钱,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而且,在外面飘,家里的一切麻烦事不管, 是多爽的事呵。   陈芙蓉并不知道他有个瘫痪的母亲,更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承诺的多是兑现不 了的假话,她却傻傻地回来,与马信诚离了婚。   在陈芙蓉逼陕西仔一起回陕西离婚时,陕西仔选择了永远消失。他重新换了 手机号码,从此,她永远不知道他的行踪了。   她痛哭了一场,伤心了几天后,却发现另外的坏事。她为了拴住陕西仔的心, 悄悄地却取了环。这时她才发现她真厉害,怀孕了!   马信诚在大年十五过后,知道必须要出去找工作了。包中的钱只剩下五百元, 够两个星期的生活。再不挣钱,一家人只有饿死。   问了许多地方,都不好找。   有的活,他又做不下来。这时,作为极重灾县的安县,有9万多户人需要重 新建房,四处都在找修房的人。在工地上干粗活,搬砖、调浆等等,一天80元。 有手艺的人,那是过百的。马信诚没有这些手艺,他只学过一年厨师,他挣不了 工地上这钱。   花荄镇的牛肉是一大特色,镇上有十几家牛肉馆子,一家比一家火爆。马信 诚终于在一家牛肉馆子里找了个事做,负责切牛肉。工资不高,一个月只有八百, 相当于他在江苏船厂一个星期的收入,但管两顿饭。他真不想做,可是活儿实在 不好找,只得暂时委屈自己。   家里成了麻烦。他上午十点开始上班,要到晚上才能回去。就是说,家里的 老父小女的两顿饭,他是不能照顾的。父亲说:“你去,我来。”老头子说这话 时就是上气接不着下气的,做起来当然很难。他本就多病,陈芙蓉一走,他大病 了一场。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是清楚的。   所以,家里老父与小女的生活,马信诚只能睁睁看着他们拖下去。他真的不 想要这八百元一个月的工作了,可是,没有这几百元,一家人如何过下去?二姐 多次过来请老头子上她家过,老头子还真犟:他既然有娃,就要跟娃过,哪有道 理上女婿家过的?马丽莲与马信诚都拿他的犟没办法。生活有时是严酷的,是的, 有时非常严酷。   陈芙蓉在他拚命打她时,就担心过他,他们一旦离了婚,他会找不着婆娘。 没想到,她的担心,真的成了现实。马信诚单身的时候,好心人给他介绍的女人, 非常多。这些年,不管是单位、城镇还是乡村,离婚闲着的男人没有多少,可是 离婚闲着的女人,还真多。离婚率高了,但是离婚后再婚的女人,只有男人的一 半甚至三分之一。从这点上说,中国的男人比女人的素质要低下好多。   但马信诚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他觉得她们都比陈芙蓉丑。他够穷的了,相上 门来的女人,一个个比他还穷,而且屁股上还带了个拖斗。他家三个人,再加两 个人,他无法想像他现在挣的八百元,能养活能吃得下一个个草垛的五张嘴。   半夜醒来,他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哭。失去陈芙蓉,他有断臂之痛。比如一刀 砍下人的手臂,当时不觉得痛,过后却是要痛一辈子的。十几年来,他为她真心 付出了许多,还差点用菜刀砍大姐呢,可她竟然在外偷人。他几次差点在外偷人, 想着对不起她没有偷,她竟然偷人!他想着另外的男人在她身上乱搞,想着三级 片里的一些场面,他想着她甚至可能去吃人家的精子,他更痛苦,有时痛苦得几 乎在被子里抽搐。   早晨起来还得像没事人一样,要准备一下一老一小的生活,然后去牛肉馆子 里切肉。妈的,好多肉,一天手都切痛了。自己一月只挣八百元,却要切小山般 高一堆牛肉。老板一天就要卖一万多元呢!   马信诚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失落过,绝望过,无助过。他觉得,生命 要是就这么下去,活着没有一点意思,不如将自己的脖子,在树上的绳子上结个 死结,高高吊起来!   陈芙蓉只得在小镇医院一个人悄悄做了人流,请了几天假,一个人照顾自己。 想起她一心付出的陕西仔,她流了许多泪。她一直觉得,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她 大他十岁,绝对不是问题。可是他为什么会消失?这应了一句老话,聪明在爱情 的问题上都立即成了傻子。   马信诚对她的千般好,这时才一一涌上她的心头。对女儿的牵挂,成了她心 中最重的东西。   在后来的日子,她做得最多的,就是给二姐马丽莲打电话。在话吧里,她给 二姐一个小时,甚至两、三个小时地打电话。有一天,马丽莲的老公在她接陈芙 蓉的电话时睡过去。尿胀醒了从卫生间转来,她还在与陈芙蓉说。他看时间,三 个小时过去了?他惊奇地问:“一直在打?”她点点头。“神经病。”他恼火地 睡了过去,觉得不可思议。   二姐到板房对马信诚说:“小陈想回来与你复婚。”   “打死我也不愿意!”马信诚一听,将手上的茶杯一下摔在地方,摔了个粉 碎。马信诚是真愤怒,陈芙蓉背叛了他,最大地伤害了他,陈芙蓉成了他这一辈 子最厌恶的女人。他曾经在心里发誓,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再对她回一次头。   等了几天,她又对弟弟说:“她真的想与你复婚,而且这次绝对是真心的。 她说,如果你们复婚,她手里现在有两万元钱,全部拿出来,你们正正经经做个 生意,照顾好爸爸,送女儿读大学。”   听说她愿意拿两万元钱出来做生意,马信诚的眼睛柔和地转了两下,他知道 这里面有许多钱是他抑的,但他的眼光马上变得异常坚硬。除非他偷过人差不多, 他现在想起陈芙蓉,真的十分厌恶,所以他说:“二姐,今后别再对我说这些, 我厌烦。”脖子一硬,走出门去。   马丽莲回来对男人说,让他劝劝马信诚,复婚算了。只要一复婚,啥麻烦都 解决了,对我们也有好处。   男人说:“这样劝你弟弟,你是错的。”   “我怎么错了?”   “你没有简单的心理学知识。”   “啥心理学?”   “在马信诚心里,她是肮脏的,他是干净的,所以她成了他心中最厌恶的人。 你要你弟弟从心里接纳他最厌恶的东西,可能么?”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和好对家庭真的非常好。”   “我给你打个比喻如何?”   “啥比喻?”   “我手里有个苹果,我对你说,这个苹果被啃过的地方,是悄悄和我上过床 的另一个女人咬的。你现在把这个苹果吃了,反正它的味道没什么变化,只不过 有其他女人的嘴印在上面罢了。你以后一定要和她成为好朋友,你现在能不能高 高兴兴地把这苹果吃了?”   “吃你妈!”   “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弟弟现在厌恶一个人的心?”   “我说的很现实。”   “现实也要他心里能够装得下呵。这就像我常对人讲的三只蝗虫的故事一 样。”   “你怎么没给我讲过?”   “现在我给你讲。前几年,我在雎水镇当副镇长。晚饭后没事的时候,我经 常去乡村转转。有一年,我坐在乡村的稻田边,突然发现了一只蝗虫骑在另一只 蝗虫背上,屁股处在不断蠕动。我很生气,它们不是在交配吗?不是想生出更多 的蝗虫为害庄稼吗?我气愤它们的行为,但是又不想伤害它们的命,所以,我把 上面那只蝗虫,从下面那只蝗虫的背上掰了下来,它还抓得还挺紧,好不容易才 掰下来。两只蝗虫显然受伤了,在草里一动不动。看着下面那只瘦小的蝗虫,我 突然觉得挺对不起它,破坏了它的爱情。这时四下的蝗虫多的是,我找了只更大 更帅的雄蝗虫,放在它的背上。它吃了一惊,用尽全身的力气抖落了那只漂亮的 雄蝗虫,爬走了。我这时才知道自己错了,那么多交配的蝗虫我管不了,伤害这 一对,是不应该的。于是,我把开始掰下来的那只公蝗虫捉过来,放在雌蝗虫的 背上。怪事发生了,下面那雌蝗虫不动,上面的雄蝗虫却动了——也许它闻到了 雌蝗虫背上其他雄蝗虫的骚味,愤怒地爬走了!”   她听得目瞪口呆。   “你听清楚没有,我这蝗虫的故事要说明个啥道理?”   她摇摇头。   “绝对没读过《金瓶梅》的蝗虫在爱情上都有那么强烈的排它性,何况这么 高级的人类。”   她叹了口气。   “他们要和好,只有一种可能?”   “啥可能?”   “除非马信诚今后几个月找一个或者几个女人,睡过,不合适,又分开。只 有这样,你弟弟才有考虑和陈芙蓉和好的可能性。因为这样的话,他心中的恶气 消了,他们扯平。”   十天后,马丽莲回来告诉男人:“妈走时留给马信诚的大财,终于来了。”   男人一边听她说,一边笑。   岳母得了三十多年的支气管炎,一直拖到了71岁。别看她天天病殃殃的,离 不了药,她的命实际上很长:多少雄纠纠的老太婆,都先她去了好多年,坟上的 青草枯荣一年又一年,她还笑嘻嘻地坐在人世间。   她那天是突然断气的。断气的时候,马丽莲在一个小时内赶到,大姐在几个 小时后赶到。马信诚则是坐飞机从江苏往回赶。   岳母断气之后的几个小时后,来了个神婆子。她为岳母换衣服。当她脱下岳 母的裤子时,她发一声喊:“好东西!”   原来,断气的岳母,拉了好大一裤档屎。   马丽莲不知道这为啥是好东西。   她把这屎用岳母的裤子包了,递给岳父说:“好好收藏着,这是你家老太婆 给后人留下的大把钱。好多人盼走了的老人拉泡屎还没有呢,没积那德。”   岳父一听是特别好的东西,连忙藏到了阁楼上。所谓阁楼,就是床的上方, 天知道为什么会突出一块水泥板,让上面有个长长窄窄的小空间,好放东西。   岳母的一身让神婆收拾得的确干净。   但在寺庙里的和尚来抬她去火化时,大家又发现,岳母的裤档里,又有了好 大一包屎!   “妈真是太好了。”马丽莲知道这是好东西后,激动说。“一般是没得。好 的不过是一泡屎。妈给我们留了两次呢。”她说。   马丽莲预测,母亲一定给她和弟弟留着一大笔财。   唐哥听了呵呵大笑。人们对于财产的梦想,其想像真是比世界上最优秀的诗 人还丰富呵!   马丽莲所谓她母亲走时留给马信诚的大财终于来了,是一个有几十万家产的 漂亮女人,已经和马信诚同居一个星期了。马信诚现在已经辞了牛肉馆里的苦役, 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   古语说,大阴必大阳。久行晦气的人,越惨,也许就有个很得意在前面等着 他。所以人在最倒霉的时候,应该最有希望。   介绍人在对马信诚说要给他介绍个好对象时,他真的不想看。由于没到发工 资的时间,他包中连相亲需要的一百多元都招待费都没有。他试着向老板借三百 元,如果借不到的话,他就不看了。   老板借了。   他把菜买好,在家里等待。雷秀来了以后,他眼睛一亮,长得太漂亮了。这 样的好女人,即使看不上他,请他吃一顿饭,他也是愿意的。说真的,他现在如 此低沉,太需要快乐了,哪怕是虚幻的。   在介绍人的简短介绍中,他知道了雷秀的一些简单情况。她是青川县的人, 也是极重灾区。她离了婚,一个人在过,女儿跟前夫。她的老家离青川县城还远, 是一个很小的乡上。她比他小一岁。   雷秀个子苗条,面容很白。就是与城里人相比,她也是漂亮的,就更不用说 比农村人比了。   马信诚在心里说,我倒是喜欢,但她看不起我的。他心里想,幸好他妈的地 震了,可以说好多东西砸坏了,可以把没有说成有地编许多家具出来。如果她要 是知道现在板房里的家具也就是他过去租住房子的主力的话,唉,他自己都不好 意思说出口。   马信诚想,管他的,不行当认识了一个美女,花钱当今天请了客,累了这么 久,今天好好享受一下。于是他认真做好每一道菜。   他的厨艺,开馆子自然是中下等水平,可能未必有几个像样的客人上门,可 能未必开得走不倒闭。但是,他比一般不会煮饭的男人来说,那就厉害多了。加 之今天美女上门,他特别用心,做出的每一道菜,都是好吃的。   吃午饭的时候,雷秀觉得每一道菜都好吃,都夸。马信诚在她心中的初步印 象可以,有了这些菜,她心里就生出真正的欢喜。一个男人要让一个女人从心里 喜欢自己,对她一展厨艺,可以说是最具杀伤力的一招。   马信诚开心极了。说真的,他累了这几十年,现在三十六、七了,大多沉浸 在一片骂声中。母亲的骂,大姐的骂,最多的是陈芙蓉的骂。他时常感觉自己是 个人,被她们的骂,都骂成了一个半人半猪的东西了。雷秀这么一夸他,他感觉 自己还有一个男人的雄气。   下午在板房里喝茶闲话,由于有介绍人坐在一起,大家也没说个什么。   晚上,雷秀不走了。   当时她就与介绍人说好的,如果她喜欢这个男人,她就不走了。她这段时间 专门从青川来到绵阳,想找一个男人的,她就住在她几十里远的一个亲戚家。介 绍人祝贺了马信诚后就走了。   喜出望外不敢相信的马信诚对雷秀说:“欢迎住在我这不像样的家,我们多 了解。虽然条件苦了点,但这是大地震,这里的几千人都是这样。”   雷秀笑着点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马信诚把自己的床收拾好了,让雷秀睡。他则和女儿睡在 爸爸屋里的一张小床上。雷秀更高兴。如果他当天晚上提出要与她睡在一起的话, 她起身就要走人。这样的男人,绝对不可靠。   第二天,吃过早饭,雷秀对他说:“我们到对面的山上转转?”   顺着雷秀手指的方向,马信诚知道她说的是五里外的小山皂角桠山。于是, 他就安排了父亲与女儿,陪她向那山上走去。   到了山上,远离处在早春中的花荄镇,真是好看。老城破破烂烂,新县城全 是好楼房。香港人投资修建的三座几十层高的大楼,成为县城的标志性建筑。马 信诚想,谈恋爱就是安逸,不然哪有机会欣赏这些风景,平时都埋头在这些城市 里忙碌,身中画中,不知赏画。   马信诚在嘴里试了多久,终于说了出来:“雷秀,你能喜欢我,我简直不敢 相信。”   “为啥?”   “你真的很漂亮。”   雷秀一笑,更美了。“你还是一表人材。”她说。   这个他知道,他有近一米八的高度,五官端正。虽然谈不上是玉面 郎 君, 但与普通人相比,他还是帅气的。   “他长得如何?”他问她的前夫。   “他呀?个子很瘦小。人材没法与你比。”   “那你为什么与他离婚了?”   雷秀的一席话,让他明白了他为什么走了好运。原来,雷秀的前夫非常能干, 在那个乡上经营电器生意,电视与冰箱什么的,做了近十年,生意做得很大。有 了钱,人就容易变坏。他经常与她的表妹去外地进货,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睡在 一起的。他们离婚的时候,是表妹的肚子大了起来。雷秀气愤的是,表妹离了婚, 还有孩子,样子根本无法与她相比,可以说是丑。丑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让雷秀 的男人把肚子搞大了,他死也要与她离婚。雷秀与他离了婚,差点寻死。这个打 击,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说,太大了。   马信诚点点头。雷秀看上他的地方,正是她前夫所缺少的东西,那就是对爱 情的忠诚。她是他背叛了她,马信诚则是她背叛了他,同是天涯苦命人呵。   马信诚便高兴起来。说钱呀什么的他没有,说对爱情的忠诚,这个他是有的。 前十几年,家里那么穷那么苦,他对陈芙蓉从没生过异心。   所以马信诚抓紧时间对她进行了表白。他说,他爱她。如果她也爱他的话, 他永远爱她,两人白头到老,对她绝无二心!   雷秀需要的正是这个。何况,她第一眼就看上了人材比前夫强的马信诚。穷, 她是根本不在乎的。她有本钱,也有办法挣钱。   事情进展得比较快。下山的时候,马信诚已经拉着雷秀的手在走了。   晚上,他们很自然地睡在了一起。   他们睡了一起,马大军内心高兴。他最心痛儿子,陈芙蓉的离婚,差点要了 他的命。儿子前段时间那么惨,他悄悄没少落老泪。八十的人了,他图什么?只 要儿子开心就行。   马小梅看见他们睡在一起,内心一下不高兴起来。陈芙蓉这段时间一直悄悄 在给她打电话,说她等爸爸气消了就回来。现在,爸爸怎么就和另外一个女人睡 在了一起?那她妈还能回来吗?   这天晚上,两人都是久旱逢甘霖,马信诚差点没累死。   没几天,板房区的人,多知道了马信诚找了个有钱的漂亮富婆。“前夫是做 电器生意的,另外找了女人不离了婚,现金她就分了十几万。”“还有套房子也 值十几万元呢。”“马信诚这下穷出头了呢。”高兴的人少,难过的人多,大家 不太喜欢一个穷人一下成了有钱的人。   对于马信诚找了这么这么漂亮的一个富婆,老左心里老大不舒服。他各方面 都比马信诚强,他的老婆可是衣服都穿不伸展的一个女人。所以,他对嫉妒马信 诚的人冷冷地说:“搞不搞得成,要结了婚才能算。”   马丽莲的男人唐哥同样担心雷秀能否一直跟随马信诚下去。他对她说,这个 女人漂亮,德行好,你看把爸爸的每一件衣服都翻出来洗了,晾了好大一排,现 在一般没有这样的女人了。他担心的是,马信诚无一技之长,现在则是清耍,一 家人坐吃山空。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别说是雷秀,仙女怕也要飞走的。   所以他对妻子说:“去问一下他,他想做什么,我们支持一下。”   “如何支持?”她问。   “知道他没本钱,如果他有合适的项目,我们借些钱给他。这样,雷秀也才 看得到希望。”   “你想借给他好多钱?”   “一、两万元都可以。”   “我可没那么多钱。”她差不多跳了起来,家里的钱都是她在管,十几年来, 他连自己的工资卡都没看见过。   “岳母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她这个儿子。帮助了他,也就是对岳母的 孝心。老爸看着更高兴。一个人要学会雪中送炭,不要去锦上添花。”   马丽莲便不吱声,恰好第二天休息,她去了板房区。   晚上她回来,男人问:“你问过他了,他想做什么?”   “我哪有机会问他。”她说。   “怎么了?”   “人家两个好得很,做啥都在一起。一起在卧室,一起在厨房。连上厕所, 两人都是手挽着手一路去,手挽着手一路回。”   男人想像了一下,哈哈大笑。   马丽莲也笑,然后说:“我听马小梅说,她爸爸还当着雷秀,哭了一场。”   “哭什么?”   “她爸对雷阿姨说,要是你再欺骗了我,我就彻底崩溃,只有选择自杀了!”   马信诚以后做什么养活一大家人,成了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星期天,大家 一齐来到板房区,坐在桌子边,共同研究马信诚今后做什么。   唐哥对马信诚说:“兄弟,你说说,你未来想做什么?说出来,我们大家听 听,要是可行,该支持的我们支持。”   “我还没有想好。”他说。   唐哥:“小雷,你觉得他做什么合适?”   “我想让他开货车。”她说。   “为什么要开货车?”大姐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地问。   她说:“我看了一下,我们那地方的货,与这地方的货,差价很大。如果他 会开货车,我们两人共同搞运输,一星期跑一趟,赚三、四千没有问题。”   马丽莲:“两地的货差价真那么多?”   “当然。就说菜籽没油,这里一斤,比上面便宜一元多。如果拉两吨菜籽油 上去,四千斤,批发卖给当地人,单边就要赚两千多块。再把上面的山货拉下来, 又有一、二千的赚头。一个月做四次,要赚多少?就是一个月做两次,也要赚不 少。”她胸有成竹地说。   大姐夫说:“好!”   唐哥说:“我看也可以。那么现在就应该让兄弟上驾校学习开货车。”   大姐和马丽莲说出去解个溲,然后就出去了。半小时后她们走了回来,大家 在等着她们的意见。显然,她们出去也是商量的。   马丽莲说:“我看开货车做生意,不大可能。”   雷秀说:“为什么?”   马信诚也把脑袋向着她,十分疑惑。   马丽莲说:“你根本拿不到那个驾照。因为开货车的驾照,难度非常大。许 多人都是在二十岁左右时,脑子特别灵,才拿得到这个驾照。你现在快四十的人 了,我保证你脑袋不灵活,两三年内都拿不到驾照。”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抽了一口冷气。   唐哥知道,她显然不是说谎,因为她就在运输集团工作,运输上的事,她知 道得非常多。自己单位上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也在学开货车的驾照,三年了, 钱交了几次,都没有拿到。如果马信诚也一两年的拿不到,一家人不是要饿死?   大姐说:“马信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不能开货车,他好一口酒。万一哪一 天他过度高兴或者过度悲伤,控制不住自己,酒后驾车出了事,如何得了?上有 八十多岁的老人,下有十几岁的小孩,谁来照顾?”   雷秀一听,脸一下红起来,显然是急的。   马信诚一听,把头夹进了大腿——这是他心中无主的招牌动作。   马丽莲说:“所以我和大姐觉得,你最好的项目,还是你发挥你的长处,去 开饭馆。挣的钱虽然没有开货车的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对安全!小心才行 得万年船呀!”   马丽莲的这番话,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是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挣钱多少 是次要的。唐哥知道玩方向盘这活,奋斗十几年,挣了许多钱,那钱可能都不是 自己的。他一个朋友,开了十几年车,结果在一次车祸中,弄死了三个人,立即 倾家荡产。关键是这一家人出不得安全事故,不然,一老一小谁来负责?   雷秀最失望。说真的,她一身的力气都聚在这一点上,想和马信诚去开货车 搞运输,挣大钱。挣的钱绝对不会输给抛弃了她的那个男人。而经营货车,也是 她一辈子的狂想,她从小就喜欢货车。哪知道,他两个姐姐的话,把她一身的力 气,泄得一干二净。   马信诚开饭馆的计划,得到两个姐姐的支持,他一身有了力气。这就意味着 开饭馆的资金不是大问题,她们肯定会出手相帮的。但他开饭馆的事,还需要等 待,因为他想在北川新县城永昌镇的旁边去开,在那里做生意肯定好,但现在永 昌镇上六个村的人才开始拆迁,建筑队伍的入场,还需要些时间。他对雷秀说了 他的计划,雷秀点点头,也觉得可以。在等待的过程中,马小梅却把雷秀气晕了 一回,让她差点一走了之。   陈芙蓉一直就没放弃她想与马信诚破镜重圆的想法。尽管她从二姐的口中知 道了马信诚非常厌恶她,但她非常有耐心。她最了解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心软, 说不定哪天就原谅了她。过去十几年,她与他的任何一次交手,都以她的胜利告 终,她想,这次她同样会赢他,只不过是需要点时间与耐心。   所以,她几乎天天与马小梅通电话。   对于马小梅与陈芙蓉通电话,马信诚是恨的。陈芙蓉走时给马小梅留了个手 机,他便没收了马小梅的手机。马小梅哭,他不管。陈芙蓉便在晚上,把电话打 在老左的老婆那里,让她悄悄给马小梅听。   马信诚知道了这事,狠狠地打了马小梅几耳光。他要她与陈芙蓉断绝一切关 系。哪有可能?马丽莲知道了这事,便说马信诚,说他不应该硬性割断人家母女 的感情,况且他割得断么?马信诚知道自己有些过份,便不再管这些事。   陈芙蓉便知道了雷秀的事。   那几天,她在江苏船厂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她得知马信诚与雷秀已经 睡到一起了时,她绝望得哭了。   她想,应该放弃马信诚了。   第二天,她眼睛一睁,想的便是要全力破坏他们的事,让那个女人滚蛋。她 想,他与雷秀睡了,反而是好事,她回来的可能性才大。他内心消了气,他们扯 平了,以后谁也不说谁了。然后他们团圆,他们好好过未来的日子。他们三个人, 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呵。   她在电话中对马小梅说:“想不想妈妈回来?”   “想!”   “想不想妈妈与爸爸和好,供我的宝贝女儿上大学?”   “想!太想了!”   “那好,你帮妈妈把这个雷阿姨赶走。”   “妈妈,我还小,赶不走她!”   “你只要想赶,绝对赶得走。你想不起赶?”   “想!”   “好!宝贝,妈妈教你几个法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雷秀把几把竹椅子往外拖,在板房的外边吃,亮一些。她 突然发现,竹椅上扎着些漂亮的花带。她一看,很心痛,便把马小梅叫出来说: “小梅,这是不是你干的?”   “嗯。”马小梅眨着眼看着她。   “还有的呢?”   “没用完。”   “拿来我看。”   马小梅便把一把剪掉一小半的花裙子给她看。   “你为什么要把它剪碎?”雷秀永远记得,这条裙子不便宜,她买时真有点 舍不得。但一看见马小梅穿上便舍不得脱的眼神,她下狠心买了。她记得她穿了 这条裙子,在街上快乐穿梭的样子,记得马信诚合不拢嘴的笑。   “因为我觉得这裙子脏。”马小梅直直地说出这句话,这是陈芙蓉叫她说的,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裙子怎么脏了?”她差点扑上去给她一耳光。   “就是脏!”马小梅说完就跑了。   她一进马信诚的门,就一直觉得这双小眼睛对她是敌视的,冰冷的。买裙子 也是她为了化掉这敌视与冰冷,没想到她收获了这样恶毒的语言,她觉得马小梅 把她当妓女了。   她想走,离开这家人。   马信诚劝了她半夜,最后以他狂乱的手和热烈的吻征服了她。   但她还是为此非常伤心地哭了一场,并且一想起来,她就感觉到委屈和伤心。   不知不觉,雷秀就在马信诚这住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马信 诚已经没有钱拿出来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了,而是雷秀在拿钱买这些。刚开始的 一个星期,马信诚对她拿钱买这些东西,还十分感动。可是几个星期下来,他也 习惯了。甚至他觉得,他钱用完了,她不拿钱来买,反而是怪事,就说明她没把 他们当一家人。   马信诚在年后三个多月没做事,没挣一分钱。雷秀天天拿钱买东西,十分着 急。钱再多,也不能坐吃山空呵。所以,她便催马信诚快点把饭馆打开。只要打 开饭馆,天天做着,永远比坐吃山空好呵,说不定还财源滚滚呢。   马信诚经不住她的催,便与她一齐来离花荄镇二十里的黄土镇寻找铺面,好 赚修建北川新县城永昌镇人的钱。但现在他们为什么要在黄土镇开饭馆而不是在 永昌镇开饭馆?   这事还得从北川县城说起。   2008年5月的那场八级大地震,摧毁了北川县城,死了近万人,还活埋了几 千人,北川县城成为全世界大灾难地之一。   北川县城,便从北川县的曲山镇,移到相邻县安县的老县城安昌镇。过去, 这两个县城相距六十里左右。2002年,安县人把县城迁到了四十里外的花荄镇, 目的是为了与四川第二大城市绵阳靠近。这里行车到成都,只要一个小时。这样 好发展经济呵。都说人的口有毒,当年安县的县城从安昌镇一迁走,就有人说, 北川县城好迁到这里来。没想到才几年,这话竟然成了事实!!!   大地震之后,有数万北川人安置在了安县境内。   中央决定重建北川县城。原来都以为是建在北川县境内的擂鼓镇,那是一个 距离安昌镇三十里的地方,四面环山。哪知道,当时的北川县委书记大胆想像, 竟然向中央建议,要把新的北川县城修在板凳桥。板凳桥已经是安县的腹地,在 安县老县城安昌镇与新县城花荄镇之间,也就是黄土镇的旁边。挖走了安县的老 县城,等于拔走了许多安县人的根,好多安县人又急又气。安县人独自吵嚷了很 多时间,但怎么能拧过中央的腰?   最后中央拍板,北川新县城,就修在板凳桥!   安县人知道急与气没用了,就欢迎北川的兄弟姐妹。   这样一来的话,安县就得把板凳桥以北与北川相连的两个镇划给北川,板凳 桥属于黄土镇,占有六个自然村。最后,安县将永安镇、安昌镇及黄土镇的六个 村,划给了北川,面积二百多平方公里,人口八万多,税收划走了四千多万!所 以安县人民,是为北川人民作出了巨大贡献的。   中央决定,援建省山东省在板凳桥的六个自然村上,新成立一个镇,作为北 川新县城的城关镇。   中共中央总书记为这个镇取了个这里的人一齐叫好的名字——永昌镇。本地 秀才们经过深入分析后,一致认为这镇名取得非常好。首先是将安县划走的永安 镇与安昌镇各取了一个字,可以永远纪念,让北川人感恩;另外,永昌镇,含有 永远昌盛的意思呵!   老人们说,金口玉牙,还有错的?   那六个村要建永昌镇,黄土镇,顿时成了最火爆的地方。黄土镇本就是一个 近四万人的大镇,平时镇上有五六千人。突然,六个自然村的人,又有七八千人 涌入黄土镇居住,街上时时都是人流。   这都是次要的。黄土镇离永昌镇不到三里,越过镇北那道岩石关口,就是新 北川县城的工地,所以全中国的聪明商人,好多涌到了黄土镇做生意。修建一座 城市需要的各种材料店,都在黄土镇的大街小巷中打开了。商人们南腔北调,在 那做着生意。过去的门面一间是一二千元一年的租金,现在,好家伙,长到了五 六倍,黄金地段甚至长过了十倍。   小小一个镇上,竟然有百余家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来开饭馆酒店。修建北川县 城,几万人的大军,大家都看好这个市场。   黄土镇的物价便比安昌镇与花荄高了许多。比如,同样的回锅肉,安昌镇卖 8元,花荄镇卖8元,这里不得少于16元。   马信诚和雷秀在黄土镇上的亲戚杨胖子的带领下,在黄土镇上找了两天,都 没有找到合适的门面。位置偏不说,价钱还贵得吓人,绝对做不走。   在杨胖子家吃饭的时候,他悄悄对马信诚说:“在这里开馆子的人,大部分 都要倒闭,血本无归,你最好不要来这里损失一大把。”   “为啥会血本无归?”他问。   “这里说得热闹,其实冷清。你想,百多家馆子,哪有那么多人来吃?涌进 镇里的人,多是六个村的农村人,他们舍得在馆子里大吃大喝哟?也没钱大吃大 喝。”   “这倒是。”   “镇上有几个干部来吃?大家其实想的是想永昌镇上的几万人过来吃。他们 真来吃,生意倒好做,但是他们不大可能来吃。”   “为什么?这我倒是想弄明白。”   “山东人的消费观念与我们不同。四川人讲大吃大喝,肚子饱了还要叫菜上 桌,要把人胀死,主要是面子问题。北方人不一样,他们一棵大葱两个馒头就可 过一顿。节约是北方人的光荣,浪费才是我们四川人的羞耻。何况,那些建筑队, 都有自己的伙食团,不大可能成群结队地收工后涌入黄土镇吃喝。”   “有道理!”   “所以这些天南地北的人在黄土镇不亏得哭才怪。据我了解,那些租了大房 子,进行了豪华装修,请了许多服务员,穿着制服,经营一天的钱,还没有摆摊 卖面条的人的营业额多。这生意都做得走?”   雷秀一听,大失所望。   马信诚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到黄土镇开馆子赚永昌镇建筑大军的钱,根本就是梦想。   马信诚有些有气无力地问杨胖子:“如果在永昌镇建筑工地的旁边,盖几间 板房,卖北方人吃的面食,加四川的酒肉,也许生意好?”   “那也得有地方盖板房呵。永昌镇是中央规划重建的县城,管理非常严,你 可能不大可能在县城工地旁边随便盖几间板房变可以卖面条,你想是不是?”   马信诚长叹一声,便不再问,默默地走回了花荄。   回到板房里,雷秀问他:“饭馆开不成了,你再想干什么?”   他不吱声,而是把头和腿弄成了他的招牌动作。   雷秀很失望。开饭馆,本就是她不喜欢的生意,这能赚几个钱?她知道前夫 批发电器是如何大把大把地赚钱,利润小的生意,她真的看不上。马信诚想开的 饭馆,本就是她看不上的项目,何况具体的考察,让她知道赚永昌镇的钱,根本 是此路不通呢。   她突然一身感觉无力,对前途没了方向。   雷秀离开马信诚的导火线终于燃了。   马信诚不知道不觉又在一事无成清耍了半个月,没出外做一件事,挣一分钱。 雷秀问他未来怎么办,他硬着脖子不吱声。   菜还是雷秀天天拿钱买,雷秀心里算了算,她在这还是花了二、三千了。   早晨起来,雷秀情绪突然不好。她觉得这样跟着马信诚,没什么希望,而没 希望的日子,她是不愿意过的。所以,她一个人出去散步。   马信诚以为她又是上菜市场买菜去了。   到了十二点过,雷秀还没有回来,马信诚便有些气。菜不买回来,中午吃什 么?他这时完全忘记了他作为一家之主,这些应该是他来负责的。   他便生气地不煮中午。给父亲煮了两个蛋,打电话问老左有什么吃的?老左 说:“在喝酒,快过来。”他就带着女儿去喝酒了。   雷秀快一点的时候才回来,她以为马信诚去街上买了菜,做好菜在等她。结 果回家一看,冷锅冷灶的。她打电话问马信诚在哪里?老左家,他说。她赶到了 老左家,吃了一肚子受气饭。因为马信诚拉着个长脸,中午竟然没有跟她说一句 话,当着老左的面,好像她不存在。   老左这天的酒喝得特别开心。   她的前夫从来也没对她这样过。他虽然在爱情上背叛了她,可是,他从来没 让她少过钱,从来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现在,真是报应。   她决定离开马信诚一段时间。   第二天,她亲热地挽着马信诚的手臂,说是上街,给他买些东西。马信诚一 手拉了马小梅,便上街了。   在几个衣店里,雷秀认真地为马信诚选着衣服,一共给他买了两套新衣。马 信诚穿了一套在身上,提了一套。人真是要靠打扮,他这一穿新,人材一下就显 出来了。雷秀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心里虽然想离开他,但她是真心爱这个男 人的。她的忧郁只在于,他无一技之长,呆在家里,不知道如何谋生。在这个物 资化的社会,这样下去,一家人只有饿死。   她自己没买一根纱。   马信诚虽然收获了两套新衣,但他却拉长着脸,实在高兴不起来。根本原因 就是,雷秀提也没提给马小梅买一件衣服。他巴不得不给他买,全给女儿买呢。   人的思想有时不知道为什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可是马信诚真的糊涂到这个 地步,而且觉得自己还完全的有道理。   晚上,恩爱过后,雷秀对他说:“老公,明天我要到成都去了。”   “去做什么?”他大吃一惊。   “跟你之前,我一直在成都一家有钱人家里做高级保姆,一个月二千块。现 在,又有人家叫我过去,还是一月两千块,我想去。”   她虽然是在逼他,但她巴不得他箍紧她,让她留下,然而他说:“也好。”   雷秀的眼角,便涌出了泪!   他无语,用背对着她,长长地呼着气。   她把他翻过来:“我只是暂时过去做做,一家人没事可做,坐吃山空,我心 里很着急。等你有了事做,我就过来帮你。”   “嗯。”   “你一定要等着我!”   “嗯。”他说完,竟然扯出了鼾声。他感觉太累!   3   早晨,雷秀收拾停当,去赶到成都的车。   过去,雷秀去哪里,比如回了一次青川,一次江油,马信诚总是要把她送到 绵阳市,并给她买好车票,难舍难分,几乎要吻别。这一次,马信诚没有远送, 只是把她送到板房外五十米的公路边。雷秀上了去绵阳的车,再搭大巴到成都。 马信诚没有力气地与她挥挥手,甚至连五元钱的车票也没帮她买。   当客车跑得看不见马信诚时,她在车上,突然感觉很伤心。她就不明白,他 为什么不苦留她呢?如果他苦留她,她也许就不去成都了,而是同意他提的结婚。 她在这的时候,他向她提了两次结婚。一次是他在他们最好的时候,那时候她说, 我们再熟悉一下对方再说。她当时对他也没底,万一他没有她感觉的那么好,他 是坏人如何办?第二次是他在他们去黄土镇考察做生意前提了一次,他的意思后 结婚后就是一家人了,好专心做生意。她也没有同意。大家不同意她的货车生意 计划,她对他的前途很担心,她觉得他可能一事无成。那她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 男人?   对于雷秀到成都打工去的事,马丽莲和唐哥很快就知道了。她气着说:“走 她的!”唐哥说:“我如果是一个女人,跟了你弟弟这么久,没看见你弟弟在外 没挣一分钱回来,天天的菜都是我买,我也要走。哪怕你弟弟是古代的美男子转 世,我也会走。饭馆生意没开之前,他至少应该出去打些短工同,见啥做啥。挣 钱都是小事,至少要让雷秀看看,他是一个勤劳的人,哪怕他这勤劳带有表演性 质。”她也觉得弟弟太没出息了。   四天后,也就是星期六,晚饭后,唐哥对马丽莲说:“我们过去看一下老头 子,也看一下你弟弟。他的心情应该不好受,再看一下他需要钱不,你最好借些 钱给他,他现在应该是最困难的时刻。”   两人走了过去。一个从马信诚睡处的板房里走出来的女人,让唐哥大吃一惊。 这个女人染了长发,穿个流行的中短呢子大衣,下面是条超短的毛线裙,腿很修 长,下面再穿了一双长统黑色马靴。   唐哥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她对他一笑,满嘴的牙齿全是乌黑。   “叫唐哥!”马信诚灿烂地笑着,对女人说。   “唐哥!”她说。   “好。兄弟,她是?”唐哥问,他与马丽莲一样的惊诧。   “叫小康,我的女朋友。”   “小康你好!”   唐哥在一边坐了半天,脑子里也没有转过弯来。他的脑中,定格的还是小雷, 他觉得小雷真的不错。其实他今天来,就是想与马信诚谈一下他以后如何与雷秀 沟通的事,他希望为玉成他们的婚事尽些力。怎么雷秀前脚一走,这又来了个小 康?这这这,这才好长时间?而且,凭他的感觉,他们两个已经很熟了。   他悄悄问马小梅:“小康阿姨是啥时到你家的?”   “两三天了。”她说。   “晚上她回去不?”   “不,在我们这住。”   “晚上你爸爸与你一道睡在你爷爷的屋里?”他更悄悄地问。   “不,我爸爸与阿姨睡一个屋。”   唐哥更惊诧与叹息,然后,便不再想这件事。他感觉,在这广大的世界上, 单身的离婚的男女太多了,以致人们见面便同居的现象普遍。他们的动作快如闪 电,让一个正常的人难以相信和接受!   马信诚迅速与小康同居的事,让另一个人措手不及。当她从马小梅的嘴里听 说雷秀离开马信诚到成都去了时,她万分高兴,立即收拾东西,从江苏的船厂往 四川赶。她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一定要与马信诚破镜重圆,马小梅 就是她手里的王牌。等她回到板房,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老左家,她想了 解一下马信诚的近况。老左的妻子告诉她:“你回来晚了。”   “不晚。”   “晚了,马信诚在小雷离开后的第三天,就与小康睡在一起了。”   陈芙蓉哭都哭不出来。她甚至只在远处悄悄地看了一下马小梅,没去抱抱她, 就掉着泪,悄悄回江苏去了。   马信诚与小康同居的第八天,唐哥的弟弟唐三,就给马信诚送结婚请帖来了。 由于唐哥的关系,马信诚与唐三是好朋友,两人经常在一起走动,喝酒论发天下 横财,结果喝了几十台酒,没发一点横财。   对于唐三的闪电结婚,马信诚非常惊讶。   唐三是北川新县城永昌镇内那六个村之一的常乐村的人,没在坝区,却是在 山里的二组。国家把常乐村的土地全征了,坝里的建县城,一、二、三、四组的 山区里呢,说是建茶场。没错,北川过去产好茶,有个“沸泉”牌茶叶的好品牌。 北川里面的大山,过去的翠绿现在大多成了泥石的赤色,不好种茶了。山东与国 家要将几百亿砸在永昌镇,所以他们的土地一征,各种赔偿一算,过去身上不名 一文的唐三,顿时有了近十几万元的现金,外加国家无偿给的35平方房子。   当然这一切都还在纸上,但肯定要兑现的。因为村里已经给他们开了大会, 不准再修房子,不准再种庄稼,不准再种果树,等等,一切冻结了,大家就玩, 就等着国家给大家丈量房子与土地,清理竹山树林,大家就等着数钱。   村里顿时成了快乐的海洋。   大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远在七、八十里以外的北川县城的被摧毁,上万的人 失去生命,却给他们带来了好处。就是神仙,也不会想到北川县城的被摧毁,会 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呵!   所以人间真是沧海桑田!   爱情突然主动找上了唐三。唐三本来是江湖上的混混,崇尚的是如何不劳动 却能挣大钱,吃好活好,这就注定他年年都年在贫穷中。没有女人肯嫁给他,但 他身边绝对不缺女人。这些年,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子来与他同居,等孩子长大了, 女人和孩子就飞了。这样的电视连续剧演了三四次,唐三身边还是没有一个女人, 他不觉就到了45岁。   一个漂亮有钱的女人,主动看上了唐三。这个女人过去当过村干部,做过许 久的生意,村里两幢漂亮的楼房,其中一幢就是她修的。她对唐三说,除了他看 得见的家产,她还有十几万元现金。   唐三也一眼相中了她。就结婚来讲,他有块糠饼吃就已经不错了,老天爷却 给他意外送来了好个一个雪白的馒头。   唐三据说也是与她见面的当天,就睡在了一起。   他们宣布要结婚前,唐哥回去看了他们一次。唐哥心里暗暗称奇,因为她的 长相、能干和她亲口说出的富裕,整体上比马丽莲强三、四倍。他没有想到长着 一口烂牙丑如猿猴的弟弟,竟然有这等福气。对于唐哥问她为何看得上唐三,要 与他结婚的疑问,她说:“哥,许多人都说我贪唐三的钱,真是放屁。我家的条 件,比唐三不知道好多少倍。我做过多年生意,有十几万元存款。我贪唐三的钱? 他现在身上一文也没有,天天的烟、酒钱,还是我给他的呢。”   “是的,我知道国家在没给他钱之前,他真的是不名一文。连我都不知道你 图他什么。”唐哥说。   “图他身体好呵,哥。你不知道,我前面那个男人,是病死的,病了多好年, 把我磨惨了。我觉得,男人身体好,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   唐哥便觉得,弟弟唐三真是走了大红大紫的运了。唐三身体当然好,吃得睡 得,常在江湖上走,一米长的长刀耍得风响;飞刀更是远近闻名,一刀出去,说 打胸口,绝对不得打在脸上,他在草人身上何止练习过几万次。他吃得睡得,酒 足肉饱之后,三五十人也近他身不得。   床上与女人战斗,他可能很少处于下风。   唐三走后,马信诚拿着唐三的结婚请帖,一直笑。   小康问:“你笑什么?”   “老三都结婚了,可见这世界上爱出怪事。”   “这有什么奇怪?现在这种事太平常了。”   他还是笑着,心中却一动。   一连几天,小康都到她哥哥的工地上去帮做活路。灾后重建,到处都在修建, 小康的哥哥是个小包工头,包了点活在做。人手不够,小康又一直在家呆着,他 就叫妹妹去他工地上做活,她就去了。   马信诚想去工地上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走到半路,手机来了短消息。一看,是雷秀的。   “老公,你现在在做什么没有?”她一直把他叫老公。   “没有,老样子。”他回信。   “想好了做什么生意没有?需要我帮忙,我马上回来。”   “还没有想好。”   雷秀当天便不再发短信。每天发一次短信,是她的习惯。   到了她说的地方,马信诚果然看见小康在那里干活。这时的小康,哪像平时 那种时尚的女人?她的一身早就换了,全是农村妇女那种粗衣,长统黑色马靴也 换成了迷彩解放牌胶鞋。她在那里用铲子拌合着水泥与沙子,满脸都是汗。那种 泼辣,完全成了铁姑娘。   马信诚心中佩服,也一阵心痛。   晚上,两人恩爱以后,想着白天他对小康的好感,他对她说:“小康,既然 唐三他们从见面到结婚只用了两星期的时间,我们也结婚,还比他们少一天,好 不好?”   她说:“好。”   “想不想做我老婆?”   “想!”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马信诚便非常高兴,他喜欢小康的耿直。而雷秀,在这一点上很不耿直。他 与雷秀同居一个月后,他就提出结婚的事。她说,我们彼此再了解一下。两个月 后,他再对她提出结婚的事,她说,等板房外的安居房修好,你分到房子后再说? 在板房里结婚,条件是不是太差了点?马信诚心中便不高兴,那安居房,大半年 也未必修得好。就是说,他感觉她未必想和他结婚。   马信诚很急切地想结婚。在他看来,女人没与你结婚,她始终觉得你是外人, 不齐心。结了婚,一家人了,就没有说的了。这时就好齐心协力,研究如何做生 意,如何挣钱过日子的事。他虽然不太了解小康的本事,不过她穿着胶鞋在工地 上干活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太好了。女人只要舍得吃苦,没啥事做不下来。   小康对于马信诚提出结婚的事,也是高兴的。十年前,她与男人离了婚,一 个人在江湖上飘,与很多男人在一起生活过,但没有一个说到结婚上的。她看不 起的,倒是想急着想与她结婚。她看得上的呢,人家又不提结婚。与马信诚前的 那一个男人在一起,呆了近一年,很不错,能干,也没啥坏习惯,她很想嫁给他。 可是他从不提结婚的事。她下决心提出来了,人家又吞吞吐吐的,她一气之下离 开了。不愿意与她结婚,还睡在一起干什么?她又不是他泄欲的工具。   她愿意与马信诚结婚。虽然他现在啥也没有,纯粹是个穷光蛋,但这个男人 孝顺父亲,爱女儿,品德好,不是在外乱混的男人。他还有急切想做事、发家的 心。一个男人有了这两点,就有了未来好生活的基础。再则,她离婚十多年,在 外漂泊累了,太累了,实在想入港停泊休息一下。   小康同意与他结婚,让他高兴不已。他迅速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一切朋友,当 然也包括他的大姐二姐。   马丽莲说:“好。”   唐哥说:“非常不好。”   “为啥不好?”   “他应该等小雷。”   “人都走了,凭什么等她?”   唐哥说出一番话来,马丽莲想了想,也觉得是。于是,她支持唐哥劝马信诚, 千万不要结婚!   唐哥把马信诚请出来喝茶,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兄弟,你真的要与小康结婚了?”   “就是。”   “你觉得你与小康结婚,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我觉得是好事,至少有人愿意嫁给我。”   “我觉得不是好事。”   “为啥?”   “兄弟,我想问一下,小雷在成都,现在还在与你联系没有?”   “天天都在发短信。”   “据我所知,她现在一直叫你老公?”   “嗯。”马信诚高兴地笑了笑。   “就是说,她与你的关系,并没有了结?”   “她一直想回来。”   “如果她回来,看见你和小康睡在一起,她会怎么样?”   他不回答。   “如果她知道你与小康结了婚,她又会怎么样?”   “我和小康结了婚,又是一回事了。我没和她结婚,我向她提出过,她一直 是推。这就不能怪我了。”   “兄弟,我觉得你和小康结婚,是犯了大错。”   “哦?”   “我觉得小康不适合你,小雷才适合你。”   “哦?如何说?”   “你和小康在一起,没有好的未来。小康看来不能干,无一技之长,也没有 物资基础,可以想像,你与她今后在一起创业艰难。”   “有两双手就行了。”   “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他。   “小雷有物资基础呵,利于你以后创业。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的物资基础, 是一个人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累,不容易的。就从长相上来说,小雷也比小 康漂亮很多,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漂亮不是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小雷是你在情感最低谷的时候与你在一起,她对你是有恩的。 而且你们在一起几个月,很好过。我经常看见你们上厕所,也是手拉着手一起来 去的。”   马信诚笑了笑。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坚持对小雷的爱情,坚持长久等待,不要与小康结婚。 现在对于你来说,有上、中、下三策。”   “哦?说来听听。”   “小雷在成都,你坚持对她的爱情,等她回来,才是上策。小雷的离开,你 是有错的。”   “我错在哪里?”   “你是个男人,你几个月没有出去做事,家里的开支都没钱了,是她在拿钱 开支,你是小雷你怎么想?”   他不吱声,喝了一大口茶。   “现在你没了上策,只有中策。中策就是你只和小康同居,但是不要结婚。 也许,要不了好长时间,她会离开你的。而一旦她离开了你,你不要再与任何女 人同居,你一定要坚持到小雷的归来。”   “小康不会离开我,我们要结婚。”   “你与小康结婚,就是下策,而且是下下策。这就意味着,你彻底地失去了 小雷了。”   “小雷可能是有钱,但钱是她的,她不可能给我。我觉得跟她生活在一起, 有压力。跟小康在一起,反而放得开,没有压力。”   “你理解错误。对于男女来说,爱情才是最重要的,钱财算不了什么。你爱 小雷吗?”   “当然爱。”   “她爱你么?”   “肯定爱。”   “这就对了。我今天所以找你谈,就是劝你别选下下策,不要与小康结婚。 等待小雷,坚持对小雷的爱情。而且,你最好想法与小康分手。”   “算了。小雷那没结果,小康这却很现实。我宁愿今天要个蛋,不愿明天要 只鸡。”   “兄弟,我想对你说,不容易到手的,可能是很好的。小雷虽然一时不同意 与你结婚,但一旦与你结了婚,可能是你这一辈子最好的婚姻。而容易到手的, 价值不大,也容易失去。”   “唐哥,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具体情况,你是我,也会选择和小康结婚的。”   唐哥苦笑一声,便不再劝。   第二天晚上,马丽莲下班去板房那打了一趟,回来对唐哥说:“他们今天很 高兴,在民政局办了结婚手续,这时在家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三天后,马信诚要做生,雷秀在成都给他发短信,要回来给他做生。他说, 算了。天,雷秀能够回来么?他已经和小康正式登记结婚了呀。   雷秀说非要回来不可,其实她也想他抱抱她。看来雷秀是真想他了。他很着 急,雷秀回来怎么办?急中生智,他说他明天就要去一百外的地方,那里有适合 他的活干。他一再对她说,她想他,他就已经非常幸福了。   雷秀就没有回来。   马信诚做生这天,他在板房里请了三桌人,其实也有悄悄庆贺他结婚的意思。 正式酒水要等一下才做,房子都没有,结什么婚?   一大早,雷秀就给他发来了祝贺生日快乐的短信,问他工作的事如何?   他说,可以做一段时间看看。   而他在板房里待客忙。   中午,雷秀又给他发来一大串短信。雷秀说,她真想到他上班的地方来给他 做生。他不想让她老公在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冷落不开心。她说他如果同意的话, 她打个的,晚上准时赶回来。晚上,她要好好奖励他,这么长时间,她让老公受 苦了!   马信诚一边喝酒,一边把这条高质量的短信给老左看。老左看短信时,他看 老左的眼神非常得意。他这时感觉他的人生是最幸福的,身边的老婆在给他做生, 远在江苏的前妻时时渴望他召回她;而在成都的漂亮女人,发来这么激情的短信。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普通人能达到的最幸福的顶点。   唐哥在他的生日席上,感觉小康的不凡。她一手夹烟,一边给大家敬酒,几 个桌子轮回杀了几圈。据说,小康那天中午喝了一斤多酒,大家说小康是开心。 而哲人唐哥,则是想到了抽烟喝酒女人另外的方面。他摇摇头,苦笑不已。   结婚后的马信诚,知道自己再不能呆在家里了,这么大一家人,必须要靠他 挣钱养活。所以他对二姐说,他想开个小饭馆,开始做生意。凭他几年厨师的手 艺,在大酒店做不下来,开个小饭馆,还是有余的。   二姐和唐哥说好。唐哥说:“差钱我们可以支持。”   上天似乎也想帮马信诚一把,马丽莲工作的运输公司,要从安昌镇搬到花荄 镇来了。运输公司只管安县的业务,北川人的运输业务,是另外一个运输公司在 管,所以马丽莲所在的运输公司,再没有呆在安昌镇的理由,何况安昌镇现在住 的主要是北川县城的人,那里也成了北川的地盘。   马丽莲他们公司在花荄的汽车站也已经修好,只等开业了。   马丽莲对他说:“在车站租一间门面,做饮食生意,保证好。”当然是,因 为车站所在的地方,除了有旅客外,一百远米的地方,就是安县中学。这是个国 家重点中学,学生有七千多人。每天随便分流点学生来吃饭,都不得了。只要你 做得好的话。   花了好大的功夫,托了重量级人物与运输公司总经理说情,他才同意租一个 门面给马信诚。马信诚天天在小康面前规划,早说动了小康,让她看到了生意兴 隆的未来。所以,小康出面,让父母给马信诚借了一万元。   “开业后不够的,找二姐!”他说。   但是天下的事,往往不顺人意。运输公司让马丽莲等十几个人下来,开始试 营业。他们只干了七天,就关了门,然后又重回安昌镇的公司上班了。   为什么?   客车不进站。   这个车站在安昌镇到绵阳市的中间,经过这个站的车,有安县的一百多辆车, 北川的一百多辆车。如果一天一个车站有几百辆车进进出出,生意肯定是不错的。   问题是北川与安县的客车,都不进站。   站建的地方有问题。站在新县城的边沿,离繁华区很远。而两县客车经过的 路,恰好从花荄镇的中心穿过。搭车的人,多年来已经形成习惯,站在路边等车, 他们是绝对不会坐一个三轮,再跑很远到站上搭车的,那不成了傻瓜?人不进站, 车如何进站?   公司请求政府帮忙,政府派了个副县长在县城里忙了几天,人与车还是不进 站,实在太远了。   马丽莲公司的人一上去,车站的门面,也就泡了汤。绝望的马信诚,左想右 想,只得买了个三轮,弄了些简单的厨具,准备卖盒饭。   小康见他最后走上了卖盒饭的路,非常失望。因为在他们恋爱和结婚时,他 给他的规划,是两个姐姐都会帮他,他会开一个像样的饭馆。请个主厨,一天要 卖一二千呢。他来管理,她负责收钱。   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只能让他卖盒饭。   马信诚也不想卖盒饭,我们经常看见城里的中午,有许多人卖盒饭,那能卖 几个钱?通常,卖盒饭的人,可以理解成被逼走投无路的人才做的呀。   不过,他现在就是走投无路。   第一天,马信诚做好了盒饭去卖。他拉到安县中学的旁边,等学生买。五元 钱一盒,他卖了三十多盒。他算了一下,虽然没有卖完,但是剩下的自己可以吃, 绝对没有亏本,还有小赚。   马丽莲听说他才卖了三十多盒饭,说:“怎么可能?我明天休息,我来帮你 卖。”   马丽莲泼辣,中午马信诚和小康把盒饭推到了那里,马信诚和小康两人不吱 声,只站在那里傻等。马丽莲对学生扯开喉咙,说她这的盒饭好吃得很,份量也 多。学生们一听,果然来买。马信诚准备的五十份盒饭,十几分钟就卖光了。   马信诚算了算,赚了七八十元。他内心一下来了力气。   第三天,他做了八十份,有马丽莲与小康扯开喉咙的喊,加之昨天吃过的学 生感觉非常不错,买的人更多了,八十份也卖光了。   赚了一百多!他悄悄对小康说。   小康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盒饭,利润竟然这么大!就是在街上开一个馆子, 利润也未必有这么大。要知道在街上开的馆子,要房租,要交税,还有其他费用, 开支非常大。而街上一间馆子,有时一天的营业额,未必有他们卖盒饭这么多呢。 何况卖盒饭,都知道是弱势者的工作,没有任何人来为难他们,跟他们收费。原 来不起眼的小生意,也可以赚到大生意赚不到的钱呵。她身上顿时充满了奋斗的 激情,天天帮马信诚做。有一点马信诚的确没有看错,小康不怕吃苦,也舍得累。   他们每天卖的钱都在三、四百元之间,就在中午那半小时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有了经验,卖得更多了。马信诚甚至在考虑,是否在 家请个人做小工,他晚上也准备在一些地方去卖盒饭。   马信诚在内心算了算,卖盒饭,一个月的纯收入在四、五千左右,而且生活 是开销走了的,纯得。比在外省打工强。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就有十几万 元,事业就有基础了。   一件小事,却强烈地伤害了小康,以致影响到了他们的盒饭生意。   星期天,因为学生放假,所以他们也休息。于是,小康去另外一个镇的乡村, 把女儿接到了板房。刚开始的时候,马信诚经常和小康一路去接她的女儿。小康 的女儿比马小梅小。   有了钱,马信诚的腰直了。他带着一家人,上街采购。   马信诚喜欢马小梅,多年来给她买衣服,十分舍得。外人不理解,其实这正 是穷人心理在作怪。大家不是看我马信诚什么都没有吗?没房没钱,可是我女儿 比你孩子穿得好。马小梅任何时候都比马丽莲的孩子穿得好,二姐的孩子反而时 时穿得像叫化子。这一点,让唐哥也非常气愤。   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马信诚给马小梅买了两身新。   但他却没主动给小康的女儿选过一件衣服。虽然最后也为小康的女儿买了一 件衣服,都是小康选的,执意让他买时,他才买的。买时他还不乐意。   回板房的路上,小康对他说:“给我女儿买件纯牛奶。”   马信诚说了纯牛奶的许多不好,竟然真的没给她的女儿买。   小康嘴上没说,却早已经是一肚子气。她没有想到,马信诚为什么会是这种 人?给自己的女儿起劲地买,对她的女儿,竟然一点也舍不得花钱?难道他花的 钱,不是他们两人挣的么?   马信诚不给小康的女儿买东西,他内心也有理由。小康的离婚,全是因为她 的前夫在外有了人,小康是净身出门,女儿归男人抚养。马信诚认为,既然女儿 归前夫抚养,小康没有任何错,她完全可以不在女儿身上花一分钱。女儿的一切 开销,应该在前面那个男人身上。   他能给她买一件衣服,已经相当不错了。   晚上,马信诚明显感觉到小康的不舒服,但他没有与她进行交流。他想,这 都是小事,挣到大钱,置份大的家业,才是大事。   直接的恶果就是小康不像往时那样早早地起床。   卖盒饭这事,别看只有中午那几十分钟,可是要做好那一车盒饭,却有很多 事。通常,马信诚早晨六点过就要起来,拆菜洗菜,一身不停地忙到十一点半, 一切才能忙完。离十二点差十分的时候,他就得把车拉到卖盒饭的地方。那些地 方,早有一二十家卖盒饭的人等在那里。   过去,小康是他啥时起来,就啥时起来。   这天,小康睡到了十点才起来。   他也没问小康今天为什么十点才起来,病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对于她起 来这么晚马信诚的不闻不问,小康心中更加气愤,这气愤甚至比他给女儿少买了 东西还气愤。她在他心中是什么?   卖盒饭时,她也没跟着去。   马信诚这人很硬气,见她没来,也不理她,而是一个人骑了车出去。回来的 时候,一车盒饭同样卖完了。   晚上,两人在床上各睡各的,有了婚后第一个无言之夜。   以后十天后大多是这样。   将一切都暗暗看在心里的马信诚,对自己这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妻子,便有许 多失望。   小康是不怕吃苦,也舍得累,但是她在卖盒饭这事上,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 有时,他让他在厨房里弄一些事,马信诚最后走进厨房一看,杀人的心都有了, 厨房弄乱得像个垃圾场。   她对厨房里的事,一点也做不来。她说,她在家是最小的女儿,妈从来不让 她进厨房,她当然弄不来。   让马信诚郁闷的,任他如何教她,她都笨,学不来。本来马信诚想,荤菜她 炒不来就算了,可是她至少也应该学会炒几个素菜呀。那样的话,他的工作量就 会少许多。   马信诚不愿意她把厨房弄得像个垃圾场,就不让她进厨房。在卖盒饭这事上, 小康最多发挥了一个杂工的作用。   有了雷秀不断给家里买许多东西的经历,马信诚也在暗观察小康对他的家里 会买什么东西。小康从来没花钱为家里买过任何东西,家里的一切,都是他拿钱 开销。他很在意小康能为他买点衣服,因为雷秀为他买过不少衣服。一个女人爱 一个男人,当然会为他买衣服。小康也没为他买过。想起这一点,他把两人进行 了比较,在心里对小康直摇头。   没给她女儿买牛奶,她便一直与他赌气,他觉得她也太小气了。你女儿不是 断给男人的么?你操什么心?他觉得,她应该把心花在挣钱上,花在未来的房子 上。她没有女儿,应该把马小梅当女儿呀,既然我们现在都是夫妻了。   对于小康的斤斤计较,他心里很不舒服。   小康现在与过去明显不同了,早晨起来得很晚,帮不了他多少忙。中午有时 帮他卖盒饭,有时不去。马信诚在那半小时忙不过来的时候,真想发火,可是又 发不出来。他觉得,他真的缺乏对她的了解,结婚太匆忙了。他这时才想起唐哥 说得对,容易到手的东西,价值不大。   对于小康下午背着包出去打麻将这事,他更不高兴。虽然小康并没有向他要 钱去打麻将,并没有把卖盒饭的钱拿去输了,但他觉得这事非常不对。而且,小 康还打得大。像唐哥这样的人,偶尔打打麻将,也只打五元四十元封住的麻将, 她却要打十元八十元封住的大麻将。一个下午不小心,千儿八百的就要输出去。 她哪里来那么多钱?有钱为什么过去不拿出来帮助他创业?   他突然发现,小康身上其实有抽烟(一天不低于一包)、喝酒(可以一次喝 一斤多,真喝起来他都不是她的对手)、打麻将、跳舞这几种硬指标。而他,是 无法消化她这几项硬指标的。真正的好女人,可能其中一项硬指标也没有。   马丽莲一连休了四天的假,四天她都去看马信诚卖盒饭,顺带帮一下忙。这 四天,她都没有发现小康帮他。   “小康怎么没来?”第一天她问。   “她不舒服。”   “小康还没有好?”第二天她问。   “嗯!”   “你们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第四天,她问弟弟。   马信诚便把她最近一直不帮他的事说了。当然,根源他也知道,就是他那天 没给她女儿买那件牛奶的事。   马丽莲回去给唐哥说了,他说:“我们今天晚上请他们两口子吃个饭,我出 面沟通一下。”   唐哥当然会说话。晚上吃饭的时候,唐哥一直在批评马信诚,说他许多事没 有做好,特别应该把小康的女儿当成自己的第二个亲生女儿,而不应该认为与自 己没有任何关系。唐哥利用了《孝经》中的理论,“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 则弟悦”,知道要让小康高兴,必须要马信诚爱她的女儿。马信诚也知道自己不 对,连连认错。小康顿时心花怒放起来,那天晚上放开喝了一斤八两白酒下去。   第二天,小康又像过去一样,一身激情地帮助马信诚卖盒饭去了。   4   雷秀在成都,做的是比较高级的保姆工作。一个孝子老板,找她照顾他的父 亲,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雷秀做的工作只是白天照顾好老人,晚上回自己的住 处。一个月二千元。   不知不觉,她就在这干了两个多月。   离婚后,她在成都做这样的工作做了两三年都觉得没什么,现在才做了两个 月,她都觉得烦躁不安。心里有了马信诚,她放不下他了。   她爱马信诚。   她觉得马信诚除了谋生的技能差点外,其他方面都不错,她很满意。她来成 都,本来是想逼马信诚去创业。但是她来成都后,她就觉得后悔了。这两个月她 想清楚了,她应该和马信诚结婚,然后拿出自己的资本,两人开始创业。既然他 主不了事,她就来主事。   所以,她天天给马信诚发短信,表达相思之情。里面对马信诚“老公”的称 呼,是她心中感觉最舒服的词。   她觉得马信诚对她不像她对他那样激情,她知道自己应该主动些。   她终于对马信诚发出了邀他来成都的短信。她想,只要他一到成都来看她, 她立即就辞了工作,回去与他结婚、创业。   马信诚接到她短信的时候,正是他对小康比较失望的时候。他当时没有答应 她,说缓一下再说,实在也是那一段时间盒饭生意刚上路,非常好的时候。五一 节,学校一放假,盒饭的生意不好做,经常做学生生意的人,便也随学生一样, 放几天假。马信诚便在心里想,五一要不要到成都去看看雷秀?恰在这时,雷秀 发来了短信,邀他五一到成都看她。   马信诚心很跳。去还是不去,他拿不定主意。   晚上,他走出板房,在乡村机耕道上的麦群中散着步。去还是不去,他必须 作出决定。   他觉得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是不应该去的。他现在已经和小康结了婚,他对 小康不管内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已经和她结婚了,他要对小康忠诚与负责。 除了小康,他不应该再与任何女人有关系。   小雷现在对他是一个引诱,他必须要逃离这个引诱。他觉得他应该马上让雷 秀知道,他已经结了婚,她应该忘记了他,他们之间作一个了结。这样的话,免 得害别人,也害自己。   但是他的心又有些兴奋的狂跳。   他知道他还是想去成都看雷秀。   他在内心比较了一下,小雷比小康优秀好多倍,他忘记不了小雷对他的一切 好。重要的是,小雷现在还痴心地在等着他,还在短信中叫他“老公”。说真的, 他现在还真的很想日雷秀。   内心对小康许多的不满,也是他想去成都看雷秀的原因。小雷事事让他内心 舒服,小康事事让他内心不舒服,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在机耕道上走了三个多小时,他最后决定还是去成都看雷秀。这主要有两个 原因。一来是包包中现在有了几千块他可以支配的钱,有了钱,别说成都,巴黎 他也敢去。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太累了。他要奖励一下自己,放松 一下自己,让自己快乐一下,五一后,再埋头挣钱。生命只有一次,人不能太苦 了自己。   于是,他对小康说要到德阳市一个过去在江苏船厂打工认识的好朋友那耍两 天。然后,带了两千块钱,兴奋地到成都来看雷秀了。   马信诚是在5月1日上午11点到达成都四川大学门外的,雷秀在那接着了他。 雷秀看着他的到来,开心极了。马信诚看雷秀,比过去更白,更漂亮了。她这个 人在这一站,分明是个标准的成都人,任何人也不想着她是青川大山里面的。   雷秀把马信诚带到自己的租房里,便死死地抱住了马信诚。马信诚一下激动 起来,也不管他现在是小康的男人,就亢奋地与雷秀干了起来。   要是他来成都,不与雷秀睡在一起,那才是怪事。他是来放松的,而雷秀, 一直就认为他是她的老公。   他很兴奋,很快乐。   要是他们中没有小康,他反而觉得没有这样兴奋这样快乐。   马信诚突然觉得,人生原来还可以这样浪漫与激情!   5月2日的下午,雷秀回来告诉他的事情,让他大吃一惊。她回来含笑看着他, 对他说:“老公,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做了啥?”他也笑着问她。   “我把工作辞了。”   “为什么要辞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工资也不低。”他惊得头有些头昏。   “我要跟你回去结婚,我们两口子在一起。”   “结婚?”马信诚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片汗。   雷秀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因为分心太大,竟然没有听清。他一身中好像充满 了群山般大的压力,雷秀都是能跟他回去结婚的?   他应付着她,不知道怎么办。不过,有一点他是立即进行了否定的。因为她 说今天就要退租房,今天就要回花荄去。他急忙说:“今天不退房,再住两天, 成都好耍,我还没有耍够呢。”   吃晚饭的时候,他四两白酒整下肚,突然有了好的主意。花荄一时回不了, 何不去新都那里的哥哥家去?马大军的前妻有两个儿子,现在都住在新都。在那 里玩几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马信诚带着雷秀,来到了新都大哥家。大哥一看,好家伙,觉得未 来的弟媳雷秀非常不错,心里高兴,就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招待他们。马信诚很快 乐,天天都在醉中。至于以后几天的事,他想,管他的,现在先抛到脑后边去。   5月4日晚上,雷秀对他说:“明天我们应该回花荄了。”   “再呆两天,难得来大哥家。”他说。   “不好的。大嫂没有工作,大哥也只是个普通工人,他们也困难。我们明天 一定要回花荄。”   “嗯。”停了一下,他说:“我有个想法。”   “啥想法?”   “我想去你老家青川看一下你呆的地方。”他想,她一回到那里,也许就不 会再回花荄了,至少要等好多时间。他是坚决想办法要把她留在青川,然后,他 一回到花荄,三天后就告诉她他们不合适,他和一个女人头天见面,第二天就登 记结婚了。她可以气愤,但是,不至于她马上回到花荄的灾难呀。   “我现在只想回花荄。说真的,我对那个地方现在还真有了感情。更主要的 是,我觉得我们在外玩得太久了,我们应该回花荄马上找事做。”   马信诚一听,知道没法了。   在从新都到绵阳的大巴上,他一直想的是如何从雷秀身边逃开。但他的想法 没有用,这是一条封闭的高速路,当中连解溲的地方也没有的,车子不停,一溜 到底。   大巴在绵阳郊外的永兴镇上停车,倒出了他们。马信诚一直想从雷秀的身边 逃开,但是晚了,雷秀已经喊了出租车。这到花荄他的板房,只需要二十分钟。   马信诚坐在车上,一身大汗淋漓。他想告诉她他和小康的事,但想了一想, 又闭上了嘴。他想,万一小康回他母亲的家里,要几天之后才会回来呢?   要是她在,就完蛋了!他想。   在车上,他的心情十分忐忑。他知道,雷秀一到板房,只要与小康一见面, 两颗炸弹一碰撞,立即就会发生大爆炸!   他知道这场灾难迟早会落到他的头上,可是他却躲不掉!   当马信诚看见小康的女儿在板房外与马小梅玩时,他在心里说,完了。   他的门开着,他看见小康睡在床上。   雷秀进屋放下东西,想到床上躺一下,却看见小康躺在床上,而且用被盖盖 着,她心中大怒,问:“哪里来的女人,躺在我的床上?”   小康一听,一下翻起身来,问:“什么?这是你的床?”   马信诚知道,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他一下坐在床边的木质长沙发上,不知 道下面要发生些什么。现在的他,完全成了大江大河波涛中的小小树叶,一切都 由不得他了。   “当然是我的床。”   “请问,你是马信诚的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雷秀振振有词地对她说。   “你是他老婆?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你是他老婆,那我又是他什么?”   “鬼知道。”   “我才是他老婆!”   小康说出这句话,雷秀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她是他老 婆,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没给她说?   “马信诚,她真的是你老婆?”   马信诚早把头夹在了他的双腿间,说真的,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地里去。所 以,他对雷秀的质问,不敢回答。   “我当然是他的老婆,大家都知道,这还有假?”   “有何为证?”   小康打开柜子,从里面把红色的结婚本一下甩在床上,说:“你自己看看。”   雷秀一看,标准的结婚证,马信诚和小康的照片在上面。上面的日期,的确 是她走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办的。   雷秀双腿一软,差点晕倒在地上。她几把将结婚证撕得粉碎,丢在地上,大 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卖B的婆娘,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多久?我这才走好 久时间,你就钻了进来,还结了婚,当了可耻的第三者?”   小康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她这怎么是第三者了?看他们的样子,马信诚分 明与她在外睡了觉才回来。于是她也大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肯定在外把我男 人骗上床睡了瞌睡。不知道我们两人,谁才是臭不要脸的第三者。”   “你才是!”   “你才是!”   “卖B的,老子今天与你拚了!”雷秀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第一个男人骗 了她,现在又被骗。所有的愤怒,她都化到这个女人身上。她扑了上去,一把扯 着小康的长发,使劲往下按。小康的头本能地往上扬,结果让小康的一脑长发在 那乱纷纷飞起来。   “哎哟!哎哟!”小康叫着,也伸手过来扯雷秀的头发。女人打架,不外乎 扯头发、抓、掐、咬几样。当下两个女人从扯彼此的头发开始,再到抓、掐、咬 等,在地上打着滚,家具乱响着,一一倒在地上。四周的邻居听见叫骂,早围过 来看热闹。马信诚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说真的,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真不知道帮谁好。   这一下,他才知道自己其实真的不是情圣,他这一下,玩得太大了。他才知 道情感上的事,真的不能玩火,这绝对是会自焚的。   两个女人在地上打累了,才记起她们共同的敌人——马信诚。雷秀放开了小 康,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马信诚面前,狠狠给了他几耳光:“你这个流氓,臭流 氓!你为什么要骗我?”   雷秀的哭声,仿佛撕心裂肺。   然后,她把家里她拿得动的家具,一一往马信诚身上砸。其中许多小家具, 还是她从青川带来的。好多杯子,是她前夫经营电器时,公司送的,她带了许多 这些杯子下来。   她真的想把马信诚打死!   马信诚承受着,没有还手,凭她打。   小康完全没有去打雷秀,来救马信诚的意思。她也扑了上来,对着马信诚一 顿乱脚踢过来,马信诚受伤不轻,因为其中一脚,踢中了他的下身,他那多情的 小弟弟,痛得他差点昏过去!   “你这个大骗子,你还是男人吗?你说你到你德阳的朋友那去玩几天,你怎 么跑到这个婊子的床上去了?你们在一起搞得安逸。你搞了这个烂货也就算了, 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小康也痛哭流涕地大骂。   小康也横了起来,把自己能拿得到的一切东西,往马信诚身上砸。不过她并 没有使出全力,只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愤怒!她想,他再坏,现在毕竟是自己的男 人。   一个杯子在马信诚的脑袋上碎了开来,鲜血直流。   这时的马信诚,没任何情圣的光彩,跌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他双手蒙住流血 的脑袋,坐在地上汪汪大哭,像一只瘫痪的绵羊,任两只母狮宰割。这时的马信 诚,完全没有了男人的一点味道。大阴必大阳,大阳必大阴。人生违背人伦地得 到多少,就会付出多少,这话说得真是没错。   心里舒服极了的老左,这时觉得不能再看热闹了,他要过去帮马信诚。他挤 进去说:“有事说事,雷秀,小康,大家都朋友一场,难道要把老马打死么?”   两个女人这才住了手。   老左安好了椅子,让她们坐下,然后说:“大家朋友一场,过去的就不说了, 我们说说,以后这事如何办。”   “马信诚,你说这事如何办?”雷秀吼道。   “我不知道。”马信诚说,眼睛非常茫然。   “你说如何办?”雷秀再对着小康说。   “我和他是结了婚的,这是我的家,请你离开,永远消失,不要再来,你过 去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小康说。她想,即使对马信诚有一千种恨,眼前也 得打败这个女人再说。   “笑话,我在前你在后,应该离开的是你。”雷秀说。   “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哪个婊子才不要脸。”   “马信诚,你和她离婚,我们结婚,你过去的事我可以不管。”雷秀转过身, 狠狠地对马信诚说。   马信诚嘴动了动,却没有吱声。   “离不离,马信诚?不离我就死在你面前!”雷秀吼道,抓起来旁边那把一 尺多长的水果尖刀。   “哪个在逼我妹妹离婚?”一声吼传了过来,一个男人一脚把门蹬开,走了 进来。雷秀不认得这个人,马信诚却认得,他是小康的哥哥。   马信诚没吱声。   雷秀说:“她是你的妹妹?好,你让她与马信诚离婚,她是第三者。”   “不知道哪个臭不要脸的才是第三者!”小康骂道。   小康哥没说什么,一下把上衣脱了,两条手臂上露出两条绣着的凶猛动物。 他把两条手臂上下左右转了几圈,一用力,里面发出骨节的响声。原来,小康哥 现在虽然包点小工,可是前几年,他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是这一带的打架王,专 门帮人打架收烂帐,江湖上有个绰号叫“拚命幺哥”。他身上现在看得清的刀疤 就有七八条。他把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瓶拿起来,一掌下去,空啤酒瓶就断了一截。   不完美的是,他的手掌也出血了,也许是多年没练的缘故。   他青着脸说:“哪个敢让我妹妹离婚,让我妹妹要嫁第三嫁才能过到老,老 子让他(她)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雷秀被他身上的花绣和这番话震住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不然,真的悄悄死在他的手里,家里人还不知道,毕竟在这块土地上,她是外乡 人。于是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想了许久,然后说:“要我随便这么离开,绝对不 可能。”   “你要什么?”马信诚一听说话,松了一口气,让步的总算是雷秀。   “我在你这呆了那么长时间,用了好多钱,你要赔给我。”   小康一听她要的是钱,小事,说问她:“你要多少钱?”   “我给这个家里买菜买吃的,用了有三千多,一共给五千。多的一千多,算 我陪他睡瞌睡的卖B钱吧!”   雷秀说完,泪一下从脸上飞了下来,在那汪汪大哭。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 的心碎了,马信诚也永远在她心里粉碎了!   小康大声地对马信诚说:“给她!”   马信诚打开柜子,数了五千出来。当然,其中有二千多,来自小康父母借给 他们做生意的那一万块。   雷秀拿了钱,走了出来。   马丽莲扶着她,一齐向外走。马丽莲也不知道,自己向来老实巴交的弟弟, 现在怎么成了这种人,陌生得连她都认不得了。她同情雷秀,所以扶着她,悄悄 地安慰着她。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马丽莲带着雷秀在外去吃了晚饭。然后, 又在一个VIP酒店为她写好了房间,才回到家里。   她好怕晚上雷秀出事。   好在以后几天,都没有死人的新闻出现,她知道,雷秀一定带着无限的伤心, 离开了花荄镇。   接下来的故事,就比较简单了。中午,马信诚通常是一个人骑着三轮车去卖 盒饭。她泄了气,觉得跟着他没有任何奔头。她觉得这个男人,看上去够老实的, 心里原来那么坏,品质有问题。女人对一个男人一旦如此认为,可以说两人的关 系已经完蛋了。   小康一般是睡到上午十一点过才起来,帮不了什么忙的。她下午去打麻将, 晚上唱歌。经常是一身烟酒气,在晚上二、三点才回来。   两人很少说话,雷秀来吵过后,他们没有做过一次爱。   有一天半夜,马信诚恰好起来上厕所,发现一个男人开着普通的吉利车送她 回来。他问那男人是谁,是不是她的情人?她不承认,还骂马信诚,她不像他那 样不要脸。马信诚心中非常生气,就狠狠揍了她一顿。   第二天中午,小康的哥过来狠狠揍了马信诚一顿。   当天下午,小康把属于她的东西全搬走了,并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让他把 她父母借的一万元钱准备好,他们三天后离婚。   三天后,他们默默地在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马信诚算了算,他们结婚,还 不到四十天时间。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唐哥说的是对的,婚姻靠一张纸是维系不 了的,婚姻靠的是男人在事业上的实力,以及包容与耐心,一张纸根本不重要!   雷秀再不发短信过来了。有时,他梦想雷秀再发一次短信给她,他和雷秀重 头再来。雷秀没发,有天他喝醉了,想雷秀,就主动给雷秀发了短信过去,说他 现在离婚了。但短信显示发送失败。发了几次都是失败,他就给她打电话。电话 告诉他:“你所拔打的号码是空号。”   陈芙蓉现在连给马小梅的电话也不打了,最近两个月她承诺给马小梅的生活 费一月四百元也没寄。从江苏船厂传过来的消息是,她和船厂的一个小包工头好 上了,他知道那里的小包工头一年可以挣十万元到三十万元之间。据说,陈芙蓉 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   再没有任何人来给他说女人,尽管这世界上剩下的单身女人很多。马信诚自 己也知道,成都一行,把他从一个皎洁的月亮,变成一个纯黑的煤球。他身上不 是香,而是臭了。他要在花荄这块地盘上再重新拥有好名声,不是短时间的事。   父亲马大军天天黑着脸,坐在板房门前的马架子上喝着茶,对他一言不发。 马信诚不敢看老人眼中堆满的伤心!   好在,做盒饭的生意已经上了路,这是让他十分踏实的一件事。他天天一个 人上街买菜,用车拉回来;中午再拉一车盒饭出去卖,县城里外地与本地搞建设 的人太多了,十分好卖,总会卖得精光,这让他十分高兴。   人家说,大阴必大阳。总会有好事,等在一个走了背运的人后边。   辽宁援建的廉租房修好了,就在板房的旁边,有近百套,社区要分第一批。 据说县城第一批廉租房完工了一千多套,下一批也在加紧修建中。   马信诚高兴地知道,父亲马大军肯定会分一套。老爷子才在板房里做了八十 的大寿不久,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活到八十岁?他相信父亲不但能分到,而且还会 分得最好。   果然,他只是递了申请上去,没送一分钱的礼物,父亲就在三楼分到了一套 二室一厅的房子。金三银四呢。   马信诚将一家三代,高高兴兴地搬进了廉租房。他知道,要不是地震,要不 是辽宁,他这一辈子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住到这么好的房子。他搬房子的时候,与 没分到房子的人说笑,从内心深处对他们吐出几个字:“感谢党!感谢政府!感 谢辽宁!”   有了家,就希望事业上台阶。他把卖盒饭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在街上十字口 最热闹的地方,与人合租了一间房子,人家做白天的钟表手机,他晚上卖烧烤。 这是他多少年来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门面,不再是卖盒饭的游商了,所以他花了几 千元买了冰柜这些。晚上虽然有时辛苦到一、二点,可是每天晚上卖四、五百元 钱,,相当于卖盒饭的三、四倍,这是非常让人高兴的事。他算了算,辛苦一年, 至少能赚八万元左右。   一件让他更高兴的事是,女儿小学毕业,成绩很好,考上了县内最好的初级 中学,住校学习。想着他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这个在社会低 层奋斗了四十一年还一穷二白的人,做啥都有了精神与力气。   而,为他介绍老婆的人,又来了。   2009-8-20初稿   2010-8-19改写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