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罪的童年（原创） 　　礼拜九 　　我的童年是有罪的。 　　一、虐杀一个狗。 　　我曾经参与了虐杀一个（不是“条”）狗。 　　那是在我几岁时。 　　记得那个狗是先被乱棍打伤，被一点一点地折磨，在弄伤时，还没断气，被 我们拿刀子活活的剥了皮。狗怪叫着，吱牙咧嘴。我想不到我们一群孩子竟毒到 这种程度。而且我们虐杀的这个狗他（她）也是我们处在我们这样的儿童时代， 二、三个月左右大，相当于我们上小学的年纪。可是却被我们活活地虐杀了。剥 皮后的狗，骨架散倒在地，肠子拖着，血乱喷。 　　只因为他（她）的躯壳叫狗，我们的躯壳叫人，所以，哪怕象我们那么小， 也觉得自己有权虐杀他（她）。 　　我的命我的魂里欠一条狗的，我至今无法面对这件事（尽管我当时只是作恶 最小的从犯，替他们拿棍拿刀）。 　　一个孩子，那么小，就已经懂得作恶了。 　　二、偷一本练习本 　　小学三年级时。一次，老师让课代表发数学作业本，说要做作业。 　　那个课代表将一个女生的作业本和我的没分开，一起发到我的桌子上。 　　拥有那个本子的女生不算多漂亮，但是是可爱的。脸上有天使的光。我对天 使向来有好感。 　　作业本发到我这，是不是正好满足了我对她的迷恋？也许有这念头。但我那 时可能更多地是被一种把一种东西占为已有的念头控制了。(我现在真不太清楚 当初是因为迷恋她还是仅仅是为占有本子)人是多么地贪婪啊，哪怕是一个孩子。 那个本子还有不少没用。我想我可以用来打草稿什么的。那时我的家境还远没有 破败。父亲是干部，家里的光景在村里算好的。但一种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已有的 念头仍然攫取了我。虽然也许同时还有迷恋。我赶紧将本子藏到书包里。 　　那个女生找不到本子，着急。老师喊。我不好承认。心里打架。老师让大家 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结果，大家都发现是我干的。 　　全班人都盯着我。 　　那是多么羞耻的一刻啊。用“如芒刺在心”有一点象。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逃离。 　　现在，我不知那个女同学在哪。越过二十多年的岁月，我多想亲口对她一声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勇气。那件事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无比羞耻。 　　三、打傻子 　　那是邻村的一个傻子，是武疯子，力气很大。 　　平常好好的，一发作，他就会打人。 　　他是一个叫化子。常常挨家挨户地讨饭。 　　但他一到我们村，全村人都会出动，把他赶出村子。 　　好心的人还给他一点吃的。但他一发疯，或者没发，我们大家一样赶。那时 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武疯子一吼起来吓死人，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全村老少， 拿叉秧（叉草的工具，可刺死人）、锄头、扁担等等赶他。我们这些小孩子就用 石子泥巴，使劲掷他。那时，我们全村老少象干一件多么惊天动地多么伟大的事， 好象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壮举。在那个沉寂无聊的村子，这样似乎是生色了不少。 我们这些小孩子个个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兴奋得象什么似的。对一个会发疯的傻 子是应该采取一点手段。可我那时从来没想过他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是一个被 命运抛弃的人，讨一点饭养活自己都不成。我那时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后来听说他逃到一个邻区去了（那时还没有拆区并乡）。有轮渡的地方吧。 去那里讨饭。村里有人从那里回来说看见过他。 　　后来，我想，他也许是死了。 　　隔了这多年，我偶尔会想起有他这么一个人。虽然因为他的疯，那样子对他 好象也应该。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如果他还活着，他现在又怎样养活自 己呢。现在讨饭可比从前难多了。何况他还又傻又疯。爱情什么的更没有他的份。 如果死了，他会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坟吗？如果有坟，那么，清明冬至时有人给他 烧纸上坟吗？ 　　四、伤了妈妈 　　我还伤了一个我最亲近的人。就是我的妈妈。 　　父亲在外面上班，不大顾家。母亲虽然美丽贤慧，但家花没有野花香，加上 他们的脾性不合，母亲实际上成了一个被抛弃的人。母亲成了一个有丈夫的寡妇。 　　母亲身子骨又弱，常发病。她一面在外面做赤脚医生，一面照顾我们几个儿 女。田里的活只好让别人包下来，忙时，我们去帮一下。父亲从自己的工资里拿 一点支付那人的工钱。 　　有一次我和母亲吵架，吵得很凶。我就顶了她一句，话说得很重。我说，我 又不是吃你的饭，你凭什么管我？大意就是说，不是你养活我的，你没权利管我。 母亲气得说不出话，直怔在哪里。后来我听一个邻居大妈说，母亲和她说这事时， 泪水往下直披。是啊，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儿子又那么的不懂事。母亲一定是被 伤得很深。旁人的伤害对一个人的心灵一般是构不成太大的打击的，一个人最在 乎的是自己亲爱的人，所以最深的伤害总是来自自己最亲近的人。 　　还有一次，母亲被猫咬了，胳膊肿得很粗。治得迟，会得狂犬病的。母亲怕 有意外，要我陪她。哥哥姐姐在外面。我当时刚和母亲吵过架，憋着气。虽然心 里也担心她。还是没理她。好在后来让一个表哥陪她去了。 　　母亲后来生了癌。刚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象天塌下来一样。母亲经常痛得死 去活来。一开始，我们都很上心。可时间一长，久病床上无孝子，我们就有些麻 木了。她痛她的，我们照样和伙伴们谈天说地。我们平时对母亲也很孝，但也常 常伤她。母亲重病时，兄妹几个只有三哥最孝。常常为她接大小便，用手抠，为 她擦洗身子，不怕她身上因久病而难闻的味道。直到母亲去世。我们其他几个兄 妹的表现却时好时坏。母亲要去世时，我们才有所醒悟。实际上我们都是公认的 善良的孩子。这更说明人性是多么的可怕啊。 　　母亲是个慈爱的人。我平时和母亲也很亲。一因为我脑瓜子好使（虽然我不 会做事），二因为我在男的中排行老小，所以母亲也很疼我。但我脾气不好，性 格又倔犟固执，说话很冲。我是那么地爱母亲，可我却常常将母亲伤得很重，那 么地对待她，在母亲那么无助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童年是有罪的。 　　我象别人一样感受过童年的美好，可由孩童乃至少年时代引发的罪恶感却常 常让我无法安生，我知道我这一生也无法摆脱。越到成年，随着罪恶的加深罪恶 感的增强，我越发深陷其中。我总是欲挣脱而不能。 　　儿童并不纯洁无邪。人的罪恶实际上是从童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 始了。认识到这一点，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啊。但对于我们成长为一个更美好更 有希望的生命，却又是多么的重要啊。 　　2007年流浪期间4月6日作 4月29日整理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