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迷失的骆驼   彭栋   序:(黑屏)竖排字幕:那些曾经驻留的风景   消然逝去   那些流转的岁月   在记忆深处徘徊   一,日,沙漠场景   (呼麦声起)   蔚蓝的天空中,几缕白云。一望无垠的沙漠中骆驼群缓缓移动,风吹起沙尘, 零星可见竖着风车的牧民的帐篷,或白或黄。   沙枣树在风中摇曳。   静穆的羊群。   藏獒的叫声。   骆驼流泪的场景。   (长调声起: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演职员字幕:……   二,日,沙漠场景   (鼓声起)   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骆驼刺。   逆光中的影子男(萨满)身影,头戴神帽,腰系铜铃、铜镜。风吹动法裙上 的飘带。   趴在影子男肩膀的黄鹰、黄鹰警惕的眼睛。   三,白天,沙漠   蒙族青年巴特将骆驼在柔软的沙地中卧下,拍拍骆驼的驼峰,用蒙语与骆驼 交流。骆驼似乎听懂了巴特的语言,不住地用头蹭着巴特的肩膀。   巴特眼神迷蒙地望着远处。(哨音呼麦响起)   片刻功夫,巴特重又敏捷地骑上骆驼,挥着缰绳向羊群奔去   骆驼奔跑时扬起的沙子,映出太阳的金辉。   四,白天,阿拉善左旗的街道   市声嘈杂、阳光清丽。二十一岁的蒙族女孩杨丝琴怯生生地跟随媒人穿行在 清亮的大街上,她的左手边上还牵着自己刚满七岁的弟弟杨格图。街道两旁的商 铺里不时传出“1997年,我用心来爱着你,1997年……”(隐指出故事发生的年 代)   喧闹的市声,逼仄的空间,街道上招徕顾客的小贩。杨丝琴姐弟俩左顾右盼, 对于城镇里的景象充满生疏与好奇。   在一幢气派的大楼前三个人停下了脚步。门前醒目的标牌上写着“XXX招待 所。”   媒人(中年妇女):“这就是李来兵上班的地方。”   五,招待所一处房间内   杨丝琴坐在黑暗的一角,注视着窗外。杨格图则趴在窗玻璃上痴迷地望着高 楼下的街景。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媒人领着李来兵进门。   李来兵局促地打量了一眼杨丝琴,堆起一脸的笑容,殷勤地倒水,从柜子里 取出早先预备好的水果。走路时腿明显有点跛。   李来兵(笑容生硬地):“原先在部队时落下的病,因为这个,还、还给记 了个三等功。”   杨丝琴不知所措地接过李来兵手中的苹果,茫然地打量着屋子。   弟弟杨格图突然从窗前回过头来,凝视着李来兵的脚面。   六,公交客车内   黄昏绚丽的光线映射进车厢内,旅客们一路颠簸劳顿,个个都无精打彩。杨 格图睡得正香,嘴角处还挂着口水。   杨丝琴和媒人并排坐在一起,眼神依旧迷离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媒人:“人家好歹是个公家人,每月几百块钱挣着。住的也干净,哪像咱那 里,天天吃一嘴沙。”   公路边,巴特骑骆驼恰巧赶着羊群经过,空中漫起一道沙帐,车内的人纷纷 合上窗,抱怨着放羊人。   媒人用手忽闪着鼻息,没好气地说:“这沙窝子有啥好留恋的,难道还真要 嫁个放羊的?”   公路边上,巴特搂住缰绳,回望着远去的客车。   七,白天,草原青年张托巴家中   托巴牵着骆驼走近自家门前,跟多数人家的房屋一样,托巴家也是那种西部 常见的土坯房,没有院子,远处的柴垛上栓着几匹平时乘骑的骆驼。   土房子的烟筒冒出缕缕的青烟。   屋后,风力发电机的电扇不停地转着,屋门前放着好几副骑驼用具。   托巴的父亲正在给骆驼做着缰绳,火炉上烧开的茶壶吁吁作响。忙碌着饭食 的母亲,坐在炕上喝茶的奶奶。   托巴父亲感慨道:“水越来越少了,过些年,连牧民也做不得喽。托巴,该 饮一下骆驼了。”   托巴应声出门,母亲追出去喊道:“托巴,饮完了再去寻一下那头母骆驼, 早点回来。”   托巴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八,井边   压力井升上细细的水流,骆驼俯下身子酣畅地喝着水。井边,托巴的一个朋 友向托巴讲述着某一次遇见狼的过程,忽而,朋友话锋一转:“昨天我看见杨丝 琴唻。”   “在哪?”托巴急切地问。   “像是去旗里了,还带着她弟弟,跟个婆姨相跟的。”朋友说,“说不定是 去相对象了。”   托巴怔怔地不再言声。   “杨丝琴要是嫁出去,咱这牧区里的年轻人还有啥混头?”朋友说。   风从草原上掠过,低矮的天空中聚起一团乌云。   九,杨丝琴家屋前   父母不在家,百无聊赖的杨格图蜷缩在屋檐下,怀里抱着只小羊羔喃喃自语, 天色阴沉,柴草垛在风中簌簌作响,屋顶的电视天线随风摇摆。   巴特骑骆驼经过,“格图,你姐呢?”   “刚刚骑骆驼走了。”   巴特沉吟片刻,“格图,驯义驼,走不走?”   “走。”格图忙不迭地跑过来,巴特将其扶上骆驼,边走边问:“前天你姐 是不是去旗里了?”   “嗯,我也去了,旗里人好多,我姐说过两天要送我去旗里上学。”   “噢,你们还干啥了?”   “还去了个男的家里,吃了他一个苹果。”   “哪男的好不好?个子高不高?”   “不好,没你高,走路时还这样。”格图从骆驼上跃下来,一瘸一瘸学李来 兵走道。   巴特神情忧郁,仰望天空,有鹰从天空滑过。   十,巴特家屋前   巴特驯义驼的场景(从略)   (悠扬的马头琴声)   巴特的母亲给驯好的骆驼套上笼头,驼峰上系上哈达。   十一,屋前空地上   巴特在画板上仔细钩勒出骆驼的轮廓,用水彩上色、涂抹。   杨格图痴迷地望着画板,时而看一眼凝神作画的巴特的脸。“画得真像。” 格图赞叹着。   十二,白天,沙漠场景   漫漫戈壁,托巴寻见了丢失的母骆驼,将骆驼缰绳系在一处,低头往回走。   一个女孩骑着骆驼在沙漠上狂奔,是杨丝琴。见附近有人,杨丝琴将骆驼拨 转过来,骆驼嘴里吐着白沫。   “杨丝琴。”托巴喊道。   “是托巴吗?”杨丝琴勒住座骑。   “唉。”托巴应道,神情顿时有些紧张。   两人并排着往回走。   托巴偷偷地瞅一眼杨丝琴俊俏的脸,“听说你要嫁人了?”   杨丝琴诧异地望一眼托巴,“听谁说的?”   “牧区的年轻人里都传开了,说你找了个瘸子。”   “用你们管?”杨丝琴生气地抽了骆驼一鞭子,骆驼飞快地蹿了出去。托巴 懊悔地在后面捶了自己一下。   天色已近黄昏,光线愈发灰暗。   (苍凉的马头琴声)   十三,晨,杨丝琴家   杨格图被父亲强拽着出了门,格图哭闹着不肯上马。母亲则在一边哄劝: “上学识字,将来当大官,坐轿车。你想跟着你爸当一辈子牧民呀?”   格图依旧不听劝阻,索性坐在了地上。父亲将格图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 上马,一抖缰绳,马蹄声渐渐远去。   杨丝琴焦虑地望着父亲和弟弟远去的身影,不经意间发现弟弟掉在地上的玩 具,是动漫片里的“奥特曼”。丝琴将“奥特曼”摆在窗台前,这塑料小人正好 做出一副向远处张望的姿势。   十四,上午,学校   脸上挂着泪痕的杨格图不时地抽泣着,周围的同学对这个来自牧区的孩子指 指点点。老师不冷不热地按排着座位。杨格图出神地望着墙壁上张贴着的教学挂 图,上面一只昂首迈步的骆驼神采飞扬。   十五,正午,草原上的骆驼比赛   纷攘的人群,装饰起来的骆驼,风中飘动的彩旗。   哨声响过,骆驼从起点处疾驰,托巴和巴特都是赛手。杨丝琴在一边给巴特 加油。   巴特夺了头名,古老的颁奖仪式上,冠军骆驼被披上蓝色的哈达,巴特得到 胜利者的奖品,一只雪白的小羊羔。   托巴不服气地坐在地上,望着杨丝琴和巴特相偕而去的身影,嫉妒地将手中 的皮鞭一折为二。   十六,敖包前   错落有致的石块,敖包顶端翠绿的柳枝,神树上五彩的神幡迎风飘扬。   杨丝琴和巴特双手合十,闭目跪在敖包前,两人膝前摆放着象征胜利的蓝色 哈达,小羊羔顺从地卧在沙地上,蒙昧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世界。   影子男骑驼站在两人身前,骆驼身上披着华丽的彩饰,“博”腰间的九面铜 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忽而,“博”拍起手中的单面鼓,声音浑厚地说道:“草 原上的雄鹰永远不会舍弃自己的同伴,即使行走在漫漫的戈壁上,也不要丢下对 方。年轻人,听明白了吗?”   巴特俯身跪倒在地,虔诚地应道:“听明白了。”   杨丝琴立着身,茫然地望着“博”离去的身影。   骆驼轻捷地跃过沙丘,身后荡起雾一般的黄尘。   十七,同上,草原   稀疏的草原上沙枣树叶子又枯又黄,地面上蜿蜒着黄鼠蹿行时留下的痕迹。   杨丝琴端正地骑在骆驼身上,巴特膝盖上支着画板凝神画着。   “那个人怎么样?你满意吗?”巴特边画边问。   “哪个人呀?”   “旗里那个。”   杨丝琴生气地从骆驼身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巴特身边。   “你要能搬出牧区,我就嫁给你。”   “你就那么不喜欢牧区?不喜欢草原?”巴特咪起眼,打量着远处。   杨丝琴不再做声,心事重重地望着天际。   骆驼煞有介事地沉默着。   “几辈子都做牧民,风沙里来风沙里去,身上的羊骚味自己都能闻见。你不 觉得可怜吗?”杨丝琴抱怨道。   “我出不去,离开牧区,我还能干什么?再说,家里的那点钱打井都花光了, 还不见一滴水。”巴特终于画好了肖像,递给杨丝琴,将小羊羔也抱给丝琴。   十八,白天,沙漠场景   (哨音呼麦响起)   逐渐沙化的草原,争抢着喝水的羊群,马皲裂的嘴唇,肆虐的沙尘暴,风暴 中牧民无奈的表情。   十九,黄昏,杨丝琴家   媒人又来到杨丝琴家,催问杨丝琴婚讯,杨丝琴母亲殷勤地给媒人递奶茶, 屋外,沙漠中的风声很急。   李来兵托媒人带给杨丝琴一沓自己早年从军时的照片,照片中的李来兵很有 几分英武,背景是天安门、故宫以及北京的高楼大厦。杨丝琴脸上露出几分艳羡, 同时又不无忧郁地望一眼窗外的骆驼。   媒人:“过两天我把人带来给你们瞧瞧,人家对咱姑娘可是中意的很呐。”   杨丝琴母亲不住地应着话,生怕怠慢了媒人。   屋外,父亲接杨格图放学回来,格图从窗户里瞅见媒人在家,生厌地拿沙子 往窗玻璃上扬。见媒人起身要走,杨格图连忙跑到木桩旁解下了骆驼缰绳,将骆 驼牵到家门口。   媒人出门,猛然被高大的骆驼吓了个趔趄。   杨父责骂孩子,媒人慌里慌张小跑着离开了。   二十,夜色中的草原和沙漠   寂静的夜色下,断断续续的狗吠声、皎洁的月光、一如既往的风车。   草原人家忽明忽暗的灯光,住户屋中传来一连串高亢激越的秦腔。   二十一,白天,沙漠场景   起风了,枯萎的草团随风滚动,巴特牵着骆驼漫无目的地默默独行。托巴从 后面追了上来。   “巴特,巴特。”托巴喊着。   巴特回转身。   “巴特,别让杨丝琴嫁到旗里,牧区里的后生一天见不着杨丝琴心里就不得 劲,让她留下来吧。”托巴急促地说。   “是你心里不得劲吧?”巴特反问道。   “你心里就得劲?你巴不得杨丝琴嫁给那个瘸子?”沉默片刻,托巴高声吼 道。   巴特不再作声。托巴骑上骆驼,边抖缰绳边喊道:“你争不过我,我家600 多只羊嘞,我爸还要给我买摩托车、买大彩电,在镇上盖房子……。”   声音越传越远。   二十二,上午,杨丝琴家屋前   李来兵骑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在屋前空地上停下来,车后座上媒人心有余悸地 回避着拴在木桩上的骆驼。杨丝琴父母迎出来,有意打量着李来兵的腿。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媒人忙解释道,“骑摩托跟风一样。”   李来兵大步流星,故意掩饰着腿上的残疾,同时不忘提醒众人:“在部队上 立功留下的,是三等功。”   托巴正好路过,狠狠地端详着李来兵,同时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那辆摩托车。   二十三,中午,杨丝琴家   桌面上摆着酒肴,李来兵有些醉,满面通红。   “叔,我亏待不了丝琴,我家在东北,父母不用我操心。”打了个嗝,李来 兵继续说,“我挣钱没处花,部队给的安家费什么的都攒着,有二十好几万呢, 将来我全交给丝琴。”   杨父满意地点着头,不住地给李来兵斟奶茶。   母亲也在一旁微笑着。   “我的腿没事,在单位还打篮球呢!再说,我是因公负伤,光荣。”扭过脸 看一眼杨丝琴,“是吧,丝琴,光荣嗬!”   杨丝琴苦笑着,眼神忧郁地望一眼窗外,巴特正牵着骆驼从门前经过。   (忧伤的马头琴声起)   二十四,沙漠及草原场景   忧伤的马头琴声延续,巴特寂寥的背影。   二十五,杨丝琴家屋前   格图趴在摩托车上嘴里念念有词地玩耍。托巴躲在草垛后面向格图招手: “格图、格图,过来。”   格图跑到托巴跟前,不解地看着托巴。   “格图,骑摩托那个男的认识不?”托巴问。   格图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个人要接你姐到他家住,让你姐给他生孩子。”   格图回头望一眼屋内,脸上满是疑惑。   “那个人的家很远的,在旗里。你姐将来给他生下孩子,你就能当舅舅了。 你说好不好?”   “不好。”格图回答,又问,“什么是舅舅?”   “反正你姐要不呆在家,要不就跟他走。”托巴不再诱导,直接解释道。   “我不让姐姐走。”格图的声音已有了哭腔。   “那好。”托巴取出腰刀递给格图,嘱咐道:“把摩托车胎扎了,车胎没了 气,那个人就接不走你姐了。”   格图半信半疑地接过刀,按着托巴的指点刺向摩托车胎,刀很锋利,只一下, 车胎就瘪了。依照同样的方法,格图又刺破了另一只车胎。格图咧开嘴,脸上露 出成功后的喜悦。托巴向格图伸出大拇指。   二十六,杨丝琴家   杨家人送媒人和李来兵出了门,李来兵醉意朦胧,嘴里含混不清地同众人告 别,跨上摩托车,发动之后却走不出去,杨父帮忙查看,才发现车胎破了。   众人无计可施,媒人急得直跺脚。杨丝琴想了想突然说:“我和巴特骑骆驼 送你俩吧。”话毕,骑骆驼找巴特去了。   二十七,黄昏,沙路上   李来兵和巴特共骑一头骆驼,无意中,李来兵发现巴特行囊里的画,有骆驼 的速写,有马,有涂了水彩的草原和沙漠,还有杨丝琴骑骆驼的素描。   “都是你画的?”李来兵翻看着画页诧异地问道。   巴特一脸沧桑地望着远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骆驼缓缓地行走着。   “我有个战友,现在在自治区美院工作,说不定他能帮你。”李来兵从口袋 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巴特。   “谢谢。”巴特将名片装进衣兜,“我画着解闷,瞎鼓捣。”   残阳如血,路面上荡起细细的风沙,两只骆驼一前一后迎着夕阳渐渐消失在 沙路上。   (忧伤的马头琴声)   二十八,夜晚,张托巴家   托巴面冲着墙懊恼地卧在床铺上,灯光下,桌上的小收音机里嘶嘶哑哑地唱 着秦腔。   托巴父亲嘴里含着烟卷,缓缓说道:“讲好了过完年再买嘛?”   母亲:“他想要就给他买嘛,啥时买不一样?”话毕,拍了拍托巴的身子, 托巴赌气地拨拉开母亲的手。   父亲:“手里没现钱,现在卖羊又不在行情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母亲:“吉木仁家不是借了咱三千块钱吗?问问能不能还上。”   父亲:“他父子俩折腾了几个月,打了口枯井,现在催着要钱……”父亲难 为地摇摇头,“不合适呀。”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说道:“为了孩子嘛,你看他不吃不喝的,再说,孩子 一整年地在家干活,又是放羊,又是铡草,要个摩托车也不过份嘛。”   父亲沉思着。   年迈的奶奶靠着床铺打起了瞌睡。   二十九,晨,巴特家门前   巴特父亲将围栏打开,羊群拥挤着跑了出来。远远地,有人呼喊着巴特父亲 的名字:“吉木仁大哥、吉木仁大哥……。”   巴特父亲回头,托巴父亲走到近前,神情尴尬……。   三十,夜,巴特家中   父亲唉声叹气地拨着炉火,巴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皮鞭。   父亲:“羊还没上膘,卖了可惜呀。”   母亲:“那两头骆驼也还值几个钱吧?”   父亲不屑地哼一声道:“还是驹子呢?能值几个?”   巴特闷声道:“把我的骆驼卖了吧?”   父亲:“那你以后放羊骑什么?”   屋中长久地沉默着,火炉里劈柴发出“啪啪”的响声。   三十一,上午,集市   喧闹的集市上,日用品、饰具、食品琳琅满目。   牲畜交易点上,一群人在往卡车上装羊皮。邻近摊点处,贩子翻看着马的牙 口。   巴特守着自己的骆驼,不住地抚摸着骆驼的脖子,有人上前询价,一听价钱, 都摇摇头走开了。   巴特哀伤的眼神。骆驼温顺的表情。   一个女孩猛地牵了骆驼缰绳往回走,巴特凝神一看,发现是杨丝琴。   “卖骆驼怎么不告我一声?”杨丝琴愠怒道。   巴特一言不发。   杨丝琴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钱塞给巴特,“三千,你数数。我跟家里人拿的, 不急用,啥时候宽裕了再还。”   两人牵着骆驼从集市上离开,喧闹的市声在身后渐弱。   三十三,数天后,黄昏,牧区   一个牧民骑着骆驼来回地在各家门前喊着:“苏木放电影啦!苏木放电影 啦!……   小孩们从屋里跑出来,个个欣喜地跳脚拍手。   三十四,杨丝琴家屋前   牧区的沙路上,三三两两骑马、骑骆驼往苏木赶场的人群。小孩子们或背着 马扎,或提着板凳。天快黑了,硕大的一枚月亮挂在半空,黛蓝色的天空深处, 几缕被风撕扯开的白云。   托巴骑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围着杨丝琴家打转,杨丝琴从屋里出来,托巴故意 将油门加大,“突突突”地跟在杨丝琴身后。   “丝琴,我捎上你走吧?”托巴追到杨丝琴身前,指了指胯下的摩托车, “刚买的,4000多呢。”   “你另找人搭伴吧,我和巴特约好了。”杨丝琴头也不回地说。   “巴特,又是巴特。”托巴懊恼着,“嗨,你不是找下对象了吗,怎么还跟 巴特好?”   杨丝琴停下脚步,生气地望着托巴。   托巴也不示弱,摘了档,忿忿地点着一颗烟,眼中却满是伤慽。   巴特骑着骆驼从后面赶了过来,并不理会托巴,向杨丝琴摆了下手,丝琴跃 上骆驼背,两人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三十五,沙路上   托巴盘坐在沙地上,难过地抱着头。摩托车灯开着,照亮了远处在风中瑟索 的一棵沙枣树。   三十六,苏木,露天电影场   银幕上放映着蒙古战争片《悲情布鲁克》,沙漠、战马、挥刀的武士、女人。   “嗒嗒”做响的放映机,光线中腾腾的烟雾,或明或暗的烟头。   黑脸膛的牧民,打瞌睡的儿童,间或一片叫好声。   三十七,夜,沙路上   电影散场了。   巴特与杨丝琴共骑一匹骆驼缓缓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夜的天空格外明净, 四下静寂无声,牧区零落的蒙古包前风车兀自转个不停。   巴特:“决定不留下来了?”   杨丝琴长长地吁了口气,猛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巴特,眼中满是泪水。   “牧区里的年轻人都在往出走,你也想办法搬吧。这地方越来越没法生活了, 奇木德叔叔家打井,150米了还不见水。”   巴特:“总会有办法的。我没本事,离开草原活不了。”沉吟许久后道, “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那个城里人我看还不坏,你会幸福的。”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中。牧区人家的屋中依旧传出一连串激越高亢的 秦腔。   三十八,白天,沙漠场景   沙漠中艰难地推水车的人们,干涸的泉眼,遭人放弃的半截井。   三十九,白天,学校场景   班里换了新老师,新老师是个女的,看起来和蔼可亲。课间,格图和同样是 来自牧区的一名同学躲在角落里烤土豆吃,城里的一帮同学故意捣乱,弄脏格图 的土豆,格图与同学撕打在一起。新老师发现后,斥责了城里这些对牧区孩子怀 有敌意的同学,同时爱怜地用手抚了抚格图的脑袋。   上课铃声响了,格图和同学们冲向教室,在教室门口,格图回头望一眼新来 的女老师,眼神中充满敬意与依恋。   四十,教室内   课堂上的杨格图坐得笔直,老师娓娓地朗诵着课文。   窗外,沙枣树上几粒遗留的枣子反射着炫目的光泽。   四十一,上午,草原   托巴骑着骆驼在稀疏的草地上放牧,羊群温顺地啃着草。   远处,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李来兵衣着光鲜地驶了过来,车后座上捆着一 扎水果、带鱼、糕点等。   李来兵朝托巴问道:“小师傅,杨丝琴家是不是在这边?”   托巴抬头瞥了一眼李来兵,思索片刻道:“这条岔口往左,穿过沙丘就到 了。”   李来兵迟疑着,自言自语道:“好象跟上次的道不大一样?”   托巴:“这是条小道,近。”   李来兵:“噢。”随即往左拐,“突突”地去了。   托巴不怀好意地笑着。   四十二,沙漠场景   路越来越难走,终于,漫漫戈壁挡在了眼前,李来兵踩了油门,一下子陷进 沙地里,连人带车摔倒。后座上的水果、带鱼等粘满了沙子。   李来兵懊恼地坐在地上,环顾四周,阳光刺目,没有了方向感。   李来兵站起身,朝远处呼喊着。   巴特赶着勒勒车从远处缓缓走来,车上摆着各式水壶、水袋。   四十三,沙漠场景   勒勒车上添了李来兵的摩托,巴特和李来兵步行着往回走。   李来兵:“唉!不知得罪什么人了?上回被人扎了胎,这回又让人指错路。” 话毕,不住地摇着头。   巴特一言不发地赶着车。   前方,牧区人家屋前的风车渐渐呈现。   四十四,中午,草原   张托巴驱着羊群往回走,路遇从杨丝琴家折回的巴特。   巴特拦住托巴,问道:“托巴,是不是你给他指的路?”   托巴狠狠地瞪巴特一眼,“你可真贱。”   巴特:“别再给草原上的人丢脸了。”   托巴:“谁给草原上的人丢脸了?你是窝囊废,眼看杨丝琴要嫁出去了,还 帮外人说话。草原上后生们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巴特不再跟托巴争执,转身欲回。托巴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也说不定, 可能杨丝琴都给过你了。”   巴特抓一把沙子朝托巴扬过去,托巴也不示弱,举起皮鞭欲打,巴特早已冲 了上来,两人扭打在了一起,羊群被惊得四散开来,两人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终 于,谁也没了力气,松开手,躺在了地上。   托巴蜷缩在草地上,突然抽泣起来。   巴特也满眼是泪。   四十五,很多天后,杨丝琴家,婚礼场面   古朴的条桌、艳丽的地毯,盛装的妇女们合唱着喜庆的民族歌曲。杨丝琴一 袭粉红的长袍同李来兵端坐在屋子正中央,杨父、杨母捧着银壶银碗轮流给客人 敬酒。屋外,鞭炮声响做一团,孩子们在尖叫,娶亲的汽车被激起一连串防盗警 报声。   四十六,杨丝琴家屋前   屋前支着一顶简易的帐篷,几张方桌上坐着杨家的邻居和亲朋,席宴丰盛。 巴特和托巴坐在一起,两人都已有几分醉意。   “她心里有你,嫁了人也还是有你。”托巴面红耳赤地说,“你活得值。”   巴特不理会,独自喝着闷酒。   “我哪点不如你?相貌?个头?”托巴趴在巴特肩上,“她心里怎么就装不 下我?”   杨父杨母领着新郎新娘走进帐篷给来客敬酒,饭桌上的人挨个起立,送上祝 福的话语。轮到巴特,巴特一口酒下去,却呛了喉咙,满眼是泪,众人哄笑。杨 丝琴躲在父亲身后,抑制住情绪,偷偷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托巴要跟李来兵干大杯,李来兵犹豫着,却不肯示弱。终于,李来兵拼命将 碗里的酒喝干,立刻摇摇欲坠,杨丝琴连忙扶住李来兵。   喝醉的李来兵同托巴称兄道弟,托巴逞强,又连喝三大杯。   巴特则双手掩面,假装咳嗽,泪水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四十七,屋前空地,婚庆场面   此时,从旗里请来的乐队已搭好了舞台,穿戴时髦的男歌手拿腔捏调地唱了 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之后,用带着蒙古口音的普通话报幕道:“接下来,请大 家欣赏一首非常好听、非常怀旧、非常经典的蒙古歌曲——《敖包相会》。”   音乐声起:“十五的月儿爬上了山坡,……”   远处,风中矗立着的敖包。   靠着桌腿醉在地上的托巴。   帐篷外扶着木桩呕吐的李来兵。   杨丝琴不知所措的眼神。   巴特迷茫地望着远方。   流泪的骆驼。   (歌曲声渐弱,忧伤的马头琴声起)   四十八,白天,沙漠场景   天格外的蓝,风和日丽,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已是深秋,秃树枯草,大地上已没有多少生机。牧区里,一户居民在忙着搬 家,轻卡载着满满一车厢杂物驶离草原,只留空荡荡的几间土坯房孤寂地立在原 地。风车依旧兀自转个不停,被主人遗弃的猫茫然地在屋前徘徊。   巴特赶着骆驼往家驮水,已经走了很长的路,牲畜和人都十分疲乏。在一个 小沙丘旁,巴特喝住了骆驼,自己也展身躺在了地上。   突然,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巴特伸手捡起,原来是李来兵给他的那 张名片。巴特捏着名片,对着太阳光凝视良久。   四十九,白天,托巴家   舅舅来到托巴家,舅舅在旗里新开了一家建材商店,希望托巴能过去帮忙。   托巴母亲有些不舍,托巴则一口应允了下来。   “来的路上,又有一户人家搬出去了。”舅舅不无感慨地说,“从前,这里 的人家住得多扎实呀,现在,稀稀拉拉的。”   五十,白天,秋天的沙漠   巴特决定外出求学。   家门口,巴特的家人送巴特出门,拄着拐棍的年迈的奶奶临行前不住地摸着 巴特的头,千叮咛万嘱咐。巴特背着背包,越行越远,回头望一眼身后,奶奶正 颤微微地爬上沙丘,向自己挥手,奶奶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扬,佝偻的身体宛如 一张残破的弓。   五十一,白天,苏木班车站   漫漫戈壁,一眼望不到头的沙路,反穿着皮袄的放羊老汉。   远处,黄尘裹着一辆中巴车滚滚而来。   态度蛮横的客车司机,车厢里恹恹欲睡的乘客。巴特捡拣座位坐下,放眼窗 外。   (长调声起,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五十二,日,沙漠场景   (鼓声起)   影子男骑驼屹立在沙漠中,沙漠上狂风肆虐,黄沙流水一般从高处泻下。风 吹动影子男腰间的铜铃,沙柳树在风中摇曳,黄鹰箭一般从影子男肩膀起飞,翱 翔在风沙之上,渐无踪影。   沙枣花寂寞地开放着。   五十三,(黑屏)竖排字幕:无法回避的远离   仿佛已经开始   他们深信自己将不再属于这里   五十四,晨,阿拉善左旗,街景。嵌入字幕:十年后   小城市逼仄的街道,刚下过雨,青石路面上湿漉漉的。   晨练的人群,背着书包的孩童,薄雾中弥散的阳光。   街边马路牙子上,一名老者在树荫下打太极,挂在枝杈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 《北京欢迎您》的歌曲。   五十五,上午,街边菜市场   杨丝琴守着摊位忙碌地给顾客称菜、报价,蓬头垢面、一脸倦容。   托巴开着一辆轻型货车正从菜市场前经过,驾驶座上的托巴电话接个不停, 索性,托巴将车停在菜市场内,下了车,倚着车门说了起来。   不经意间,托巴抬头发现了菜摊后忙碌的杨丝琴,立刻目瞪口呆。   托巴神情恍惚地向杨丝琴走了过去……。   五十六,中午,杨丝琴家   一幢旧式的五层宿舍楼。   杨丝琴家的陈设很简单,褪色的高低组合柜、二十五寸的老式彩电、木门窗 上漆皮剥落。   杨丝琴:“住进来十年了,一直没装修。”   托巴抚着发黑的墙壁,说道:“改天我让工人们给你刮一下墙,阳台拆了换 个塑钢的。”   李来兵趿拉着拖鞋从卧室出来,见了托巴,诧异地上前握手。   “都见老了。”托巴感慨地说道。   五十七,饭桌上   杨丝琴从厨房端上最后一道菜,桌面上一瓶“蒙古王”酒已见了底。   托巴:“刚开始跟着我舅舅卖建材,后来就自己单干,召集人手开了个装潢 公司,这些年,生意忙得都做不过来。”   杨丝琴:“你爸妈呢?还在牧区?”   托巴:“前几年就跟我进城了,牧区里吃不上水,草也长不出来,连牲畜都 快养不活了。”转而问道:“你呢?你家里人呢?”   杨丝琴瞅一眼李来兵,李来兵早已不胜酒力,歪在沙发上打起了鼾。   “他们单位包给了个人,像他这样连路都走不利落的,哪有人用?这些年坐 吃山空,还有两个小孩的花销,我哪有条件接父母过来?”说着,竟落起了泪。   小区外面,一家商铺开业庆典,乐曲声中,歌手唱着“我的草原我的 家……。”悠扬的歌声飘进屋中,托巴与杨丝琴久久沉默着。突然,托巴问: “巴特呢?有巴特的消息吗?”   杨丝琴摇摇头。   五十八,白天,北京街景   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宽阔的路面上涌动着的车流、高楼大厦、地铁站里行色 匆匆的各色人等。   体型硕大的公交车、马路两边巨幅广告牌上搔首弄姿的明星。   五十九,夜,京郊,巴特住所   一个小型农家院,鹅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映射在地面上,拴着铁链的牧羊犬在 光影处来回逡巡。屋中,巴特的女友叠着洗好的衣物,愠恼着脸,没好气地问: “回龙观的房子你到底买不买?我可是去看过三回了。”   巴特整理着自己的画作,一幅一幅摆放在墙根处,头也不抬地说:“我没说 要买,市里买了房,这儿咋办?”   女友:“卖了呗!”   巴特:“哪狗咋办?院子里我的骆驼往哪放?”   女友嗤鼻道:“就知道你的骆驼和狗,还有隔三岔五你煮的那些羊肉,满屋 子都是羊骚味,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能闻得惯?”   巴特捏了个杯子倒水喝,生气地剜了女友一眼。   女友:“动不动就来几句秦腔,要不就是什么长调。一身的放羊习性,这是 在北京,可不是你们蒙古大草原?”   巴特动怒道:“你有完没完?”   女友:“你既然那么迷恋草原,哪来北京干吗?”   巴特将手中的水杯掷在地上。屋中顿时沉寂。   女友气咻咻地提起自己的背包,“我算受够了。”大步流星摔门而去。   巴特怔在原地许久,门边拿过扫帚,默默地收拾起屋子。   六十,白天,北京街头   高楼投射出的阴影、琳琅满目的橱窗、街边肆无忌惮的情侣、神情落寞的外 来寻工人员、黯淡的天色。   巴特心事重重地站在街边。   六十一,街边咖啡馆内   咖啡馆内一个女孩(李明月)悠扬地拉着大提琴,巴特的背影挡在了窗外, 女孩好奇地望着巴特的背影,不明究里。   曲毕,女孩走至吧台前,悄悄同另一个女孩说道:“我早走会了,中午要去 拍个封面,你替我挡一阵儿。”   女孩会意地点点头。   六十二,街边   巴特回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李明月正好迎面过来,两人擦肩而过。   六十三,巴特住所   一辆车身上涂着“搬家”字样的轻型货车停在巴特院子门口,巴特的女友从 车上下来,拿钥匙开门,招呼工人们往车上搬东西。   牧羊犬在旁吠个不停。   不大会儿功夫,屋中的家什被折腾一空,女友打量着巴特靠墙放着的画,思 索片刻后,拣出几幅一并带走。走时,女友将一张字条粘在巴特的画桌上,上写: “我拿走了我该拿的东西,你跟你的狗和泥骆驼一块过吧,保重。”   六十四,摄影棚内   李明月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摄影棚内光线刺目。   李明月神情逐渐倦怠,终于,摄像师打个手势,光线暗了下来。   李明月疲倦地收拾着衣装,跟众人作别,出得门来。   六十五,一座公寓楼区内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一座公寓楼前面,工人们麻利地卸着货。巴特的画醒目地 靠着货车栏杆。   女友指挥着工人们在电梯口处搬进搬出。拍完照的李明月与巴特女友同乘一 部电梯从楼上下来。至楼前,李明月不经意地望了货车一眼,车栏杆上的画顿时 吸引住李明月的目光。羊群、草原、蓝天上悠悠的白云……。   李明月目光迷离,恍如身坠梦境。   包里手机铃声响起,李明月拿起手机,边走边说:“画展?什么地方?几 号?……。”   李明月的身影渐渐从画前消失。   巴特的画被工人们颠倒着从车上拿下。   六十六,数天后,巴特住所   更加凌乱的屋子,地面上堆着一摞画稿。简陋的床铺、用砖块垫起来的饭桌、 桌上满满的烟灰缸、空的方便面袋。   留着大胡子的巴特凝神作画,画面上,黄鹰、骆驼、草原、羊群、系着头巾 的蒙古女孩。   女友留下的字条仍然粘在画桌一角。   院子角落里,牧羊犬忧郁地凝望着天空,几件完成与未完成的骆驼泥塑摆在 院当间。   六十七,画展上   一个女孩(李明月)凝视着面前的画作,久久不愿离去,画面上,黄鹰、骆 驼,羊群、碧绿的草原、系着头巾的女孩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白色的衣襟在风中 飘扬。   巴特静静地站在女孩身后,小声地问:“喜欢吗?”   李明月沉浸在画面的氛围当中,轻轻地用手拭了下眼角,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太美了,是您画的吗?”   巴特点点头。   六十八,中午,环境优雅的小餐馆内   巴特与李明月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李明月递给巴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己 的名字和电话。   “我也是蒙族,家在呼伦贝尔。”李明月说   巴特看了看纸条,上面写着“李明月”。   “来北京做什么?”巴特嗫嚅地问道。   “和你一样,漂着呗。”李明月笑笑,“好象也没什么目的,我平常在酒吧 里拉琴、伴唱,有时也做平面模特,遇到有演出,还会跳个群舞什么的,反正离 开家,什么都得靠自己。”   “刚才第一眼看到你的画,我突然就想家了。”李明月神情黯然地说道, “可是家又在哪里呢?草原不断地收缩,牧民们也在迁移。”   巴特无奈地叹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卖画也能挣不少钱吧?”李明月问。   “来北京,被骗过两三回了,每次都损失好几张画,有次还搭了一顿饭钱。” 巴特解嘲地笑道。   李明月很是惋惜,轻轻地拨弄着汤勺,充满爱怜地望着巴特的脸。   窗外人流如织,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六十九,京郊,巴特住所   巴特带李明月走进自己的画室,同时慌乱地收拾起被褥。   巴特:“太乱了。”   李明月掩嘴笑着,“很荒芜嘛,一个大男人。”   巴特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李明月发现粘在桌上的纸条,撕了下来,巴特伸手去抢,李明月躲了。   “把人家气走了?”看毕,李明月将纸条还给巴特。   “我和她在一起并不合适。”巴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对草原生活没概 念,也不能够想象。”   两人同时走近窗前,李明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过几天有个年度聚会, 在坝上草原,都是些在京的蒙族人,你去不去?”   “那太好了,终于可以骑回马了。”巴特说,“你也去吗?”   “那当然,到时我俩搭伴。好不好?”   巴特欣喜地点点头。   窗外阳光浓丽。   七十,上午,画室内   地面上一堆残稿,巴特徒劳地坐在画板前,懊恼地抽着烟。突然,巴特撇开 画板,起身走出屋外,踢开停在院中的那辆破自车,出了门。   牧羊犬听到大门上锁的声音,立起身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七十一,大街上   巴特自行车后面绑着一条木棍,木棍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哈达。哈达随风飘扬, 吸引着路人好奇的目光。   七十二,京郊,小河边   河边静静沉思着的巴特。   七十三,白天,杨丝琴家   托巴领着一帮人刷墙、漆门,换阳台窗,李来兵热情地给工人们分烟、递水, 杨丝琴整理着堆在柜子顶端的旧物。   托巴熟练地刷着墙,问道:“格图今年十几了?”   杨丝琴:“十八了,再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   托巴:“不想在城里谋个事做做?”   杨丝琴:“他呀,懒得来,嫌不自在,牧区里的日子虽说难点,可还合他性 子,再说,爸妈年纪也大了,身边得有个人。”   李来兵插话道:“去年搞围栏放牧,今年听说又要搞人工草地种植饲草,年 纪不大,想法倒不少呢!”   托巴:“需要帮忙,让他吱声。”   杨丝琴:“还正想跟你说呢,过几天我想回趟家,到时劳你开车送送?”   托巴:“没问题,我也正想回草原上走走呢,好多年没骑马了。”话毕,朝 杨丝琴望去。   杨丝琴从旧纸堆中翻出一页画,画面上的她骑着骆驼伫立在大草原中,身后 一匹空骆驼若无其事地正低头吃草。   七十四,白天,坝上草原   一行人兴奋地在草原上又唱又跳,巴特和李明月从驯马人手中接过缰绳,飞 快地上马、扬鞭。两匹马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脚下的草地倏忽而过。   人群中口哨声、鼓掌声、叫好声。   骑了一圈后,两人先后回到原地。   巴特:“骑术不错吗!”   李明月得意地笑着。   两匹马头依着头啃着地上的青草。   七十五,夜晚,篝火旁   人们围着篝火热烈地聊天、喝酒。李明月把巴特介绍给大家,众人纷纷要求 巴特表演个节目,巴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   “唱个歌吧。”巴特说道。   一曲《富饶辽阔的阿拉善》回荡在草原上空,漫天的星斗、静若处子的湖面。 篝火旁人们通红的脸庞、陶醉的眼神。   巴特眼中泪花闪闪,李明月出神地望着巴特,眼角处一滴泪珠滚落。   唱毕,半天没有声响,随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七十六,夜晚,湖边   李明月将头依在巴特肩上,两人渐渐相拥在一起。   巴特:“我想家了。”   李明月抬头凝视着巴特的脸。   巴特:“还有我的骆驼。”   (悠扬的马头琴声起。)   七十七,晨,草原   已经成长为一条蒙古汉子的杨格图策马扬鞭,将羊群赶出栏,清晨浓丽的光 线衬出格图棱角分明的脸庞,羊群“咩咩”叫着,蜂拥而出,身上反射着耀眼的 光泽。   羊群经过之处,颓圮的房屋、破败的栅栏、断裂的风车。   身后远远地传来呼喊声,“格图、格图……”由远及近。   格图勒住马,巴特的父亲挥着手跑过来,手里捏着张纸条。   “格图,用你的手机给巴特打个电话,他奶奶不行了。”巴特父亲气喘嘘嘘 地说,将纸条递给格图。   七十八,晨,坝上草原   睡梦中的巴特被手机铃声吵醒,手机哪头是父亲的声音:“巴特,你奶奶不 行了,想见你,快回吧。”巴特一脸的惊恐。   穿好衣服走出蒙古包,巴特朝家乡方向跪倒,将头埋在草丛里,哽咽着不起。   李明月轻轻走到巴特身后,爱怜地抚着巴特的背。   “我跟你一起回吧。”李明月说。   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初升的太阳。   七十九,日,沙漠场景   影子男一声唿哨,黄鹰从远处归来。沙丘背后,一群骆驼穿过风沙昂首向前。 影子男双腿一拍,胯下的骆驼转头疾驰,黄鹰盘旋在主人头顶。   骆驼群跟随影子男一直向前,在他们前方,碧绿的草地、清澈的湖水若隐若 现。   八十,下午,沙漠场景   蒙古式的野葬。   奶奶的尸身裹着白布,巴特和父亲将其抬到骆驼背上,父亲轻轻拍一下骆驼 的后臀,已领会主人意愿的骆驼昂首阔步向前奔跑起来。骆驼的身影越来越缥缈, 终于消失在沙漠深处。   静穆的亲朋,风的呜咽声。   巴特、李明月和家人们凝视远方。   风拂干巴特脸上的泪迹。   一辆轻型货车由远及近,车上下来杨丝琴、李来兵、托巴和杨丝琴的两个孩 子,看到老人的葬礼,大家都肃穆而立。   他们都认出了对方,彼此互相走去。眼神中透露着沧桑、迷惘、忐忑以及对 未来的向往。   (哨音呼麦声起,继之以苍凉的马头琴声。)   八十一,(黑屏)竖排字幕:如此简单的相遇   已使他们释怀   而那些崭新的岁月   或许仍与草原、沙漠相关   <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