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灾遇》   福昶   大地摇撼,滑落的山体把她覆盖了。   她被拯救了,另外的人已经死去和正在死去。   安中玉大声呼喊,却没有回声,周文吉哪儿去了?其实她压根儿没有听到自 己的呼喊,从心里发出的呼喊抑或被胸腔和喉咙的漫长隧道稀释消化了,那么自 然便没有回声了。她是被谁救出来的?安中玉感到一股热流从心灵的深处涌上来, 迅速传遍了全身。她的又一次呼喊变成了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无边无际的黑夜里,细丝一样的雨水打在山谷的矮棵植物上,发出沙沙的响 声,绵长而持久。安中玉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企图坐起来,或者向前 爬动一下,却是如此艰难。她感到无数针扎一样的疼痛席卷了全身,渗进骨髓之 中。她知道自己受伤了。   安中玉忍着剧烈的疼痛,摸索着,摸到了一只鞋子和从鞋子里滑出来的一只 鞋垫。紫白色的闪电落下来,山谷里刹那间恍若白昼。安中玉透过密若丝织的雨 幕,清晰地看到鞋垫的布料、上面的针脚和图案,愣住了。她做了两双这样的鞋 垫,一双送给了弟弟安正玉,一双送给了安正玉的排长冯剑。安中玉因为去部队 看望弟弟,与冯剑只是一面之缘,可是那个冯剑,那个在部队里招待她的少尉军 官,与她逐渐发生的情感正在编织成生命之中某种美好的牵挂。某些时候,她企 图委婉地拒绝他日益频繁的联系,却又难以下定决心。在离部队千里之外的山谷 里,安中玉不明白为什么邂逅一双这样的鞋垫。她忽然想起冯剑的家乡仿佛就是 在这一带了,心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仿佛折断了什么。   远处山体滑落的声响不绝于耳,在旷野的黑夜里传播的非常遥远。地震引发 的山灾正在发生。   安中玉作为一名年轻的考古队员,与旅游和摄影爱好者周文吉相识纯属偶然, 他们先是驴友,之后成了很好的朋友。周文吉因为她充当一次文物的考察和挖掘 任务的志愿者,却遇上了这样的天灾。安中玉恍惚之间感到她与周文吉的心灵靠 得愈来愈近了,感到失去他的难受和孤单了。   安中玉摸索着,终于摸住那人的脚和腿了。他在动,他还活着。安中玉闻到 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遥远而又迫近。她企图欠起身来,坐起来,把一块很大 的石头搬开去,却无能为力。安中玉冥冥之中感到自己能够活下来仿佛与压在大 石头下边的人有关,但是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力气也无法使出来。   闪电再次照亮了山谷,老乡的三间房屋没有了,倒塌的片片石头像潮水一样 排开去。安中玉看见周文吉的前额流淌着血水,像一只奇怪的动物一样慢慢地爬 动着,爬过来。   安中玉喊,文吉。   周文吉喊,救他。   安中玉喊,他是谁?   周文吉喊,一个穿迷彩服的人,他救了我们。   两人互相鼓励着,做着拯救生命的工作。而身穿迷彩服的人的下半身被一块 大石头压住了,他的上半身仍然努力做着抢救老乡的努力,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像一只垂死的坚持战斗的刀郎。   那人大声喊,前边来,到前边来。   安中玉喊,可是你……   那人大声喊,服从命令,到前边来。   安中玉和周文吉爬动着身子,爬过去,三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乱石和废墟中 的一对中年夫妇救出来了。大石头仍然压在那人的身上,他只是艰难地喘息着, 接着便昏过去了。   安中玉突然大声喊,冯剑,冯剑。她侧过脸去喊,文吉,他是冯剑。接着她 便无助地哭起来了。   山谷的入口处,深邃的黑夜里,银白色的光亮照过来,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安中玉说,解放军来了。   周文吉说,是解放军,来了。   接着两人便躺下去了。   一周之后,安中玉和周文吉到解放军某部抗震救灾的战地医院看望冯剑。那 时候他躺在床上,重伤灾身,却是一脸的安详和微笑。安中玉坐到床边握着他的 手说,我是安中玉啊!冯剑说,我知道,正玉的姐姐。安中玉说,是你给了我们 第二次生命。冯剑故作惊讶地、思索着说,原来……解放军所救的人,都是朋友 和亲人啊!安中玉说,……我为你做一双更好的鞋垫。冯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 有说出来。他停顿了一会儿说,我超假了,无法按时归队了!接着他的眼睛一下 子被泪水蒙住了。   安中玉和周文吉站在伤病舱的门前。   周文吉说,你爱冯剑吗!?   安中玉说,……爱!!   周文吉说,那……我怎么办啊!?   安中玉说,我,也不知道……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