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飞雪》（组诗） 文＼南星客 　　不长翅膀，比天使飞得还好 　　新年的姿势，怎么飞都是古典的 　　水袖可以是平仄的，麻雀可以是格律的 　　你呼吸的样子，可以是山水的 　　也可以是水墨的 　　水都去结冰了，酒都去寻亲了 　　写字的人被字赶着，流水一样远走他方 　　只有一阵风闲着，把皱了的小路 　　认真地扯了又扯，新的一篇 　　鸿篇巨制，又可以开始了 　　仁者见仁，面对过去的时光 　　你当然更可以智者见智，像一个品酒人 　　能在细微的差别中 　　见出品位的高低 　　而雪花飞临，大地辽阔 　　面对千里平畴，一望无际 　　略过寒天冻地，恍惚中 　　看见有人带着翅膀 　　彷佛另一片雪花起舞 　　转眼消失在无尽的天空 　　 　　【单挑】 　　今夜，雪花纯粹干净，寂然无声 　　零下十五度的冷，像一条玻璃通道 　　悄悄滑过来，多年前七岁的笑 　　多么干净 　　一个人与命运单挑，几十年遍体鳞伤 　　无处藏身，而童年像一只鸟 　　带着春天四处招摇，最冷的日子 　　七岁的笑带着翅膀，稍微扇动 　　整个世界都乱了 　　多少年，学会了善于隐忍、藏污纳垢 　　习惯了抵抗风暴、屈辱和含沙射影 　　现在，这个世界雪落无声 　　空气澄明，万里纯净 　　那声甜脆的雪线，令所有重兵固守的城防 　　一溃千里 　　一直以为，经历了足够的人间烟火 　　一直以带血的微笑而自傲，哪知道 　　一声童音，像一朵花的口令 　　瞬间，解除几十年精心维护的铠甲 　　几十年的风雨，眨眼之间 　　被一滴泪水消融 　　 　　【悬空】 　　此后，我放下，疏离，动辄引咎 　　故乡都是别人的 　　是纸上的，透明，温暖 　　是我哭泣的另一面镜子 　　潮湿的日子，冰冷的日子 　　故乡都是被撤掉梯子的疼 　　--我只靠双手悬挂 　　自己的一生 　　后退二十年，故乡是一种花 　　按季节次第开放，让我灿烂 　　而此后，它再也不是 　　怀乡作为一种炎症，深入骨髓 　　要按日子一天天扩散，招摇 　　让我疼痛难忍时，只好 　　分开世事，自己提着自己 　　飞离那些曾经亲近的名字 　　 　　【烟波深处】 　　 　　烟波深处，你的影子还在 　　风吹过的平原，现在充满风雪 　　我拟想的钟声，一声慢过一声地传过来 　　它们多么悠扬，像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事 　　遮掩了所有醉眼惺忪的世事沧桑 　　我再也无法告诉你我的位置 　　就像现在，我被大雪覆盖的 　　不留下蛛丝马迹的半生 　　烟波浩渺，风声渐紧 　　我仰对长天发出的那一声呼唤 　　过了很多年，仍然没有 　　发出回声 　　自此，沙洲将会愈来愈冷 　　我再也不会相信蝴蝶的前世和来生 　　往来唏嘘，白云穿渡，过往的名字 　　再漂亮，仍然是走马观花的一群 　　而我知道，平原的一些石头 　　开始慢慢露出原形 　　俯仰无愧，大地上的事情相处流传 　　我放走一波又一波的流水 　　仍然没能等到我的春暖花开 　　烟波深处，放牧已久的老家 　　已被沿途的杜鹃 　　一朵一朵，开往他乡 　　 　　【在华北】 　　在华北，阳光命悬一线，冷风如铁 　　一场场大雪，烟一样走直线，有人被淹没 　　从此失踪，一个名字就是一只钉子 　　你拔出一只，就留下一个空洞 　　风吹过隙，二十年就成了雪烟 　　好的时光是一根绳子，善于曲折，善于寂寞 　　好的心情是一只山羊，善于 　　在众多的荒芜里，找到丰美无比的水草 　　在华北，你要善于冷暖自知，善于 　　慢下来，用一根绳子，带走 　　一只更慢的温柔的山羊 　　广袤的华北，是辽阔的平原，即使再冷 　　千万股刀排般的风也能通过，你可以 　　按照百万比一的比例，让它们微缩成地图 　　你可以指点江山，气吞万里，可以 　　呼出去北半球，提前吸进来 　　南半球走猫步的春风 　　在华北，你要知道存留取舍，知道在寒冬 　　留一只谦虚的耳朵，分辨风声从哪个方向 　　吹来春色三分的消息，知道那棵草芽 　　来自某个被拔出留下的空洞。其实 　　在华北，所有的麦苗都知道 　　不经历风雪和严寒，就见不到收获 【在他处】 　　现在，一切清零，归于平静 　　故乡的河水动荡，山雨欲来，我在他处 　　拣一场小雪，慢慢下着，如品一壶 　　来自粮食的酒 　　很多年，最疼的风暴中心，常常刮风下雨 　　动辄雷雨大作，我反复出入，伤痕累累 　　无法取舍，欲罢不能，只能当自己是一块铁 　　自愿不停地投入炉火，反复地念着咒语 　　让自己一次次淬火 　　邮票大的故土，越来越小，却生产风暴 　　无处诉说，无法寄走，徒然地留下地址 　　空等一场场季风，过家门而不入 　　很多次灯下独酌，研习最近的朝代更迭 　　穿越明清，期待中的反清复明 　　都做了云烟，风吹作罢 　　如今，我在他处，风轻云净 　　水烟袅袅，千里回望，那一朵朵堆积的云 　　仍然在集结，而我屏息下潜 　　不发号令，只在微醺中，精心留下 　　一块千锤百炼的铁 　　它比时光还要坚硬 　　【沉疴】 　　新年诱发的，常常是老病，遍寻百草 　　甘苦自知，无法根除的疼 　　让所有风餐露宿的骨头，自斟自饮 　　细碎的尖锐，来自身体内部玻璃工厂 　　一次次无法避免的事故 　　沉湎已久，风吹的时光都布满裂纹 　　所谓的完好无损，只是一种假象 　　我们怀揣崭新的笑脸，一路拱手 　　转身修补一次次欲盖弥彰的破绽 　　好让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年年累积，长话短说，我们爱心如故 　　如同老树发芽，所有枝条都老了 　　唯有一粒粒花房，灿烂芬芳 　　那些过路的鸟，那些飞来的蜂 　　那些远亲近邻，都是命中注定的阳光 　　沉疴须用重典，我们习惯暗自自责 　　条件愈来愈苛刻，为让一年更新 　　我们细查经书，遍访名山，煎熬百草 　　迷恋风水，心地虔诚 　　仿佛再一次回到唐宋，把盛世的心情 　　再逐一体会一遍 【风吹天远】 　　春是一个个小词，尖细、凌乱 　　毫无章法，以天下之大 　　开始其散布之广 　　如同细沙，或者流水 　　忽聚忽散，无法圆满 　　而立春，就是一块磁铁，如同 　　站在野外喊一嗓子 　　所有的小词，都是隔着一张纸 　　被磁铁引领的铁屑，开始集体游移 　　起伏飘忽，摇曳不定 　　这个令童年好奇的游戏 　　现在开始付诸现实，且比现实更强大 　　它们冒芽、流动、婉转、起立卧倒 　　缺乏训练的童子军，认真仔细地弄乱了整个世界 　　此时你在纸外，或者说你正沉浸其中 　　乱云飞度，乱花迷眼，这乱世的灿烂 　　就要从这个日子开始，立春，所有匍匐的 　　花朵、水草，冻结的冰块，山岗上的羔羊 　　都要松动着身子，婉转着 　　回到自己前世的位置，制造波澜 　　空气中传过来一阵阵细风，若有若无 　　空旷、迷醉，匪夷所思地四处弥漫 　　天空越来越空旷，万物的速度 　　越来越快，像一条河，就要远走他乡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