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大家都来赌血咒   何仁勇   沈月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赵大海,尽管他是第一次去东莞郊区那个叫罗涌 的城中村。赵大海正在工棚里跟一帮匠人吃饭,感觉眼前一暗,沈月已从门外走 进来了。赵大海赶紧起身,笑呵呵的让坐,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我们加 餐,就让你小子赶上了。阿贵--他支使一个矮壮的小伙子--去商店提一瓶啤 酒。沈月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这阵子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十几个匠人围 着一张用门板搭就的“桌子”,咀嚼声一片的响,如风卷残叶。面前是四个脸盆 一般大小的菜盆,一个是蒜薹炒肉,一个是青椒炒肉,一个是土豆丝炒肉,被众 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是一盆紫菜蛋花汤。吃饭的时候赵大海一个劲儿的给沈月夹 菜,说:别来无恙啊,老同学?   赵大海是沈月的初中同学,而且是同排。他们的关系一度好得形影不离。沈 月的成绩很好,赵大海却差得一塌糊涂,平时考试就抄沈月的,初中三年,也就 这样混过来了。赵大海虽然成绩不好,可他家里有钱,父亲是个包工头,在广东 掘到了第一桶金。赵大海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没去读,一个人溜去了广东找他 父亲,把他父亲气得双脚直跳。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龙生龙,凤 生凤,老鼠生崽专打洞。自己的儿子,始终不是读书的材料。赵大海虽然读书不 行,可在建筑工程方面,似乎更胜他老子一层。他在工地上只做了两年,就另拉 了一支队伍,独立承包工程了。出乎所有人意料,沈月读完三年高中,没考上大 学,比最低录取线差了十几分,沈月很不服气,回去又读了一次高四,参加高考 的分数却差得更远了。这样他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打死也不再读高五了,给老 爸说要外出打工。他来广东之前曾经打电话找过赵大海,赵大海慷慨的说:有困 难,你尽管来找我!这次沈月果然就来了。   吃完饭,沈月就犹犹豫豫的对赵大海说了借钱的事情。其时赵大海正摸打火 机点烟,手哆嗦了一下,没点着。他再点,终于点着了。他吐出一圈青色的烟雾, 在低矮阴暗的工棚里盘旋。他们都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一屋的沉寂。   赵大海掏出钱包,摸出两张红色的钞票,拍在桌上,说:这两百块钱,算我 帮你的,不要你还。再多我也没有了。钱,我这儿有,不过这是他们的生活费, 少了一分钱,他们就只有空着肚皮上工地。我说过的话,那是肯定要算数的,对 吧?   沈月的脸霎时涨红了。他丢了这样一句话就走了。他盯着赵大海的眼睛说: 我不是乞丐,不是来求你施舍的!   赵大海看看桌上原封不动的钞票,又看看沈月的背影,摇头,叹气,说:真 是一个书呆子!   沈月却又转了回来,说:老同学,给份工作我吧?   赵大海沉吟一下,说:泥水工你做不做?   沈月带着行李来到工棚了。   第一天出工,当他跟在一个叫阿贵的大工爬上二十几楼高的脚手架时,不小 心往外面一看,立刻觉得头昏目眩,好像天地都在旋转。阿贵瞥他一眼,惊讶的 说: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   沈月摇摇头。他从小就有惧高症,只好提醒自己尽量不往外面看。阿贵叫倒 泥浆他就倒泥浆,叫砍砖他就砍砖,叫沟缝他就沟缝。忙过一阵子后,阿贵坐到 地板上歇气,跟其他的工匠抽烟,聊天,把浓浓的痰往楼下吐。太阳很快就升到 他们的头顶,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它像一条火龙,向空中吐出滚烫的火 舌。沈月身上的汗水唰唰的往下掉。衣服全被汗湿,粘粘的。他不敢像他们一样, 裸着上身,否则就会露出排骨身材,这还不得笑死他们?阿贵说:大学生啊,你 来做我们这活儿就真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沈月笑,不说话。沈月其实 只是一个高中生,但他也不想争辩了。在别人眼里,沈月就是一个总是沉默的人。 就算他们讲荤笑话,一圈的人笑开了锅,他还是傻乎乎的坐在那儿。谁也看不透 他木然的面具。   工棚里是大通铺,十几条汉子赤条条的睡了一排。沈月总睡在工棚的门边。 那是一个最差的位置,夜里起夜的人就在他身上跳来跳去的,常常踩着他的腿。 沈月讨厌睡在门边,他想最差的地方大家应该轮流睡的,但他没想到换了几个工 地,他还是睡在门边,其他匠人们有意无意地把他挤在外面,没有人对他说过一 句客套话。沈月很恼火。他跟赵大海说这件事,赵大海听他说完却笑起来了,他 说:老同学,你这人怎么跟妇女似的?屁大的事还放在心里?出门在外的人,这 点小亏也吃不得?睡门边有什么不好?空气新鲜,睡得还比他们清静点呢。   让赵大海这么一说,沈月就不好意思再提这事了。自己虽然跟赵大海是同学, 但现在这个社会,谁顾得了那么多呢。工棚里其他人都是赵大海的亲戚朋友,再 不济也是一个院子出来的。赵大海当然庇护自己人。沈月心里对赵大海很有看法, 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好歹他们同窗共读过三年,至少表面上也是朋友。赵大海 这人相当的油滑,但他对沈月还算公道,在工钱上从不欺瞒沈月。沈月想赵大海 有句话说得在理,出门在外的人,不要怕吃亏。来找赵大海之前,沈月已经在东 莞呆了差不多三个月,住在一个远方亲戚家里。比起那段寄人篱下的生活,总是 要好了很多。起码是堂堂正正的过日子,没有那种近乎耻辱的感觉了。   那天傍晚,快要收工的时候,工地上出了一件大事故。一个民工,悄悄的坐 载物的电梯下去,没想到电梯出了故障,径直从二十几楼的高度摔下。这个民工 被人们从电梯里抬出来,已经摔成了一块肉饼。整个工地都轰动了。出事的地点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过水泄不通。吃晚饭的时候,工棚里的人全在议论这个不幸的 湖南人。这时赵大海进来了,他对沈月说:明天你不用去工地上了。   沈月疑惑的看着他。   赵大海说:我也没办法,这是大包工头的意思。你才来这么久,这儿就发生 了这样的事情,他说你可能带点灾星------   沈月最终还是没有被撵走。他请赵大海到工棚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饭, 喝了几瓶啤酒,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事情过去了很久,沈月心里还有些不舒 服。当然,他并不是心疼花费了几十块钱。   匠人们中间有个叫赵传国的,是赵大海的一个远房堂兄弟。他看沈月怎么都 不顺眼,干活的时候总是嫌沈月手脚慢,嘴里冷嘲热讽的,沈月看他便也不顺眼。 赵传国干活虽然是一把好手,但沈月认为他是个恶人。两个人就慢慢成了冤家, 还打了一场架。   工棚外面有个小商店,晚上没事儿沈月他们经常去那儿逛逛,看电视。那阵 子正在播放世界杯足球赛。可差不多都是在深夜才直播。沈月在学校就喜欢看足 球,迷罗纳尔多迷得五迷三道,就常常睡到半夜,偷偷跑出去看。可店子里那时 候还是很多人看。去晚了就没有凳子坐。你们知道,站着看电视是很辛苦的。后 来,有一晚沈月去早了一点,就占了一个位置。正看得起劲,一个人拍他的肩头: 起来,你把我的凳子坐了。   沈月望望赵传国,说:我先到哦。   赵传国说:丢你老母草海,老子去了一下厕所,就被你给占啦!起来!   沈月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给了他。   第二天,又碰到这样的情况。这次沈月不依了。他也是一个男人,也是需要 尊严,就说:我明明看到你现在才从工棚里出来嘛。赵传国恼羞成怒,竟然来抓 沈月的衣服,要掀他走,说:丢你老母草海,你一个新来的敢跟我争位置!沈月 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上了脑门。他啪的打开赵传国的手,然后就跟这个足足比自己 高一个头的男人扭在了一起。赵传国虽然看起来干巴巴的,但比沈月的力气大多 了,很轻易的就将他摔倒在地。这时候,阿贵和其他工棚里的人才围过来,扯开 了他俩。   半年来沈月他们一直在为一个本地老板盖别墅。据说这老板很有钱,原来也 是当地的农民,托改革开放的福,洗脚上田,开了一个前店后厂的毛织公司,慢 慢就发了。有一天傍晚,沈月在楼顶抹平面时,看见赵大海叼着烟,出现在对面 的铝合金窗子后面,用他那一贯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沈月,说:天快黑了,手脚 麻利点,不然今晚又要赶夜工。   沈月听见了熟悉的催促声。只要赵大海出现在工地,总是会伴随这种标志性 的催促声。或者,这正是赵大海炫耀权力的一种表现吧。沈月的心中突然充满了 酸楚,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描写资本金剥削工人的电影,高中时候也学过著 名的《包身工》,他想:赵大海不就是一个剥削工人的资本家吗?自己不就是一 个被剥削的工人吗?他这样悲哀的想着,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好玩。天色慢慢黑 下去,脚下就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一条一条的街道,像是一条一条的河流,流光 溢彩。刚来东莞时,沈月曾经踌躇满志,要在这片改革开放的热土上做出一番事 业来,但在这儿呆久了,随着一次一次的撞墙,那些沸腾的热血也渐渐冷却…… 想着想着沈月就把一袋水泥倒在水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就是 做了,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这让赵大海损失了几十元钱。沈月以为自己做得神 不知鬼不觉,可他还没回到工棚就被赵大海堵住了外面。   赵大海慢吞吞地问:你知道一袋水泥多少钱?   沈月一下子就愣住了。赵大海又说:你又不是第一天到工地做事,难道不知 道我们是包工包料吗?倒掉一袋水泥倒掉的是我们自己的钱!   沈月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他看见工棚门口,赵传国拿着一个饭盆,远远地 斜视着自己,保持一以贯之,恬不知耻的样子。还用说吗,肯定就是他告的密。 沈月又羞又恼,他对赵大海说了句:行了,我赔就是,你从我的工钱里扣!说完 就往工棚跑去。沈月一边跑一想:妈的,这帮人都不是好东西,赵大海也不是什 么好东西!妈的,还同学呢,一点情面都不讲。          工程临近扫尾阶段了,沈月也去意已定,他想等到工程完毕拿到工钱后立刻 就走,进厂做流水线工人。他早就留意好了,附近新开了一家电子厂,正在大量 招工。做流水线工人虽然工作时间长,工资低,也不自由,但比起这风吹雨打日 头晒的泥水工,还是强了很多。          沈月把他要走的事告诉了阿贵。阿贵是这帮匠人中最老实厚道的一个,沈月 对阿贵说:我告诉了你,你别告诉他们,特别不能让赵大海知道,我怕他结工钱 时扯皮。我可不想惹麻烦。   阿贵听完就笑了,他说,你以为赵大海不知道?你不告诉他,他也看出你要 走了,他早知道你要走啦!沈月心里咯噔一下,他相信阿贵的话。他跟赵大海同 了那么久,知道他不是什么庸常之辈,他大大咧咧的背后,不但比别人多长了一 只眼睛,还多长了一堆心眼。   竣工前夕,工棚里乱哄哄的,匠人们围成一堆玩扎金花。沈月从来不跟他们 赌钱,没事儿就躺床上听收音机,听东莞电台的音乐频道,那里面经常放一些好 听的歌曲,还有个叫高英的节目主持人,声音磁磁的,软软的,特别的有味道, 是沈月的偶像。有一晚他给高英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却一直没收到回复,也没在 电台里播放。沈月想一定是那封信在路上搞丢了,打算再写一封试试。后来不知 道怎么搞的,一直没写。那天沈月左右无事,在外面的自来水管边洗衣服,他没 想到洗着洗着就出了事情。   那天下午衣服快要洗完了,沈月看见赵大海慌慌张张从工棚外面跑回来,一 边跑一边擦汗。沈月觉得有些奇怪。赵大海虽然是个小包工头,但为人处事都从 容自如,颇有老板风度,他想:能有什么事让赵大海急成这样呢?赵大海径直来 到沈月跟前,佝偻着腰在自来水管附近转悠开了,看样子好像赵大海掉了什么东 西。赵大海一边转悠一边用洁白的衬衫擦额头上的汗。他的脸色苍白,往日里的 风度荡然无存。   沈月好奇的问:你找啥子?   赵大海说,我掉了样东西。   沈月问:你掉啥子东西了?   赵大海说,我刚才在这儿洗手,不知道怎么搞的把大哥大给搞掉了。   沈月愣了一下,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那块砖头厚的大哥大,以前那玩意儿总 是在赵大海的腰上别着,像枚手榴弹。有时候拿出来打电话,赵大海就在工棚里 转来转去,迈着八字步——别人问,赵大海就一脸鄙夷:移动电话,当然得移动 着打。懂不?沈月记得匠人们议论过那部手机,说至少值七千元钱。七千块钱! 那是一个什么概念?不吃不喝,沈月也得干上半年呢。          赵大海说:本来应该掉在这附近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就把大哥大放洗衣台 上,本来应该在这儿的。刚才打过去也已经关机了,妈的逼!   赵大海有些语无伦次了。   沈月说:我没看见你的大哥大,只有一只破袜子。是不是大哥大变的我就不 知道了。他说完就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赵大海慢慢直起腰,完全没理会沈月开的那个玩笑。他看了沈月一眼,似乎 想问沈月什么话,却又没有说出来。他还真沉得住气。   沈月说,他们说你的大哥大值七千元钱,七千块钱转眼就不见了,真是可惜。   赵大海还是没吭声。赵大海的目光扫了一遍沈月脚边的塑料桶,里面是一堆 湿衣服。赵大海说:沈月,这阵除了你,还有谁出来洗衣服了?   沈月突然很生气的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   赵大海看见了沈月眼睛里面突然爆发的怒火,但他不以为然。他那种从容自 如的风度又开始回到了身上,赵大海转身朝工棚走去,这使得沈月的怒气更加旺 盛,骂道:我靠,什么东西,老子坐得正行得直,会要你的一个破大哥大?赵大 海听见了沈月的话,但他装作没听见,一脚踢开了工棚的门,吵吵嚷嚷的工棚里 一下就安静了。   沈月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工棚里的动静。那些匠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后来突 然鸦雀无声了。沈月抬起头看见赵传国的脸庞从半掩的门后盯着沈月,他忽然感 觉到了什么,于是沈月丢下衣服朝工棚跑去。赵传国站在门边想挡着沈月,沈月 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沈月闯进工棚恰好看见他们在翻 找他的枕头,把铺盖弄得乱七八糟的。   沈月大吼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太卑鄙了吧?   赵大海镇定自若地站起来,他口气平淡的说:沈月,我丢的是大哥大,好几 千块钱呢,如果是你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得好好找一下是吧?   沈月张大了嘴呼呼地吐气,他的脑袋里一片糊涂,像有人拿一根棍子在脑袋 里面使劲的搅拌。越搅拌越糊涂,越糊涂越搅拌。都是被气的。沈月想起了高中 一位老师的话。老师说:不管碰到什么事情,第一,要冷静;第二要冷静,第三 还是要冷静。过了一会儿沈月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他就问了赵大海一个问题, 他说:这么多人在这儿,你为什么怀疑我一个人?   赵大海说:这很简单,他们一直在这儿打牌,没有人去水管那儿。只有你在 那儿洗衣服嘛,不是我要怀疑你,我不怀疑你怀疑谁呢?   沈月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他现在已经回忆起赵大海当时洗手的细节 了,他说:刚才你们十来个人买卤菜吃,吃完了你们都在水管那儿洗过手!沈月 说着话看见赵大海的眼睛亮了一下,赵大海没说什么,赵传国却在旁边叫起来了。 赵传国瞪着沈月说:沈月,你在血口喷人了!你还想抵赖呢?我们洗个手就回来 打牌了,就你一个人在那儿泡着,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   沈月这时候反而不急了,他冷静的看着赵传国。   赵传国骂道:丢你老母草海!沈月你这个贼,你要是没做贼就跟我来赌血咒!   赌血咒是沈月他们家乡的传统。两个人,如果有什么争执仇恨,已经化解不 了,或者说很难化解了,就各自赌咒,用刀斩掉身子的一部分——一般来说是手 指。这有点像西方的决斗。沈月推开几个匠人走到赵传国面前,他说:好,你说 赌什么就赌什么!我沈月奉陪到底。皱一下眉头我沈月就不是男人!莫说赌血咒, 就是赌命我也奉陪到底。   赵传国推了沈月一把,说:没人冤枉你,你就是一个贼。   沈月说:我从小到大没偷过别人一点东西。你们不信是吧?我剁一根手指来 证明我的清白。   赵传国又推了沈月一把。说:丢你老母草海!你要剁就快剁,别磨磨蹭蹭的。 你要是不剁你就是贼!那个谁,快拿瓦刀来!沈月说:我剁了你怎么做?你也剁 一根手指吧,你剁了我就剁,谁不剁谁就是贼。   赵传国叫道:丢你老母草海!剁啊,沈月你快剁给我看啊!工棚里又一片安 静。沈月看见匠人们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期待的神情,仿似在看一场难得的街头闹 剧。他冷笑了一声,搬过一只凳子,他抓起了一把锋利的瓦刀,左手食指放在凳 子上。这时沈月膘了赵传国一眼,就是这个瞬间他看见赵传国的眼睛飞过一丝畏 惧的神色。沈月顿时豪情万丈。他高高挥起了瓦刀,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 光芒。沈月看见一个蚕蛹样的东西从凳子上跳起来,像个蛤蟆。他觉得左手上掉 了什么东西,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匠人们都已经呆若木鸡了,只有赵大海镇定自 若,他对阿贵说:快推个自行车来,送他去医院!   沈月没有理赵大海,也没有理阿贵,他在屋内转了一圈,示威性的把手拿给 其他匠人看,最后把瓦刀递给赵传国,但赵传国却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角,他 脑袋转了过去,不敢跟沈月对视,他含糊不清的说,我又没偷大哥大,我为什么 要剁手指?   沈月就咯咯地笑起来,沈月一边笑一边说:很好玩儿,你怕什么呢?不就一 个指头吗?真的很好玩儿呢。他笑着笑着,就发现两行冷冰冰的液体滑过脸庞。 这是他多年来的第一次落泪,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吧。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